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爸爸媽媽不都是很厲害的科學家嘛，他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很厲害的科學家啊，其實，我倒希望他們不是那種很厲害的科學家呢。”

“兮兮……”

“蕓蕓你不也是這麽覺得嗎？你爸爸媽媽那麽厲害、那麽關心你，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你很驕傲，但你開心嗎？”

“開心……嗎？”

“與其他們去搞那些有的沒的，我更希望的是他們能在家裏多陪陪我啊。他們怎麽就不懂呢？我其實反倒喜歡躺在病房裏……”

“兮兮……”

“哎，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我不要她們，我只要蕓蕓你這個好朋友陪著我就夠了。”

“蕓蕓。”

“嗯？”

“我們……會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的吧？老天爺能讓我們大家都……”

“嗯！一定會的！”

夢中驚醒，“吳梓芽”伸手碰到了眼角的淚滴。

一輩子的好朋友……

心，好沈，好痛。

她從躺椅上站起身，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將椅子邊的白大褂搭在肩上，走出了房門。

走廊裏，依舊是那昏暗的燈光。“吳梓芽”頭都沒擡地向前走著，這個地方她已經很熟悉，她也早就清楚哪些房間她能進，哪些她只能在窗外瞧著。剛來時的好奇心和反叛心已經被時間磨得不見蹤影，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見到太陽了。

繞過那生銹的欄桿，“吳梓芽”透過窗戶看見了那空綁著鏈子的床。

這個時間，果真還沒出現呢。她心想。

靠近窗邊，她長舒了一口氣，將左手腕上的手表狀物品擺在眼前，抿著嘴，目光依舊留在窗戶內，盲摸著鄭重地按下了一個鍵。

奇異的現象出現了。

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人的部分若隱若現地出現在了那張空蕩蕩的床上。那個人是孟祁昆，又或者，是“孟祁昆”。

“他”穩定地出現了，“他”睜開眼睛看見了窗外的“她”。

“吳梓芽”認識這個表情，“她”依此得以確定，床上綁著的人是“孟祁昆”，而不是孟祁昆。

“吳梓芽”松了口氣，可心卻也沈了沈。她走進鐵門，正要刷卡開門而入，可床上的人卻閃了閃，緊接著的下一瞬間就隨風散去了。

“吳梓芽”停下了開門的手。

這次還不到十分鐘嗎？她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唇角。

片刻後，她長舒一口氣，離開了這個房間，去到了走廊盡頭那重重把關的鐵門前。

“等你都想清楚、記清楚的時候，你就可以進這扇門。”這是剛來這兒不久時，宋葦茵告訴“吳梓芽”的，“在這扇門裏，你會看到無眼魚的所有秘密，你會見到他。”

而現在，在剛剛夢驚醒後，她想清楚、也看清楚了。

靠近鐵門，“吳梓芽”卻停下了腳步。

可惜，門卻並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它自己開了。

門內，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房間裏的空調開得很低，低到“吳梓芽”只是站在門口都被凍得直發抖。房間無一飾物很是空蕩，只有那個鐵色的巨型長方體立在房間正中央。它像個棺材，卻又像一張密封的床。

某種吸引力，將“吳梓芽”帶進了這寒冷的房間，將她的腳步引到了這巨大的鐵棺材旁。“棺材”的頂蓋處，有一小塊是透明的，透過這個小小的圓形窗口，“吳梓芽”看見了她，時隔三十來年，再次看見了她，已經不再是小學生模樣的，年齡已過三十卻仍保持著二十歲身體的，毫無生機的她。

“你來了，果真來了。”房間內傳出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吳梓芽”沒有驚訝。

收回輕輕摸在窗口的手，“吳梓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了身。

“還記得她嗎？還認識她嗎？”那人的聲音。

“嗯……”“吳梓芽”緊緊地盯著從角落裏走出的那個人。

“見著是我，你不驚訝呢。”那人將腳步停在了距離“吳梓芽”不到兩米的地方，“那……既然來了，就說明你明白了也同意了吧？”

“吳梓芽”沒有回答。

那人也沒有介意，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完全沒了以往電話裏的那咄咄逼人，反倒多了些年邁老人的力不從心，“你也知道，我，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們的做法，從來都不同意。我也知道沈睡著的她更不會同意，知道她一定非常非常恨我們。但是，事情已經是這樣了，你，我，她，都沒有選擇。”

是沒有選擇嗎？“吳梓芽”笑了，是自己選擇了徹底墜入這永世無法翻身的深淵吧。

“既然想清楚來了，那你應該不再會做之前那種小動作了吧？”那人將雙手負在了身後，“其實你做不做我也並不在乎，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踏過我的底線，幫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便也會給你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吳梓芽”挑起了眉，“我怎麽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麽？”

