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輕緩溫和，配合著瘦的只剩皮包骨的臉讓畫面看起來異常詭異，笑中沒有懦弱膽怯，也不見慌張害怕，亂糟糟的頭發下，一雙眼眸冷得驚人。

小虎從未見過這樣的二丫，長時期處於弱勢地位的人一旦狠戾，這種反差很容易把人唬住，特別是對沒見過世面的七歲小孩。

小虎嘴裏不自覺開始吞咽分泌的唾液，嘗到滿嘴土腥味才回過神來，他居然被自己最瞧不上的人給唬住了，四肢揮舞著想要逃進屋內告狀，結果被越棯發現他的意圖，死死拽著後領，根本就挪不動腿。

“你放開我！我要告訴奶奶和爸爸，我要讓他們把你賣了給我換老婆！”小孩撲騰得厲害，越棯也沒勉強，直接松手。

啪嗒——

小虎直接摔倒在地上，這次他膝蓋見了紅，胸口又悶又氣，膝蓋還疼，小虎坐在地上委屈得哭了起來。

“哇！”

“寶啊！咋了這是！”屋內傳來女人粗獷的嗓音，隨後走出一個約五十歲，皮膚黝黑，穿著灰色棉麻衣的女人，她一手拿著縫合的針線另一只手拿著小塊嶄新的布料，瞧樣子應該是給小孩縫制新衣。

小虎坐在地上嗷嗷直哭，女人將針別在衣角，布料塞進兜裏，滿臉心疼，“哎呦嘞，我的小祖宗，你怎麽摔地上了咯！疼不疼啊！”

把小虎抱起來仔細檢查，發現膝蓋手肘都破皮了，女人臉色更差了，“哎呀，都破皮了，趕緊洗洗，等會用酒給你揉一揉，揉揉就好了哦，不哭了，嗓子都哭啞了。”

知道自己有人撐腰了，小虎一把抹去臉上的眼淚，氣沖沖的指著站在旁邊，低頭沈默不語的越棯，“是她！是她推我的！”

“哦，二丫推你的嗎？”女人狠狠地瞪了一眼二丫，“那奶奶替你出氣好不好？”

說著女人順手抄起門邊的藤條抽了過去，越棯不能避，也避不開，硬生生扛了下來。

“讓你推小虎！你個浪費糧食的狗東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藤條是新折，準備曬幹做籃子，一把下來上面全是沒有處理的倒刺掛鉤，隔著衣服打下來，越棯能夠感覺到十分明顯的灼燒感。

指甲掐進掌心，越棯告誡自己，不能逞一時之強，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二丫的媽，況且村裏不單單只有這一戶，這村也不止這一村。

還不到時候。

女人當然知道二丫沒這個膽子敢推自己的弟弟，估計是小虎自己摔了把責任都推二丫身上，不過在這個家裏小祖宗說是什麽就必須是什麽，小祖宗是他們陳家的延續，是香火的傳遞，就算他說太陽是黑的她會說對。

現在要把小祖宗哄好。

“好了好了，氣出了，我們回屋上藥了。”女人丟了藤條，哄著拍了拍小虎的後背，“要快點上藥，不然會生病的。”

“你還不趕緊把院裏收拾幹凈！”好不容易哄好了孩子，女人沖越棯吼道，“晚飯也沒做，你要死啦！今晚改想不想吃飯了！”

“又懶，又笨。”她“嘖”了一聲，嫌棄地說道，“和你浪費糧食的傻子媽一個德行。”

被人抱著，小虎的雙腿不甘地劇烈晃動，他哼了一聲，“奶奶！她推我了！”

女人極有耐心道，“奶奶不是幫你報仇了嗎？小祖宗，你還想幹什麽？”

小虎眼睛一轉，仰著頭，傲氣說，“你們快點把她給賣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我要用她換我的媳婦！”

“她就是拿來給你換媳婦的，再養幾年就換。”

“我不！我不！我現在就要用她換媳婦！飛飛他們家都換了！飛飛叫她媳婦，說是童養媳！”

小虎口中的飛飛，女人也知道是怎麽回事，近年來媒人除了會帶適齡的女人也會帶十歲以下的小姑娘，她們比大的更省心，年齡小，記不住事，調養幾年忠心耿耿，還是幹活的一把好手。

小虎這麽一提，女人也覺得這事可行，到時候把二丫和她傻子媽一起換，給兒子和孫子都找一個。

“好好好！換換換！到時候給你選個漂亮媳婦！”覺得這事可行，女人一口答應了下來，抱著小虎就往屋裏走，倚在女人的肩膀上，小虎擡頭正好對上了越棯的眼睛。

這雙眼睛比剛才更冷，更狠，沒由來的小虎心虛得很，胳膊上汗毛豎立，避開越棯的視線，他抱著女人的手微微用力。

“咋了？”

“她在瞪我！”剛告了狀，小虎和女人一同望過去，二丫還是那個二丫，那雙眼睛透露出膽怯，懦弱，害怕………似乎也沒有什麽其他東西，剛才小虎看見的就仿佛是他的錯覺。

“她剛剛明明不是這樣的！”小虎驚聲道，“她瞪我！”

