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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我是跟你們說的)

馮寫意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遇見唐笙的場景。她穿著黑色的連衣裙,安靜的模樣與妹妹生日party上轟轟烈烈的節奏極其不相稱。

也就是那一眼,讓他愛上這個女人沈靜憂郁,可人憐惜的氣質。

所以馮寫意從來沒想過,原來唐笙也會這樣歇斯底裏地發飆。

只為了另一個男人——

“你要跟我拼命是麽?”

當所有的偽裝一撕皆碎,馮寫意突然就大笑了起來,“唐笙我告訴你,至少我敢要你,我敢奪你,我比白卓寒那個懦夫不知道強多少倍!”

“你以為你在這裏為他嘔心瀝血?你以為他還蒙在?裏被我一次次算計也不知道反擊?

我告訴你,他什麽都知道。但是他不敢,他連許你幸福的勇氣都沒有。從一開始,他早就已經投降認輸了!

唐笙你還看不明白麽?是他把你給我了!”

唐笙的目光一下子攫住了驚恐,她搖著頭往後退:“馮寫意你胡說什麽!他只是不屑於跟你這樣陰險狡詐的人一樣不折手段!卓寒給你機會,不是為了讓你一而再再而三不知悔改的。

他不會放棄我,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對!他就是有苦衷的,因為他連自己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唐笙,死多容易啊?

活著的人求而不得,才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

我就是不折手段了,那又怎樣?他白家人敢堂堂正正地說,從來沒有對不起我過麽!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對付白氏聖光?他們害死我父親的時候,還不是如你今天一樣冠冕堂皇!

像白卓寒這種人,自以為自己站在責任的最高點,自以為握著最具正直的道德塔尖。他能為了他弟弟把你折磨成那樣,就不能再一次把你讓我麽?

阿笙,這些事本來就跟你沒有什麽關系。你只需要閉上眼睛等著開盅,看看最後是哪個男人贏了。不就好了?

——聽話,把東西給我。”

唐笙已經退到墻邊,再也無路可退。她的淚水終於充盈眼眶,卻依然沒有一滴是為了馮寫意。

“你說卓寒怎麽了……他生病了是不是?他受傷了?他……”回想起白卓寒那種種反常的舉動,若即若離的糾結,還有愈發嚴重的偏頭痛和莫名其妙的?出血。

唐笙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要戰栗起來了!

是怎樣的絕望讓他在經歷種種磨難後,卻還是壓抑著如履薄冰?

他,為什麽一點都不勇敢呢?為什麽不願意依靠著自己不算健碩的肩膀,同舟共濟呢?

“唐笙。他不願告訴你,所以你就更不能辜負他的一片苦心了。

我已經為你認下了這個孩子,我會用我的後半生來補償你照顧你們。”

馮寫意一步步向她走過來,面部的肌肉因太過激動而僵硬得就像凍了霜。

這一次,唐笙沒有躲避。

她由著馮寫意擁抱住自己的雙肩,由著他滿是淚水的臉頰貼上自己的額頭。

寶寶還在不乖地掙紮著,碩大的肚皮左右波動。

“阿笙,對不起。可我真的……太愛你了。為了你,我可以放棄這一切。我可以帶著你和小白糖遠走高飛——如果你喜歡。我願意叫她小白糖……”

“寫意……”唐笙機械地擡起滿是淚痕的臉,然後握住他的雙手,慢慢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在我還沒有告訴她,她父親是誰的時候。你就是第一個出現在胎教裏的男人。我對她說,媽媽給你找了一個很好的教父,他會像爸爸一樣疼愛你,教你識人知理,教你禮義廉恥。

寫意,如果今天我對你說——我要走出這個門。無論白卓寒能不能挺過來,我都會把你的罪證公諸於世。

你會殺了我麽?會殺了孩子麽……”

馮寫意像觸電一樣收回手,默默倒退了兩步:“不!阿笙我不是惡魔,我不會的!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他以為唐笙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會不顧一切地跑出去——

事實上並沒有。唐笙往前走了兩步,慢慢張開雙臂抱住他幾乎已經褪去了體溫的身子。

“寫意,放我走吧。我愛他……”

這一句包含了多少決心與期望的‘我愛他’,終於讓馮寫意明白,有些局,從一開始就註定輸的一塌糊塗了。

“阿笙。”他的淚水蔓延在唐笙的微笑裏,雙唇戀戀不舍地吻著她的額頭,“那你……愛過我麽?”

