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突然靜了下來，方才那時有時無的蟬鳴聲悄悄地消失不見。明黃色的燈光落在他們之間，子青盯著顧北楊，不發一語。

顧北楊道：“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插手你的家事，可我是你的男朋友，我理應幫你分擔這些事，你大可不必一個人承受這些壓力。”

顧北楊越是這樣，子青越是慚愧。

她望著顧北楊，她心裏有千百句話想說給他聽，可她卻不知從何說起。明明顧北楊是好意幫她，想替她分擔她的壓力，可她卻總覺得是她使顧北楊成了她母親手裏的一塊肥肉，她無意中成了她母親的幫兇。

她止不住地開始想象她和顧北楊以後的生活。

“那以後呢，如果不是爸爸，媽媽和哥哥，而是其他人拜托你做這樣或者那樣的事，你都要去做嗎？”她心底裏莫名躥出一股無名火來。

“你不用把事情看的那麽嚴重，我只是好意想幫你，可如果這讓你不痛快，以後我一定事先告訴你，和你商量以後再做決定。”

趙子皓是她親哥哥，她不是不願意顧北楊幫他，可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總覺得從今以後她或許就成了長在顧北楊身上的寄生蟲。這既讓她覺得難為情，又讓你羞愧。她討厭這種愧對於人的感覺，尤其是當那個人是顧北楊時，此刻這種羞恥感變得越發強大起來，竟似一股麻繩死死鎖住她的喉嚨，勢必要讓她窒息才肯罷休。

“我沒有怪你。可我不想你這樣對我，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羞愧。”

“那你希望我怎麽對你？你從來不讓我幫你。即使你在辦公室裏受盡了委屈，你也從來不肯對我說一句。有時你讓我覺得我只是一個外人。可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其他人，你為什麽就那麽害怕我了解你，害怕我幫你？”

先前她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從來不願意和顧北楊抱怨辦公室裏的那些錯對和恩怨，直到現在她望著顧北楊，她忽然明白了，她希望顧北楊眼裏的她是活在明媚的陽光裏的一朵花，而不是在淤泥裏拼進氣力去爭奪每一寸土地好讓自己活下去的野草。

顧北楊垂下頭說：“你真的喜歡我嗎？還是你只是喜歡我喜歡你，所以才和我在一起？”

這是她和顧北楊在一起之後，她第一次看見顧北楊這樣沮喪的樣子。

顧北楊不知道，她不說是因為不敢，她害怕她把一切都說出來了，他看到她最軟弱不堪的一面就不再喜歡她了。

人正是因為害怕，所以才會把秘密緊緊攥在手裏，諱莫如深。

可她卻不知，原來在顧北楊眼裏，這成了她不愛他的證據。

大學畢業之後，社會生活裏的種種不堪已經摧毀了她曾經盲目自視清高的那點心思，她不想在顧北楊面前連這最後一點他記憶裏的屬於她的孤高也消失殆盡。假如顧北楊正是因為曾經的那個她才喜歡現在的她，她更加不能讓顧北楊看見那樣無能到任人揉捏的她。

子青張了張口道：“我……”

顧北楊見子青吞吞吐吐的樣子，頗為失望，默了默說：“我明白了。”

顧北楊看了子青一眼，轉身離開。子青的手舉在半空中，她想拉住顧北楊，可不知為什麽她的手卻不停使喚地僵在那兒。

惱人的蟬鳴聲不知何時又悄悄地出現，猶如咒語似的縈繞在她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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