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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六章 龍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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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起返回中土做斥候,在來之前就知道中土靈元大脈被人修改過一次,現在又有人在對風水動手腳,心中自然起疑。那時他的‘第一世’已經活到四十多歲了,苦修持始終沒再現身,羅起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心裏又開始想著自己的任務,準備順著眼下的線索繼續追查下去。

要‘查案’,就得站得高些,開山挖河這些事情都是官府所為,一個普通人永遠沒機會接觸真相,而且‘第一世’他始終沒有修煉,平凡身軀,不會來無影去無蹤的本領,也沒法潛入官府去查探。所以第二次投胎,他選了個官家……雖然從官職論,不算真正的大員,但卻掌握實權,有機會接近無數機密:九龍司,人字院大掌櫃之子。

名喚子傾。

不料這個子傾,一生出來就是個傻子,這是身體的問題,不是元神能改變的了得,所幸尋到名醫,施針用藥,總算讓小娃清醒了過來,可是神情裏那份與生俱來的憨勁卻是抹不掉的。

在子傾這一世中,羅起知道九龍司厭惡修士,由此他未去重操本宗道法,而是搜羅記憶,選了一套不為中土所識的、古時蠻人的修煉方法,暗中習練,再怎麽說他的‘神仙’元神擺在那裏,修煉神速,又在幾次‘不經意’中顯露驚人實力,最終被石林相中了,帶在身邊做了指揮使的貼身護衛。

九龍司與司天監矛盾重重,內鬥激烈,子傾身份特殊,了解到的機密也越來越多。論起他的心思,或許不如石林,可他所處的‘位置’,卻比石林更高。

對‘司天監’,兩個人的著眼位置相差極大,石林只是要維護國統,視國師為誤國妖人;羅起要查的卻是‘靈元大脈’,是以他想到的事情更多,也明白單憑幾個妖僧的本領,做不出這樣的大事,在國師背後還有高人,久而久之,他也就懷疑到了皇帝身上。

對於子傾的真正身份,石林始終都不知道;而羅起也始終‘謹守本分’,該知道的事情,他張嘴就說,不該知道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就如在鎮山認出老魔頭將岸之事,他自己心裏有數也就是了,從未對旁人提及;同樣,後來的鎮山慘案,他認出兇手是以天道行兇,但他也沒告知石林……

羅起潛入中土,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他心裏明白,至多百年,仙道大軍就會東來,屆時將有浩劫降世,如果沒有了真身相護,就憑他奪舍的身體,絕難度過浩劫,更提不到二次飛仙。不過對此他倒不太擔心,因為他的真身並未損毀……雖然飛升得渾渾噩噩,可是飛升時被靈元洗煉的真身卻是貨真價實的。剛到中土時被苦修持追殺,羅起‘金蟬脫殼’,那具真身被丟在了荒山中。按照羅起自己的估計,真身幾十年內不怕野獸也不會腐爛,具體能保存多少時間,他也說不好,最穩妥的法子就是找到一處福地,將真身滋養起來。

‘還魂’之術,單靠羅起一個人做不來,必須要等他的‘神仙’同道駕臨中土,施法助他返回到自己的真身中,到時候羅起就會再變回‘神仙相’,修為法術都與原來一樣。

天下福地雖多,但是幾乎都被修士占據,羅起想來想去,就只有苦乃山裏中,剩了不少福地,那裏是妖族的地盤,中土練氣之士一般不會過去。在轉世第一生裏,羅起費盡千辛萬苦,總算是把這件事做好了,他把自己的真身藏在了苦乃山。

本來一切順利,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有朝一日苦乃山風雲際會,祥瑞現世、正邪決戰、六趣三返……回寰妖道那群斥候,來到中土之後就埋頭去做自己的事情,並未和以前的同伴聯絡。其實就算聯絡,他們不會‘得勝’的搜神之術,也找不到換過兩個身體的羅起。

