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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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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秋雨連綿,宋益珊開著車行走在這段無人的公路上。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在汽車玻璃上,沖出一道道溝壑,雨刮器左右掃來掃去,細密雨絲連成的薄水層被撥打出一波波的小浪花。

“媽媽,我好像聽到車後面有聲音。”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宋冬松忽然說道。

“聲音?”宋益珊微微擰眉。

緊攥著方向盤的她,不知道怎麽心裏一突。

其實譚金金勸她住在她那裏,說今天下雨,這段路少有人走,聽說以前還出過車禍,有過鬧鬼的傳說。當時她並沒在意,可是現在,在這淅淅瀝瀝的秋雨中,前後都看不清楚路,她心裏開始打鼓了。

“媽媽,你的陶人好像不見了?”兒子趴在車窗戶上往後面看,從他那個角度,本來可以看到包著陶人的那塊黑塑料布在秋風中一飄一飄的,可是現在卻看不到了。

“陶人不見了?”宋益珊減速,剎車。

宋益珊這幾年帶著兒子安居在蒼北縣的陶窯村。這裏本是一個建於明朝洪武年間的陶窯,經歷了幾百年的變遷,如今已經成為了中國最大的陶藝基地。而宋益珊就在陶窯村開了一家陶藝館,做一些盆盆罐罐的小玩意兒。

偶爾有慕名而來的游客上門,點名要買她做的小玩意兒,說裏面透著靈氣,做得好。

可是他們少有人知道,其實她的父親是一代陶藝大師陶人宋。

陶人宋名揚四海,做出的陶人神形兼具。

只可惜,作為父親唯一的女兒,她並沒有傳承到這項做陶人的手藝,這輩子連一個陶人都沒有成功地做出來過,只能隨便做點瓶瓶罐罐混日子。

後車廂放著的那個陶人,是她這輩子做出的唯一可以稱作成功的陶人。

這是她的寶貝。

車子停了下來,她囑咐兒子:“坐在那裏不要亂動。”

說著,她繞到車子後方。

一看,心就涼了。

後車廂半開著,她的陶人果然已經不見了。

“媽媽,可能是剛才掉下去了。”秋雨中,七歲歲的宋冬松脫下外套擋在毛茸茸的腦袋上,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無奈地望著媽媽。

他就說嘛,好像聽到聲音了。

“回去找找吧。”對於宋益珊來說,這個陶人是絕對不能丟的。

“嗯,媽媽,我們還得快點。”那個陶人還沒放窯裏燒呢,如果真遇到水,幾下子就糊成泥巴了吧。

宋益珊心裏也擔心這個,當下趕緊上車,開著車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看著外面的動靜。

她做的那個陶人兒很富有現代氣息,穿著黑西裝,外面又套著個黑塑料袋,在這黑燈瞎火的夜雨中,真不容易找到。

也是因為分心的緣故吧,宋益珊正開著車,忽然發現右手邊仿佛有個人影,她心猛地往下一沈,連忙緊急剎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車子不輕不重地碰了那人一下,接著就是“砰”的一聲。

宋益珊驚出一身冷汗,和兒子面面相覷。

“媽媽,咱們下去看看吧。”宋冬松無奈地搖頭,望著已經怔在那裏的媽媽提醒道。

宋益珊趕緊點頭,於是母子兩個人下去查看,果然見車子旁邊斜躺著一個人。

宋益珊彎腰仔細看,這是一個男人,理著很平常的平頭,穿著黑西裝,唇緊閉著,幽深的雙眼安靜地望著上方。

這個鏡頭實在太詭異,宋益珊嚇得倒吸了一口氣。

楞了幾秒後,她終於想明白了,開始打122報警。

可是誰知道電話還沒撥通,地上躺著的那個人就慢吞吞地爬起來了。

她怔怔地望著那個爬起來的男人。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她的122沒撥打成功,這一塊區域信號不好……

“媽媽,小心……”耳邊傳來兒子宋冬松的聲音。

說話間,兒子小小的身子已經上前一步,擋在了她和那個男人面前。

宋益珊直直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正用幽深到讓人看不懂的目光望著她。

這個場景太詭異了,她腎上激素瘋狂分泌,分泌過頭後,兩腿開始發軟,打顫。

這,這,這……

為什麽眼前的男人和她的陶人長得這麽像!!

她是一個臉盲癥患者,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臉盲癥患者。

因為她可以記住一個人的臉,只能記住一個人的臉。

以前父親在的時候,她的眼裏只有父親,只能記住父親。

後來父親走了,她的眼裏只有兒子,只能記住兒子。

本來以為作為一個有隱疾的陶藝師,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做出一個像樣的陶人了。

你心中沒有別人的臉,怎麽可能捏出屬於人臉的生動呢?

