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剛結束一場讀書活動, 人流湧出，圖書館一樓大廳顯得有些擁擠。鐘曉婉靠邊站了一會兒, 才看見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胖女孩從樓梯間走出來。

她雙手插著口袋迎上去，板著臉說：“男朋友？看著我的眼睛, 我允許你組織語言、重新說一次。”

燕麓之沒說話，側身繞到鐘曉婉身後, 拉開她背上背包，把自己手裏拿著的卷子放進去，又重新拉好拉鏈, 輕輕往前一推，說：“走了, 出去再說。”

鐘曉婉只得跟他一前一後先離開圖書館，等到外面路上沒那麽吵了, 燕麓之才說：“你前腳剛走，我一道題還沒做完, 你的位子就坐下一個人。”

“廢話，不坐下一個人, 還坐下一只狗？”

燕麓之側頭瞥她一眼，“你有什麽好生氣的？”

發覺自己有點急躁, 鐘曉婉深吸口氣, 盡量平靜的說：“你接著說, 碰見誰了？”

燕麓之不走了, 直直站在那裏盯著鐘曉婉，也不說話。

“你幹嘛？”鐘曉婉走了兩步才發現他停下來, 回頭皺眉解釋，“我不是生氣，就是覺得有點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誰？”燕麓之冷聲反問，“田佳和孫嘉盛哪個不是你自己招來的？”

“田佳？”鐘曉婉立刻明白過來，“你碰見田佳了？”

燕麓之不答，突然擡腿大步朝前走，還目不斜視的越過了鐘曉婉，鐘曉婉呆了一秒，轉身邁開長腿，兩步就跟上了他。

“他看見我們在一起，你沒法解釋，於是就默認我們在談戀愛嗎？”他不說話，鐘曉婉只能自己猜測。

“你不樂意就自己跟他解釋去！”燕麓之走的非常快，奈何旁邊的“自己”腿長，總是能輕輕松松跟上，他語氣就更多了些火氣，“看解釋完會不會第二次收獲暗戀者一枚。”

鐘曉婉：“……又不是真的談戀愛，我有什麽樂不樂意的？我只是覺得你微信說的太輕佻了，而且我那邊剛應付完孫嘉盛……你知道嗎？他動真格了，準備好好學習，要考一本呢！”

“那恭喜你啊，一號追求者已經就位。”

“別鬧，你快把田佳是怎麽回事說說。”

“我別鬧？”燕麓之再次站住，伸手指指自己，“還我輕佻？鐘同學，你似乎忘了是誰在替你承受這脫序無厘頭的一切！”

鐘曉婉跟著站定，蹙眉與他對視片刻，突然說：“要不我們試試頭撞頭吧？”

燕麓之：“？”

“看能不能換回來。”

燕麓之：“……”

鐘曉婉看著近在咫尺的腦門，微微低頭，想衡量一下可行性，卻立刻就被燕麓之伸手按住額頭推了回來。

“撞毀容是小事，萬一撞傻了算誰的？”燕麓之拉著她繼續往前走，“昨天早上晨跑時，田佳就問我今天準備做什麽，我說在家學習，他吞吞吐吐的，說今天上午新華書店有個什麽作家做簽售，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我直接拒絕了。”

“你昨晚怎麽沒提這事？”

“因為你一直在說許寶然和電影劇情，我就忘了。再說這事本來沒什麽要緊的，我明確拒絕，他也不是孫嘉盛那種二楞子，應該很快就會知難而退，誰知道這麽不巧，他今天居然也來圖書館，中午正好看見我們一起吃飯回來。”

“……所以他是等我走了，就到我位子上坐下，悄悄問你的？”

自習室裏一般是沒人講話非常安靜的，田佳那種性格更不會出聲打擾別人，所以他在“燕麓之”的位子上坐下後，先等了一會兒，見“鐘曉婉”專心做題不擡頭，才忍不住伸手指輕輕點了點“她”卷子上方。

“我擡頭看見是他，當然很驚訝，然後他指門外，叫我出去。我懶得理他，就拿了演算紙問他什麽事。吶，這張紙我留著呢，你自己看吧。”

鐘曉婉接過折著的演算紙打開，見右邊空白處寫著幾行字：

什麽事？

你和燕麓之？

偶遇。

我看見你們一起吃午飯了。

哦，那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你什麽時候和他在一起的？我以為你高中不打算談戀愛。

是沒打算。我們不想公開，只想先一起努力，準備明年的高考，請你保密，可以嗎？

後面一行開頭幾個字塗抹掉了，最後只剩“好的”。

“然後呢？”

“然後我把紙收起來，他就走了。”

鐘曉婉松口氣：“那就還好，他應該不會說出去。”又埋怨燕麓之，“那你直接說不就好了？懶得打字也可以拍照發個微信啊！非得學人家皮，亂開玩笑，嚇死我了！”

“嚇死你了？”燕麓之難以置信的重覆，“我做你男朋友，你說嚇死你了？恕我直言，從常理判斷，該嚇死的是我。”

鐘曉婉：“……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自己惹來一堆爛桃花，還跟幫你解決問題的人生氣，我欠你的嗎？”

“我沒生氣……”鐘曉婉小聲嘀咕。

“沒生氣你會說‘廢話，不坐下一個人，還坐下一只狗’？”

鐘曉婉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學我還學的挺像。”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公交車站，燕麓之站在那轉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鐘曉婉趕緊收斂笑意：“對不起，我確實不該那樣跟你說話。”

