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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小病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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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什麽……蒸汽機?”葉大林看著那個突突突的東西,有些好奇地說道。然而他也只是好奇,眼神之中並無熱切——這東西在他看來賺不了錢,滿大清除了吳承鑒之外,誰會買它?

“嗯。”吳承鑒說:“據英國的技師說,它有十人之力。且加了可燃之物後便能晝夜不停地運作。”

“那又怎麽樣?沒用啊這東西。”葉大林搖頭。

這東西萬裏迢迢從泰西運過來,光這筆運費就足夠雇幾十個勞工好幾年了,雖然它運來之後不用吃飯,可是要燒煤啊,煤這東西一燒,可未必比養十個苦力省多少。而且用途又有限,只能幹那些粗重簡單的活兒,修起來又麻煩——得找英國人來……總之在人力不值錢的大清,這東西就是個廢物,最多只能當作一個玩物。

吳承鑒不言語了。因為葉大林說的沒毛病。

“還有鴉片。”葉大林說:“人家英國人想賣你就讓他們賣吧,實在看不慣,就給搞些手段,從粵海關入手也好,從洪門幫派入手也好,總能有辦法讓他們這攤生意做不下去,何必搞到番夷的朝廷裏去?還有,這開海通關的事,你可千萬別提,這事要殺頭的!太上皇的禁忌,別人不知道,我們這些做保商的還能不清楚嗎?”

對外開放乃是乾隆的逆鱗之一,觸之者死,當年最嚴厲的時候,連教外國人說中國話都得殺頭。英國人想要打開市場,在大清這裏確實朝廷禁令!

所以吳承鑒今天說的兩件事情,在葉大林看來簡直莫名其妙。

吳承鑒也就沒多費口舌了,他今天請葉大林來,也就是試探一下這位同盟兼岳父的想法,知道對方的認知和自己離得太過遙遠後,便放棄了進一步的游說——有些事情,壓著葉大林幹一時半會也不是不行,但這種需要長遠規劃的事,卻還是得雙方覺得合則兩利才可能真正推動。

“這事就先按下吧。”吳承鑒說:“我們聊聊另外一樁生意,我最近準備對花旗國那邊,有一點想法。”

——————

葉大林來的這天,蔡巧珠回梨溶院後整個人懨懨的,當晚吃不下飯,第二天就病了。她不讓人告訴日天居那邊,但葉有魚還是很快就知道了,第一時間跑了過來,見蔡巧珠躺在床上,沒什麽神采。

“大嫂,怎麽一晚沒見就病了。”葉有魚道:“我已經讓昌仔去請醫生了,大嫂且忍忍。”

蔡巧珠埋怨道:“請什麽醫生,我沒事。大概是剛來這邊不習慣吧,不是什麽大事。”

葉有魚道:“大嫂一定是住慣了西關,來到了這邊一時不適應。”

河南島這邊就是後世廣州的海珠區,在改革開放後早就是廣州最繁華的核心地帶這一,這時卻還荒蕪得很,也就沿著珠江南岸有所開發,以及潘、吳兩座大莊園,其餘大部分地方算是廣州的南部郊區。

以前吳家請醫生,小病小痛習慣了找福安堂劉良科,大病難癥才到佛山找二何先生,蔡巧珠看著不是什麽大病,這時搬到河南這邊來,去請劉良科就嫌遠了。

不過葉有魚在這邊住了有一年,這附近的情況也早熟知了,所以是讓昌仔去海幢寺後面請了善心居士來為蔡巧珠診脈。這位善心居士本來也是一方良醫,信佛後跟隨海幢寺的大和尚修行,皈依為居士,用藥溫和但脈象精準,甚得潘家的看重,去年年中葉有魚偶有小恙,吳達成得了潘家的介紹找上了善心居士,因此結了緣分。

吳家的轎子很快將善心居士擡了來,望聞問切後,居士說道:“不是大病,大致是水土不服。”

蔡巧珠不禁失笑道:“我是老廣州人,廣州人搬廣州地,只是過了珠江而已,怎麽就水土不服了?”

善心居士道:“大少奶也知道已經過了珠江了。這珠江可不是小江小河,乃是天下有數的大水脈。雖然都在廣州,但珠江之北,背靠雲山而南臨鵝潭,就地氣而論,乃大陸臨海之象也,而河南這邊三面為江一面臨海,若陸而似島,乃海中生陸之象也。故而雖然只一水之隔,但地氣、水氣都不同了,自然就水土不服了。”

蔡巧珠聽得點頭。

善心居士又道:“若是那南北奔波的苦力之輩,朝食西關粥,午飲河南水,陸島兩方地氣都兼習了,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不生疾病。但大少奶乃是深宅安居之人,便是偶爾外出,怕也不過歸寧探親,參神拜佛,娘家是根本所在,自然沒問題,寺觀有神佛庇佑,亦必無患,但陡然動遷,從西關來到這裏,縱然錦衣玉食,也難免有不盡之意——其實去年三少奶小恙,其中也有類似癥狀。”

蔡巧珠道:“然則我前年已經搬來小住數日,當時亦無事。今兒個才來了不到兩天,怎麽就病了呢?”

