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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零章 去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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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天意如此,賈添非劫數中人,就算他喚起的神通能毀滅整座中土,也無法打斷‘涅槃’的接引,賈添暴怒成狂,完完全全地瘋打,但劫雲中的震顫越來越猛烈了……終於,賈添哇地一聲大哭出來,語無倫次地嚎啕著:“攔不住,攔不住。你還回來麽?墨劍、魯執,怎麽回事。”

一邊哭吼著,一邊還在發瘋亂打。

梁辛已經沒了先前那份‘笑話賈添’的心思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賈添竟會如此。

剛剛的那場劫數,場面大到不得了,墨劍也來得古怪異常。可不管真相到底怎樣,歸根結底,墨劍不過是因劫數驚醒,執行了魯執了一段遺命。

魯執已死,中土格局已定,事情都不會再有本質改變了。

但是就為了一段與魯執生前有關的事情,賈添瘋狂如斯。他的大力足以撕裂天地,卻無助得像個娃娃……僅只因為,此事與魯執有關,他不知道,他想知道。

梁辛心中有些不忍了,在被劫數劇震掀得東倒西歪中,勉力說道:“墨劍的事,問我兩位義兄便是了,你對他們說‘磨自柳亦、刀自青石’,有了這句話,他們自能明白,是我讓你去問的。你多等等,他們應該不久後會趕到吧。還有,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情,決不可傷他們還有……魯執的事情,差不多就得了。”

磨刀的別號,就取自兩位義兄,這件事算不得什麽機密,但也只有梁辛最親近的人才知道,‘磨自柳亦、刀自青石’這句話,就相當於個‘信物’,否則憑著曲、柳兩人的性子,又哪會去回答賈添的問題。

賈添聞言立刻跳了起來,臉上的頹喪盡數化作歡喜,沒口子地答應著:“我絕不為難他們,決不會為難,你放心,多謝你。”

現在的賈添,哪還是那個‘鬼’臉梟雄。

其實,梁辛主動提起‘墨劍之事可問義兄’,也不全是心軟,還有一份自己的心思在裏面。

墨劍現身了,便說明義兄他們已經返回中土,現在賈添心智不整,連情緒帶腦筋全都錯亂了,但過後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想到墨劍是曲青石的,大可去找曲青石等人追究此事。

以前,梁辛只知道賈添兇猛,但對方到底有多強,他看不出,直到突破之後,他才明白了,全盛的賈添是真正的中土第一人,就算師兄和老叔對上他,只怕也是兇多吉少,自己走後沒人能奈何得了他。何況,賈添還牽扯著整座中土,在他身後是萬萬條凡人性命,這個顧忌永遠也躲不開。

賈添做事不達目的不罷休,義兄等人又都生了一副寧死不屈骨性,本來應劫前賈添已經答應梁辛不再和曲青石等人為難,可以後要真是因為墨劍,雙方較起真來,自己人怕是會吃大虧。與其那樣,還不如自己在‘臨走’前促成此事。

就在賈添絮絮叨叨的道謝聲中,梁辛突然覺得眼前金光炸碎,可耳中卻寂靜無聲,身體的感覺則異常古怪,就像幼年時的夢魘,躺在床上只覺得自己層層‘沈降’,被褥仿佛變成了大片流沙,要把自己吸到地心深處似的……

涅槃之後,接引成形。

梁辛的感覺雖然漫長,可這個過程落在賈添眼中,卻只是一個剎那。

海面歸於平靜,法術消失、劫雲消失、梁辛也消失不見。劍陣與五金奴才盡毀,早已沈於海底,墨劍上爬滿裂紋,被賈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梁辛在大海深處應劫,距離南疆有數千裏之遙,而劫數暴躁,中土靈元也受其影響,變得混亂不堪,難以承載任何法術,就連輾轉神梭都用不了了,謝甲兒一行也無法施法疾飛,只能靠著強悍體力縱躍飛奔,趕往劫數爆發之地。

等大魔君、老蝙蝠一行人抵達時,大海上早已風平浪靜,梁辛不知去向,只有賈添獨立於海面上,手中捧著墨劍,楞楞出神。

這一隊人都是梁辛最親近的同伴,就算有沒見過賈添的,也聽梁辛提過他不知多少次了,對賈添‘千萬碎片’拼成的相貌早都了然於胸了,一見守在此處的竟然是他,人人心中吃驚,立刻打醒精神嚴加戒備。

唯獨謝甲兒,乍見對方後先是微微一楞:“賈添?”

