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看著面前低三下四愁眉苦臉的任雪生，覺得有些胃疼。

她嫁入燕家十幾年了，雖然燕冬不怎麽爭氣，但品德好，與她舉案齊眉，從來沒有紅過臉，任家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都不需要她開口，他就會主動幫任家一把——比如當初阿綬上學的事情了。

阿綬當初上學這事情，當時燕秋和楊氏都心疼小女兒，原本想請個先生回來，又怕自家囡囡在家裏關著了不夠活潑可愛，又想著找個寬松些的書院——那會兒任雪生辦紅楓書院正起步，發愁的是自家書院沒什麽人來，於是燕冬就主動和他大哥提了一句，然後阿綬就去了紅楓書院。

別的不說，自從阿綬這個宰相的女兒去了紅楓書院，在這樣的帶動之下，紅楓書院才漸漸熱鬧起來了。

就沖著這一點，在任氏看來，任雪生再怎麽順著阿綬都不為過。

聽著任雪生把明史加分名額的事情給說了，又講了早上時候燕綃和燕緯兩人去他那裏的事情，任氏強壓著心中那一點一點騰起來的不滿，然後盡力讓自己語氣緩和下來：“這事情，既然七娘都已經回家來了，你也就不要多想了。”

任雪生愁眉苦臉道：“可……這樣……會有人說三道四的吧？”

“大哥既然都已經拿出了姿態，還怕什麽說三道四呢？”任氏語氣有些不善了，“說到底，紅楓書院現在做出了名聲，也不太稀罕七娘在那裏念書了，是不是？”

“萬萬不是如此。”任雪生急忙說道，“我哪裏敢這麽想，當初若不是七娘來了，我那書院還不知是個什麽模樣呢……”

“那就可勁兒欺負七娘好說話？”任氏倒不是要為著夫家說話，只是這事情，明顯是任雪生不占道理了。

且不說燕緯和燕綃早早就打了招呼說要給阿綬要一個明史加分的名額，就算他們沒開口沒說，他任雪生也應該知情識趣一些，看到阿綬有這個想法，就圓滑地把事情給做了，這樣一來，誰都會說任雪生仁厚會做人。

但現在呢？燕綃和燕緯早早兒開口提了，後面阿綬又自己申請了，任雪生看似凜然大意地用成績不好給拒了，轉頭給了一個成績也不怎麽好的任布布？

這就實在是太搞笑了，任氏都有點懷疑自己大哥的腦子是不是磕門板上了。

“我也不是要欺負七娘……”任雪生聲音弱了下去，“我想著，這還是書院頭一次有加分名額呢……總不能、總不能頭一次考加分，就有人沒考好吧？”

“五郎輔導了七娘一個多月都讚不絕口的。”任氏說道，“五郎可是跟著太史令學習的人，正經的明史博士看到五郎都要喊一聲先生，你要說七娘的明史不好，我都不信。”

任雪生臉白了白，沒有吭聲了。

“是不是布布在你跟前說三道四了？”任氏瞇了瞇眼睛，“她與七娘關系向來不好。”

任雪生支吾了一會，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任氏道：“布布被你慣壞了，這事情若是想扳回一二，就回去把布布的名額也取消了吧，按照成績，既然是那張五月成績足夠好，就她一個人上。”

任雪生嘴唇動了動，仿佛想說什麽，但終究是沒說出口。

他也知道這事情他做得不妥當，可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於是也只能聽從自己妹妹的了。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任氏說道，“我就不留你在這裏用飯了。”

任雪生唯唯諾諾地應了，然後便滿頭大汗地離開了燕府。

任氏起了身，輕嘆了一聲，琢磨了一會兒先吩咐了下人去把前兒剛得的一條鮮活的大鱔魚給送去了楊氏院子裏面，然後自己換了一身衣服，也往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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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正是奇怪怎麽忽然送了這麽一大條活鱔魚過來，便見著任氏過來了。

任氏笑道：“這是前兒我莊子上一個夥計送來的，還是鮮活的，今天我來下廚，給七娘做個她從前沒吃過的梁溪脆鱔來嘗嘗。”

楊氏一笑，道：“那可是沾了阿綬的光，我才能吃到你親自下廚的好菜。”

任氏看了一眼楊氏，兩人妯娌多年，早就有了默契。她道：“只要阿綬不要和我生分了，我這麽多年疼她，也和疼自己親女兒是一樣的。”

楊氏道：“她怎麽敢？家裏面誰不知道你疼她，比疼四郎還多一些？”

