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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不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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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湖跟前的山風從長城那邊吹過來的時候,已經小了很多,可依舊可以聽見呼號的聲音。此時小院兒裏頭,雖然坐滿了人,可靜得只聽得見白國華急促的呼吸聲。

白安寧嘴唇抖動著,心中劇烈的起伏著,方才爺爺說的這些,跟以前和他說的如何在戰場上英勇殺敵完全不一樣,這分明就是單方面被屠殺的歷史。

白國華的臉上還流著淚痕,他端起了酒杯,舉到了空中,仿佛看見了自己死去的戰友與親人,呢喃道:“叫我如何可以忘記?”

白忠軍未曾想過,自己的母親竟然經歷過這樣慘痛的過往,如今老父傷懷,他一個長子,改如何與老父分擔,卻一時間想不出合適的詞語。

“爸,都過去了,咱麽現在都好好地,才對得起他們的犧牲,不是嗎?”白忠平嘆了口氣,給白國華把那空置的酒杯倒上,又扯了別的話題:“您看,咱們安寧也爭氣,也算是對得起前人了。”

說道這裏,白國華把酒杯輕輕的放在了桌面上,對著白安寧問道:“孫子,你不明白為什麽爺爺發那麽大的脾氣,以為爺爺冤枉了一個小姑娘,對嗎?”

全家人都跟著白國華一起看向了不知所措的白安寧,此時他哪裏還有膽量再去頂撞這份沈痛的過去。可到底還是懷著一絲的期待,小聲的說道:“可萬一您說的那個人跟我帶回來的這個人沒有什麽關系呢?”

“不可能。”白國華苦笑道:“她說過,她的奶奶叫高蘭。你這次去蘇州想必也應該見過了我剛才說的那個懷抱中的孩子,古明拓。”

全家人都明白了老爺子發火的緣故,也知道白安寧這場沒有燃燒起來的愛戀註定成為沒有結局的愛情,各自嘆息的看向了別處。

白國華把眼光從白安寧的臉上收回來,看向了自己的酒杯,仿佛自說自話一般,道:“我知道你會說,人有同姓,路有同名。可那女孩的臉,跟高蘭長得是一模一樣,漢奸的後代,如何能進我烈士的家門?”。

這句話,成了壓死白安寧心裏最後一道防線的炸彈,他徹底的放棄了抵抗,把所有想好的道理都給忘得一幹二凈,陷入了深深的沈默。

周莉心疼兒子,眼看兒子就功成名就,等著抱孫子了,卻偏巧兒子愛上了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她如何能不心疼?周莉使勁的拿腳踩了踩白忠軍,不想踩的卻是邊上挨著的白忠民,白忠民也苦笑道:“嫂子,您下腳能清點嗎?我知道您這想大哥勸勸,可這事兒,勸不得啊!”。

周莉曉得自己踩錯了人,一臉尷尬的起身道:“我去給大夥再拿點喝的,我看酒不夠了吧?安寧,跟媽幫忙去!”

白安寧木然的站了起來,仿佛丟失了靈魂的木偶一般,木訥的跟在了周莉的身後。

白忠平這才明白了自己這次到底幹了件多麽愚蠢的事情,一摸腦勺,嘆道:“我這真是多年捕鳥被雀啄了眼二,大哥,三弟只罰一杯,我有眼無珠了。”

白忠軍憨憨的一笑,舉杯同白忠平喝了一杯,屋子裏才沒有了那麽冷清的氣氛。白忠民也趕緊的給哥哥弟弟把酒倒滿了,舉杯對白國華說道:“爸,我們不會忘記為了現在幸福生活犧牲的先烈們的,絕對不給您丟人!”

“爸,我以後找時間好好跟安寧聊一聊,一定不給咱家丟人!”白忠平也下了狠心,哪怕是不跟蘇州繡品工藝合作呢,也絕對不能讓長城剪紙這一門忠烈的手藝淪落到跟個漢奸後代合作的地步。

白忠軍也趕緊表決心道:“世代忠良,是您一直和母親教導我們的,我們忘不了,下一輩的孩子也不會忘的。這是羞恥心的問題,我相信這會周莉已經在跟安寧說了,您就放心吧。”

白國華這才安慰的點了點頭,喝下了面前的酒。

廚房裏頭,周莉並未叫白安寧直接去拿酒,她本來就不是個矯情的人,平時也不會去使喚白安寧,這會子把兒子叫出來,是因為自己有話要問。

“安寧,你帶回的女孩子,你是真心喜歡的對嗎?”周莉畢竟是母親,第一個考慮的不是大義,而是兒子的心意。

白安寧內心掙紮著,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你也不知道她會是那樣出身的人家,今天聽爺爺說了,這會兒心裏很疼吧?”周莉知道白安寧的心氣高,如今成功了,更是不會隨便喜歡一個人。二十五年過去了,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偏生是個喜歡不得的,說不難過說放下,都是假話,如果能拿得起立即就放得下,那就不是真喜歡了。