是以羅起不知道同道在苦乃山有重大圖謀,等他從九龍司途經得到消息的時候,山中亂象已現,偏巧九丘三十裏距離他藏匿真身的地方距離不遠,這一下羅起大驚,真身直接關系到他能否‘渡劫’,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向石林請假,幹脆不辭而別,只身趕往苦乃山,想要把自己的真身搶救出來。結果也陷入‘六趣三返’之中,他和木老虎一樣,都因手中有一重天道,所以不被殺劫侵襲,幸存了下來。

大陣結束後,羅起急急火火地找到了自己的真身,所幸真身無恙,可還不等他離開苦乃山山,鎮山邪井被毀,傀儡邪術席卷中土,他又陷入了危局。

羅起的情形,和木老虎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飛升後又潛回來為大軍打前站、也都遭遇意外換了副身體,改頭換面在中土重生。不過木老虎的新身,幹脆就是草木妖元打造的,所以在邪術‘面前’,他已經是同類,不再受侵襲。羅起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先別說力量,只沖著那副身板,就得被妖術擒下……

賈添的傀儡邪法,究其根底是奪舍的邪術,羅起的修為不成、身體不成,遭遇邪元入侵幾乎全無反抗之力,可他的元神仍是神仙相,遠勝中土的大宗師,妖魂也無法吞噬。

不過妖魂有妖元做基礎,又混沌無智,只要奪舍不成便不肯罷休,在力量耗盡前,它都不會停手,一次次去沖擊羅起的元神,羅起也無法稍動,屏息凝神全力抵抗,這一番爭鬥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年,直到幾天之前,他徹底擊敗了妖魂,又恢覆自由,當即趕回了京城。

他才剛剛回來,入京還不到一個時辰,見京城大亂,找到從皇宮中逃散出的同僚,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而真正讓羅起又驚又喜的是,皇宮裏有龍也有鳳……天可憐見,窮其一生,他的天道竟還能有一次使用的機會。

因為飛升,所以證明短曲《攀龍附鳳》暗合天道,由此推斷,這支曲子真有可能會降龍伏鳳。可這一切都是猜測,羅起以前也從未試過自己的曲子是否能真正奏效。但他一生的心血都在於此,現在有了個機會擺在眼前,他怎麽舍得不去試試。

既然要試,何不‘正經事’也一起做了,這才有了羅起入宮,以短曲降服神物,生擒賈添這一連串的事情。

羅起還有太多的疑惑,甚至連‘假大眼’在哪裏,他還都不清楚,所以賈添還不能殺,只是生擒。

也許因為立下了大功,也許是因為自己真能降服龍鳳,也許因為梁辛是故人之子,羅起心情舒暢之極,痛快地把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現在他有一龍一鳳,又擒住賊酋,雖然被傀儡重重包圍,但大局盡在他掌握之中,耽擱些時間他也不在乎。

等他說完,賈添從龍口中悶哼:“梁磨刀,傻眼了吧?來找我搗亂,害我被擒。”

梁辛也一肚子氣,而且覺得自己挺冤枉:“你講完故事之後我說我走,今天咱不打了,是你不肯罷休,又送人情又問遺言,非殺我不可,鬧成現在這樣你怪我?”

羅起沒容賈添再開口,對著龍頭笑道:“聖上,微臣還有不少疑惑,這裏不是說話之處,這便起駕吧。”說著,口中打了個呼哨,龍鳳合並在一起,前者噙住賈添後者護住羅起,同時扶搖而起,撞翻一路傀儡,向著遠方急掠而去。

羅起哈哈大笑,臨行前甚至還對梁辛說了句笑話:“你看,這可不就是龍鳳呈祥麽?”這一次真正揚眉吐氣了,龍鳳在手,就算不‘還魂’真身,他也是中土乾坤最兇猛的神將,昔日那些笑話他的同道‘仙家’,再見面時必先大吃一驚,繼而滿面恭敬。

滿心得意之中,羅起萬萬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帶著兩頭神物,剛剛飛出皇宮圍界的那個剎那裏,龍口中的賈添陡然大吼了一聲,而那頭連嫦娥勁力都無法撼動分毫的神龍,發出了半聲哀鳴,身體一軟,好像根面條似的,翻滾著向地面摔落,而賈添也從龍頭中一躍而出。

