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國華聽了父親的話，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我事後也問過三爺，為什麽陳平一定要跟著妻子死，三爺說，他恨自己沒能護住妻兒，枉為男人，不配活在這世界上。”白朝看著正在燒的水，嘆氣道：“其實，那個時候，死的人也不是一兩個，出這樣事情的人家也不是一兩戶。都是苦命人，都是不得已。”

白國華沒有反駁，父親說的其實也不錯，只不過因為陳冰是陳平的妹妹，所以將這件事看的格外的緊些，不能釋懷而已。

“爸，您就沒想過跟我回北京嗎？”白國華接過老爸遞過來的一碗面，一邊吃一邊說道：“您這麽多年一個人，就沒想過再找一個人照顧您嗎？”

白朝吃著面條的人一噎，差點沒背過氣去，道：“你這兔崽子，怎麽說話呢這是？我一個人怎麽了？我身強力壯，身體健康，怎麽就過不了啊？”

“呵呵呵”白國華曉得這話沒說好，傻笑了一番，沒好再說什麽，吃了面，幫著老爸收拾了一番，又陪著他坐了一會，這才問起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那家人，現在在哪裏呢？想必過的也不好吧？”

白朝無聲的看著煙嘴上燃著的火光，終於嘆了口氣：“難道就不能放人家一馬嗎？”

白國華被白朝噎的沒話說，他也沒了主意，本來開心的父子團聚，最終竟然還是不歡而散。

回到北京，白國華沒有跟陳冰提過這個事兒，很快陳冰又有了孩子，白國華也沈浸在歡喜裏，有意也罷無疑也罷，終歸沒有跟陳冰提這個事兒，直到他跟陳冰生的老二白忠軍都九歲的時候，偶然的一次出差，讓他得到了古家的消息。那個地方恰好有個白國華的老戰友，他便托了人，尋找古家人的消息，等人找到了古三爺的家眷高蘭與古明拓母子，才他知道古三爺早就死去了多年了。

回到北京後，白國華覺得這件事該了了，於是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等孩子們都睡著了，便跟陳冰開了口。

“冰兒，我這次出去，見著古三爺家的了。”白國華怕陳冰受不住，特意叫她坐在了床裏頭，自己攔在了床外邊。

陳冰果然一股熱血沖上了腦門，哆哆嗦嗦的問道：“在哪？”

白國華指了指天上，嘆氣道：“死了，早死了，墳頭上的草都老高了。”

“死了？”陳冰方才一怒，如今又一涼，心裏跟翻了個一般，不曉得是笑還是哭，杵在床裏頭楞了好半天，終於還是低聲嗚嗚的哭了起來。這麽多年，她從最開始恨自己，到後來恨古三爺，再到後來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可終究還是想親自見一見古家人，問清楚哥哥如何就要尋死的，如今這個願望也成了空想了。陳冰說不出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只曉得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再聽不到耳朵裏了，第二天就沒起來去上班，竟然連家裏的早飯也沒有做。

白國華曉得她心裏不舒服，送了老大老二去上學，回來本打算好好安慰一下陳冰，卻發現她發燒了，這才立刻慌了神，趕緊的抱了她去醫院。

陪在昏睡的陳冰身邊，白國華一直緊緊的握著陳冰的手。這麽多年，陳冰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什麽都過去了，如今竟然會因為一個消息就病倒了。白國華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陳冰，自己一念之仁放走了高蘭跟古明拓，因為他認為，他男人的錯，為什麽要去牽累孤兒寡婦？此刻他卻深深的自責，他應該回來先跟陳冰商量，不該擅自做主。

就在白國華深深懊悔的時候，醫生歡喜的走了過來，對白國華和陳冰樂呵呵的笑著說道：“恭喜兩位，又要添丁啦。這位同志，你可以要好好照顧你妻子啊！”

“什麽？”方才白國華還在深刻悔恨，片刻又得到了這樣的好消息，他高興的跟什麽似的，一只手還抓著陳冰的手就雀躍的跳了起來。

陳冰趕緊拉了把白國華，道：“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還是這麽不穩重，真是的。”

“什麽呀！”白國華趕緊的老實坐會了陳冰身邊，道：“明明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

“真的呀！”白忠軍和白忠民剛道門口，聽見這話，開心的奔了過來。白忠民十分歡樂，發自肺腑的感慨道：“我終於可以當哥哥，我也當哥哥了！”。白忠軍揉了揉白忠民的頭，也哈哈的笑了起來了。早上父親送他兩去學校的時候就臉色不好，他還以為爸媽吵架了。放學的時候班主任跟自己說爸媽來醫院了，他雖然帶著弟弟臉上沈著著，可心裏急的跟什麽似的，莫不是媽媽出了大事了！這會子聽了爸媽的話，他臉上才有了笑意。

