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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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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鑒聽吳七說大興街親家母又來找大嫂說話,心裏就知道對方為什麽來,他對吳七說:“去請大興街蔡老爺過門一趟,有些話說。”

吳七答應了,吳承鑒又回左院陪了一會葉有魚,葉有魚人,精神卻很好。

自那日大火之後,她就把外事拋開了,安心養胎。吳承鑒從獄中出來後,不管有多忙,也每日都會抽出時間來陪她。只是兩人相對卻言語不多,偶爾說些花草天氣而已。

沒過多久,蔡士群就請到了,算算時間他來得可真快。

兩人在書房見面,蔡士群笑容中帶著不明顯的討好,吳承鑒道:“蔡叔不用這麽客氣,坐。”

夏晴奉了茶上來後,喝了一巡,聊了兩句閑話後,吳承鑒隨口提起粵海關那邊可能要放多三張執照出來,還要重組萬寶行,這話一下子把蔡士群引得心癢難搔——這個消息他早就聽說了,對那張新執照以及萬寶行的重組,他不是沒想法,可是吳承鑒提了一嘴之後又扯到別的地方去了,這可讓他難受得緊了。

吳承鑒忽然又隨口問:“蔡叔家裏頭,跟啟官有親戚來往?”

蔡士群想了想,道:“有一門拐彎的親戚。”

“那就怪不得了。”吳承鑒道:“萬寶行重組的提議出來之後,我試著把蔡叔的名字提了一提,原本只是想試探試探,不料啟官那邊便答應了。”

蔡士群不虞有他,聞言大喜:“這,這……昊官,多謝,多謝了!”

“這事也還沒全成呢。”吳承鑒道:“最後還要看粵海關那邊的意思。”

“這個,昊官和啟官都答應了,還怕事情不成嗎!啊,我的意思是,不管成不成,我們蔡家都是感激昊官的。”

吳承鑒笑道:“大家一場親戚,不要說兩家子的生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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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鑒沒留蔡士群多久,便送走他了。

蔡士群出來剛好遇到他老婆,夫婦倆回了大興街,彼此一合計樂得不行。蔡士群也是有些能耐和人脈的,當下就要準備把事情張羅起來,免得好事真的掉下來自個兒接不住。

蔡母忽然說:“聽昊官的意思,這次的事情,啟官還幫了忙的?那要不要去謝謝啟官?”

蔡士群想了想說:“那當然是要的,只是啟官的門路,也不好走。一來他個總商老爺,家裏什麽沒有?我們要表示表示也不知道該怎麽表示。二來要見他也不容易啊。”

潘有節覆出之後,不似之前那般謝絕賓客了,但也不是什麽人想見就能見到他的。說起來蔡士群能偶爾見到吳承鑒,還是托了兩家是親戚的福。如果是別的事情,托吳承鑒的關系給潘家送禮物也能辦到,但這件事情上卻不好意思了。

想到這一點,蔡士群又不由得感慨自己的根基畢竟還是淺了。

蔡母忽然說:“哎喲,咱們家老大的媳婦的三舅魏老實,不是金鰲老爺子的七姨太的表弟嗎?最近兩年,跟我們一直都有走動,好些個潘家的消息,我們還是從他那裏傳來的呢。不如就問問他?”

蔡士群點頭:“有理!”

他們便張羅起來,請了魏老實來喝茶,這兩年魏老實經常跟蔡士群一起喝酒聽曲兒,親戚雖有點拐彎,卻彼此廝熟,酒酣耳熱之際又常交流一點各自的消息秘聞,這次喝了兩杯酒,蔡士群趁著酒興,就吐露了一句自己明年或許就能到保商會議處開會了。

都是靠著十三行混飯吃的人,魏老實哪裏聽不出這話的意思?當下就道:“恭喜,恭喜!”

蔡士群又提起這事潘家可能也有出過一把力,他要感謝感謝,卻不知道該如何著手,便問起魏老實可有辦法。魏老實回答說他得回去想想,當下酒罷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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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潘海根便來報知潘有節此事,潘有節自是一點也不意外,道:“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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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鑒送走蔡士群後,便坐船到了河南島,徑入曼倩蓬萊。

最近不但吳承鑒在粵海灣勢力一日強似一日,便是周貽瑾在廣州豪門中的聲望也隱隱擡了起來,好些人都知道吳家有這麽一位能做昊官主的厲害師爺,所以也就有些人變著法子來巴結。

周貽瑾甚有分寸,對於送上門的好處也不個個都拒絕,當然也不是每個都收的,其中有符合他口味、又無傷宜和行利益的,他便收之無妨。

這時見到吳承鑒,取了幾卷抄本來,對吳承鑒道:“剛剛得了幾卷好物。”

“是什麽?”

“是幾卷手抄的子弟書。我想讓他們練上一練。”

“弟子書?那是什麽來著?”

