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古五叔從賬房端著四條紅紙包著的大洋來到前廳，立刻就覺察到了氣氛不一樣。不僅古三爺已經坐在了井上的右側，那些本來爛醉的日本人都一個個端著槍整整齊齊的站在了門廳兩側。這氣勢分明就同剛才自己在廊下偶遇井上時是兩個人。

“古老爺，這個人是你家的下人，對不對？”井上問話的時候，守後院小門的小春正哆哆嗦嗦的跪在下頭，臉色發紫。

古五叔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從這情勢就知道定然是這小春說了不該說的話。古五叔兩眼一閉，心道糟糕，只怕是冰兒早晚從那小門進出，被小春出賣了。古三爺仁慈，想來是要包庇的。可要是真的包庇了，那古家就毀於一旦了。古五叔拿定主意，不等古三爺回答，立刻笑嘻嘻的進去，把那盤子往井上面前一放，彎腰說道：“井上太軍，您看，這是古家今年所有的收成，還請您笑納。”

井上自從明白了可以在軍務的同時撈點油水，早就練就了一身一眼看去就知道孝敬是多少的功夫。100個大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放在這窮鄉僻壤的，也算是拿的出手了。井上冷笑一聲，默然片刻，道：“古老爺真是深藏不露啊。”

“井上太軍真是說笑了，我不過是是個山野鄉村的草民，哪裏有什麽值得藏的。”古三爺斟酌著應對道。

井上嗤之以鼻，手裏握著一根皮鞭，往桌上一放，對那漢奸問道：“阿四，這個古家的家仆說過的話，你當著大家的面，再說一次。”

“是，太軍。”阿四心裏也是抑郁，先不說古五叔騙自己說古家沒錢的事兒，單說這守古家後院的仆人小春，竟然在日本人在的時候跟共事的人說閑話，好巧不巧的還被四處亂傳的井上給撞見了。原本井上不太聽得懂日本話，可井上卻異常精明，見到小春臉色突變想要逃走，竟然就叫自己把他給拘回來了。不問還好，一問就穿了幫。

那小春根本就是個軟骨頭，不等自己恐嚇，就一股腦的倒出來了：“府裏來了生人，叫冰兒，今天沒來，還是村東頭陳平來給請的家。那生人就是陳平的妹子，她是早年就參軍了的，就是不知道參軍參的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

阿四撿著重點講了一遍，小春面色如土，伏在地上，不敢動彈。無論這次日本人放不放過自己，他知道日本人走了以後，自己肯定沒有辦法再留在古家了。

古五叔聽阿四那樣一高一低的講著，心中將那小春罵了一千次，可眼下要緊的卻是叫井上相信，古三爺和自己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想定了主意，古五叔立刻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來，抱拳對阿四說道：“阿四先生，這件事我確實無從知曉。我一個管家，也犯不著去親自招攬一個洗衣服的後院下人。若是太軍覺得這件事有蹊蹺，便叫人去陳家看看，他那個妹子在與不在，便能分曉了。”說著，古五叔將一張銀票從袖子裏抽出來，小巧的放進了阿四手中。

阿四是個精靈的，自然曉得手裏這張紙的分量，嘿嘿一笑，用日語跟井上翻譯道：“井上太軍，這件事古家老爺和管家並不知情，是下人找的個洗衣工，多半跟共黨沒有關聯。”

“混蛋！”井上怒然站起來，兇狠惡煞的說道：“這分明就是欺騙。明明府上就來過生人，前頭竟然還大張旗鼓的出去找，如今被我發現，竟然還想摘清自己。你們中國的良心，大大的壞了！”

古三爺此時也理出了頭緒，知道是廊下小春出賣了陳平，眼下不是陳平家出事，就是自己家出事。他雖然仁義，卻沒有仁義道犧牲自己剛出生的孩子來成全一個貧窮的跟自己毫無瓜葛的獵戶，於是站起來抱拳對井上說道：“太軍，既然您對這件事有疑惑，我便同太軍走一趟，以證清白吧。”

“老爺！”古五叔大驚，如果古三爺同意跟日本人一起去陳平家中，陳平那兩口子兇多吉少不說，古三爺也會從原本口口相傳的善人變成人人厭棄的漢奸，從此，梅花村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古三爺哪裏不懂古五叔叫自己這一聲的痛苦，可騎虎難下，井上已經滿意的走在了前頭，回頭叫到：“古老爺，你帶路吧。”

“你在家中，安排好一切，我去去就回。”古三爺言下之意，是讓古五叔帶著高蘭一行人先行離開，免遭橫禍，古五叔含著淚點了點頭，等古三爺領著日本人一走，立刻叫人收拾了細軟，帶著幾人離開了村子，去往了寺廟。