“愛過。”唐笙哽咽出如是勇氣的兩個字,逼出了馮寫意脫力的放手。

“請你相信,你不需要用心計用手腕,一樣可以有好多姑娘愛上你的真性情。寫意,我真的愛過你。

我愛你在校園裏默默地,安靜地走在我身邊。不刻意討好,不追求激進。我常常會懷念那個時光,你比空氣更能給我安全感和舒適度。

放我走吧,我會永遠永遠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的。我依然,從未後悔認識你……”

唐笙把手伸進提包裏,她幾乎要把‘證據’交出來了。

這世上,什麽都有法可循。只有愛無疆無界,沒有不可赦免。

“放我走,讓我去見卓寒一面好麽?就算是寶寶在求他的教父……讓她再去見她親生父親一面好麽!”

按住了唐笙的手臂,馮寫意搖了搖頭。

“東西,你帶走吧。”他微笑退後,頹然喟嘆,“就用這個,給小白糖帶來人生中的第一課。善惡有念,執著不如放手……

如果有天她能平安長大,請不要向她提起我這個壞人。”

“寫意。”

“走吧。”馮寫意轉身,肩膀微微震顫:“快走!別等我……後悔……”

唐笙咬緊了唇,再一次崩流而出地淚水——寫意你知不知道,這一滴淚水,終於是為了你而流。

“那我走了,你……保重……”

唐笙把最後一瞥留在馮寫意的背影上。

曾經最溫暖最踏實的守護,如今最堅決最無奈的放手。

她對他,終是無法怨恨。大抵是因為,終是無法深愛吧。

轉過身,唐笙以為前面就是黎明了。卻怎麽也沒想到,那是比黎明前的黑暗,更加黑暗的——槍口!

秦允那如同泰山一般的身影重重堵在出口——

與那恐懼的壓迫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點不酷不帥不屌炸天的槍聲!

消音裝置發出很悶很悶的一聲響。就像小石頭打落了井裏的漣漪。

唐笙覺得身上吃重,就如同被人照著胸口打了一拳。明明沒有很痛,但就是怎麽也站不住了。

她的身子往後倒去,雙手在絕望的最後一刻還保持著扶住肚皮的動作。

“阿笙!!!”

馮寫意的懷抱從沒像今天這樣踏實而結實。

唐笙瞪著雙眼,追著視線裏慢慢綻放的光。

天花板裝潢的很有時尚感,吊燈是白白的顏色,外形流暢如少女的胴體。

“阿笙!阿笙!!”馮寫意摟著唐笙的身子,發出一聲聲絕望至極的呼喊。

他手按在唐笙胸腹上的槍口處,瘋狂的血流像噴泉一樣湧壓不住!

唐笙並沒有立刻意識到自己中了槍,她只是覺得身體很沈,胃很冷。像餓了很久沒東西吃一樣——自懷孕後期,她常有這種又無奈又幸福的感受。

張了張口,唐笙凝聚著目光看向馮寫意。

“我怎麽了……”

一句話剛剛壓出嗓音,接踵而來的是一股灼燒的腥惡沿著喉嚨倒灌而出。

一口鮮血噗出唇,濺在馮寫意淚涕縱橫地臉頰上。

唐笙被自己嚇壞了。

她的眼睛開始放大,恐懼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洪流。她顫抖著雙手抓抱自己的腹部,只覺得一股又一股的鮮血蔓延了滿目腥鹹的絕望!

“寶寶……我的寶寶……”

“阿笙!”馮寫意壓著她的傷口,“不是寶寶!寶寶沒事的!你撐住,你撐住我帶你去醫院!”