白忠民看著陳冰完全看不出來的肚子，十分期待的說道：“我想有個妹妹，那樣我就整天帶著她玩兒！”

“弟弟妹妹都好，有兩個哥哥護著，將來不怕被人欺負！”白國華兩眼睛笑成了一道縫，幸福的樣誰見著都能感受得到。

“既然咱媽沒事兒，那爸您就在這陪著，我跟弟弟先回去，明兒還上學呢！”白忠軍笑著說完，拉了拉貼在陳冰身上不肯下來而白忠民，兩個人就這麽回去了。

陳冰特別操心的看著兩個稚嫩的兒子，推了推傻笑著看著自己的白國華，道：“你不去送他們嗎？咱們家住的遠啊！”

“都那麽大的人了，那會子我都上山打獵了！”白國華擺手道：“男孩子，這點志氣都沒有，能得了？”

陳冰心想白國華說的也是，便沒有再想了。昨天夜裏，她夢見了好久沒喲夢見的哥哥嫂子，她們笑著同自己說了什麽，這會子她卻記不得了，只曉得自己醒來時，臉上帶著淚痕，已經睡在了醫院裏。

白國華握著陳冰的手，一直守著她的點滴，最後熬不住了，終於靠在她床邊睡著了。第二天白國華忙著出院手續，也忘了跟陳冰說高蘭母子的事，於是這件事就成了記憶裏的塵埃，慢慢的落到了地上，事情太多，漸漸就這麽被掩蓋了下來。

老三落地的時候，又是一個兒子，沒把白國華愁死。家裏兩個小子在家裏滿地打架滾來滾去的記憶還在，如今又來一個，他真是覺得頭疼欲裂。白忠軍看出了父親的憂傷，湊到跟前，笑瞇瞇的看著媽媽陳冰，小聲對白國華說道：“爸，我跟二弟都大了，您還愁什麽呀。”

“臭小子，你曉得什麽，愁我沒個心肝寶兒的，將來沒人買煙買酒。”白國華趕緊收了收神色，既然老大都看出來了，自己那個敏感的媳婦兒十有八九也看出來了，於是他沒有把這話小聲說，而是大大方方的說了出來，把陳冰逗得一笑，道：“過幾年老三大了，我們再要一個女兒就是了！”

白國華心疼陳冰，他曉得生孩子不是買菜，連忙搖頭道：“咱們祖宗有句老話，叫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這都是三兒子了，我是個什麽人，這樣的福氣已經是了不得了，還敢生，你的身子骨不要了？”。

“咱們這不是說英雄母親麽？”陳冰抱著只曉得猛吃奶的老三道：“你看殷大哥家也不是五個孩子麽？三只羊也是放，五只羊也是放，都是一樣的，不如多放點。”。

“那也得等你身體好了，等兩年老三大了再說，不然你也太累了！”白國華有些愧疚的說道：“我又什麽都做得不好，白白的叫你照顧四五個！”

陳冰趁手就揪了一把白國華，道：“難道你把你也算成孩子了嗎？越老越來了！”。

白國華沒叫痛，也沒討饒，仿佛看新娘子一樣看著陳冰，心裏就想著，往後去，再有什麽一定都跟陳冰商量了來，再不敢叫她受刺激了。自己瞞著的這件事，等陳冰出了月子，再爭取坦白從寬。

日子過的快，陳冰出月子以後心裏舒坦，她又成了那個能打得死老虎的鐵娘子，小院子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條，孩子們也養的膘肥體壯的。

殷偉帶著媳婦兒過來看過白國華夫妻一回，兩個人都感慨了：“人家家裏若是有了三個小子，那家裏就跟進了賊似的，哪裏能像白國華這裏這麽的幹凈整潔的，還是陳冰有本事！”

陳冰笑嘻嘻的把殷偉夫婦送走了，抱著白忠平在床上哄睡覺，心情好的跟什麽似的，白國華的腦子就突然脫線一般，無端端的開了口：“上次我跟你說，古三爺死了的事兒，還有一半沒說。”陳冰的臉就一黑，也沒有阻攔白國華繼續說，到底還是想知道個清楚明白的。

“他留下了妻子和兒子，正改造著。”白國華咽了口口水，繼續說道：“我見了那孤兒寡婦可憐，想起了我媽當初帶著我一個人的時候，一時心軟，就給幫了個忙，叫他們回家自力更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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