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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兩小時左右。

那麽,留給唐笙的時間不到二十四小時!

二十四小時,之前她一不小心經由韓千蕊的提醒,想過用海鹽代替藍香來解決這款瑕疵產品最大的弊端。

要不是白卓寒那個混蛋當天晚上在她的實驗室裏又發了一通瘋,說不定現在已經能拿出成品了。

唐笙覺得,自己的思路不會錯。只要冷靜下來,安心下來。保證每個環節都不要出現太大誤差,不要耽誤廢料返工的時間。讓幾臺試驗同時完整地進行下去,能不能力挽狂瀾,就在此一舉了!

卓寒,你一天是我的男人,我就不能讓你輸得那麽頹敗。

“唐姐,那你先去忙,我——”出租車停在白氏聖光集團的門口,唐笙起身推開車門,回頭對韓千蕊道:“謝謝你了小蕊。要不,你先回我家休息休息吧。這幾天也難為你為我的事奔波了。”

“行,那我在這兒等小綠姐。她是過來幫你送東西對不對?應該馬上也到了。”

唐笙點點頭,說她先去實驗室準備。

可就在韓千蕊準備掏錢付車費的時候,前排老司機咂咂嘴道:“姑娘啊,多給二十塊吧。我這座椅可都得拿去幹洗啊!”

“什麽幹洗?”韓千蕊坐在後排,聽了司機的話,湊到副駕駛上去看唐笙坐過的椅墊!

“唐姐!”扔下兩張鈔票,韓千蕊推開門就追了上去。

唐笙穿著短款的淡色棉服,下身棕色靴褲和到膝蓋的平底靴。倒是沒有尷尬的血跡明顯印出來,但是濕漉漉的一片已經把棉服的底邊染了些顏色。

“唐姐你例假還沒結束麽?”

唐笙用手摸了摸衣褲,不好意思地皺了下眉。說自己先去個洗手間再換衣服吧。

在公司裏,她有備用的工作服。

可是剛一進電梯,她就覺得小腹猛然一抽,痛得幾乎蹲了下去。

“唐姐!”

唐笙的臉色都白了,用力撐了幾下才扶著電梯轎廂站起身。

她也有點察覺了,這次的月經好像特別詭異。

有時突然流血流得一塊衛生棉都兜不住,有時卻半天都沒有一滴。而且疼起來也誇張。

“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你這幾天看起來不太對勁兒。”

唐笙咬住唇,搖搖頭:“可能只是痛經得比較嚴重吧。醫院等下再去,現在事情太緊急了——”

“什麽要緊的事也不會比身體重要啊!”韓千蕊扶著唐笙走出電梯,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臂都開始吃重了。唐笙走得有點吃力。

“唉!小綠姐!”沒想到莫綠菲已經到了,正站在研發室大門口外的休息椅上等著呢,“小綠姐過來幫下忙!”

莫綠菲是程風雨的助手,從有這個偵探事務所那天起,就行伴左右。

“阿蕊你自己也當心點,老板說讓我看著點你。”莫綠菲把唐笙扶過去,沖小丫頭勸了幾句。

“哎呀我沒事,我身體多好啊。”韓千蕊幫唐笙把辦公室的門打開,這時候,陸陸續續的電梯上來,研發部的幾個同事也已經來了。

“唐總監你回來了?”

“是什麽事情,微微說很緊急,讓我們立刻趕過來。”

“你沒事吧,看起來臉色很差。”

看到大家都到位了,唐笙心裏總算落實了幾分安慰。

換上實驗服,帶好防護工具。再次走回這片她以為再無交集的工作區域。

唐笙摒著心頭澎湃的熱切,對全場說:“我知道大家一定有很多疑惑,可是時間有限,我來不及解釋細節了。

我只想告訴你們,這兩個月來我堅持做下去的d-real項目並不會白費心血。你們的白總,看得到我們所有人的努力。他把樣品送去mb集團,作為締約合同的樣品來發布,本來……本來是想給我們一個驚喜的。

可是現在,樣品出現了一點點瑕疵,我們必須要在二十四小時內,替換材料重新開始試驗。

我有信心,我希望你們跟我一樣有這個信心!大家——”

唐笙已經累得不行了,她以為不管自己這番話說得算不算尷尬,至少應該能得到大家的一些共鳴吧。

可是他們一個個滿臉懵逼,面面相覷的樣子,算幾個意思啊?

