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樹影重重，路燈發出的光線白慘慘的，北風呼呼一吹，似乎把燈泡周邊的光暈都吹得七零八落。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已是十二月底，正式進入手腳冰涼牙齒顫顫的季節。

顧盼一邊抄唐頌歸納的重點和筆記，一邊還得把他買的那幾本輔導書補起來，還得完成十一班老師正常布置的作業，一天的時間被擠得滿滿的，連從課桌裏偷摸點小零食出來吃的時間都沒有。

伸手去拿桌角的杯子，顧盼從椅子邊上提上來一把暖水壺，給自己的水杯倒滿，騰騰熱氣蜿蜒而上，過不了多久又消失無蹤。

像是回到了中考前的狀態，除了吃和睡就是學習。

一中的期末不單單只是排名啊家長會這麽簡單，每個學期都會調整一次班級，後面的幾個班級裏考得好的，很有可能直接被提到前面的幾個班級去。一中的每一個班級教學進度是不一樣的，越往前越快，對於那些不能適應前面班級學習節奏的同學，學校老師也會根據他們的能力，私下裏再給他們加加餐。

這樣的制度就意味著教師之間的競爭也是殘酷的，在前面班級任教的老師獎金遠比工資豐厚，而後面的老師也可以通過使自己教導的學生進到前面的班級來獲取一定數量的獎金。

承受著巨大壓力的不只是學生，老師們也是同樣的。

老師們加班加點努力提高學生成績，學生們也在這樣快速地節奏中拼命地吸收他們不斷灌輸的知識，整個學校的氣氛都非常壓抑。

湯萱萱最是留意顧盼的一舉一動，她發現最近顧盼的心情都特別好，也開始認認真真的學習了，這不但帶給她一種失望感也帶來了強烈的危機意識。如果期末考試顧盼考得比她要好，那……

其實她完全多慮了，顧盼沒有她想象中那麽聰明的腦子，就算期末這一段時間努力了，也就是能從班級倒數變成不倒數了而已。

但輸給顧盼的恐懼感太強烈了，以致於她平時更加努力了不說，晚上回去還打個手電筒在被窩裏苦讀，幾天下來人就憔悴了一截。

“萱萱，你沒事吧？”同行的兩個女生拉住險些滑下樓梯的湯萱萱，擔憂地問。

她最近每天只睡四個小時，睡眠嚴重不足，不但黑眼圈濃重，臉色也發青了。

湯萱萱搖搖頭：“沒事，好像稍微有點低血糖。”

“嗳，萱萱，你最近是不是太用功了呀，我看你那邊光亮到很晚呢，每次我睡了你那邊手電筒都還亮著。”其中一個女生如是道。

湯萱萱慌忙解釋：“沒有啦，我不是在學習，一開始是在做題，十一點半差不多我就開始看小說了，我這個星期估計能把這一本看完，你要看嗎，可以借給你看。”

她是有一本小說，是從學校附近的讀書社借來的校園言情小說，很厚一本，但她只看了一個開頭就沒再看了，本來這書也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罷了。

和顧盼一樣，湯萱萱也不是那種聰明地可以舉一反三的人。

她的成績和花費的時間是成正比的。

但她又不希望別人知道她並不是那麽聰明，所以平常自己花額外的時間學習的時候，她總遮遮掩掩的，就怕別人感嘆“萱萱你怎麽那麽用功啊”這樣的話。

那個女生抿唇笑：“我就不了，白天學習太辛苦了，晚上就好好休息了。”

莫名的，湯萱萱覺得她的話很刺耳。

天氣太冷，顧盼用大圍巾把自己脖子和下半張臉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雙手捂在口袋裏，頂著凜冽的寒風與稀薄的陽光往食堂走。

每到這種時候，一天之中最放松的事情就是吃飯和睡覺了。

“之前給你勾的那幾個題都做完了沒有？”唐頌擡起頭，看著剛放下餐盤的顧盼問。

顧盼“啪”一聲放下筷子，臭著臉：“你真就不能在吃完飯後再問？！”而且為什麽從上次牽過手之後，就再也沒有進展了！難道又是自己想多了……

葛致遠扭過頭笑，天天都來這麽一出。

顧盼摘下大圍巾，放在一邊的空凳子上，把厚重的棉服袖子稍微往上擼了一擼。

“顧盼是不是瘦了？”葛致遠看著她露出來細細的一截手腕不禁發問。

“啊？沒有吧。”顧盼自己拿手量了一下，“差不多啦，就是衣服厚了人看起來小了。”

她這幾天胃口倒真不太好，懶洋洋不太想吃東西，還有就是天氣冷了菜涼的也快，飯還沒吃完呢都已經冷透了，再好的食欲也消磨光了。

她扒了沒幾口飯就把免費的紫菜蛋花湯喝掉了，放下筷子。

唐頌擡頭看她：“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你都忘光了？八路軍的故事也已經不記得了？”

