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雨過天晴、和好如初，旁邊躲著的鐘曉婉悄悄站起身，想先離開，腿卻有點麻，她活動了兩下，剛要邁開步走，燕麓之開口了。

“你喜歡燕麓之？喜歡他什麽？”

咦？難道他對寧瑤也有意思？鐘曉婉擡起的腳又落了回來。

寧瑤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嗯”了一會兒，剛說了個“他”就被燕麓之打斷了，“如果是跟外貌家庭或者學業有關，就不用說了，那些都代表不了什麽。”

“怎麽代表不了？”寧瑤立刻為心上人辯解，“你能說你的品學兼優也代表不了你嗎？”

“你的意思是，除了學習好，我一無是處？”

鐘曉婉：“……”拐著彎罵誰呢？

“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寧瑤的聲音帶著點嬌嗔，“但我們聚集在你周圍，肯定有你是學霸、不、學神的原因啊！不過我懂你的意思，這些畢竟只是表現出來、大家都看到的部分，其實我知道很多他的事，但因為有一些是他的私事，我不能隨便說出來，只能告訴你們，其實他是個很讓人心疼的人。”

完了，鐘曉婉心裏咯噔一聲，燕麓之那麽驕傲的人，大概接受不了寧瑤這種表白。

那邊兒果然尷尬的安靜了得有十秒，燕麓之才說：“是嗎。”平淡的連個問號都不用打。

寧瑤卻傻乎乎的說：“嗯，是的！曉婉，以後如果可以，我會講給你聽的，那時你就知道，你真的對他有偏見了。”

鐘曉婉：“……”我謝謝你啊！

“嘻嘻，曉婉只喜歡司彧那一款啦！”蔣瑞雪插嘴，“這不是正好嗎？曉婉不會跟你搶燕校草啦！”

這倆傻孩子真是……專註給她挖坑是嗎？！還是不聽了，鐘曉婉再次擡腳準備走，燕麓之又說話了。

“隨便你吧，你先回去。我有幾句話跟蔣瑞雪說。”

鐘曉婉這只腳是邁不出去了。不過他還想說什麽？她真想沖出去對燕麓之說：求求你，快住口吧！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不要再傷害她啦！！！

平臺上，寧瑤有些意外，但還是聽話的答應一聲就先回教室了。

蔣瑞雪因為好朋友連名帶姓的叫自己，神態也比較嚴肅，就有點惴惴不安，放開抱著對方的手，小心問：“怎麽啦，曉婉？”

“對不起。”燕麓之直視著蔣瑞雪藏在厚眼鏡片裏面的眼睛，很認真的道歉，“上節課間，我不該對你做那樣的動機揣測。”

這話令蔣瑞雪和偷聽的鐘曉婉都十分驚訝，以致於蔣瑞雪結巴了一下：“不……沒有……你不用道歉啦，是我不好，表達能力太差……”

“不要凡事都先認為自己有錯，這是除了道歉之外，我要跟你說的第一點。”燕麓之語氣不容置疑，音調卻少有的溫和，“寧瑤也好，我也好，我們是同學，也是朋友，不需要你時時刻刻看我們的臉色。誰都有心情不好壓力大的時候，不要第一反應都覺得和你有關，是你的錯。”

鐘曉婉聽的微笑起來，並偷偷在心裏給燕麓之道了個歉，收回剛剛的腹誹。

“剛剛你說你一直覺得寧瑤沒平等看待你，其實你在這樣想的時候，本身就沒有把你自己和寧瑤放在平等的地位。你甚至覺得她是因為我才肯交你這個朋友，你冷靜想想這可能嗎？如果你真心不喜歡一個人，會因為我，勉強自己跟那個人交朋友，還事事周到，禮物零食都給她買嗎？”

蔣瑞雪點點頭，又搖搖頭，“會勉強交朋友吧，但禮物……”

“勉強交的朋友，在你心裏仍然不是朋友，所以你不願意為她付出，對吧？而且這和有錢沒錢無關，我有錢寧可捐給貧困山區，也不會給不喜歡的人花。你明白嗎？”

“嗯，明白。”

“所以你要從心裏建立自信。出身不如人，這沒什麽，我們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有怎樣的父母、從怎樣的家庭出生，所以完全沒有必要因此而自卑。第二點我要告訴你的是，父母不愛你，也沒什麽。繁殖後代是所有動物的天性，所謂愛與奉獻，不過是現代人的自我洗腦。”

果然冷酷如燕校草暖不了多一會兒就得走回直面殘酷路線，不過他之所以會以這麽冷酷的思維看待親子關系，應該是跟他的家庭有關吧？鐘曉婉默默站著繼續聽。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和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都是謊言。我們上了這麽多年學、考了這麽多試，還是會有不會做的題，何況沒經過任何培訓考試就上崗的父母？

