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初中生放學回家的路上。

幸太一腳踢開路邊的鵝卵石，將雙手往兜裏一插，向著身旁的朋友投去了個鄙夷的目光：“哈？死而覆生？你是都市奇譚看多了吧？”

“哎這不是都市奇譚啊，這是真的，他們都說是親眼看到的，還錄下來了呢。你等等啊，我給你找找，”身邊的同伴邊說著，邊掏出手機倒騰了起來，“咦，是在這個網頁上的啊，怎麽不見了？被刪了？”

“切，”幸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是你做夢看見的吧。”

“不是的，是真的有的，那男的明明被掉下來的廣告牌砸了個正著，過了一會兒居然爬起來，毫發無傷地走了！”

幸太打了個哈欠。

“不只是這個，還有的，”可那小夥伴還是沒有放棄的打算，“無眼魚你聽說過沒？最近突然很火的，一個邪乎的靈異網站，說是無所不能，什麽心願都能達成，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什麽憑空印鈔啊，什麽瞬間轉移啊，什麽死而覆生啊，什麽消除記憶啊，什麽穿越時空啊……”

一個提著購物袋的中年女子在街道對面揮了揮手，口中喊著幸太的名字，幸太看見後，也沒忍心打斷那滔滔不絕的小夥伴，便招呼也沒打，直接穿過馬路，向著女子的方向跑去了。

卻就在這時，一輛闖紅燈的面包車出現在了斑馬線的一頭，直直撞向母親小跑而去的幸太。

“幸太，車！”女子驚呼著。

吱——

嘭——

街道這頭的女子瞪大了眼，街道那頭的中學生長大了嘴，而幸太就在這兩人的註視下，被急剎車失敗的面包車撞飛了。

“幸太！！”為人母那痛心的呼喚聲。

“幸……幸太？”朋友那還沒能接受眼前事實的結巴。

急剎下的面包車擋住了中學生的視線，司機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可作為母親的林信子卻已經帶著那撕心裂肺的痛呼，向兒子所在之處跑了過去。

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

身上的傷，地上的血，眼中的迷離，口中未能說出的話，這一切就在林信子眼中像那倒帶中的電影一樣，倒播了起來。

血，回到了兒子的體內；傷，恢覆了原樣。

一切發生的很快，等到肇事司機一臉恐慌地從駕駛座跑出來時，等到中學生一臉驚悚地繞過面包車時，本是倒在血泊裏不省人事的幸太，居然已經在三人的眼裏晃晃悠悠、毫發無傷地站了起來。

“媽……媽？”他楞楞地看著楞楞的母親，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剛才的九死一生。

“幸太！！”林信子沖上去摟住了兒子，有些癲狂地查看著兒子身上那些曾經存在過的傷。

“太好了，太好了，居然沒事，沒事，那東西居然真的……”她在口中喃喃自語著。

看著被自己撞飛的人安然無事，司機心裏盡管有疑惑，但還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任由疑惑煙消雲散；看著被車撞了的朋友無事人一樣地爬了起來，本就一頭霧水的中學生，更是一頭霧水地摸起了後腦勺。

怎……怎麽回事？

死……死而覆生？真的？

他打了個寒戰。

——————

林家的道場內。

借著孟祁昆一拳揮來重心靠前之際，林哲也左手抓住他的右手腕，右手置於他的腋下，身一低、一轉，腰一彎、一擡，將孟祁昆順勢過肩摔在了地上。

“啊喲。”癱在地上的孟祁昆揉了揉被摔疼的半邊身子，歪歪扭扭地爬了起來，“服了服了，打不過打不過。”一邊搖著手，一邊撐著要，目光卻停在了對方那標準的柔道耳上。

“承讓了。”九十度的一個鞠躬。林哲也的中文很標準，可這過於標準的中文卻多了中咬文爵字的感覺，甚至還帶著些詭異的古腔。

他姓林，卻是日本的林姓，他雖是林芷萱的表哥，在中國也待過一段時間，不過這中文……怕是古裝電視劇教的吧。孟祁昆撓了撓鼻子。

“聽芷萱說，你也是警察？”林哲也將一瓶水騰空拋給了孟祁昆。

孟祁昆從地上一彈而起，接住了水，“是啊，你也是？”

“嗯，搜查一科。”林哲也扭開瓶蓋灌起了水來，灌到一半才意識到孟祁昆可能並不清楚日本警察機構，急忙補充道，“就是主要負責命案的。”

“嗯？嗯。”孟祁昆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發生何事了？”林哲也敏感地看出了些什麽。