“是心境不同也。”善心居士說:“當時知是小住,猶如客居,心仍在北,今日知道要長住在此了,心亦南來。心來而體不適,故而作此小恙。此是體病,亦是心病。”

蔡巧珠聽到“是體病亦是心病”,便再次點頭,口中稱是了。

葉有魚道:“居士既已斷癥,還請快點開個藥方。”

善心居士道:“方子卻是容易,用陳壁湯便可。”

葉有魚什麽雜書都讀,醫書也看了一些,卻沒聽過這個藥名,便問:“什麽叫陳壁湯?”

善心居士道:“去本地尋一個二十年以上老宅,不可是破落的,必須得是還有人住的,於其墻壁上,不可是邊斜角落的,需是一人高以上者,取墻壁上數撮壁土,歸而用日常食用之水,不可用江北山泉、花上露水等,只可用井水江水,三煎三沸,飯前服下,而後食清淡之物數日,不可食油脂燥熱者,此解體病。再請知心親友一二人來相會,排解心中積郁,此解心病。三日之內,必然痊愈。”

葉有魚都記在了心裏,才要吩咐昌仔,門外吳六道:“我這就去辦。”

善心居士去了後,蔡巧珠道:“這過了珠江,連醫道用藥,都和我們西關那邊大為不同了。”

葉有魚道:“這善心居士是好幾戶本地良家人都推薦的,潘家也力薦的,大嫂且服兩劑藥試試看。”

這時吳承鑒也知道蔡巧珠病了的,晚飯的時候問起,葉有魚照直說了,吳承鑒皺眉道:“拿墻上的土來做藥?不過他敢這麽用藥,大嫂多半沒什麽病。嗯,以後如果是急癥、難病、大病,不許找這個人上門。你平日裏另外尋訪別的醫生,以備不時之需。”

葉有魚道:“你待會可要去梨溶院?”

吳承鑒道:“自然要去的。”

葉有魚道:“便是你真不信這位居士的醫道,我看大嫂神色懨懨的,想來善心居士斷大嫂的病癥還是對的,小病主要靠養的,對病人要攻心。你去梨溶院的時候,可別說不信這位居士的話。不然那藥就算有用也變成無用了。”

吳承鑒聽了“小病攻心”四字,忽然又道:“這麽說來,這位什麽居士大概也有些門道。或許大嫂這病其實不用吃藥,搞什麽陳壁湯還弄得這麽麻煩,其實就是在攻心。”

——————

吃過飯之後吳承鑒去梨溶院探望蔡巧珠,果然也沒提這一茬。

因善心居士囑咐了要請知心親友來說說話,蔡巧珠是安居閨中的人,不喜歡呼朋喚友,雖然在西關、廣州也有些來往的閨友,但論到真正知心,還是大興街娘家的人,所以吳六便去了一趟大興街。

蔡母第二天便來了。

蔡巧珠其實也沒什麽事情,喝了兩劑陳壁湯,晚早兩餐飲食清淡,又來來回回跟人談別的事情,沖淡了心中所想,蔡母來的時候蔡巧珠已經起床沒什麽事情了。

兩人坐著說話,蔡母細看女兒氣色,讚道:“那位善心居士果然是有門道的,這藥用的好。”

母女倆湊在一起,聊兩句閑,蔡母見蔡巧珠眉頭仍然微蹙,想起那位善心居士所說“是體病亦是心病”的斷語,便問:“乖女,你可是來這邊之後,受了什麽人的眼色了?”

這話問得好生直接,蔡巧珠呆了呆,要否認時,這段日子又的確受了許多郁悶,要承認時,卻都是一些若有若無、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在是不值一提!

蔡母是最知道這個女兒的,知道若這事全沒一點影兒,以蔡巧珠的性子早就呵斥自己了,這時欲語還休,必定是受委屈了,便道:“果然是這樣!”

蔡巧珠道:“其實……唉,也許是我想多了。”

蔡母道:“想多沒想多,你都跟我說說吧,娘親來給你參詳參詳。”

蔡巧珠猶豫著,終於絮絮叨叨說了兩件小事,這一說開了頭便止不住,將這段時間所受為的委屈,連同自己的想法,一股腦都倒出來了。

吳承鈞還在的時候,她萬事有丈夫可依靠,當時又與吳承鑒十分親熱,許多事情自己還沒出口,吳承鑒就幫她辦在前面了,所以幾年下來全將自己當吳家的人了,與娘家那邊反而相形生疏了。

可吳承鈞去世,她便失了在吳家最大的依仗,吳承鑒成親之後,家裏行裏、官場商場,整日裏勞心勞力,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貼心了,至於光兒年紀太小,自然更指望不上,她的心總要另尋個依靠的,因此以前不願意跟母親說的話,這時也都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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