“你們……”

“唐總監,”一位相對資歷大一些的老員工站了出來,看起來,應該是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意見,“有句話,我知道大家都很想問。不如就我來開口吧。其實這兩個月來,大家看得心知肚明。公司沒有明確表示d-real研發叫停,但項目撥款停滯在之前裁定好的百分之三十。

我們都以為,白總放棄這個項目了。

但是唐總監,您一直堅持著讓我們反覆實驗。卻只字不提最後的成果去留,這的確會讓大家產生很多質疑。

所以,我們現在想問問清楚,今天要在二十四小時內完成近乎不可能的項目。究竟是唐總監的意思,還是白總太太的意思呢?”

員工們的顧慮,唐笙不是不能理解。

研發部背負著很多公司研發課題和機密,員工沒有資格私下做課題實驗。

這段日子以來。唐笙跟白卓寒奇怪的矛盾穿插在公司的日常裏。有些時候,白卓寒也難免會挑些研發部的毛病。其實他未必是故意的,只是大家都會忍不住先入為主罷了。

一時間,研發部的同事們頗有些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唐笙有些心理準備,雖然她依然沒什麽信心,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盡力挽回丈夫的形象,公司的寄托。

“這是白總的意思。”唐笙微微一笑,“這幾年,白總花在白氏聖光集團上的心血大家有目共睹。公司的每一步出路,離不開高層抗壓的風險,也離不開每個員工的基礎汗水。

我是白卓寒的妻子,但也是白總的員工。其實,我不怕今天把話實實在在地跟大家透個底——呵呵,做他的員工,比做他的妻子要有方向得多。

他是一個強勢的老板,也是一個開明的管理者。無論是做人還是做事,他自有一套精彩而不落時代的法則,給予每個人的平臺和機會,都是相對公平的。

作為員工,我認為他是個值得追隨的人。作為妻子,我想,他可能不一定值得被欣賞。

但總之,今天大家站在這裏,都是聖光的人。在公司最困難,最需要我們同舟共濟的時候,責任直觀地落在每個人肩頭。

請允許我,再一次代表我唐總監的職責,請求大家共渡難關。再一次代表我作為白總太太的身份,請求大家務必實現這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要這次事件順利解決,關於今年部門預算的撥款問題。我以人格擔保,一定會在臨走前為大家拿下一個滿意的答覆!”

唐笙的話說得很真誠。

她沒有光憑借白卓寒妻子的身份,用雞湯和套路來強壓員工。因為那樣只會讓本來就不安的人員們更加反感。

她也沒有以自己部門領導的身份來端起強勢的態度,因為那樣會讓員工們以為自己是人家夫妻之爭裏的炮灰,左右為難。

終於,人們的臉上漸漸露出泰然的表情。

在冬日第一縷陽光照進實驗室的節奏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就這樣徐徐拉開了帷幕。

一次實驗,包括多少個細節流程?

一旦有一個環節出現的紕漏,前面的半成品都要宣告作廢。

十八個人,分六組,嚴格按照新品配比步驟來。

只要一次,只要有一次成功!

“唐姐,你的臉色很難看唉。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微微正在盯冷凝管。一分一秒地掐著時間,但還是忍不住被唐笙越來越白的臉色抽去了幾分註意力。

“我沒事,你專心點。哎哎!出液了,快提!”

唐笙單手壓著小腹,只覺得下面濕漉漉的越來越厲害。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六組試驗裏有兩組中途因誤差失敗陣亡,不過還好來得及第二輪。

剩下四組分別到了最困難的提取和液離等步驟,要在全無菌低壓環境下操作,難度更是不止一點點。

要知道,以往實驗課題從沒有過這樣大的壓力。就算錯了,壞了,大不了再來一次。藥品和時間成本早就計算在可允許的返工範圍裏。

但是今天過了中午十二點之後,就不允許再有任何差錯了。否則,前功盡棄,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唐笙出門去洗手間的時候,正好碰上向紳。

兩人都很驚詫——

“向大哥?你……你回來了?”