“那便讓阿綬過來，我呀，替我那拎不清的兄長，給她到個惱。”任氏笑著說道，“就為這事情，我兄長剛才在我那裏磨嘰了好久，聽得我火冒三丈，直接把他給趕出去了——簡直、簡直沒見過這麽不懂事的人。”

楊氏拍了拍任氏的手背，溫和笑道：“這本來只是件小事，過去就罷了，我們一家人，犯不著為了這事情還慎重其事起來——阿綬成績不好，你我都是知道的，怪呀，就怪她從前不努力，這鄉試近了想臨時抱佛腳，和院長是沒什麽關系的。”

任氏聽著這話，倒也明白楊氏的意思。

楊氏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纏，也不想去分辨任雪生做得究竟是對是錯，話語中也沒有以後要翻舊賬的意思。

微微松了口氣，任氏還是把姿態放得很低，口中道：“無論如何，都是讓阿綬不好過了，所以今日還是讓我下廚來給阿綬做一道好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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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綬跟著大哥燕經一起看了一章書，又被教導了一些從前她以為很難但實際很簡單的書面用語和用法，然後便聽到外面一陣喧嘩，楊小糖回來了。

楊小糖蹦蹦跳跳的進到屋子裏面，見到燕經也在，便笑嘻嘻的打了招呼。

“大表哥好！”楊小糖把一個油紙包放在桌子上，然後向阿綬道，“給你帶了方糕回來。”

燕經笑著起了身，道：“既然小糖來了，你們姐妹倆就一塊兒放松吧，正好我還有些事情，晚上再過來繼續陪你把後面一章給看了。”

阿綬點了點頭，乖乖地目送了燕經出去，然後才看向了已經在旁邊坐下的楊小糖：“怎麽這麽高興？”

“當然高興啦！任布布的加分名額也沒有了！”楊小糖打開了那油紙包，拿出了一塊方糕塞到了阿綬嘴巴裏面，“哦喲今天看到她哭唧唧地跟在她爹後面，不知道有多高興喲～”

阿綬被塞了一嘴方糕，好半天才嚼完了吞下去，還灌了一口水才清了清嗓子，道：“這又是為什麽？”

“嗯同學們說是因為你哥威逼利誘院長了。”楊小糖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膀，“還有說是院長迫於淫威，因為你不能上，所以你也不讓任布布上。”

“聽起來我好厲害哦……”阿綬幾乎要面無表情了。

楊小糖道：“所以我把那些唧唧歪歪的人都記下來了，然後讓人去找她們麻煩了。”

“……”阿綬嘴角抽搐了一下，都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

“我還讓人把任布布套了麻袋。”楊小糖邀功一樣看向了阿綬，若是有個尾巴，幾乎都要搖起來。

“……你還動手打人？？？”阿綬不可思議地問。

“沒有啊，就套了個麻袋，掰著她原地轉了三圈，然後就跑了。”楊小糖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才不打人，幹嘛打人啊，我脾氣可好了！”

“……”阿綬默默看了楊小糖一眼，都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

楊小糖事無巨細的把紅楓書院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然後表示明天開始她還要繼續去上課，因為家裏人認為反正都要鄉試了，就不多此一舉了。

“反正就這麽些日子，馬上考試，考完就完事了。”楊小糖非常看得開，“再說還有任布布呢，她明天肯定要來找我麻煩，要是我跑了，對她多不好呀！”

不知為何，雖然應該和任布布是敵對關系，這個時候阿綬仍然很想給她點上一根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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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東扯西拉了一陣，便到了晚飯的時候，楊氏便讓人來催她們過去了。

進去了楊氏院子裏面，一眼看到的是任氏端著一碗菜正往桌子上放。

阿綬和楊小糖對視了一眼，先上去問了好，然後才乖巧地在旁邊坐下了。

任氏笑道：“快嘗嘗我今天親自給你做的梁溪脆鱔。”

阿綬看向了任氏端上來的那盤菜，只見是一道鱔絲，外觀醬褐色，烏光發亮，看起來莫名有食欲。

“全鱔宴裏面一百零八道菜，卻不包含這一道梁溪脆鱔。”任氏笑著在旁邊說道，“這菜呀，也是世祖皇帝挖掘出來的，從前都沒有人這麽吃過。”

阿綬敬仰地看著這道菜，伸出筷子去夾了一根，吃到口中，口感松脆、味濃汁酸，果真是別具風格。

任氏道：“這道菜呀，就先預祝七娘鄉試考好——不管考不考得好，二嬸到時候都給你做一桌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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