跟著,霸王的一雙豹子眼明顯亮了起來,顯出少有的興奮,又說了一句:“很好。”

梁辛被‘涅槃’接引離開,已經有一段功夫了,賈添的心神已經穩定了些,瘋癲狂態不再,但仍失魂落魄,以至對眾人的靠近都沒能及時察覺,在謝甲兒開口之後,他才恍然擡頭:“你是……”

賈添目光渾黯精神渙散,全無一絲強者氣度,謝甲兒皺起了眉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卸甲?梁磨刀的師兄?”雖然素未謀面,賈添還是很快認出了霸王,而就在這一句話之間,賈添也變了……不見他有什麽動作,但精神卻變了,從眼中的神采到整個人的氣度,轉眼飽滿起來。

不是賈添故意做作,而是謝甲兒‘危險’。

只對望一眼,賈添就看出霸王的強壯、兇猛。賈添的強橫毋庸置疑,一旦察覺到危險,他的氣勢也立刻播散開來。

見賈添變得生動、變得犀利,謝甲兒喜色更濃,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問問此間的情形,諸如‘梁磨刀在哪裏、剛剛這裏怎麽了、墨劍為何在你手中’之類,可終於還是沒能壓住那份突遇強者之後、打從心底湧起的亢奮,邁開步子踏平海面,向著賈添走了過去……有什麽廢話,都等打過一架再說吧。

謝甲兒戰意昭彰,賈添雖然恢覆了神采,卻全無應戰之意:“我答應過梁磨刀,不和他的朋友動手。”

謝甲兒腳步不停,獨臂一擺:“與梁辛無關,是我自己要打,不算你背誓。”

賈添搖頭:“另外,我今天的心思不整齊,不想再打鬥了,改日吧。”

武林拼殺也好,修界爭鬥也罷,從來都是‘趁你病要你命’,又豈有‘我心思不整’就不用打的道理,可謝甲兒就真的停下了腳步,又仔細打量了賈添幾眼,隨後露出了一個笑容:“也好,等你全副精神時再打。”

賈添居然也客氣得很,對著謝甲兒點了點頭:“好,多謝你。”跟著他把話鋒一轉,直接言道:“梁辛去過了神仙相所在的巨島,毀掉了靈穴大眼,也覆滅了九成的神仙相,浩劫東來幾乎被他一人消弭了,其間具體情形,你們可以去問涵禪和尚,他隨著梁辛一起回來了,我不再啰嗦。”

話一出口,包括謝甲兒在內,人人神情聳動。

也不等旁人再追問,賈添就繼續說道:“不過,梁辛也因為巨島之行,引來了兩重重大劫數,剛剛的靈元暴亂,就是他在應劫。”

曲青石本來正在凝聚著一個笑意,聞聽此言,神情在轉瞬間又陰戾下來賈添聲音不停,又把‘逆鱗’、‘涅槃’這兩重劫數的成因、梁辛應劫的過程、墨劍突兀出現的情形,都給眾人交代了一遍,最後,他徐徐吐出了一口濁氣:“不管怎樣,梁磨刀沒死,他撐過了涅槃,被劫數的接引之力送走了。”

“他去了哪裏?”一個切金斷玉般的清冷聲音從老蝙蝠身後響起,開口的是小汐,神情一如當年青衣游騎時的冰冷,只是眼中飽蘊淚水。

“涅槃之後會去哪裏,本來就沒人能知道,何況,梁磨刀這次應劫的情形特殊的很,”一邊說著,賈添一一細數:“雙劫並至、合一,‘逆鱗’對‘涅槃’本身就有了影響;而後墨劍突兀殺來,又幹擾了劫數;還有最後,我心神失守,對著劫雲亂打了一陣,雖然無法阻擋接引之力,但對它肯定也有幹擾……原本就不知道結果,中間又出了這麽多變數,他會去那也就更無從判斷了。”

賈添收聲,小汐的身體也輕輕一顫,突然軟倒了下去,如果不是青墨及時扶住,她就已經墜入海中……昏厥同時,眼淚也終於留了下來,滑過臉龐,滴落,消失。

纏頭老爹不氣餒,仔細詢問有關‘涅槃’劫數的種種細節,最後問道:“涅槃天罰,先是殺劫,而後是接引之力,又何嘗不是一場飛升?既是飛升……”

說到這裏,青墨丫頭的眼睛亮了:“老爹的意思,梁辛有可能去了仙界?”