“唐笙?你怎麽在這裏?”

唐笙簡單解釋了一番緣由,卻叫向紳不由得大跌眼鏡。

“你說d-real的樣品是有瑕疵的?那卓寒他……他怎麽都沒跟我說?”

只是向紳並不知道,現在是歐洲的淩晨。白卓寒正坐在米蘭廣場的噴水池邊,餵鴿子。

他一夜沒睡,卻什麽都沒在想。

沒想mb集團撤資的後果,也沒想白家那兩個老家夥會不會跟著幸災樂禍,也沒想躲在暗處覬覦這一切的白靖瑜,會是怎樣一種表情。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放空腦袋,沒有沈滌心情了。

“麗麗麽?阿笙在不在家?”白卓寒灑掉了手裏最後的一把谷物,打了個電話回家。

“先生啊?唐姐她從看守所出來後就直接去公司了。”毛麗麗剛剛給小桃桃餵完奶,正要去買菜呢。林子賦和莫綠菲正在陪兩個女孩在院子裏玩。

家裏一片和氣融融,感受不到外面戰爭一樣急迫節奏感。

唐笙回公司了?

她……難道她還有別的什麽想法?

白卓寒試著勸說自己,偶爾心安理得地休息一下吧。唐笙,終究還是那個嘴硬心軟的女人呢。

自己有多不值得期待,她就有多值得愛。

“爸爸!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

“爸爸,我新畫了一幅畫,是我們的全家福。你快回來我們一起看!”

女兒的聲音陣陣傳來,白卓寒簡直要有一種沖動想立刻飛回家了……

這樣的生活,他怎麽忍心錯過一天呢?

***

“所以,你現在是要把改善過的配料重新實驗出成品?就在這最後的二十四小時裏?”向紳聽了唐笙簡單的解釋,一時間,心情燃得難以言表。

他以為他自己三十七八歲的年紀,已經很難再在事業上找到這種觸電的感受了。而此時,唐笙平靜的闡述一字一句都坎進了他心裏。

“卓寒還不知道?”

唐笙搖頭:“從早忙到現在,我沒來得及跟他說。何況,我……

我怕他又以為是我在自作多情……”

“唐笙,你是在救他。”

“不。”唐笙笑了笑:“白卓寒不需要任何人救他。他只在乎過程,不在乎結果。他計算如此周密,不可能沒想過意外的發生。

我……我……是我自己,不願意看到我的男人輸。”

唐笙有點累了,她靠著墻輕輕欠下身子,臉色比剛剛更蒼白。

“唐笙,卓寒並非真的不懂珍惜。他只是個太較真的人,思路看似迂回,其實多餘的一根筋都沒裝。他的很多行為,你也許沒法認可,但……”

“向大哥。你…很了解卓寒麽?”唐笙揉了下眼角,也不只是錯覺還是什麽,她感覺自己的視線都有些不看清了。

向紳:“……”

這不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向紳一向是個知言讓三分的人。

面對來自朋友妻的質疑,他寧願選擇緘口不言。

“我……只想問問,至少你知道卓寒的底線在哪裏麽?”唐笙揚起眼睛,眸子裏有期待,也有緊張和擔憂。

白卓寒有底線麽?他連從小一起長大,為他不計生死的弟弟都能利用,都能下手。

他還有什麽做不出來呢?

唐笙已經把事情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她是多麽希望能從向紳口中得到一個讓她更堅定。更有信心的答案呢?

然而向紳卻說:“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白卓寒的底線在哪,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

“唐總監!你快過來看看!”實驗室裏有人在喊,唐笙答應一聲,掉頭返回了陣地。

向紳看著她如同沖進槍林彈雨一樣決絕的身影,心裏五味雜陳。

唐笙是個看起來很弱勢的女人,比起白葉溪那咋咋呼呼的直率性情,她溫和多了。

但越是這樣的女人,一旦下定了決心,那才真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呢。

白卓寒,你再作死,可就大結局了……

“唐姐?唉,唐姐不吃點東西麽!”韓千蕊剛剛從樓下的便利店上來,買了三明治和熱果汁。

她本來是想跟送完東西就回去的莫綠菲一起走的,可是見唐笙身體有些異樣,擔心她而不敢離開。

瞅了瞅身邊的向紳,韓千蕊點頭微笑了一下:“先生您好,您是唐姐的朋友吧?”