憑著賈添現在的力道,連個大宗師都比不了,可他發力之下,竟真的從龍口中掙脫出來……

不是賈添力大,而是金龍不行,早在真龍現身時,賈添就對梁辛明言,此物能夠成形全靠皇家氣宙滋養,在皇宮範圍內厲害無比,可一旦出宮,就會神力盡失。

梁辛記住了這一點,在賈添被擒後他就在等著這個機會,幾乎就在金龍哀鳴的同時,他也就已經沖天而起,七蠱星魂與嫦娥勁力並起,向著羅起與冰鸞猛擊而至,只求能拖延片刻,助賈添脫身。

雖然與賈添為敵,梁辛也不能讓賈添被神仙相抓走。

羅起又如何會想到還有這樣一個變化,金龍摔落時他驚愕當場,全然不明白怎麽回事,直到梁辛的巨力轟殺而至時,他才一驚而醒,正想催促冰鸞反撲,卻沒想到座下一沈,冰鸞竟不再任他驅馭,神軀猛震將他甩開了。

不止甩開,還有反噬。冰鸞回身、翻頸,還不等羅起有所反應,長長的鳳喙就已經狠狠啄在了他的天靈蓋上……沒有慘叫,只有鮮血爆碎,受神物一擊,羅起形神俱滅,一蓬血雨散落在地。

憑著一曲《攀龍附鳳》,他的確能降服兩頭神物,可龍鳳性子何其驕傲,時時刻刻都在試圖反抗,施法之人必須全神貫註,剛剛龍頭摔落,羅起大驚之下心神失守,冰鸞趁機掙脫,反戈一擊,要了他的性命。

擊殺羅起之後,冰鸞縱聲長啼,也不再理會摔翻在地、正往皇宮中費力攀爬的小龍,更不去看梁辛、傀儡等人一眼,雙翅展開直入雲端,轉眼消失不見。

羅起的天道是真的,可他也死在了自己的天道上。此人一生,修道、弄曲、飛升、投胎、在苦乃山裏忙東忙西、直到最後慘死鳳喙下,從頭到尾笑料不斷;當初見到將岸時,特意烤了一只羊腿,對故人之後也算和顏悅色……不是惡人,卻也逃不脫慘死下場。

梁辛卻顧不得唏噓什麽,開始他要助賈添脫困,待見冰鸞反噬、羅起徹底失去對賈添的控制時,梁辛縱聲大吼:“老虎。”

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可木老虎時刻都在準備著,隨著梁辛大吼,天道出手,萬件兇器呼嘯而起,阻擋趕去救主的無數傀儡。梁辛的身法遠超傀儡,又得木妖相助,搶先一步生擒賈添。

待羅起碎屍落地時,梁辛也死死扼住賈添的脖子,跳回到地面……

落地之後,梁辛長長松了口氣,嘀咕了句:“僥幸。”

賈添看樣子是鐵了心不放過和梁辛說話的機會,即便被扼住後頸也不在乎,很有些費力地點頭:“是啊,僥幸。幸虧這個羅起對自己的天道控制不熟,要不…嘿,你可沒有那頭冰鳥快。”

說完,他又望向羅起的碎屍,笑了聲:“龍鳳呈祥?龍鳳呈劫才對。”

梁辛也心有餘悸,若非冰鳥掙脫了羅起的控制,說不定現在不遠處那堆碎屍就是賈添的了,這個險冒得極大,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賈添不掙紮,被羅起抓走也是死路一條,遲早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一連串的大亂之後,自己總算摸到了魚,梁辛又笑了起來,手上也情不自禁微微加力,把賈添抓得更牢固了些。

賈添的個子比梁辛高,被捏住後頸,身體彎曲本來就不好受,又被‘加力’後,忍不住皺眉悶哼了一聲,跟著苦笑道:“你放松些,我不跑。”說完,頓了頓,又補了句:“我也不用跑。”

梁辛懶得再去猜他話裏的意思,手上的力道不減反增,正想命他帶上日饞和妖王傀儡跟自己走,不料話還沒說出口,眼前忽然人影晃動,跟著周遭一片乒乓亂響,百多個本來在空中懸浮的傀儡,毫無征兆地摔落在地,個個面色晦暗,眼神裏也毫無光彩……這百多個傀儡,莫名其妙地死了。

梁辛皺眉,瞪向賈添:“搞什麽鬼?”