“啊，也沒什麽，”孟祁昆借機打探起了消息，“就是又想到我來這邊之前負責的那個案子了，那個無眼魚。”

果不其然，林哲也在聽見這個名字後，手抖了抖。他掩飾般的蓋上了瓶蓋，一屁股坐在了孟祁昆身邊：“無眼魚？”

“怎麽？你聽說過？”孟祁昆逮住了話頭。

“嗯……”林哲也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斟酌著能說多少，“你說的無眼魚是那個裝神弄鬼的網站嗎？那個組織？”

“裝神弄鬼？”孟祁昆想了想，“硬要說他們是在裝神弄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挑著能講的內容，將無眼魚的案子概括在五句話以內，告訴了林哲也。

“原來如此啊，”林哲也揪起了下巴上的胡子，“其實你這麽一說，我倒也懷疑起最近的那幾個連環失蹤案與無眼魚有關了，如果無眼魚真的來了日本，日本的無眼魚又真的是他們的話。”

“連環失蹤案？”林哲也的話徹底挑起了孟祁昆的興趣。

“嗯，本來這事兒還是輪不到我們搜查一科的，直到當地漁民發現了那個疑似失蹤者遺體的東西吶。”或許是註意力放在了案件上的緣故吧，林哲也的口音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疑似屍體？”

“嗯，就是一團……”林哲忍著惡心沒有把話說完，“DNA鑒定的確是那個失蹤了的流浪漢的。”

一團……什麽？

一團……肉？

“如果我是他們的話，我下一步要研究的應該就是同體間的跨時間、跨空間覆制了吧……”

和吳梓芽的對話在孟祁昆的腦海中回蕩著。

“如果覆制品因為不穩定而消失了後，會怎麽樣？”

“歸為塵土。”

就算沒有灰飛煙滅、歸為塵土，卻也是淪落到個沒能恢覆成祭品，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嗎？成為一團……不明物？

“也不知道是怎麽成那樣子的，就算是動物啃食、人為分屍，也不至於嘔……”回想起當時在岸邊見到的東西，林哲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幹嘔了一會兒後，“啊，失態了，失態了，抱歉。”林哲也尷尬地遮住了自己的臉。

“所以……”還好，孟祁昆的註意不在林哲也的失態上，“失蹤的人裏，就只有那一人找到了屍體？”

“嗯，目前是這樣的。”林哲也緩了過來，“到現在為止，已知的失蹤案就有十一起，我們也是最近才將它們並案處理的，因為我們發現他們都與那個名叫無眼魚的網站有關，而且失蹤時的情況也都相似。”

“失蹤時的情況？網站？”孟祁昆很想抓住林哲也問個清楚，卻還是在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後，忍住了，“不知道……能不能細說說？”

林哲也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那是一個邪乎的網站，號稱無所不能什麽的，只要信奉他們的宗旨，只要留下些什麽信物之類的。信的人、去弄的人還挺多的。你也知道，在我們這兒，這種東西警察沒有理由管，所以也知道失蹤案攢到第十一起了，明確了兩者間的關系，我們才有權利去封了那網站。”

“可現在表面上是封了，”林哲也搖了搖頭，“實際上卻已經是止不住了。至於那失蹤，則更是……邪乎。從第一個失蹤的流浪漢開始，他們很多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消失的，甚至有個孤兒設施的小孩兒就是在我眼前消失的。我……我也不是個信妖魔鬼怪的人，可現在……”

看著眼前這個魁梧男子的蔫吧樣兒，孟祁昆陷入了兩難，他的理智慫恿著他去告訴林哲也研究的事，好多一份當地的助力，但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卻阻止著這種行為，因為他覺得，這種逆天的東西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都說眼見為實眼見為實，可這東西……”林哲也又開口了，“什麽機關啊、障眼法啊，我們都想過了，可卻沒半點頭緒，更想不到半點兇手這麽做的理由。整個專案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能想到的都想了，就連科幻小說裏的非法研究什麽的都有人提出來，可就在這時候，上面突然下令解散了專案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然講多，連忙抱歉地笑著，住口了。

上面下令，解散了專案組？

孟祁昆的手一抖，將水瓶掉在了地上。

上面有人壓著這事兒，不讓調查？難怪呢，難怪無眼魚要轉戰到日本來呢，難怪那大學可以光明正大地召集吳梓芽等一幫科學家來繼續研究呢。

看來，這已經不單單是個非法組織的非法研究了。

孟祁昆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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