“哦,你好。”向紳點頭回應,可是反光的眼鏡片卻沿著唐笙剛剛走過的路輕輕掃視了一下。

韓千蕊也發現了,唐笙走過灰色的地毯,踩了一串淡淡的血跡……

“唐姐!”放下手裏的食物,韓千蕊開門就要進實驗室。

有其他員工將她攔了一下:“小姐這裏無菌的。閑人免進。”

唐笙正站在其中一組實驗臺前,剛才的消息很讓人沮喪——又一組試驗在挑氣泡的步驟上進了塵埃,導致半成品報廢。

現在就只剩下三組了,而有一組前面冷凝的時候稍微有點不夠時長,現在顏色還有異常。唐笙不敢再報廢,決定先留著做個備胎。

“小蕊?你有事?”

“唐姐你不要命了啊!你一直在流血啊!”韓千蕊急壞了,上手就要去拉她。

幾個員工正站在唐笙身後,同時嘩然一片。

“我……”唐笙尷尬萬分,這裏有男有女的,姨媽漏了也不用這麽大聲吧!

“小蕊,你先出去下!”唐笙摘下防護鏡,剛想上前推攔,一個蹌踉就絆倒在地!

“唐姐!”

唐笙蹲在地上,小腹絞痛如刀。豆大的汗水一股腦沿著鬢角往下滾,她撐了幾下都沒撐起來,最後雙膝一軟直接就跪倒了!

“唐笙!”向紳跟著韓千蕊進來,“你究竟怎麽了?這種時候,不要再逞強!”

“我沒事……就是痛經吧……”唐笙揮手,叫人群都散開,“大家別管我,各自盯好自己的任務。我們時間不多了……”

“向先生,唐姐情況不太妙。不像是痛經……”韓千蕊緊張道。

“唐笙,先去醫院,這裏我盯著。”向紳把她扶起來,但唐笙的樣子像是站都站不穩了。

“不,向大哥,我不能離開,還剩最後三組了。現在已經快三點了……要不,你們送我去隔壁休息室躺一會兒。”

向紳拗不過她,只能先答應將她送去休息室。

“唐姐,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謝謝,”唐笙慘白著唇。抿了抿,的確口渴得厲害。

向紳把唐笙抱到沙發上,看她一頭冷汗,臉已經白得很嚇人了:“唐笙,你說實話,是不是——”

“不是,我沒有懷孕。”唐笙又開始腹痛,痛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唐姐!水來了!”韓千蕊端著杯子進來,可是唐笙卻連端住的力氣都沒有了!

向紳將她扶住,就這麽一小會兒,又見沙發血淋淋的一大片。

“唐笙。不去醫院不行的!”男人嚴肅地堅持道,“快點,我們現在就過去!”

“大哥,半小時……還有半小時,讓我等到這兩組試驗結果出來好不好?才安心啊……”唐笙拉住向紳的袖子,祈求道。

“可是……”

“我真的沒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大哥,就算我們都不了解卓寒他究竟有個什麽樣的底線,但我們至少都知道他有個多驕傲的上線。

如果這次mb集團項目功虧一簣,那會是他職業生涯上最大的汙點。

我不忍心……”

向紳還能說什麽呢?拍拍唐笙的肩膀,他起身道:“我去打個電話。叫葉溪在中心醫院的朋友上門來看看你。”

唐笙沒有再堅持,她實在是沒力氣了,靠著韓千蕊的手臂,閉上了眼睛。

韓千蕊想要去拿紙巾擦唐笙額頭上的冷汗,但自己的紙巾用完了。於是只能不好意思地翻翻唐笙的手提包,然後順便拽出了她的病歷卡。

兩個多月前的妊娠診斷——明明有過驗血的報告啊?

韓千蕊都懷過三個孩子了,多少是看得懂上面數據的。

唐笙的的確確是懷孕了,那為什麽前兩天在s市的醫院,大夫說b超在宮內什麽都查不到呢?

“唐姐!我們成功了!”

“唐姐你快過來看看,我們兩組都成功了!”