不等老蝙蝠應聲,賈添就搖頭否定:“修士的飛升劫與涅槃天罰根本就是兩回事,雖然過程相近,但無論道理、威力或者其中蘊藏的天意,都大相徑庭,兩重接引天差地別,又怎麽可能會是同一個目的地。道理上的東西,你們不用多想……這麽說吧,你家的孩子如果被狼叼走了,自然要到狼窩去找,這是沒錯的;可梁磨刀不是被狼叼走的,他是被大鵬鳥抓去了。你們還去狼窩裏找,能找到才怪。”

“飛升與涅槃兩重劫數,前者如狼,荒地游走,深山為家,雖然兇狠可終歸還是地上的畜生;而後者便是大鵬鳥,扶搖九霄,擊天為戲,和狼子根本就不是一個境界上的東西,梁辛被他抓了,沒地方找。”

賈添的語氣斬釘截鐵。說完之後,他微做停頓,又把話鋒一轉:“你們也不用太沮喪,梁辛得涅槃接引,究竟去了什麽地方無人知曉,但那個地方,一定會是個玄虛境界,這是他的造化。”

正如賈添所言,梁辛到底去哪了,根本沒有人能知道,就連梁辛他自己也還迷糊得很……

在涅槃接引之中,眩暈、恍惚、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好像隨風而飛,又好像在不停沈落如墜夢魘,熬了良久,終於,一陣無法言喻的涼爽感覺,就仿佛一眼湛湛清泉,從胸膛中湧了出來,化作清溪,轉眼流轉全身。

‘清涼’來得並不猛烈,感覺輕柔、但卻清晰到無以覆加,梁辛全然無法自控,面帶笑意昏睡了過去。

或許只是短短一瞬,或許一夢萬年,從未有過的香甜沈睡,時間也變得再沒了任何意義,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一片郁郁蔥蔥之地。

身下草坪柔軟,頭頂綠蔭茂密,透過樹蔭間隙,可見藍天高遠清澈,純粹地仿佛要滴出水來。身邊也不停有清風徐徐掠過,裹挾著淡淡的花草清香……梁辛翻身躍起,不料身形才剛一動,體內筋骨突兀響起一串爆豆般的劈啪脆響。

梁辛猝不及防,險些又一跤摔回地上,踉蹌著勉強站穩,收斂心神內視身體,這才恍然發現,體內異響源自骨頭……全身上下數百塊骨骼,此刻都在急促顫抖著,互相輕輕撞擊。

如果不內視,梁辛倒還能站得穩,內視之下‘看見’自己的骨頭都在亂晃,他不自禁就全身發軟,覺得自己就像個亂了套的提線木偶似的,手腳關節勸不聽使喚了,驚呼著又摔倒在地。

小魔頭趴在地上,滿臉驚慌……身體異響半晌不停,梁辛的神情中,惶恐漸漸消失不見,換而神采飛揚,興奮快樂體內骨骼在亂顫,並沒有絲毫疼痛,恰恰相反,每一次骨骼輕撞之後,都會綻放出一蓬梁辛以前無法想象的力量——生命力。

骨骼不停撞擊,那份旺盛的生命原力也隨之彌漫開來,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只毛孔都開暢開闔,體膚滋潤、筋骨舒展。

過了不知多多久,‘躁動’的骨頭終於安靜下來,梁辛坐起身來,深吸一口氣,正想再內視驗查身體,突然覺得眼眶發酸,居然不由自主地開始流淚。要知道,在泥塘突破之後,梁辛就已經成了自己身體唯一的主人,不是說他不能流淚,但一定要他想哭的時候,才會有眼淚,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哭’起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疑惑同時,梁辛揚手去擦眼淚,不料淚水觸手,竟帶了一份黏稠、滑膩,低頭一看,手背上一片猩紅……他眼中流下的,又哪是淚水,根本就是兩道淤血,不僅顏色暗淡,還帶了濃濃的腥臭。

突兀泣血,梁辛大驚失色,還不等他做什麽,臉上濕熱感覺突然大作,不止是雙眼,還有雙耳、鼻孔、嘴巴,七竅之中血如泉湧,全不受控制。

梁辛嚇得魂飛天外不知所措,可他沒發覺,他此刻的情形,又何止只是七竅流血那麽簡單。

他全身的皮膚都在迅速枯萎,肉眼可見一道道皺紋就那麽出現、成形、勾連,不片刻的功夫就爬滿全身;再過轉眼功夫,幹枯的皮膚再不足以裹住身體,片片崩裂開來,就那麽連皮帶血的掉在地上舊皮掉落後,下一刻新膚又生,稚嫩、滑潤、晶瑩莫名,可好景不長,新的肌膚才剛剛生成便重蹈覆轍,又開始迅速枯萎、皺紋橫生、再度崩裂……

還有他的一頭黑發,先是兩鬢斑白、隨即青絲染雪,隨後一把把地掉落,同時新發茂盛,帶著昂昂生機生長出來,卻也未能堅持片刻,又由黑轉白、斷落,又有新發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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