這件事說來好笑，顧盼小時候是不吃蔬菜的，是絕對的肉食主義者。沈芝和顧之林為了讓她多吃點素費盡了心思，但見效都不大，直到顧盼看到那樣一篇文章。大意是說八路軍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明明身邊就有雞鴨魚肉，卻依舊規規矩矩地鹹菜配飯，而且那鹹菜只有指甲蓋大小。

她看了之後大為驚訝感動，想象自己就是那少年八路軍，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不吃雞鴨魚肉。她決定吃素，而且吃飯也只配指甲蓋大小的鹹菜。但顧家哪有鹹菜給她配飯，最後雙方都做了讓步，鹹菜改青菜，多少不限量。

開始沈芝他們還以為顧盼堅持個一兩頓就會哭著喊著要吃肉了，沒想到她還相當堅定，一直沒動搖。

顧盼就這樣堅持了一個多星期，吃得臉色都蠟黃蠟黃的，大人們急得不行，卻怎麽都拗不過她，都商量著給她打營養針的時候，唐頌一家終於從m國度假回來了。

當時顧盼正捧著她專屬的西瓜塑料碗艱難地吞青菜白飯，聽聞了事情經過的唐頌把桌底下的垃圾桶拉出來，當著顧盼的面把桌子上的葷菜全給倒了，還說：“都是你不吃，這些才會被倒掉的，你已經沒有資格當八路軍了，你被組織開除了！”

顧盼傻眼了，楞了半晌之後汪地一聲哭了出來。

嗓子都哭啞了之後，沈芝再一哄，八路夢破碎的顧盼終於什麽都吃了。

顧盼掩面，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可我真的是不想吃了嘛，飯又冷又硬，菜也油膩膩的。而且也不算浪費呀，豬都會把這些吃掉的！”她現在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麽傻了好嗎？

葛致遠來了興致，追問：“什麽八路軍的故事，說來聽聽！”

唐頌正好以此為要挾：“你要是不吃，我就把這件事告訴致遠。”

“別啊！”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的！那些往事就不能讓它隨風散了嗎？！

顧盼恨恨拿起筷子，戳戳怎麽看怎麽嫌棄的飯菜：“可是我湯都已經喝掉了，吃飯怎麽可以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唐頌就把自己的推了過來：“沒有喝過的。”

“……太感謝了。”

葛致遠失望，拖長腔調：“什麽啊，你們之間那麽多小秘密就分享給我一些讓我也樂呵樂呵唄，別把我排除在外啊。”

顧盼想了想，笑道：“也行啊，不過你得先跟我們說點小時候的糗事。畢竟這種事吧，得有來有往，這樣咱們之間的友誼才能長久，是不是？”

“沒問題！”葛致遠爽快答應，迅速揀了自己八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說起來，“故事發生在我一年級的寒假，跟我媽吵架之後我就發誓要離開這個魔窟，讓我媽老了以後沒人養。”

他想到了後來，把自己樂得哈哈笑：“後來你們猜怎麽著？我沒收拾吃的也沒收拾穿的，就收拾了兩本寒假新天地，就這麽跑到單元樓底下車棚裏蹲著了。我媽做好晚飯後她推開窗戶大聲喊了一句‘吃飯了’，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帶著花一下午寫了好幾頁的作業本就直接回去了。”

“我媽壓根就不知道我離家出走這回事哈哈哈哈……有意思吧？”

對面兩人神態各異，唐頌忍笑忍得辛苦，顧盼面無表情。

葛致遠摸摸脖子，忐忑道：“到底是好笑還是不好笑？”

“你想聽升級版嗎？”唐頌咳了一聲，“關於顧盼離家出走的事情。”

顧盼拼命搖頭，她不聽啊！！

“聽聽聽！”葛致遠忙不疊點頭，難道還有比自己這個版本更搞笑的嗎？他必須得聽啊！

唐頌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徐徐道：“她離家出走的原因和你差不多，也是跟媽媽吵架了，她也非常有骨氣，什麽也不帶就出門了。後來，她就跑到我家……”

葛致遠挑眉打斷他：“這算什麽，沒勁。”

唐頌：“……借了一口碗。”

葛致遠懵逼：“借碗？”

“嗯。”他點頭，繼續道：“她拿到碗之後先是跪下給我磕了個響頭，說大恩大德無以回報，來生會給我做牛做馬，然後捧著碗毅然決然地就走了。我好奇，就在她後面跟了一會兒。”

“我眼睜睜看著她往自己臉上抹了把灰，又在路邊花壇掰了根小樹枝當拐杖，然後抱著碗一瘸一拐走到了小區門口，看見人就喊‘行行好吧大爺，可憐可憐我這無家可歸的人吧’，直到跟和她家相熟的一個叔叔遇上，才打電話給她媽媽把她領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葛致遠爆笑，吸引了不少同學的側目猶難收聲，“顧盼你真是太有才了哈哈哈哈——”

顧盼深吸一口氣，閉眼別過頭。

怪只怪自己入戲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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