看著一臉疲憊又興奮員工們一一守候在休息室外,韓千蕊雖然不明覺厲。但心裏也是為唐笙高興的。

“唐姐!他們說成功了!唐姐?唐姐你醒醒啊?”

唐笙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等韓千蕊推她肩膀的時候,她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

“唐姐!!!”

一把掀開唐笙身上的毯子,就看到她身下的鮮血幾乎要把整個沙發墊都洇透了!

有人大驚:“這……這是流產麽?”

可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員工捂著嘴失色道:“流產也沒這麽嚴重的吧!這……這像宮外孕啊!我表姐就是!送到醫院時心跳就剩一小條波了,差點沒救過來——”

“唐姐!”

你們覺得,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啦啦啦

第142 這是你,唯一能為她做的

米蘭廣場的鐘聲,敲響晨曦,敲落暮色。

白卓寒在這裏整整坐了一天,看那些爭掠谷物的鴿子們,樂此不彼。

鴿子是那麽乖順而溫柔的動物。自古以來便擁有著可靠可依的馴化力,卻依然逃不掉生物本能的貪婪。比起他養在辦公室裏的那一缸食人鯧絲毫不相讓,奪食的醜態,同樣百出。

白卓寒想到了趙宜楠,那個試圖灌輸給他無數教誨的可憐母親。

她的人生觀最貼近真實,其中當然也包括弱肉強食人不為己的偏激。

自殺前,她留下一封毫無交代的遺書。滿滿的懺悔和祝福好像把什麽都看透,但白卓寒心裏明白——她終究還是不免俗套地把錢財地位與身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他可以想象得出,當白靖瑜甩出一紙親子鑒定,告訴趙宜楠,白卓寒根本不是他的兒子,也‘不是’白家人的時候。

這個把全部希望都加註在兒子血緣上的女人,是有多崩潰。

只要你去死,我才會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如此不平等不保證的約定,卻讓萬念俱灰的趙宜楠一口氣投了護城河。只源於,她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可以付出一切的悲哀信念。

其實對白靖瑜來說,他已經讓趙宜楠多活好些年了。

這個愚蠢女人的存在,是他扮演登徒浪子,游戲人間最好的借口和假象。

等到時機成熟,他不會讓她多活一天。也不用雙手去沾一滴汙血。

白卓寒覺得很諷刺——

趙宜楠的道理,在無數個叛逆的青春期縈繞在自己的耳畔。他一直懷疑為什麽自己會有個這麽登不了場面的母親?而這樣的母親,究竟把怎樣的基因遺傳給了自己?

然而,在她去世後的兩年裏。這些基因,如潛伏期的毒瘤般爆發出來。

他終於還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也終於相信,自己的軟弱和憤懣,來源於白靖懷。自己的陰險和專橫,來源於趙宜楠。

強大的先天缺陷在他骨子裏生根發酵,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他會是這樣一個男人。白卓寒覺得,似乎可以釋然了。

鴿子咕咕叫。偶爾有只大膽一點的。直接跳到他的肩膀上。盯著他空空如也的手心,就好像索求是一種理所當然。

最後沒能得到想要的,於是留了一灘便便在白卓寒的掌心上!

白卓寒是個睚眥必較的人,本想抓住它擦擦手的,可是作案的鴿子逃了。於是他只能隨手擦在另一只鴿子的羽毛上。

她雪白可愛,看起來有點蠢,有點無辜。就像……唐笙一樣。

呵呵,這就是生存的定律。

弱者,終究只是強者對決上的一縷炮灰。

他根本不用對那只無辜的鴿子道歉。理由是,我給過你吃的了。

所以白卓寒也沒想過要向唐笙道歉,理由是,我是愛著你的。

以前的傷害,源於誤會。我解決了,我補償了。

以後的傷害,只是必要的犧牲。你愛我,你應當理解我。

白卓寒給了自己一個耳光,他想不通自己怎麽可以這樣混賬?