周貽瑾道:“是八旗子弟所創的說唱本子,用當下時行的俗曲作調子,摻入一些滿人的薩滿曲調,一般配八角鼓說唱,很有些味道。”

吳承鑒嗤的一聲說:“你知道我從來不喜歡旗人的東西。再說,我記得你也討厭啊。”

“我只是痛恨文字獄。”周貽瑾道:“但好作就是好作,不管哪個族的。何況這是滿人入漢以後的作品,雖然帶了些薩滿的調子,但基本上都是漢化的東西了,一如納蘭性德。”

吳承鑒擺手:“沒興趣,你自己弄吧。”

周貽瑾也不強求,就將那幾卷手抄子弟書放在一邊。

曼倩蓬萊是個小島,四面環水,吳承鑒望了一望,這時北風初來,水面蕭瑟,夕照如血,拖在水面上甚是漂亮,那風又不至於冰冷徹骨,煞是一片好景——廣東地方蚊蟲多,如果是夏天有水面的地方,日落時分蚊群聚集是很可怕的,所以這等水景並非日日都有。

“走,蕩下船,看下水景。”

曼倩蓬萊備有游江小船,吳承鑒就拖著周貽瑾上去,只鐵頭軍疤在船尾掌舵,吳小九在甲板上燒茶。

吳承鑒和周貽瑾挨在一起,透過船窗看夕景。

看了有一會,吳承鑒忽然道:“呼塔布找我救命來了。”便將呼塔布之事說了。

周貽瑾沈吟片刻,道:“這事我來安排吧,只能盡力。”

他既接了手,吳承鑒這邊就放下了,又說:“蔡士群應該不是故意的。”

“嗯?”

吳承鑒又將今日蔡士群來見的事情說了,尤其提及了蔡士群聽自己說起潘有節時的反應。

周貽瑾說:“聽你這麽說,他跟這件事情多半沒直接關系,應該是入了潘有節之彀而不自知。如果他心裏有鬼,聽你提起潘有節,多少一定會有些慌忙的。除非他的城府深到連你都看不出一點兒端倪來,但他如果真的厲害到這個地步,八大保商的位置早就有他一席之地了。”

“所以應該是的。”吳承鑒說。

“這次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周貽瑾道,“但等過了年,你得小心。”

吳承鑒道:“小心和珅,還是小心潘有節?”

“都要小心,”周貽瑾道:“你這次再次翻盤,敢燒十三行,那是魄力,燒了之後還能重建,這就是能耐。有這份能耐,便不是小人物了。和珅是個有心胸的人,見你的確是個人物,他要動你的時候,就會掂量利害得失,不只是他個人的利害得失。”

吳承鑒點了點頭。

他如今展現的手腕,已經不只是陰謀詭計——這種人中國從來不缺——而是能辦實事、辦大事的真本事,有這種能耐的人就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了。

蔡士文死了,對廣州港粵海灣影響都不大,如呼塔布這種,對和珅而言更是如同碾死一只螞蟻,但吳承鑒對這個地區的正面影響力,目前已經難以估算。和珅雖然貪腐,但畢竟也是治國之能臣,有些事情是需要作全盤考慮的。

“不過他要動你的時候要小心,不代表他就不會動你。”周貽瑾道:“只是在動你之前,會準備得更好罷了。”

吳承鑒道:“那你怎麽覺得他會在過年之後動手?”

“也就是隨口一提,”周貽瑾道:“不過在番夷的結款塵埃落定之前,他不會動你的。不管怎麽樣,很多人都需要你來辦這件事情。這個世上,不管是在北京還是在廣州,在朝廷還是在民間,能弄來錢的人,就是大夥兒的衣食父母!就算是和珅,他也不能幹斷人財路的事情。”

吳承鑒嘿嘿一聲,隨手抓起一顆瓜子,彈落江面。

“至於啟官,”周貽瑾道:“他現在究竟是真想跟你和好,還是想麻痹你,還要聽其言,觀其行。但他既然向你公開示好,那麽不管他是真心求和,還是意圖麻痹,短時間內都不會再有動作。”

吳承鑒的臉色一沈:“去年群獸分食之局,我們已能確定蔡士文一定有關系,至於啟官,我還不確定他介入的有多深。如果真的如我們預測那樣,那我大哥的性命……”

“仇恨,還是不要擴大了吧。”周貽瑾道:“雖然大火前夕,我跟啟官說了那樣一番話,但裏頭有多少是真相,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人世間的事情是很覆雜的。有許多事是因緣際會,業力共作,就連乾隆、和珅這樣的帝王將相,許多事情也只能順勢而為。啟官不一定沒有責任,但要說到一切都是他算計成的,也是未必。”

吳承鑒冷笑:“你是不想我多樹敵吧!”

“我知道承鈞兄最近身體要不好了,你心情很壞。”周貽瑾道:“但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冷靜下來。悲怒交加的時候,不要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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