“寶寶沒了……是不是?”唐笙像瘋了一樣扭動著身子,拼盡全力去看傷口的位置。鮮血已經淌滿全身,她甚至摒棄了撕裂般的劇痛,一下一下,認真地感受肚子裏堅強的小生命正在回應著力度。

“寶寶……寫意……救救我……”唐笙的手扣在馮寫意的肩膀上,幾乎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祈求的眼神裏。她一邊大口咳著血,一邊用幾乎窒息到蚊鳴的聲音顫抖著喘出微弱的信號——

“救救我,救救寶寶……”

大概從馮寫意堅決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時候,就沒敢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他一次次告訴自己,他愛這個女人甚至可以為之付出生命——如今卻怎會將她逼迫到這麽絕望的臨界。

“秦允你瘋了是不是!為什麽開槍!”抱著唐笙,馮寫意奮力站起身來。

哪怕這一刻要他用血肉之軀去擋接下來的子彈,他也願意毫不退縮地為唐笙闖出一條生路。

孩子還在動,女人還在堅持。爭分奪秒的死神,能不能再慢一點?求你再慢一點——

“讓我救她,回頭你們想怎麽樣我都奉陪!”

“馮寫意,你以為想要你命的人是誰啊?”秦允手裏的槍絲毫未放,黑洞洞的槍口,比照他血紅的雙眼,皆是恐怖。

“你……你在說什麽?”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傷害馮佳期?你當傅子康死了,一切就一筆勾銷了麽!馮寫意,這世上不是只有你的愛情才他媽的偉大!你就是一個陰險毒辣的小人。自以為有點小聰明,把別人玩弄股掌的下三濫。

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道德頂點大談懲罰與救贖?

我告訴你,阿藍的臉,那兩道傷疤,我要你身邊的兩條命來還!”

馮寫意幾乎凍住了全身的血液,卻在那一刻,想通了這幾日下來始終未曾想通的疑惑——

陰謀失敗。不過棋輸一著,那個幕後的白三先生又有什麽必要非得殺害自己的妹妹呢?

原來秦允說的一點都不錯,他只是想毀了佳佳的臉來報覆自己,沒想到傅子康出來擋,做了冤死鬼而已。

自己能愛唐笙愛到發瘋,為什麽就不能有人愛湯藍也愛到發瘋呢。

“我不管阿藍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做過的事有沒有違心有沒有狠毒。我愛她,從我第一眼看到她落寞地從白卓寒車上下來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她了。不可以麽?馮寫意,你敢傷害我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今天我也要你嘗嘗這個滋味!”

“秦允!”抱著唐笙,馮寫意噗通一聲雙膝跪地。

他是那樣驕傲的人,何曾想過有天膝下黃金如糞土?

“讓我救救她,我求你讓開!只要能救她,你縱然要將我千刀萬剮我也認了!”

唐笙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了,只有那一雙死也不瞑目的大眼睛一直一直不肯閉上。

她的雙手還捧在肚子上,寶寶動的更厲害了,就好像迫不及待要來到這世上,撫慰著媽媽絕望的心情。

“馮寫意你也終於知道害怕了?我就是想看著你,抱著你心愛的女人,讓她在你懷裏慢慢咽氣。那種絕望,你總該好好體驗一次的。”

秦允舉起了槍,迎著馮寫意的面門。

“你要跪是麽?跪好吧,跪倒她在你懷裏變冷就可以了。敢動一下,我現在就爆了她的頭!”

活著多難,死多容易?

馮寫意吻了吻唐笙的臉頰,將她抽搐不停的身子放在地上。

然後呼地站起身來沖著秦允的槍口迎了上去,那一刻他根本就沒打算活著走出門,除了同歸於盡的搏命,他已經找不到救贖的方向了——

槍應聲而響,倒在馮寫意面前的卻是秦允。

“向紳?”馮寫意震驚的看著身後舉槍的男人。而與此同時,韓書煙和上官言更是箭步破門而入!

“唐笙!”

“唐笙你醒醒!”

倒在一灘血泊中的唐笙已經近乎奄奄一息。但她始終睜著眼睛,腹部劇烈地滾動著。

韓書煙緊急地檢查了她的創口:“可能是脾臟破了,內出血嚴重。應該沒傷到胎兒。”

“快送醫院!”

向紳端著槍的手,始終沒有放下。這一刻,秦允倒了。對著的就是馮寫意了。

“向大哥你呢?警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

“你們先走,我有話要跟他說。”向紳沒有回頭,始終盯著馮寫意的雙眼。

血腥的氣氛裏,再一次滋生了劍拔弩張的緊迫感。

***

開往醫院的車上,韓書煙正在緊急處理著唐笙的傷口。

以她的專業,對各類刀傷槍傷本不陌生。但唐笙是孕婦,這點太棘手了。

為了詳細了解傷情,韓書煙只能除去唐笙的外褲,她清楚地意識到那兩腿之間夾雜著血漿的透明液體意味著什麽——

唐笙已經開始宮縮了。

槍傷導致地失血和缺氧,讓她腹中的胎兒同樣命懸一線。

“上官!再快點!”