“行了行了，打都打了，你不高興一會兒我再收拾她一頓，我們先弄你這腿，這腿再不洗就結疤了。”

小虎形容不出自己看到的場景，說了也是白說，女人自然而然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故意在耍小孩脾氣。

為此離開前女人對越棯又發了一次火，“你還不快點去做飯！你是想把我們餓死嗎？等會兒小虎他爹回來了，看你怎麽交代！”

等兩人消失，越棯平覆好心情，把弄臟的衣服擱在一旁，推開廚房門靠著記憶來給這一大家子的人做飯。

她沒像二丫那麽老實，今天這麽鬧一出她肯定是吃不上飯的，如果她吃不上飯，二丫媽也吃不上，所以做好後她藏了兩碗在竈臺裏。

壁櫃上有幾個雞蛋是今天後院老母雞才下的，二丫去撿去放，全程沒人知道。

留給他們吃才是真的浪費糧食，所以秉著不浪費的原則，越棯也沒放過這幾個雞蛋。

做好飯菜，二丫生理學上的爸爸也回來了。

男人頭上裹了一圈汗巾白布，臉上長滿了麻子和黑癍，皮膚黝黑，肩膀一邊傾斜，背鼓鼓的，就像是裏面背了一口鍋。

他扛著鏟子走到門口對著屋裏嚷了一句，“回來了！”

見往常出來迎接他的人都不見蹤影，他感覺有些奇怪，又吼了一句，“人呢！都去哪了！虎子！老太婆！老子回來了也不知道給老子端杯水！”

女人抱著小虎出來，把小虎交給陳熊，“莫喊了，虎子今天摔了一跤，剛哄好呢！”

“爸爸！”小虎張開雙手環住陳熊的脖子，把腿上的傷露出來，委屈道，“不是我摔了一跤，是二丫！二丫幹的！她推我還瞪我！今天別給她吃飯了！”

“好！”陳熊一口答應了下來，反正只要哄孩子開心，別說不讓二丫吃了，打斷她的腿都行。

“等會爸爸吃了飯幫你報仇！”

“我們賣了她！”小虎哼聲道，“給我換童養媳！”

陳熊看了一眼女人，對方接話道，“飛飛家有一個童養媳，比飛飛小幾歲，模樣水靈著呢，養幾年就可以幫忙幹活生孩子了，小虎可眼饞了。”

“價格呢？”陳熊抱著小虎往屋裏走，“比大的便宜不？”

“便宜嘞，我問過他們家了，便宜這麽多。”女人比了一個數，“要不等媒人來了我們就把二丫和傻子換了。”

男人早就厭倦了那個傻子，沒怎麽遲疑一口應了下來，“行，等回頭牽她們去換。”

·

屋內一家人和和美美在吃熱飯熱菜，經過下午那一出，越棯自然是被罰關柴房。

門沒鎖，長時期的習慣性懲罰讓他們認為二丫不敢在這個時期到處亂跑，所以等他們都吃上了，越棯推開門，從竈臺下端出兩碗加了蛋的飯走進狗棚。

說是狗棚，其實應該算是堆積雜物的雜貨間，狗住在外面守門，越棯進來時大黃狗聞到香味不斷甩著尾巴想要撲上來卻被越棯一腳撩開。

沒去管狗，越棯徑直走向最裏間，這裏有加固的木門被緊鎖著，裏面關著鄭曼茹，被拐賣的女人，二丫的媽。

鑰匙在陳熊手裏，尋常只有陳熊有需求了又或者是讓二丫給她送吃喝維持生命體征時才會打開這扇門。

眼下沒鑰匙，越棯在雜貨間裏找了根鐵絲撬開鐵鎖，迎面襲來的就是一股黴腥混合尿騷味。

少許微光照進屋裏，越棯看見蹲在角落抱住膝蓋的鄭曼茹，聽見開門聲，她將自己縮得更緊了，身子忍不住顫抖。

“媽，是我。”越棯輕輕叫了一聲，記憶中二丫每次給她送飯都會這樣喊，這樣她才知道來的人是二丫而不是陳熊，她才不會害怕。

把溫熱的飯放在鄭曼茹面前，長時間未進食的女人看見吃的用手抱著碗就不放了，她直接抓一把就往嘴裏塞，少許從嘴邊漏了出來掉在地上，她也不管臟沒臟，撿起來就吃。

越棯接了一碗水給她，坐在她旁邊跟她一起吃。

“我會帶你回家的。”

“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再等等我。”

………

鄭曼茹聽不懂越棯在說什麽，她眼裏只有吃食，這次她被餓狠了，吃的極快，吃完後見越棯碗裏還有便伸手就去搶，越棯沒攔著，把自己的半碗交了過去。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挨餓了，我也不會讓他再動你。”越棯語氣極輕，她怕嚇著鄭曼茹。

在她吃東西的時間裏，越棯從雜貨間裏找出工具，蹲在門口制作偽裝“意外”。

只要陳熊進這間屋子，他就別想完整出去。

越棯不得不再次感謝家族關卡讓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這種陷阱在讓人看來就是一場意外。

收了碗，越棯把門關上，雜貨間重歸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越棯：不能弄死那就弄殘吧。#呵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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