然而剩下的那點鴿子屎。不小心打臉上了……

一臉驚恐的法國小正太走到他面前停住了,他的媽媽同樣驚恐,拉著他就走。

可是小正太還是很善良,他給了白卓寒一枚硬幣。

大概以為他是街頭表演行為藝術的小醜吧。

小醜通常會在臉上畫著大大的紅唇,上揚嘴角。於是沒有人真的看得清他在哭還是在笑。

但是白卓寒的表情真的很悲傷。嗯,他一定是個不受歡迎的小醜。孩子想。

彎下腰,白卓寒拾起硬幣。他走到許願池邊,一道閃亮的弧度打起了水漂。

他許了一個願望,願望在池水中慢慢漣漪,最後竟然幻化出了唐笙清晰的臉。

那一刻,他驟然有種沖動——

幹脆沖進隔壁的展會現場,用一整盤意大利面扣在mb集團總裁smith先生的臉上好不好?

反正二戰的時候,他們國家的人也因為吃不到意大利面而怯戰被俘。

輸和贏,從來都不是用誰的錢更多,誰的地位更高,來判斷的。

他不想等了,不想見證奇跡,也不想創造力挽狂瀾的置之死地。

只想回到唐笙的身邊,把她和孩子們緊緊擁在懷裏……

可是奇跡,偏偏就在你準備放棄的時候,發生了——

背上被人猛地一拍,白卓寒凜然轉身。

“怎麽是你?”

看到向紳,他驚訝不已。

“拿去吧。”將一只防震手提密碼箱交給白卓寒,向紳說,“唐笙帶著聖光研發團隊,趕出來了改良版d-real。”

d-real這個名字是唐笙起的,諧音加意譯,中文名:真諦。

白卓寒雙手抱著盒子,小心翼翼的程度就如第一次抱著自己的女兒。

“我知道,阿笙一定可以……”

“你知道個屁。”向紳說。

白卓寒覺得情緒有點難禁,他游了下雙眼,望著不遠處的展會中心。

“其實,我有想過放棄的。阿笙她……”

“她說,她不願讓你輸。這份備選方案,是她這兩個月來用盡所有的休息時間,對d-real不停的完善而得來的。

前調是巴伐利亞海鹽香和珊瑚馥,代表含義原始孕育,驕傲和不跟隨。中調是洋甘菊和淑女草,代表柔性,知味和自我體會。後調——”

聽到向紳一本正經的闡述,白卓寒不懷好意地笑道:“要你來背這種東西,太難為你了吧?”

“後調是,血腥氣,代表愛與犧牲,還有……永恒守護。”

“血腥……”白卓寒這才註意到。向紳的西裝襯衫上,十一個小時的血跡已經氧化成褐色。

與廣場的繁榮格格不入,與即將勝利的號角格格不入。

“你……是不是墜機了?受傷了麽?”

“不是我的血。”向紳扶了下眼鏡,這個習慣的動作一般是為了調整下鏡片的角度,來讓視覺更加明晰。但是現在,他一點都不想看清白卓寒的臉。

白卓寒打開箱子,幾瓶小巧精致的香水瓶像保護在媽媽懷抱裏的小絨雞一樣,躲在?絲絨防震凹槽裏躺著。

一張精美的卡片的是品質說明書。

——而另一張揉的爛爛的紙,是唐笙的病危通知單。

“我走的時候,醫生說……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

我下飛機直接聯系你的助手來展會中心這裏找你,沒敢再開機。

白卓寒,你剛才許願了麽?

把錢撈出來再許一個吧。

祈禱你回去的時候,看到的不是一張慘白的床單蒙住她。”

“你在說什麽……阿笙她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專業的醫生。但葉溪告訴我,可能是因為你技術太爛,讓她宮外孕了。

本來她已經感覺很不舒服,正打算去醫院的途中,突然轉向回了公司。

之後,她帶著團隊在實驗臺上硬撐了八個半小時——

d-real成品出樣之後,就昏過去了。

她穿的冬裝是那麽厚,可是用手一擰都能攥到淌血出來。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撐過來,但是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在上救護車的時候,她的血壓幾乎都看不見了。”

白卓寒怔了幾秒鐘,啞然道:“宮外…….向紳你別給我開玩笑好不好!宮外孕跟技術沒關系,跟尺寸也沒關系!跟——”

“白卓寒,你真的以為噩耗和悲劇都是有概率的是不是?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過一次,發生在上官身上一次。所以就一定不會發生在你身上了?

淩靈死了,我用了十年才走出陰影。書煙死了,上官這一生還會不會愛上別人,難道你不清楚麽?