車速已經飆到極致了,醫院的大樓近在咫尺。

唐笙還清醒著,但她近乎連流淚地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一手扶著腹部,一手死死扣住韓書煙的手。

“唐笙,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醫院了,孩子沒事的,只要你沒事……孩子就沒事的!知道麽!”

“韓姐……卓寒……呢?”唐笙的眼睛灰灰白白,好不容易才聚攏了光。

“他在……他……”

“他真的……不要我了麽?”唐笙聲如蚊鳴,細細的嗓音流淌出來,揪的韓書煙整顆心都要偷停了。

“他……為什麽把我給馮寫意……他,為什麽沒有勇氣跟我……在一起……”

“他沒有!”韓書煙攥緊唐笙的手,一字一句重重地安撫著她,“他……他是個膽小鬼,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住,把孩子生他面前,讓他學會擔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不要像某些混蛋一樣——”

韓書煙的聲音哽咽了,目光微微瞄了瞄開車的上官言。

“他……他以前受過傷。現在馬上要手術了。他是害怕自己的手術失敗,萬一也像上官一樣失憶……”

唐笙的臉上終於綻放釋然的微笑:“原來,只是失憶啊……失憶……不是好事麽……”

“到了!”上官言一腳剎車踩下去,“我去叫擔架!你拖著她撐住!”

“快一點!孩子已經——”

韓書煙伸手一探,這都開幾指了!孩子堅持不住,唐笙也要堅持不住了。

還有更大地難關,更艱難的選擇——在等著他們!

***

白卓寒不到天亮就醒了,洗漱後不能進食。他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新發型,還是有點不習慣。

回到病床上。開機,等待。白卓寒下意識地按出了唐笙的電話。

他總是不滿足的,總想再聽她的聲音,哪怕再聽最後一次。

通了,卻沒有人接。

“小懶貓……”暗暗笑罵一聲。白卓寒想,她大概還沒起床吧。

“白先生準備好了麽?來,先把這個藥服下。”小護士敲門進來,給白卓寒端了水和藥片,“我們六點半進手術室。你的家人和朋友什麽時候到?”

白卓寒有點奇怪。

這個時間,大姐和上官言他們都跑哪去了啊?

“可能等會兒就來。沒關系,我們先進去好了。”白卓寒把藥含在嘴裏,剛想端水。也不知道是手慌還是心慌,嘩啦一聲,紙杯砸在了地上!

藥片只能被他生生吞咽下去,那種極致酸苦的味道簡直讓人終生難忘。

“白先生您不要緊吧?”

“無妨。”白卓寒把手按回胸口,又不是心臟手術,怎麽平白心慌得厲害呢?

主刀醫生是個外籍華人。叫史密斯。中文姓史,名密斯。

他走進病房,看了一眼正手忙腳亂收拾水杯的小護士。

“小玉,你今天跟著林大夫下急診室幫忙吧。剛剛一個連環車禍人手都占了,隨後又送來個中槍的孕婦。我這裏不用那麽多輔助。”

史密斯吩咐道。

“哦,好。”小玉遺憾地吐了吐舌頭,“嘿嘿,本來我還想看看帥哥的腦袋裏什麽結構呢?”

白卓寒很想虐一把狗,說我的腦袋裏就只有一個名字而已。

然史密斯剛剛無心的一句話,驟然燒起了他心底最難安的第六感。

“你說什麽?中槍的孕婦?”

“是,七八個月的肚子了,我剛才經過樓下的時候——餵,白先生!你剛吃了藥不能亂動!”

白卓寒就這麽跑出了病房,手裏捏著電話一路打進了電梯。

“上官!”

