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林和沈芝第一次見面是在銀行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裏，小巷子裏一共四個人。

驚慌失措的老太太, 捏著一截背包帶的沈芝, 被按到在地的黃毛非主流, 以及按倒他的顧之林。

“嗷嗷嗷——你他娘的放開老子——”非主流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黃色的劉海蹭了一地的灰, 眼神倒是兇惡, 就是目前的姿勢有點兒不符合他的氣勢。

顧之林單手就制住了他，空出來的手就去掏壓在他身子底下的包。

這小子年紀不大膽兒特肥, 前頭才趁亂割了沈芝的包, 擠入人群之後看到抱著粗布袋子一臉小心謹慎的老太太後, 又心生歹意, 連作兩案簡直要上天。

可惜他沒能真的起飛, 就被忽然殺出來的顧之林折斷了翅膀。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老太太抱著失而覆得的袋子熱淚盈眶, 她動情地看著顧之林, “小夥子謝謝你，我家老頭子就等著這個錢救命呢！謝謝, 太謝謝你了！”

顧之林只是簡單點下頭，將非主流一把從地上拖起來, 後者罵罵咧咧：“你他娘的多管閑事！我告訴你他娘的遲早有一天老子整死你！”

“艹你媽個爛B！”

他罵的異常難聽，顧之林一句話沒說，一個用力把他的胳膊扭過來，壓著就往前走。

“你能啊老子遲早讓人幹死你！□□養……嗷——”

黃毛慘叫，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

顧之林別過頭，看向把斷掉的背包帶當鞭子使的沈芝。

是的，動手的不是顧之林，而是沈芝，她聽不下去了。

“我真的忍你很久了，你有本事再罵一遍？”

黃毛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屈服，他梗著脖子又罵了：“艹你……”

“啪！”

“你他娘……”

“啪！”

“靠……”

“啪！”

“我……”

沈芝剛舉起手又要打，被顧之林阻止了，他的聲音微微沙啞：“夠了，交給警察吧。”

沈芝收回手，挑起眉頭：“哦，原來你會說話啊。”

顧之林：“……”

黃毛覺得自己是翻身了，開口又罵：“艹你個……嗷——”

顧之林重重地扭了一把他的胳膊，然後默默看著沈芝，沒開口。

沈芝嘆了口氣，天底下居然有這麽悶的人，今天也算是開眼了。

“總之今天謝謝了。”她跟顧之林道完謝，就走到老太太身邊，“婆婆，您是要去醫院嗎？我送您過去吧，您一個人揣著包太危險了。”

老太太也是真的怕了，感激點頭：“謝謝你啊姑娘，我家老頭子就在三醫院，離這裏就幾百米路了。”

老太太又向顧之林道了謝，在沈芝的陪伴下往外走。

顧之林看著面帶微笑，溫柔細致的沈芝，心頭無聲的落下了一把鎖。

他的喉頭滾動，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第二次見面是在學校，周三晚上的公選課。

老師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說的一口全程平舌的普通話，口齒最清晰的時候……也很含糊。

階梯教室裏坐了一百二十多號人，帶著耳機自嗨的至少二十個，沈芝坐在第一排靠近門口的位置。這個老師總是在第二節課上課的時候開始點名，她坐這邊比較好在點名的時候溜出去。

然而第二節課一上課，門外進來一個人高馬大還有點眼熟完全不會看人臉色的家夥，在她身邊站定，也不說話。

僵持了好幾秒，顧之林終於彎下筆挺的腰身：“謝謝。”

沈芝：“……”

她憋屈地往裏面挪了一個位置，這悶罐子哪裏冒出來的！

由於他在外頭堵著，沈芝乖乖上完了晚上的三節公選課，也終於知道了這個坑爹的老師一次課要點兩次名，第三節課下課之前還要花十分鐘再念一遍一百多號人的名字。

還知道了……半路出現的這個悶罐子，並不在名單上。

下課鈴聲響起，顧之林非常自然地站起來往外走，沈芝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疑惑，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這人出現在這裏只是巧合，他真的是來聽課的？