賈添的語氣裏輕松:“很難懂麽?”說完,又有百多個傀儡突然斷滅了生機,從空中摔落。

跟著賈添又問:“還不明白麽?”第三次,仍是百餘傀儡,死掉、摔落。

情形再明白不過,對草木傀儡,賈添予殺予奪,只要他心念一轉,傀儡立刻就會喪命。

賈添的笑了起來,無比吃力的扭轉頭顱,與梁辛對望,同時擡手,指了指不遠處那群日饞和妖王的傀儡,笑問梁辛:“你要帶我走,他們立刻會死,不信的話,你大可一試。”

梁辛咬牙:“他們死,你也得死,去他媽的中土。”

賈添的眸子卻一下子明亮了起來,又顯出了那股瘋勁:“那就賭一賭?我用你這些手下、親友的性命,來賭我自己的性命。”說完,語氣歡暢,似乎急不可耐,一個勁地催促梁辛:“快帶我走,看我會不會殺他們。之後我還想看看你會不會殺我。”

梁辛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可真就不敢往前邁出一步。

賈添手握無數傀儡的性命,梁辛剛入宮時他只要點名這一點,梁辛就全無反抗餘地了,可他偏偏不說,隨著局勢變化,他也跟著一次一次地變招應對,寧可挨打、寧可受創,也要緊隨局勢變化,從兩人見面到現在,他都是在玩。

哄自己玩。

人越多,變化越突兀,場面越混亂,他就玩得越開心。

賈添珍惜性命,可他也是瘋的,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賭。

如果把賭註換一換,用梁辛的命去賭,說不定小魔頭也會瘋起來,可是用葫蘆師父、大小活佛的命來賭……他不敢。

賈添的脖頸被捏得哢哢作響,臉上的‘千萬碎片’也漸漸扭曲起來,唯獨目光不變,明亮得嚇人,滿滿盡是興奮。

等了一陣,見梁辛沒什麽動靜,賈添又提議:“或者,不管那套,先把我殺了再說?那些傀儡肯定都會死在我前面,不過你用整座中土給他們陪葬了,也算值得了。”

不提親友,只說中土。

梁辛的確不怎麽關心中土,對付浩劫東來是為了‘事事有趣’,可這件事裏有個關鍵:浩劫不是他發動的。

他對付這場浩劫,不全是為了中土,到最後力有未逮事情不可為時,他不會讓親人朋友和中土共存亡……但是不和中土共存亡,不表示他會毀了中土。事實上梁辛也不可能這麽做,所以對付賈添,他暫時也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

別人毀中土,我去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好玩;可是為了好玩,我絕不會去毀掉中土。便是如此了。

至少到現在為止,親友都還在,梁辛還沒發瘋,他沒法真下手去把賈添打死。

“梁磨刀,你不是打算這麽捏住我,然後站上一輩子吧?”說完,賈添嘆了口氣,好像很失望。

梁辛不知道該咋辦,盡量把心思放松些,搖頭:“沒轍了,僵住了,不敢帶你走,怕傷了師父他們的性命;可也不敢、不甘就這麽放開你……”說著,梁辛想了想,又模棱起眼珠子:“不賭,也不放,反正你殺人我就殺你。這次我不選,你愛怎麽選怎麽選,誰生誰死我都認了。”

梁辛的確也不能放手,憑著賈添的性子,一旦恢覆自由,沒準就會大笑著說一聲‘你放我,你師父還是得死’……把賈添握在手中,至少還是份本錢吧。

不殺、不走、不放、不賭,梁辛開始耍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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