上官言那裏已經亂成一團糟了。急救室的醫生的意思是立刻做決定,到底是先剖孩子還是先救大人。b超監控下,孩子並沒有受到子彈的傷害。但唐笙這個狀況根本就沒可能順產——

“你……你不是在手術麽?”上官言無法做主,又不敢再這種時候找白卓寒。他傾向於先保住唐笙,可是那明明已經奄奄一息的女人卻始終沒有失去過意識。她攥著韓書煙的手。即便到了手術室門口也不松。

嘴裏一直虛弱著念叨,要孩子……

“唐笙在哪?你在哪?”白卓寒聽到那邊嘈雜一片,登時心冷半截。

“我……”

就在這時,醫生那邊急切地吼道:“產婦快不行了,立刻準備剖宮!”

“不!”唐笙用盡全身的力氣尖叫,“我還行的!求求你,救我的孩子……”

這一聲尖叫通過上官言的,就如電流一樣傳進白卓寒的耳朵裏。

狹小的電梯空間,就像棺木一樣將他深鎖在絕望裏!

“阿笙……”

“她……去馮寫意的工作室偷證據……”上官言只說了這麽一句,對面的大抵已經被白卓寒摔了!

“阿笙!”

白卓寒沖到一樓急救室門前。他以為曾經的那種絕望感,秉著事不過三的概率,再也不用出現在自己波瀾壯闊的人生歷程裏。

“卓寒……我聽到卓寒的聲音了……”

唐笙瞇著眼睛,想要透過不再清晰的視線去找尋自己最珍視的那張容顏。

她的上身灼燒得麻木,下身撕裂的疼痛。大腦和靈魂卻前所未有地明晰了起來——

“卓寒……”

終於攥到那一雙夢境般溫暖的手,唐笙卻無法一下子認出眼前的男人。

他沒有頭發,好像,也還是蠻帥的呢……

尤其是他的眼睛,終於等到那麽溫柔的憐惜穿越了多年的障礙與霧霾。再一次望進她砰砰直跳的心裏。

唐笙伸手去摸,只摸到他痙攣顫抖的雙頰,和淚水沈沈的濕潤。

“卓寒……我要小白糖……”

“我要你!!!”

“那……”唐笙堅持著挑出唇角的笑意,“我加油……你也加油好不好?”

“阿笙……阿笙……”白卓寒攥著她冰冷的手,鮮血的潤滑讓這份親密顯得更加小心翼翼。他望著唐笙起伏沈重的身軀,渾身淋漓的血汙。除了一遍遍咬著她的名字,全然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麽。

“別哭,你看……我很勇敢的……我把……”唐笙想要去找手提包,就像歷經一場馬拉松後。捧回慰問獎杯的可愛孩子,向父母炫耀成績一樣,“我找到證據了……我聞出來的哦……我的?子好了,真的……”

“你這個白癡!你幹嘛要去做那種事!”

白卓寒的心情已經無力用自責來形容了,他恨自己憑什麽這麽怯懦,憑什麽想要把唐笙托付給馮寫意這個惡魔!

他自以為是地守著那些原則和責任,卻看不到赤腳的女孩在身後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為這段感情奮鬥著。她想追上自己,哪怕腿短步子慢,卻依然那麽勇敢那麽堅定。

對不起……阿笙。我不該丟下你的。

就算這一關闖不過又怎樣?生,你是我的妻。死,你他媽的給我當寡婦!

只有愛情,是必須自私的。他憑什麽用對待其他命運的那些無力感,來判刑自己,判刑唐笙?!

“不要再說了!快點進手術室!”

“保大人!”白卓寒拽著醫生的袖子,“無論如何,求你給我保住大人!”

“醫生……”唐笙發出一聲微弱的呼喚,急救醫生已經紅了眼睛。她按住唐笙的手,“好了你別說了!堅持一下,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盡力的!你也救,孩子也會救的!”

——可是突然之間,他們發現唐笙似乎並不是在叫自己的急救醫生。

而是把手慢慢地,伸向站在白卓寒身後扶著他的主刀醫生史密斯。

“您是……卓寒的醫生吧。”唐笙堅持著移開氧氣罩,吃力地對他說,“請求你……萬一我有什麽不測,麻煩你就……就切掉卓寒的記憶吧。行麽?

請大家答應我……上官。還有……韓姐,請你們一定要答應我,永遠不要告訴他,我是誰。”

“不!!!阿笙!”