她走到教學樓底下，發現樓底下聚著一幫人，再把視線放遠，就看到門外濺起的幾滴雨花了。

春雨細細密密，沒發出什麽動靜卻照樣將地面打濕滲透。

這場雨天氣預報也沒料到，很多人沒帶傘，一部分眼巴巴看著，一部分冒雨跑出去，還有一部分正在往宿舍打電話求援。

陸琳回家了，不在學校……

還是不麻煩其他的室友了，沈芝決定等等，要是雨還不停，那她也淋幾滴雨跑出去好了。

七分鐘後，雨沒停，但她也不用淋雨了。

顧之林把嶄新的折疊傘遞到她面前，沈芝看著水珠順著他的發絲滑下，臉上都是濕漉漉的。

事實證明，她沒有自作多情，這個悶罐子對自己，的的確確是那個意思。

只是他依然沒說話。

沈芝不接他的傘，別過頭：“我不用。”這把傘她要是拿了，大概就說不清楚了。

顧之林神色一黯，強行把傘塞到她手裏，然後轉身跨入雨幕。

他離開，是不讓沈芝為難的意思。

沈芝不傻，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她咬咬牙一跺腳，撐開傘追了出去，拿出五十米沖刺的速度才趕上顧之林，舉高傘蓋過他的頭頂。

她抱怨：“你這樣我心裏也不好受知道嗎？”

沈芝等了一會兒，也只聽到了雨滴聲，她拉下臉：“……說話。”

顧之林低頭：“對不起。”

然後，又沒有然後了。

死一樣的寂靜。

沈芝絕望地嘆氣：“你是不是有語言功能障礙？你太高了，我舉傘舉累了，你拿著。”

顧之林沒接傘，他微微低頭想從傘底下跑出去，被沈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你跑什麽！這種天氣淋了雨很容易感冒的！你還嫌你自己身上不夠濕嗎？”

“你給我把傘拿著！”

被嚴厲教訓了一通，顧之林終於把傘接了過去。

沈芝空出手，在包裏摸出一條手帕遞過去：“你拿去擦一擦臉和脖子，不冷嗎？”

顧之林很老實，擦完後順手把手帕塞自己兜裏了。

沈芝也不介意，她問：“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顧之林搖頭，她又問：“那你是什麽人？也是學生吧？是的話哪個學校的？”

“K大，大四。”

哦，隔壁軍校的，難怪那天的動作這麽利落。

沈芝明白了，她擰起眉頭：“你……是不是沒怎麽接觸過女孩子？你這樣直接來學校找我，還做到這種程度是很不正常的知道嗎？”

“而且我們才見了一次，雖然我很感謝你，但這年頭已經沒有就財之恩以身相許這種說法了。”

“總之，你要想想清楚，突然做到這份上真的沒必要。”

一直等她說完，顧之林才平靜地吐出了三個字：“你很好。”

沈芝：“……”

這句話也很好，她都有點兒臉紅了。

個悶罐子，挺有一手。

“我叫沈芝，芝麻的芝，你叫什麽？”

“顧之林，王羲之的之，樹林的林。”

“這是你跟我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嗎？”沈芝居然覺得有點兒欣慰，她也不指望顧之林就她這句話回覆什麽，指指傘又問，“你都買到傘了為什麽還淋著雨回來？”

顧之林又把傘往她那裏傾斜了一點：“這樣快。”

沈芝無語，兩人並肩轉過彎，宿舍樓就在眼前了，她才道：“是挺快，平時來回得走二十多分鐘的路，你幾分鐘就往返了。不過，你不覺得這樣有點傻嗎？”

宿舍大門就在前面，兩人同時停下腳步，沈芝擺手：“送到這裏就行了，你回去吧。”

顧之林站著沒動，沈芝又道：“我走了哦，你可以回去了。”

雨勢變大，雨滴順著傘面串連成線，前仆後繼往下掉。

“我明天還能來嗎？”顧之林終於開口。

沈芝看著他：“我說不能，你就不來了嗎？”

顧之林心虛地別開眼。

“我就知道。”沈芝挑了一下眉頭，盯著他一直看到他不自在了，才露出一個可稱之為調皮的笑容，“顧之林，我覺得你還挺可愛的，你要來就來吧。”

“你快回去吧，洗個熱水澡省的著涼，拜拜~”她說完揮揮手，用手遮擋了一下頭頂，快速跑進宿舍樓。

看著她的背影，顧之林多了一把鎖的心頭，又搖搖晃晃飄下來一根小羽毛，癢癢的。

他喜歡她，很喜歡。

跑進宿舍的沈芝拉開床簾撲倒在床，臉埋在被子裏無聲地笑。

這個悶罐子，真的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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