誰知他卻說：“我計較的是這個嗎？”

“不是這個是什麽？”

燕麓之沈默幾秒，反問：“你憑什麽覺得我輕佻？你覺得我是能拿這事隨便開玩笑、逗你玩的人嗎？”

當然不是，鐘曉婉趕緊解釋：“其實我當時有猜到大概是被熟人看見了，你才會將錯就錯這麽解釋。但你沒細說，我腦子裏一下閃過很多可能性，比如遇見我爸媽或者老師了，想想那個後果真的太可怕，所以一下子就焦躁了。”

“焦躁就焦躁，我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

鐘曉婉有點不自在：“這有什麽好說的，負面情緒讓它自己消失就好。”

“可是它消失了嗎？我們現在這種情況，本來就壓力很大，各種意外狀況又層出不窮，你心情波動、情緒不好，這很正常，沒什麽好隱藏的，我有情緒不是也跟你說了嗎？你自己還說，我們是同一陣營的盟友，既然是盟友，更應該一起面對。”

他這是在安慰鼓勵她嗎？鐘曉婉有點疑惑，也有點新奇，因為一般都是她扮演那個安慰鼓勵別人的人，所以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怎麽回應。

“至於你擔心的事情，你放心好了，如果是你爸媽，我有一千種辦法抵死不認，而且你爸媽又沒見過我，怎麽會知道你是誰？”說完燕麓之又有點不確定了，“你媽沒見過我吧？”

“應該沒有，我們都沒一個班過。她只去學校開過兩次家長會，應該是沒見過你。”

“那不就得了，瞎擔心什麽？學校老師更不用害怕，以我們兩個的成績和平時表現，他們看見都會當沒看見。”

好像有點道理，鐘曉婉點點頭：“謝謝。”

“謝什麽？我還沒說完呢。你現在不焦躁了吧？那請你冷靜想想，如果我之前直接把那張紙上的留言發給你，你真的就不會煩躁不會追問嗎？而且我們馬上就要見面，何必浪費時間在微信裏聊？”

“呃，那你一開始別告訴我，見面再說不就行了。”

“行是行，但你沒法體會我見到田佳時的驚嚇。”

鐘曉婉：“……你跟我講這麽多大道理，說到底還是你在皮啊！”

燕麓之反駁：“你不要顛倒因果，我哪想到你會突然焦躁？再說我吃個虧、假裝是你男朋友，明明可以讓很多麻煩迎刃而解，連孫嘉盛都可以解決，你為什麽不高興？”

他怎麽好像莫名很在意這件事？不過說到孫嘉盛，想起燕校草對他“二楞子”的評價，鐘曉婉就笑了起來：“孫嘉盛還真是二楞子，居然跟我說，你沒反對他上大學追你。”

“追你！”燕麓之強調。

“行吧行吧。”鐘曉婉放棄和他糾纏這一點，簡單學了一遍兩人對話，“他叫他後媽給他找補習老師……我覺得高中時期，他應該不會來煩我們了。”

“最好是這樣。我也不想現在跟他絕交。”

“……求求你做個人吧！你剛剛慫恿我去給他潑冷水，轉頭就說我是你男朋友，他那個脾氣……你是覺得就算打起來，你也不疼是不是？”

燕麓之只笑不說話，同時手伸進口袋拿出手機，“快4點了，我不跟你說了，你媽說晚上包牛肉餡餃子，叫我早點回去。”

“牛肉餃子？！”鐘曉婉一把拉住他手臂，“我也要吃！你叫我媽多包一點凍上，正好明天中午要過去教你開火……天吶，我多少天沒回家了！”

“你想明天中午吃？那你媽回去看了冰箱，還不得懷疑我餓極了吃兩人飯量？”

“那你吃外賣吧。”

“我憑什麽？”

“憑那是我家！”

“我在替你減肥。”

“……”

講理講不過，鐘曉婉就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著燕麓之：“我九天沒吃到我媽做的飯了，人也見不到，只能微信上說幾句……”

莫名有點鳩占鵲巢感的燕麓之妥協了：“那你少吃幾個。”

鐘曉婉立刻喜笑顏開：“你放心，我就解解饞！”

“別用我的臉傻笑。”

鐘曉婉一秒板臉：“不笑不笑，心裏偷笑就行了。”

燕麓之很鄙視的斜她一眼，探頭看了看公交車來的方向，“車好像來了。我最後再啰嗦一句，你也說過，現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不妨真誠坦白些，對彼此有什麽看法或者情緒都直說。”

“呃，你是在鼓勵我跟你吵架嗎？”

“吵架也沒什麽可怕的，反正我一句話就可以終結。”

“……哪句？”

“‘我在替你減肥’。”

鐘曉婉：“……”

“你看，終結了吧？”燕麓之得意一笑，伸手按一下她肩膀，就快步跑向路邊，上了公交車。

鐘曉婉站在原地看著公交車遠去，覺得自己好像每一天都在推翻從前對燕麓之的認識，“明明是他自己整天抱怨這個麻煩那個麻煩，還說我沒資格跟他生氣的，居然轉頭又叫我有情緒直接發……”

正嘀咕呢，手機突然震動，她拿出來一看，竟然是燕麓之給她發的微信紅包，“咦？良心發現了？”美滋滋的點開領紅包，“暈！怎麽是200？！”

燕麓之很快發來說明：水餃基金，解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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