所以你覺得,你的狗屎運比我們旺,無論你怎麽作死,都不會失去唐笙是不是?

話說,你臉上是什麽……狗屎麽?”

下一秒,白卓寒把整個箱子扔進了噴水池,調頭就跑。

漂亮的小瓶子在池水裏咕嚕咕嚕地漂浮著,起起沈沈,像是鎖住無數靈魂的魔法瓶,不知道哪一只關著快樂,哪一只關著嗚咽。

向紳把他們打撈起來,叫susan送去會場。

如果成功了,唐笙是不是也可以算工傷?工亡?

你看,這個世界這麽大,生命這麽渺小。

別人的故事再慘也是故事。聖光研發部二三十人,還等著年終獎呢。

***

此時的白卓寒覺得,飛機是第二次工業革命最值得稱頌的成就。

但還是比不上哈利波特裏的火焰瞬移。

層層高空,雲端彼岸。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來打發一下煎熬到極致的心情。

最後他請求專機上的醫療人員,能不能給他註射一種藥,十小時內自動昏睡。

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怕。

“安定劑就可以了,可是白先生,您確定麽?”

“算了。”

白卓寒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還有十一個小時,以唐笙丈夫的身份來回憶他們之間的美好,來暢想他們之間的未來。

這一刻,唐笙還是她的妻子,他的想念是真實的。

如果唐笙不在了,那就只能算亡妻了。所有的想念都成了悼念,所有的想象都成了空想。

最後的十一個小時,他還可以小小地幸福一會兒。

可是白卓寒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如果沒有唐笙,他究竟應該怎麽辦?

高空中,他堅持開機給上官言打了個電話。

小蛋接的。

“白叔叔,我爸爸在睡覺,你找他有什麽事?需要叫醒他麽?”

“不用了,我就是……問問,你爸爸,睡得很好是不是?”

“嗯,自從媽媽去世了,爸爸每晚都像嬰兒一般的睡眠。”小蛋的聲音沈了沈,堅強與悲傷就像話筒裏的兩個聲道。

白卓寒唏噓一聲:“他……是不是又失憶了,心這麽大……嬰兒般的睡眠?”

“嗯,”小蛋點頭:“就是睡一會兒,再哭一會兒,哭累了再睡一會兒,然後醒來再哭一會……”

白卓寒把丟了出去,躲進了飛機的洗手間。

誰說在上空可以失重?誰說失重,眼淚就掉不下來?

如行屍走肉一般移動到最後一站,醫院。

白卓寒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那一床雪白被單面前的。

儀器平靜地掛在兩側床沿上,毫無生氣的人形疊躺在下面。

他伸手輕輕拈住床單的一角。掀開的一剎那,他想過今天是不是自己的生日。會不會突然從裏面跳出個朋友,拿著一把彩帶噴槍對自己高喊一聲supprise!哪怕是蛋糕糊一頭,番茄醬弄一臉——

哦,差點忘了,他沒有朋友。

白卓寒,你敢面對向她舉起的刀子,又為何不敢面對今天種下的果?

刷一聲揭開床單,下面的女人白著一張僵屍臉,但分明就不是唐笙。

“白先生!那不是唐姐!”韓千蕊匆匆跑進來,“唐姐還在手術室!你走錯了!”

不是唐笙……她還活著?唐笙還活著是不是!

“唐姐還沒度過危險期,醫生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十二個單位的血輸進去,但是還是保不住她的——”

韓千蕊告訴白卓寒,唐笙宮外孕的位置很危險。基本上,就算是能救過來也不能再自然受孕了。

“我不在乎!我什麽都不在乎,只要她能活下來!”白卓寒一個蹌踉差點撲倒,韓千蕊身材嬌小,險些被撞到。還好程風雨一把搶過來,將她的小妻子牢牢護在身後。

這時候,剛剛被白卓寒錯認烏龍的那個死亡女子的家屬到了。

一個老婦人哭天搶地的,一看就是娘家媽媽。

“女兒啊!我的女兒!你們這幫天殺的,還我女兒啊!”

她在遺體上撲了一會兒,轉臉就去撓站在後面的一個男人和另一個婦人。他們應該是產婦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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