急救室的大門砰然關閉,白卓寒捏著手掌心滑膩的血腥,整個人崩潰跪下去——

阿笙,最後一次了。

我們都挺過來好麽?今生今世,將再也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將我們分開。

最後一次,就讓我們再堅持一下。阿笙,好不好!

要當貓的女主,就要做好挺著肚子還要挨槍子的準備。

明天十點更。

第086 咱把這孩子偷走好不好

馮寫意並不懼怕向紳的槍口。可能是源於剛剛那一場驚心動魄洗禮後,隨著唐笙被救上車的節奏,這世上再也沒什麽能讓他懼怕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感受得到——向紳的槍,其實根本就沒有殺氣。

頹然靠住墻壁,馮寫意慢慢滑坐下去。

抽出一支煙,他上揚唇角的弧度:“警察快來了吧,放心我不會逃走的。你不用這麽緊張。”

“你知道你為什麽輸麽?”向紳冷著目光,動了動唇。

“知道。”馮寫意戲謔道:“因為我沒有男主光環啊。”

向紳:“……”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馮寫意點煙的手有點顫抖,點了三下都沒點著。

秦允那一槍射穿了唐笙的臟脾,透過腰背打在自己的左下腹。

在超乎想象的腎上腺刺激作用下,他只是沒來得及感覺有多疼而已。

“輸就是輸,就算是懺悔,我也只能等到見上帝的時候。你們都是白卓寒的左膀右臂,認可他的人格魅力。而我是陰險小人,連盟友都是不入流的貨色。

所以,呵呵,向先生就不用再擺出一副老幹部的面孔來給我灌雞湯了。

如果你們一定要我寫份檢查,我只有八個字:願賭服輸,咎由自取……”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向紳放下槍,俯身到馮寫意面前,並用打火機幫他點燃了香煙。

“哦,聽故事最好了。這是無論是什麽年紀的人,都拒絕不了的誘惑。”馮寫意單手按著左腹,甚至仿佛能摸到嵌在血肉之軀裏的那枚銅制子彈,“那,?煩你快點吧……”

向紳擡起頭。看著窗外早春的?明。低吟一聲道,“快十一年了。如果我沒記錯,再過幾天,就是令尊馮先生的忌日了吧。”

馮寫意半閉著眼睛,只是沈?著吸煙。聽著,卻不回答。

“有這樣一個年輕人。他算不上有多麽聰穎的天資,但幸運地擁有一位成功的父親。從小到大,衣食教育順風順水,從沒遇到過什麽挫折。

父母離異後。他跟母親出國住了幾年。十七歲就拿到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公費通知,二十二歲碩士畢業,二十四歲修完金融雙管理博士學位——”

“你怎麽不從受精卵結合開始講起?”

馮寫意本不是個刻薄的人,只是疼痛讓他愈發沒了耐性。

或者,他並不是真的很想聽向紳講下去——那個真相,也許足以顛覆他所有理直氣壯的決心。

向紳沒理他,只是用自己的節奏緩緩道來。

“這個男人回國後,進了t城最大的證券交易公司。短短半年內,晉升為首席操盤師。在所有人眼裏。像他這樣的青年才俊。有優渥的家庭條件,紮實的專業背景,完全可以前途無量。

而對於他自己來說,有份合適體面且得心應手的工作,有相戀多年感情穩定的女友,更是志得意滿了。

——可就在一個十分平常的交易日裏,他犯了一個足以改變一生的致命錯誤。”

“那天下午兩點三十七分,距離收盤還有一刻鐘左右,操盤交易系統發生重覆頓卡——

按照流程。他應該立刻切斷版面向上級部門報備異常。可是他卻只想著下班後,該給生日的女友買個什麽樣的禮物。

他們……在一起已經八年了,本來說好下半年就要結婚的。

於是,他自以為是地雙擊界面,重覆提交。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一個十進位的錯誤,導致虧空乘方倍地放大。就在十分鐘內,盤面呈現顛覆戲劇性的跳水。

深受其害的幾家人,就有鈞天國際……”

“人為的錯誤,在第二天開盤時就被強行糾正了過來。但對於ipo發行一年,正要增資配股的鈞天國際來說。這一個小小的bug,瞬間引起了全方位股東的惶恐卻步。

面對鈞天連日暴跌停盤的慘狀。他才明白,什麽年輕有為,什麽天之驕子。在瞬息萬變的商場游戲裏,他就是個無能為力的loser!一個不敢承擔的懦夫。”

“按照證監會法規章程,因玩忽職守導致損失重大的,將被判處3-7年不等徒刑。

他才二十五歲,還有大好的前程,還有憧憬的未來。如果事情曝光出去,這一輩子就都毀了。

父親愛子心切,於是四處用錢擺平息事。但對於連鎖損失巨大的鈞天國際來說,封口的壓力實在太大——只能將錯就錯!

