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翌日一早，楚驍是在噴嚏中清醒的。

房間內遮光簾拉得嚴嚴實實，因此尚是一片漆黑，楚驍摸索著按亮了床頭燈，半支起身子去夠床頭桌上的紙抽，鼻子一癢，又是一個噴嚏。

林況迷迷糊糊地醒了，眼睛半睜不睜地說：“……你也感冒了？”

他明顯還很困，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也許是因為昨晚用得太多，今天的嗓子透著一股近乎甜膩的沙啞。

“我就說了……”林況把臉栽在枕頭裏、躲開床頭燈，呢喃著說，“樓下我房間裏還有藥，自己去拿……”

“……憋說了！”楚驍一手掩住自己搖旗吶喊的小兄弟，一手去捂林況的嘴，“你困的話就再睡一會兒，我去洗澡！”

林況有點莫名其妙，但對一大早的他來說，天大地大睡覺最大，乖乖用臉頰在楚驍手上蹭了下，又閉上眼睛睡得人事不知了。

“……”楚驍被他萌得肝顫，無聲罵了句臟話，光溜溜跳下床、在滿地的淩亂衣物裏撈出自己的睡袍，姿勢別扭地進了浴室。

足足二十分鐘之後他才裹著一身水汽出來，本打算再看一眼林況就換衣服下樓的，沒想到也許是空調溫度開高了，林況把被子踢了一半，從脖頸到鎖骨、大腿，原本雪白的皮膚上浮現出深深淺淺的痕跡，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尤為暧昧。

楚驍一邊調節空調溫度，一邊口幹舌燥地擰開酒店房間裏準備的果酒，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了下去。

“幾點了？”盡管楚驍盡可能輕手輕腳、不要弄出聲音了，但房間裏多了一個人，林況睡得還是沒有那麽踏實，他揉了揉眼睛半坐起來，“窗簾拉開吧，通通風，不然你感冒要加重……”

“我沒事，下去跑兩圈就好了。”楚驍看了眼智能屏上的時間，“你再睡會兒吧，才九點半。”

“收拾收拾也得十點多了，過了12點又算一天房費。”林況打了個哈欠，順手在床頭切了一個光照模式，掀開被子下床，“今天不用訓練麽？”

楚驍剛才開的是睡眠模式的光照，只能勉強視物，林況為了下床找衣服，切換了“休閑模式”，“哢噠”一聲輕響，暖黃色柔光便勻勻灑滿了整個房間。

他身上仍裹著睡袍，不過本來就是寬松的款，饒是好好系了帶子，也實在嚴實不到哪兒去。他半跪在地上翻衣服，隱入下擺的大腿線條顯得分外修長清晰，甚至於抵著堅硬地板的皮膚、還凹下去一小段，足見得是如何的溫熱柔軟。

“……集體放假。”楚驍的喉結上下一動，匆匆移開目光才說，“你，你別找舊衣服穿了，我下樓直接幫你拿上來。”

“也行。”林況擡起頭說，“那你房卡拿了嗎？我把我屋的小房卡也給你——”

楚驍幾乎是同手同腳走到他面前，不敢從這個角度看他：“……嗯。”

“嗯什麽嗯？”林況說，“你接一下啊。”

楚驍倉促扭頭，才看見林況手裏遞出來的房卡，心裏羞赧懊惱得快噴火，趕緊伸手去接：“行、行，我這就去……”

一接卻沒能接過來。

林況沒有松開手，雙眼彎彎的，帶了一點揶揄的笑意：“要做嗎？”

“行啊太好了！……啊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你……”楚驍語無倫次地說，“……你吃得消嗎？？”

“還可以。”林況自下而上地看著他，眼睛又彎了一下，“1888一晚的豪華浴缸——還沒用過呢。”

……

等兩人終於從樓上下來吃飯的時候，已經是酒店的晚餐時間了。

溫實凱他們昨夜瘋玩一宿，也是不久前才醒；正好葉雪流和陸梵也風塵仆仆從外面回來，三千諦全隊熱熱鬧鬧湊了一桌子。

“你直接就這麽去了啊？”溫實凱一邊滋溜滋溜喝著醒酒湯，一邊沖陸梵說，“鴉殺就沒覺得你是去砸場子的？”