白安寧被老媽這麽一問,偌大的男兒漢,竟然有些崩潰,道:“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他此時哪裏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甚至都沒法去想,那樣一個善良的臉孔,那樣一個開善堂的家庭,竟然會有這麽一個祖先。

“我知道你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可你要知道,咱們家,肯定是不會讓這樣一個家庭的女孩子進門的,哪怕她家裏是撿破爛的,哪怕她們家是地主出身呢。”周莉實在是比不下去了,因為她覺得拿誰跟叛國的漢奸比,都是對誰的一種侮辱。

白安寧到底是懂事的,爺爺都罷話說道了這個份上,自己要是還執意要幫古柔,要見古柔,那自己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知道尊敬先烈的畜生了。白安寧垂頭喪氣的點頭道:“媽,我懂的,我都明白。您不用說了,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

周莉知道自己不能把孩子逼的太急了,伸手摸了摸白安寧的頭,她原本比白安寧矮了兩頭多,此時摸頭要踮起腳來,可白安寧卻覺得異常的溫暖。他自打決然的跑來跟白國華住以後,就極少回去享受母親的照顧了,這種艱難的時刻,還是母親在安慰自己,白安寧的眼淚終於在周莉走出廚房的那一刻,流了下來,說不清是因為難過,還是因為命運。

第二天,本來已經胸有成竹的古明拓接到了白忠平的電話,大約就是他們因為很多原因,決定暫停與其他項目的合作,只維持現狀就很好了。

古明拓知道合作這種事情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事兒,掛斷電話後就有點站不穩了。如果失去了這次翻身的機會,古家的繡樓只能淪為一個普通的繡品鋪子,失去了同王家和張家角逐的能耐。

古柔和高蘭都不知道白安寧已經拒絕了跟古家合作的事情,一個在準備去北京學校領取最後的三方協議和畢業證書,一個還計劃著見一見古柔一直惦記著的心上人。

晚飯的時候,古明拓雖然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可還是露出了一絲端倪,被高蘭看懂了。高蘭並未作聲,而是聽著父女兩個看似平常的對話,默默的吃著晚飯。

“奶奶,我這次去北京就呆兩天,你們壓根都不會覺得我離開過!”古柔一想到可以再次見到白安寧,心中就充滿了歡樂。高蘭沒說話,只是看向了愁雲慘淡卻還在故作鎮定的古明拓。古明拓沒有意識到高蘭已經發現了異常,強忍著悲慟,說道:“多玩幾天,以後說不定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自然不能假公濟私!”古柔笑嘻嘻的說道:“我這次一定帶個剪紙回來讓奶奶也瞧瞧,真的好特別的!”

“明天幾點的飛機呢?”高蘭看似平常的問道:“回來的時候還是跟前面一樣的時間嗎?”

古柔搖搖頭說道:“明天是中午的飛機,可回來我決定做火車。”

“為什麽呀?”高蘭擔心的說道:“火車時間太長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的,不安全,奶奶不同意。”

“奶奶,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是一個人回來!”古柔信心滿滿的回答道,她決定這次跟白安寧表明心跡,然後正式帶他回來,讓奶奶見一見,拿拿主意。

高蘭笑得合不攏嘴,道“好好好,希望你心想事成,讓奶奶見一見,我孫女的眼光,到底有多厲害!”

古明拓聽了,曉得古柔說的是帶白安寧回來,可他卻曉得,這一次,只怕古柔連白安寧的面都見不到,三天後,古柔回來少不得又是要傷心難過幾天了。可他此時卻還不忍說破,年輕人的事情,誰知道這兩天裏會不會有轉機呢?

等古柔蹦蹦跳跳的離開了餐廳,高蘭這才開門見山的說道:“明拓,是合作出事了嗎?”

“是,媽,你說的沒錯。”古明拓不再隱瞞,嘆氣道:“早上白安寧的三叔打電話來,說暫時不做這個項目了。”

高蘭沒有說話,只聽古明拓繼續嘆道“莫非天要亡我古家?”。

“你想多了。”高蘭端起了茶杯,從容的喝茶道:“我跟你父親來這裏多年,從一個異鄉人,到如今融入本地,花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頭,哪裏有什麽長久的買賣?都是此消彼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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