他買通了大量的水軍,在各大媒體平臺制造虛假新聞。

最後借著鈞天新品發行的契機,利用原材料轉手空檔,做了質量瑕疵的輿論壓力。

一時間,人言猛如虎。人人都以為是因為鈞天的產品出了問題才導致股價崩盤,卻不知道,這兩件事的先後順序,本來就是顛倒的。”

故事說到這裏,天已大亮。

向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轉身看著臉色慘白的馮寫意。

“現在,你聽明白了麽?你的父親,從來沒有急功近利,也沒有以次充好。無論是白家還是顧家,也都沒有在同行競爭裏的下套使絆過。

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掩人耳目的鬧劇。

馮寫意,你之所以會輸,是因為你的覆仇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而我,才是那個應該負責到底的罪魁禍首。”

馮寫意臉上的表情僵了好一會兒,他笑了笑,開裂的唇好不容易綻出一絲血色。

“那,你怎麽還活著?既然這麽內疚,去死不就行了?”

向紳搖搖頭:“死多容易啊。”

“明白了。”馮寫意壓著傷口撐起身來,沖向紳伸出血淋淋的一只手,

“把槍給我吧。”

向紳猶豫了一下:“能換支煙麽?”

馮寫意扔煙過去。向紳扔槍過來。半空互換的命運,拋起詭異的弧度。

“我去過馮老先生的葬禮。”

向紳站在原地,看馮寫意一臉淡漠地用口袋裏沾血的帕子擦拭著槍身。

跟磨刀似的——

“只遠遠看了一眼,沒敢去瞻仰他的遺容。只記得他的遺孀帶著兩個未成年的兒女,站在家屬區最前面。

我全程都沒看到你流一滴眼淚——”

哢嚓一聲,槍上膛!

馮寫意端起手臂,直指向紳的面門:“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既然知道自己該死,你早幹什麽了!”

向紳沒有什麽反應,眼裏甚至連一絲恐懼都沒有。這讓馮寫意很不爽——

“不要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淡定模樣了。你若不是貪生怕死,又怎麽會茍活到現在?”

“我不怕,是因為我並不是第一次被槍指著腦袋了。上一次,是十年前,我自己。”

向紳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上前了幾步。?洞洞的槍口就像擁有魔力的靈魂,他的救贖近在眼前。

“事情發生以後,我患了很嚴重的抑郁癥。後來一度發展到輕生厭世,

那種絕望和解脫之間徘徊的感受,我比誰都懂。”

“是麽?”馮寫意冷笑道,“那我真的很好奇。最後一次讓你放下扳機的,究竟是什麽?”

“是我未婚妻……”向紳平靜地敘述,卻依然不能平靜地回憶。

當爭執中驟然走火的槍彈,一下子貫穿淩靈胸口的瞬間,整個世界就像失聰一樣安靜下來。

她只來得及對他說出最後三個字‘活下去’,連笑容都未曾褪去就閉上了眼睛。

活著多難,死……多容易?

“所以你今天,就是想要來跟我討個救贖的是不是?向紳,其實我……真的是完全找不到放過你的理由。

那行,你把遺產直接打我媽和妹妹的卡裏吧。我給你個了斷!”

馮寫意的手端平了槍,口吻戲謔卻有顫抖。

“錢,我不欠你的。”向紳笑了笑,“你以為你這兩年在東南亞投資翻倍的身價是哪來的?真當自己是個金融天才麽。

抱歉讓你對你自己又失望了。我和我父親一樣,都是個滿手?白的俗商人。我沒想贖命,只求個點滴的心安。

所以還是那句話。報仇,請你找對人。以報仇為借口來謀私——馮寫意,我對不起你,但這不妨礙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是麽?

我又何曾看得起我自己。

馮寫意笑了笑,終是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沒有那種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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