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改名為悟遠的孔武立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原來的身份——被通緝的亡命之徒，因此即便在人煙罕跡、不問塵世之事的普光寺也依然沒敢放松。先前，他一心想依靠道能法師和普光寺來掩護自己，可最近這段時間裏當他冷靜下來思考時發覺那危機感依然存在，並且並沒有比先前減少多少。

道能法師為何會在風雪連天的傍晚經過那條山路？他為何肯收自己為徒？雖然道能法師向他明確地解釋過，而且理由也合理，可對於過了半年亡命生活的他來說還是免不了起疑。

現在，他安安靜靜地呆在普光寺裏，按理說是不需要太擔憂自己的身份會被外人發現的，可他的心裏依然很忐忑，他嘗試了很多辦法也依然沒法使自己平靜得下來。

道能法師昨天給他講了大半天的經，他沒有多少慧根，聽得似懂非懂，但他聽了之後心裏多少沒那麽焦躁了。

在道能法師講完時他問他：“師傅，請問有通往平靜的路嗎？”

道能法師微笑地看著他道：“當然有。”

“是什麽？”

“變強、償還或救贖，根據你自己的情況來選擇。”

悟遠聽了默默地閉上眼，表情有些凝重，也有些無可奈何。

他的事情恐怕只能用救贖這條路了。

但是救贖意味著什麽他心裏很清楚，他不發一言。

對於出家人來說，過年這天也是很重要的一天，不過同樣需要念經和做平時要做的功課，只是到了晚上會有一個茶會。

悟遠和其他僧人一起圍著老主持坐。

大家先唱誦了《釋迦大讚》和幾首偈頌，然後才開始用茶點。

茶點吃的都是些素心果子，不過品種要比平時多幾倍。

用完茶點，年輕一點的僧人們便聚集到屋外去放煙花。

孔武立站在這群年輕僧人的旁邊靜靜地看他們放，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家鄉的親人來。

他們應該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雖然他從不跟他們說他在外面做了什麽，但從上次發生了太子的人圍捕他的事後他們想必也能多少猜測得到他現在的處境是怎麽樣的。

孔武立這一生雖然做了很多壞事，但卻一直是個孝子，由於不能回到父母身邊盡孝而深感慚愧的他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

道能法師在不遠處靜靜地看了孔武立一會兒，然後悄悄地轉身進了屋子。

一刻多鐘後有一僧人來到孔武立跟前說：“師弟，大師兄找你。”

大師兄就是道能法師。

孔武立忙進去見道能。

道能正在屋子裏閉眼念經，他的神情專註，姿態安詳。

孔武立不敢打擾他，遂在一側輕輕地坐下。

“今年的年對於你來說過得很沒滋味吧？”道能法師忽然問，眼睛依然閉著。

孔武立忙說：“還好。”

“你的家裏還有什麽人嗎？”道能溫聲問。

孔武立差點想跟他講實話，可轉念一想又趕忙改變了主意，輕聲道：“沒有了，唯一的老母親於幾個月前也過世了。”

“哦。那慢慢習慣吧。”

“是。”

道能法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望向他道：“過完年我將到北直隸的幾座寺廟去走走，順便去拜訪幾位老法師，你如今已是我的弟子，理應跟著我一起去的，不過如果你更想留在普光寺的話也行，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孔武立沒有馬上表態，他微低下頭來靜思。

北直隸距離京城那麽近，萬一他的身份被識破的話豈不是很危險？

可是他若不跟著道能法師走的話也說不過去，他畢竟是他的弟子，何況若是道能法師不在普光寺的話他在這裏過得想必是相當的無聊。

其他師兄們看他的淡漠眼光頓時又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他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弟子更願意跟隨師傅到北直隸去，請問師傅，我們將在那裏逗留多久？”

“大概一個月的樣子，然後我們再往大同府去，到大同之後我會幫你引見一位老法師，讓你在那裏學習一年的佛法。”

孔武立聽得這話忙問：“師傅你不帶我了嗎？”

“非也，那位老法師在《維摩詰經》、《金剛經》和《法華經》這三本經上的研究頗深，你跟著他學這三部經會有極大的收獲。”

“師傅飽讀經書，徒弟跟著你學也一樣能學到東西的。”孔武立忙說。

道能微笑著搖頭道：“不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有長處和短處，為師我恰好對這三部經的理解不及那位老法師，所以才讓你跟著他學習一年的，一年後你學成了就回來找我就是。”

盡管心裏頗不樂意，但孔武立還是乖乖地點了一頭。

那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這個月裏究竟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一個月後的事就一個月後再做考慮吧。

………………

宮府今年的春節格外的熱鬧。

春節這天，袁氏與大媳婦柳氏、二媳婦上官氏以及義女聞瑩愫幾個一大早就忙開了。

袁氏和聞瑩愫在廚房幫忙，柳氏、上官氏則在廂房裏和幾位丫鬟一起用金箔紙折蝴蝶、飛鵝和螞蚱等飾物。

這些飾物是用來插戴在頭上的，以達到烘托節日氣氛的效果。

男人們這會兒反倒沒什麽事做，遂聚在一起商討起明年的各種計劃來。

聞瑩愫由於很快就要嫁給太子了，所以最近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整個人看起來也更加明艷動人了。

這是聞瑩愫在宮府過的第一個春節，想到也許這是她在這裏過的唯一一個春節時她的心裏又有些不舍和難過，不過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跟太子在一起了所以心情又能很快地晴朗起來。

“小姐，小姐，有你的兩封信。”臘梅小跑著進來說。

聞瑩愫和袁氏皆又驚又喜，趕忙將視線朝這兩封信看去。

一封是李元寫來的，一封是太子寫來的。

李元在信裏他年初三會來看聞瑩愫，然後帶她出來逛逛花市，再去看場戲。

她正想著年初三邀哥哥到宮府來做客的呢，所以看到這封信後一臉的笑容。

太子的信裏則說：“母後叫我年初一和你一起到她那裏一趟，你那邊時間上應該能安排得來吧？就給我覆個信。我好想你。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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