“呵。”那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把“吳梓芽”的反應放在心上。

“你該不會真覺得我想要的就是取代那個天真的蠢貨吧？”

那人沒有理會，他臉上那溫和的笑，竟讓“吳梓芽”的心頭泛起陣陣寒意。

“老板！”“吳梓芽”終是拗不過對方的威壓，沈不住氣了，她向前跨了半步，“您不用再做那些事來捆綁我了，我現在做的所有事都是我自願的，我早就已經成了你們的人，我明白根本就回不去了！”

“哦？”

“我既然來了這裏，既然想通了、想起了那些，就說明我……”“吳梓芽”停了下來，面上露出一些艱難的神色。

“你什麽？”那人饒有興趣地往前挪了挪。

“我和她都有兩條命，第一條是自己丟的，第二條卻是你給的。欠了人的就得還，她還不起，所以她的那份由我來替她一起還了，所以，我會幫你做出你想要的。”“吳梓芽”將目光停在了那巨大的“鐵棺材”上。

“好，很好。”這一次，那人是真正的笑了。

——————

“阿昆，”吳梓芽端著兩杯熱茶坐在了孟祁昆的對面，將其中一杯擺在了面色不是很好的孟祁昆面前，“我做了一個夢。”

“夢？”孟祁昆揉了揉眉心。

“其實也不算是夢的，應該算是小時候的記憶。”沈浸於自己心事的吳梓芽好像並沒有註意到孟祁昆的異常，“那種已經忘了很久的記憶，和我爸媽有關的。”

“叔叔阿姨？”孟祁昆這次終於擡起了頭，提起了興趣。

“嗯，”吳梓芽抿了一口茶，卻燙的直吐舌頭，“啊，燙。就是夢見小時候的事情了，模模糊糊的，醒來以後就又忘得差不多了。阿昆啊，”往孟祁昆面前靠了靠，“你說，我爸媽在我小時候是不是工作特別忙啊？”

“嗯，”孟祁昆想了想，“警察和法醫，應該是吧。”

“難怪呢。”

“咋了？”

“我夢見自己在和他們吵架來著，怪他們總是不陪我，不參加家長會，經常不回家。又一次我生病了，病得很重，但他們卻也很少來看我，把我孤零零地扔在病房，害得我只能天天和病房裏的小朋友一起玩。不過她的父母好像也很忙，好在她家有保姆，所以我就總是在病房蹭吃蹭喝。對了，她……是誰，叫什麽名字來著？我居然都不記得了。”

“咂咂咂，瞧瞧老大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孟祁昆故意翻了個白眼，“家長不參加家長會可是人生多美妙的一件事兒啊。像我媽那種天天纏著老師問東問西的，那才叫恐怖呢。二十四小時監控，恨不得直接畫個框，把我框起來。”

“啊，哈哈哈……”吳梓芽被孟祁昆的誇張逗笑了，“張姨原來是這種類型的啊，還真沒看出來。”

“還沒看出來？托老大您的福，小弟我從小到大挨的雞毛撣子還少嗎？”孟祁昆又翻了個白眼。

“這關我啥事，”吳梓芽吹了吹茶，“是你自己幹錯事了。而且張姨也沒真打過你好不，每次都只是唬唬你就算了，就算你真把張姨氣狠了，孟叔也會……”

孟叔……

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又是這個存在於兩人之間的，不可觸碰的傷口。

“小孟，小吳！”還好，屋外傳來的呼喚打破了這沈重的氛圍，是林哲也。

嘭！呼喚聲還沒結束，林哲也就抱著一沓資料進了房間，放在了兩人面前的桌子上，緊接著正坐在榻榻米上，對著二人來了個九十度鞠躬：“二位拜托了，幫幫我吧！把你們知道的關於無眼魚的東西都告訴我好不？與之相對，我也會告訴你們我知道的。”

吳梓芽和孟祁昆面面相覷了起來。

這林哲也突然一下是吃錯什麽藥了？

有當地人的幫助本來是好事，但從現在失蹤案專案組被強行解散來看，事情早已超出了孟祁昆和吳梓芽力所能及的範圍，兩人本打算一邊靜觀其變，一邊用最安全的方式靠吳梓芽在大學的研究，早早將這個項目送入大眾的眼中，所以也就打消了找林哲也幫忙的念頭。

可現在林哲也跑來找他們又是怎麽一回事，他完全沒什麽理由繼續揪著無眼魚不放啊。

是發生什麽了，還是說，林哲也發現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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