去往寺廟要經過村東頭，是正常的走法，還有一個走法便是繞著走，只是要慢上半天的功夫，繞一個山頭。

鬼子綁了小春，一路押著，跟在古三爺的身後，不過一刻就來到了陳平家門口。陳平此時都在山間行獵，沒有在家，只苦了剛剛有孕的聶梅。縱然聶梅天生敏感，覺察到家門外頭不對，卻也來不及從後門逃走。被兩個鬼子押到了院子裏。

古三爺看著聶梅從那樣驚恐的眼神到看見自己以後那樣憤怒的模樣，自己只覺得腦子一熱天旋地轉，幾乎就要暈倒在地。

“她就是陳平嗎？”井上十分懷疑的看著聶梅那樣粗魯的掙紮，心道這分明就只是一個村婦，哪裏有一點共產黨的尖銳。

阿四立刻狗腿的湊上去，諂媚的說道：“太軍，這是陳平的媳婦。”

“是嗎？”井上這才仔細看了看聶梅，見她棱角分明的臉上，竟然毫無慌亂之色，到是十分的從容，於是露出了一個見笑來：“真是暴殄天物，這麽美麗的女子，為什麽會藏在這荒山野嶺裏面。”說著，就漸漸的走近了聶梅。

阿四傻眼了，知道陳平要是再不出現，肯定會壞事，立刻說道：“太軍，我們不是來搜共黨的麽？”

井上十分不悅的哼了一聲，揮了揮手，鬼子們立刻開始在陳平不大的家中四處翻箱倒櫃的找了起來。

很快，那些小鬼子們就出來了，其中一個湊到井上耳朵邊上說道：“屋裏什麽人都沒有。”

“是嗎？”井上冷哼了一聲，斜眼看了一下還在發抖的小春，說道：“古三爺，莫不是你家用人隱瞞了些什麽，想讓這一個小小的農戶來頂罪？”

古三爺眼睛一亮，立刻自白道：“井上太軍，這件事本事我古家下人說出來的謊言，誰知道這小春有沒有說謊？”

“是嗎？”井上拔出手槍，二話不說，小春應聲倒地，躺在了血泊之中，驚得四周樹木之上飛起一眾麻雀。

陳平入山林並不深，自然聽見了槍聲，他立刻放棄了追捕獵物，返身趕回家中。白國華和陳冰翻過來一座山，雖然未聽見槍聲，卻看過了一陣陣飛過的飛鳥。

“白大哥，此時為何會有這樣多的鳥往一個方向飛去？”陳冰心裏覺得很痛，總覺得有什麽大事發生了一般。

“鳥兒飛都是一個方向，這有什麽稀奇的。”白國華看了一眼捂著胸口的陳冰，關切的問道：“怎麽了？”

陳冰額頭滴下一滴汗來，道：“不行，我還是要回去看看，我走前是哥哥去替我給古家請假的。我若走了，那些人難保不說出哥哥來。我嫂子還有了孩子，若是出了事，我哪裏還有活下去的臉面。”

白國華轉念一想，當初聶榮對自己有恩，自己也見識了他如何一人之力幹掉了那一隊鬼子的，自己如今也是歷練過了的，雖然說不上有聶榮的英勇，也不至於慫到不敢深入敵陣。

“好吧。”白國華嘆了口氣，道：“既然你這麽堅持，我們就回去看看，但我先說好，要是你發現鬼子去了大哥家中，一定不要沖動，我們就算是要跟鬼子正面剛，也不能白白送死，要有計劃的消滅敵人。”

陳冰心中擔憂，實在是無法笑出來，點點頭，轉身往梅花村的方向走著，等看見那小廟的時候，正看見古五叔帶著高蘭從寺廟出來，一行人遠離了村子的方向，往南方的方向離去。

“莫非鬼子走了？”陳冰一看，心中大喜，問白國華道。

“不會。”白國華臉上再無笑意，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陳冰不解，反問道：“你不是說，如果鬼子走了，古家的女眷就會離開寺廟嗎？”

“是，但她們不是回村子，而是離開村子的方向。”白國華指著高蘭一行人的方向，心中明白，村中定然出事了，不僅僅是陳冰的大哥家，只怕連古家也不能幸免了。

陳冰聽了白國華的話，眼睛盯著村子的方向，恨不得足底生翅，立刻回去，幾乎就是跑了起來。

白國華捉住陳冰的手，道：“不用回去了。”

“為什麽！”陳冰憤怒的拉扯出自己的手，目光中幾乎要生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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