陸梵身上還是三千諦的隊服，經過一晚上有些皺了，不過前後的圖案標志還是相當顯眼的，他們坐這一桌，不少人都明裏暗裏往這邊看。

陸梵不化妝也不女裝的時候，用二次元術語講，那就是個冰山無口美少年，再配上自家招眼的隊服，冷凍效果翻倍，難怪溫實凱都替他擔心會惹到鴉殺翻臉。

沒想到葉雪流咬著甜品，忽然來了一句：“從今天開始，沒有鴉殺了。”

溫實凱呆若木雞：“啊？！”

“讚助撤資，經理也跑路了，所以就解散了唄。”葉雪流的口吻輕描淡寫，“應該今天晚上就會出聲明。”

“這……”曾經無限逼近三千諦的老對手，居然以這樣一種狼狽姿態分崩離析，而葉雪流雖然看起來滿不在乎，卻在說完之後、咬著叉子安靜出神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溫實凱猶豫片刻，也沒說什麽幸災樂禍的話，只問：“那秦珩他們咋辦了啊？”

“願意接著打的，就去找下個東家，技術好的不用愁。”葉雪流道，“秦珩跟我說他要回家專心當鏟屎官……誰知道呢，說不定明年又組了一隊重來了。”

“以今年大師賽的熱度，游戲會湧入大量對競技場充滿熱情的新玩家，而且據我所知，很多外圈的高玩也開始對劍俠感興趣……”楚驍淡然道，“如果他還沒徹底死心，就告訴他別浪費時間，因為明年——絕對不會比今年更輕松。”

鴉殺解散的消息在劍俠圈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畢竟是曾經劍指巔峰的老牌種子戰隊，竟然就這麽狼狽退場，喚起了許多人的回憶與唏噓。

所謂“死了的鴉殺才是好鴉殺”，一旦不再構成威脅，鴉殺從前被口誅筆伐的種種缺點也被逐漸淡化，相反，越來越多人喜歡提及他們的詭譎戰術、犀利打法，說起來滿口滿心都是懷念。

隨著新入坑劍俠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被鴉殺“暗黑冷酷”的“隊設”吸引，選擇性忽略了曾經發生過的部分事件，宣布自己成了“鴉殺粉”。時間一長，這批新的“鴉殺粉”意難平，甚至開始找起了讓鴉殺解散的“罪魁禍首”——

葉雪流的出走無疑對鴉殺是最大打擊之一，但他是明明白白的受害者，怎麽怨也怨不到他——尋尋覓覓，這群粉絲們最終把矛頭對到了接納葉雪流、又在關鍵時刻擊敗鴉殺的三千諦身上：

在他們口中，三千諦全員心機婊，賽場上折磨鴉殺還不夠，私底下還要偷偷挖鴉殺的墻角，本來給葉雪流打封閉也是無奈之舉，熬過這一段就好了，結果他們硬是把一片紅心向鴉殺的小天使給勾搭跑了……巴拉巴拉……

這種怨懟甚至投向了三千諦的單獨成員，其他人還好，隊伍裏畫風最清奇、最特立獨行的“女裝大佬”陸梵成了承受他們攻擊的重災區：

[黑化最帥你管我]：鴉殺的眼裏只有比賽，可你卻成天只想著標新立異，哪有一點電競精神！熱搜那麽多，怎麽不直接去當明星？

[白日夢想家123]：呵呵，你們三千帝表現欲都這麽強的麽？

[tiger英雄]：穿女裝上場打比賽，你心理變態吧？可惜化得再好看，也不會有男人喜歡你的！

……

這股風潮看似來勢洶洶，然而，在葉雪流親自開通微博，下場轉發之後，又幾乎在一天之內戛然而止了——

【葉雪流：我喜歡。//tiger英雄：穿女裝上場打比賽，你心理變態吧？可惜化得再好看，也不會有男人喜歡你的！//……】

“你不應該沖動啊……”沈陽對著葉雪流痛心疾首，“這幫人就是跟風，等這陣過去了就好了，你這麽維護他很容易激起他們的逆反心理，轉過頭來罵你！”

“這就叫維護？”葉雪流手插在兜裏，一臉淡定地說，“可我是真的喜歡。”

沈陽：…………

當天晚上，陸梵和葉雪流微博又同時分享了一張圖片：葉雪流坐在身穿女裝的陸梵腿上，捧著他的臉與他接吻。

陸梵微博僅僅是簡單的“分享圖片”，而葉雪流則要多了兩行字：“鴉殺曾經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地方，但也沒必要過度美化它。美化過頭了還要因此去攻擊無辜的人，我覺得不ok，甚至有點卑劣。”