“剝開為父母二字附加的各種光環之後，他們也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男一女，在出身家庭、受教育程度、成長經歷等等因素影響之下，對人生做出各種或對或錯的選擇——我們的出生，也不過就是他們人生中一個選擇而已。”

蔣瑞雪安安靜靜，燕麓之也沒要她回應，自己繼續說：“結婚生子，固然是人生大事，但絕大多數人在決定做這兩件事的時候，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他們或是年齡到了家裏催了，就順理成章和一個各方面條件差不多的人走進婚姻；或是一時荷爾蒙作祟，遇見一個自覺此生最愛、不容錯過的人，就草率托付終身，不等了解彼此就生了孩子……”

“所以不管是出於繁殖本能，還是出於對另一半的愛，而決定生孩子，實際上都跟這個無從選擇的孩子無關。他們愛你，是你的幸運；他們不愛你，也並不是你的錯。

“父母之愛與別的愛沒有不同，一樣毫無來由、不講道理。有時候你再出色，他們不愛你還是不愛你，有時候你一無是處，一個四則運算題都能把你難哭，他們卻覺得你傻的可愛。”

不知是被哪一句話觸動，蔣瑞雪再次掉下眼淚，開始小聲啜泣。

“就像你們都覺得燕麓之很好，我卻怎麽都覺得他很討厭一樣。”燕麓之以玩笑的口氣說。

“放過自己吧，蔣瑞雪，他們只喜歡男孩，那就讓他們去，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能考上五中、能進文科一班，已經足以證明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至於未來，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能走向哪裏沒關系，自信起來，努力學習，考個好大學，就算一輩子都不知道夢想為何物，你也會過的比現在好得多。”

蔣瑞雪聽到最後忍不住失聲痛哭，鐘曉婉卻從燕麓之的話中聽出他自己的心事，忍不住往外走了兩步，探出頭張望一眼，卻見蔣瑞雪正撲在頂著自己身體的燕麓之懷裏大哭，燕麓之神色中充滿嫌棄拒絕，兩手卻垂在身側，並沒有推開她。

然後下一秒，燕麓之目光掃過來，正與偷窺的鐘曉婉撞個正著。鐘曉婉條件反射的縮回去，扭頭就從另一邊溜了。

5分鐘後，她帶著一身寒氣回到四班，在座位上坐下來時，司彧驚訝的問：“你去哪了？這麽長時間，不會一直在外面呆著吧？”

“唔，散散步冷靜冷靜。”還在想著燕麓之那番話的鐘曉婉隨便敷衍道。

“你？冷靜冷靜？”司彧失笑，“你還不夠冷靜？”

是啊，燕麓之確實是過於冷靜了，難道他家的問題，不只是他媽因為再婚再育忽略他？鐘曉婉心情覆雜的拿出手機，給燕麓之發消息：謝謝你今天做的一切。

發完想想，又補充：其實我沒真的討厭過你，我原來只是不懂得欣賞你這種酷酷的類型。

消息發出去，她立刻後悔，覺得用詞不當，趕緊撤回，重寫：上次說的是氣話，我沒有真的討厭你，零花錢隨你花為證！

燕麓之眼看著對方把消息撤回，重新發了這樣一條過來，忍不住從鼻子裏嗤笑一聲，回覆：是麽？正好，中午我買了一雙慢跑鞋，999，從你零花錢裏扣了。

鐘曉婉看見以後，簡直心都在滴血，999？！她一個月生活費只有500而已！零花錢就包括在生活費裏面好嗎？雖然老爸沒事會給她發個微信紅包啥的，但999？她果斷回覆：這個你可以找我媽報銷，大件她出錢的！

燕麓之那邊，正跟用盡紙巾、還是一臉淚痕的蔣瑞雪說：“去衛生間洗洗臉吧，馬上上課了。”

然後他陪蔣瑞雪一起去衛生間，自己趁空上了個廁所，就回班級上課，直到這節課下課，才回覆鐘曉婉：不，就在你零花錢裏扣。

又說：也不用謝我，我都不知道她們怎麽和好的。我還以為結局會是她們倆絕交，“六仙女”分崩離析。

鐘曉婉：“……”

氣憤的按著手機鍵盤：那真是讓你失望了！反正買鞋的事我告訴我媽了，她會給錢的。以及，我媽說晚上給你做全素減肥餐，你加油哦↖(^ω^)↗。

燕麓之：你不說我還忘了，你今天怎麽沒打卡？早上不會是偷懶了吧？

鐘曉婉：那個啥，早上吧，出了點意外狀況……

燕麓之：什麽狀況？

鐘曉婉認真想了半天措辭：身體出了點狀況，就是早上偶爾會出現的那種……生理狀況。

燕麓之：……哦。但是有那麽久嗎？

鐘曉婉：“……”你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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