可是她捏出來了,這輩子的唯一一次,捏出了一個譚金金都說形神兼具的男人臉。

那張陶人的臉,是她所能記住的除了兒子之外的唯一一張臉。

現在,盡管雨絲斜插,盡管煙水朦朧,盡管夜色是如此迷離一切都是那麽不清晰,可是她依然看出來,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就是她家陶人的臉。

她眼前發黑,一個趔趄,差點就栽倒在那裏。

幸好兒子扶了她一把。

“媽媽……咱們好像見鬼了……”宋冬松緊緊抓著她的胳膊,滿臉提防地望著那個陶人。

宋益珊這個時候想起了自己是當媽的人。

作為一個當媽的人,她應該勇敢。

為母則強,即使她家兒子明明力大如牛還是少兒散打冠軍,可那依然是她兒子。

於是她鼓起勇氣,強拉了一把兒子,將兒子護在自己身後,哆哆嗦嗦地問:“你……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個和她的陶人極為相似的男人,用平靜而幽深的眼神望著她,一句話都不說。

“你……你該不會是……是我的陶……”她話剛說到這裏,忽然就兩眼發直了。

此時的她,目光落在了他的衣領上,衣領上有一個領帶夾。

那個領帶夾,竟然和她的陶人一樣的!

宋益珊嚇得摟著兒子後退三步。

“你……真得是我的陶人?”宋益珊渾身打顫:“別,別嚇我……”

她膽小,她很膽小的。

男人不說話,微微抿唇,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註視著她。

“你,你會說話嗎?”宋益珊戰戰兢兢地提問:“有話就說,你要錢還是什麽,我都給你,都可以給你!”

緊緊摟住兒子,她舔舔唇,補充了一句:“要陰幣也行,我,我現在就給你買去!”

可是男人不說話,只是兩眼專註地望著她。

就好像,她是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

她被他看得心慌。

“你,你要吃的?我車上有蛋糕,我,我燒給你?”

她病急亂投醫。

“媽媽,他受傷了。”被她緊摟在懷裏的宋冬松從她胳膊裏冒出腦袋,小小聲地提醒宋益珊。

宋益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見男人右胳膊上有點血跡。

血打濕了黑色的西裝,看著那血也不夠鮮亮,很是黯淡。

他受傷了?

他竟然會流血?

宋益珊知道,自己的陶人是不會流血的,鬼那種東西好像也不會流血吧?

所以,他可能是人?

“你是人?”想到這個可能,她好像沒那麽害怕了。

“你受傷了?我撞傷了你?”她喃喃自語分析現在的局面:“你要公了還是私了?”

她開車跌跌撞撞的,今年已經惹了不少事,明年的保險費估計要大幅度提升吧?

說著,她重新開始撥打122。

依然是不通的。

她想了想,撥打110.

還是不通。

再想了想,撥打了譚金金哥哥的電話,這個蒼南縣的公安譚超月。

就是不通!

宋益珊嘆了口氣,山路茫茫,秋雨淒淒,往前,往後,都不見個人煙。

沮喪的她,終於放棄了一切辦法,無奈地望著眼前不說話的男人。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陶人一樣,站在那裏,微微抿著薄薄的唇,安靜地望著她。

平心而論,這是一個好看的男人。

一個好看到和她的陶人一模一樣的男人。

她嘆了口氣,低頭問兒子:“宋冬松,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宋冬松仰臉打量著那個男人,歪頭想了想:“我覺得他是個人,就算他真是你的陶人變的,至少他現在是一個會流血的人。既然是個人,那我們就應該對他進行人道主義救助。”

“可是他也許是個壞人,或者是個壞鬼,會傷害我們的。”

宋冬松聳了聳肩,目光掃過那個男人窄瘦的肩膀,倒是不在意的:“媽媽,如果他是個人,我想他並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他是一個壞鬼,我們扔下他跑了,他依然會跟著我們的。”

“不錯……你說得對。”

兒子的分析是這麽的有道理,確實是的,如果這是人,他未必能幹得過自家兒子,如果是鬼,那真是想逃都逃不掉。

想到這裏,宋益珊終於穩下心神,也放棄了扔點錢給這個陶人然後直接跑路的鴕鳥想法:“你是打算公了還是私了,公了的話,我們再找個信號好的地方打122繼續想辦法報警,我會依法賠償你的。你如果想私了,我負責你治傷的錢,也可以適當給你點其他賠償。”

她也算是考慮周到面面俱到,誰知道,可是男人依然不說話,只用一雙黑而深的眼睛望著她。

就好像,他完全沒聽明白自己在說什麽。

她被看得不舒服極了。

“你再不說話,我就走了,不管你了。”她恐嚇他。

“你該不會是碰瓷的吧?”這世上會有這麽好看的碰瓷的嗎?

“你到底怎麽樣?到底是人是鬼是陶人成精了?”她實在是分不清了,怎麽這麽巧合這個人和她陶人一模一樣。

“你該不會是精神病人吧?還是啞巴聾子?”她開始展開各種聯想了。

……

在一番口幹舌燥後,她終於放棄了和眼前的人溝通。

“宋冬松,你把他拽上車,扔到後面,我再試著打一下電話。”

宋冬松點頭,他走上前,握住那個人沒受傷的左胳膊:“我才七歲,我這輩子沒幹過任何壞事,我是一個可愛的小孩子,你不要害我啊,你如果不害我,我也不會打你的。當然了我必須提醒你,我是散打冠軍,你這樣的,我一個人能打仨……”

他一邊念經,一邊拉住他的胳膊,牽著他往車上走。

而宋益珊在一番嘗試後,果然發現電話依然打不出去。

這邊的信號糟糕透了。

擡頭看過去,那個男人竟然聽話地跟著兒子上車了。

罷了,還是先帶他去診所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發紅包,本章發100紅包,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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