兩人的微博差點因此癱瘓，短短一天內收獲了數萬條評論。

“是我老了。”沈陽無語凝噎，“小年輕的世界太可怕了……”

“沖動一下也沒什麽，還白賺話題度。”楚驍披著隊服路過，笑笑安慰他。

“你知道咱隊喜提的新花名嗎？”沈陽眼含熱淚，“一共五個人，隊內消化了兩對，現在咱們不叫三千帝，叫相親帝！！微博上想脫單的都拿我們當轉發錦鯉！！！”

“……是嗎。”楚驍忍俊不禁，笑了一會兒後，又調出手機上一個新頁面給沈陽看，“說白了都是八卦，咱們的註意力也該往別處放放了——美服就要開了，不組織一下，探個路？”

“哎喲。”沈陽一看，頓時正色，“最近招培訓生剛有點起色，差點兒忙忘了這個，我看看……”

“對了，不是說下屆大師賽賽制會有變動，陽哥，讓你挖的人呢？”

“你說淩淩七？”沈陽心思兩用，頭也不擡地道，“他倒是同意等放假來咱們基地看看，不過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要把咱們隊友借他先來場比賽，贏了他再考慮。”

“架子夠大的啊——”楚驍笑了，“行，就讓他來試試。”

冬天來了，沈陽拉到了好幾個新讚助，整個戰隊富得流油。不光換了硬件設備更好的新基地，連軟件都有所升級——請了Y市有名的大廚掌勺，一日三餐都有營養師照看，幾個星期下來，全隊人的臉都肉眼可見嘟了一圈兒。

好在三千諦本身就是出了名的“電競偶像團體”，即使重了那麽幾斤，也是營養師精心調節過的，氣色紅潤更健康，每次一開直播依然顏值璀璨，被粉絲們的各種“彩虹屁”包圍。

等淩淩七同學風塵仆仆趕到三千諦新基地，見到的就是這麽一群渾身洋溢著幸福感的偶像選手，差點被閃瞎的他果斷拒絕沈陽“先吃好喝好參觀環境休息一下再比”的建議，把外設包往桌上一放，悍勇若一匹孤狼：“比了再說。”

楚驍轉頭看他，揚唇一笑：“來，比了再說。”

真坐到一起之前，淩淩七其實也在線上和他們磨合過不少次了，這會兒林況主動給他指了位置，讓他找到機位坐下，戴上耳機、登錄游戲，扔骰子組隊，幾乎一氣呵成。

扔骰子結果，楚驍、林況、溫實凱一隊，淩淩七、葉雪流、陸梵一隊，配置是昆侖少林蒼術vs昆侖碎影靈仙。

前一晚剛下過大雪，基地窗外的枝椏上落著一層白色積雪，除去淩淩七來時的車痕，放眼望去，天地間一片茫茫皚皚。

而室內，臨時組成的兩個小隊因為沒在比賽服，不確定能對排排到彼此，選擇約架在了游戲地圖中的江南，滿目盡是鮮亮色調，杏花微雨沾衣不濕，楊柳依依吹面未寒。

兩隊俠客迎風抱劍（刀？杵？），在城市最高的屋頂相對而立。

儼然決戰紫禁之巔。

底下的圍觀群眾越聚越多，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附近][寄情江湖客]：？？？這是在約架嗎？

[附近][不謂俠]：我覺得是三千諦招生辦的陰謀……

[附近][昆侖含春散]：那就更跟我們這些菜雞沒關系了！來下註最後是誰贏啊！！

“林哥，”溫實凱扭頭問林況，“你感覺哪邊能贏？”

林況認真想了想，說道：“主場優勢，我們吧。”

“不過，”他看著眼前春風十裏、秀麗風光，笑了下道，“也沒有永遠只贏不輸的隊。”

之前網絡爭吵扯頭花，他也曾不止一次看見過扛著“電競精神”這面大旗的人，上一秒還用來指責別人，下一秒又為自己喜歡的戰隊拼命牽強附會——只要符合自己立場、方便自己罵架，“電競精神”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而在他看來，它沒有那麽簡單，卻也沒有那麽覆雜——

電競精神，是公平公正，是尊敬對手，是團隊合作，勝不驕敗不餒……是永遠一往無前，也永遠不喪失勇氣。

PK開始的倒計時結束，白衣小蘿莉就地一滾，身上亮起綠色治愈光芒的同時，躲開了碎影隱身繞背的第一擊。

而兩名劍客身前也同時白光一閃，長劍鏗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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