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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我說,你還學不學呀,不學我走了啊。”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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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大殿裏發生的事情只能聽卻看不見,此時心中俱是焦急不已,然而唐謐臨走時囑咐幾人,沒有她的招呼,任何事都不能管,故而四人只得幹著急。現下一聽唐謐召喚,趕忙三步並作兩步沖入殿內。

唐謐見幾個好友已到,雖然臉上掛笑,心上還是輕輕嘆了一聲。

她原想著若是能自己一人出頭就將事情搞定那便最好不過,畢竟這事並不是除去司徒明這麽簡單,此人身後必有牽連無數,幾個小P孩若能不牽涉進來,當是最好。可是事已至此,已是完全由不得她了。

當即唐謐向司徒明一拱手,禮貌道:“大人,不介意我們比武辨真偽吧?”

司徒明不知唐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然而此刻,司徒慎方才的胡鬧已讓眾人心中生疑,謝尚隱約中似乎也更加支持唐謐,此時他便只能硬著頭皮答道:“自然不介意。清者自清,請幾位小朋友先出手吧。”

唐謐向同伴們遞了個眼色,白芷薇和桓瀾、慕容斐走上前來,四人向司徒明微微施禮,同時拔劍。

這四人的武功在各自同輩中自然算是好的,但就算四個加在一起和司徒明也不可匹敵。然而雙方一交手,卻發現事情卻並非如此,四個少年竟然將司徒明纏在當中無法脫身。眾人瞧了一會兒,終於發現端倪。原來這四人攻守有度,互相補防進攻,竟是用了什麽陣法。

這個四人陣法正是當年唐謐、桓瀾、白芷薇、慕容斐從獅戲中琢磨出的合鬥之法,只是這次四人互相呼應,比兩兩對戰時更加攻守有度。司徒明的劍氣雖然厲害,然而四人腳下都是王凜那半支魔羅舞的步法,最是靈動飄忽,總能避開他的鋒芒,雖然看不出勝機,卻仿佛可以和他無休止地纏鬥下去。

時間長了,周圍觀看比武的人便有些不耐煩,而一旁的張尉卻在此時對清源寺的同光方丈大聲道:“大師,您看這麽打下去是不是非要打到有人力氣耗盡為止啊?”

同光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蒙上一層暗色,盯著那爭鬥中的五人,回答道:“力氣耗盡還要很久,因為他們的步法非常省力,特別是你們司徒宗主的魔羅舞步法更是既靈活又省氣力。”

同光方丈這話一出,謝尚的臉上便掛不住了。他自然早已看出司徒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換了魔羅舞的步伐,這事雖然讓他心中不解,然而更讓他不明白的是,之所以司徒明會被逼得被使用魔羅舞,其實是因為那四個與他相鬥的孩子用了王凜所留的半支魔羅舞,於是如同那時他與蕭無極相鬥時的情形一樣,這半支王凜的魔羅舞便順勢誘導出了另外半支華璇的魔羅舞。

不論是作為蜀山劍宗的宗主還是轉世而來的墮天,使用魔宮的武功總是不妥。好在魔羅舞已經在江湖上絕跡十多年,能認出來的人並不多,就算是剛才唐謐用燈給大家看了一遍,想來也沒人會這麽容易地認出來——謝尚因為抱著這樣的僥幸,從一開始便沒有作聲,然而,同光大師卻在此時毫不留情地點出此事,謝尚聽出他言語間的意思,搶先一步大聲說:“停手,請聽謝某做個公斷。”

唐謐他們四個聞聲先撤出戰局,司徒明自持身份,便也不好纏鬥。眾人一時都看向謝尚,等著他的公斷。

謝尚只覺事亂如麻,各種利弊一時難以權衡,心頭煩躁不已,只得先胡亂攪局道:“謝某覺得事情一時難以辨清,不如與此無關的諸位暫且離開,只留下顧宗主、同光大師和謝某來辨析真假。”

唐謐卻斷然阻止道:“各位不要走!這事一定要當著大家說明白。”

謝尚原本就不喜歡太過精明的唐謐,見她現下不顧大局,當眾給自己拆臺,更是心頭不悅。然而這小丫頭卻根本不理睬他的臉色,仿佛生怕裏裏外外的人聽不見一般,大聲道:“同光大師說得不錯,剛才司徒宗主所用的,就是魔宮武功中大名鼎鼎的的魔羅舞。”

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唐謐見到了預料的效果,忍不住笑笑,拿起那盞小燈繼續道:“眾所周知,魔羅舞已在魔宮失傳多年,只有擁有這盞燈的人才可能從裏面學會,所以,這盞燈原來就是在司徒宗主的手中呢。”說罷,她忽然轉向司徒明,指著他咄咄逼人道,“你當年得到此燈學會魔羅舞後又覬覦氣宗宗主的位置,所以才設計害了玉面姐姐,對不對?你和穆殿監自幼交好,穆殿監擔心開山祖師不能轉世,要查看墮天大人過去的布置前定然會和你商量。你為了使你那借刀殺人的計策順利進行,就把自己的這盞放回祖師爺的墓中,對不對?你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什麽墮天,就故意找來邪魔歪道侵入蜀山,搞得人心惶惶,再假作墮天轉世,對不對?”

唐謐這一連串的問題擲出後,既不管眾人的震驚,也不給司徒明時間辯白,冷冷盯著面前道貌岸然的男子,續道:“可惜你不明白什麽叫做魔羅舞啊,一旦學會,它就潛在你的武功裏,藏也藏不住。魔羅就是那些能毀掉你的癡妄!”

司徒明在少女一連串的言語攻擊下已經失了顏色,腦中急轉應對之策。

不想司徒慎卻在此時嚷道:“唐謐,你胡說!你什麽也證明不了!這步法當年你和桓瀾幾人在獅戲中用過,今年天壽日蕭掌門也用過,天下並不是只有我爹爹,不,祖師爺一個人會這步法!”

唐謐一楞,心裏暗叫糟糕,不想自己這唯一的破綻竟然被司徒慎抓了個正著。原來她事先安排此事的時候,為了能夠最後確定司徒明就是這盞小燈的主人,和同伴們商量出用王凜的半支魔羅舞逼出司徒明那半支的法子。雖然幾人並不會王凜的半支,但桓瀾和慕容斐都是武學奇才,幾人又對華璇的半支熟悉至極,故而只看過謝尚在比武時用了一遍就能想通其中的道理,記住最關鍵的步子,再根據已經掌握的華璇這半支,一步一步琢磨出與其呼應配合的步法。

然而,唐謐卻知道,就算司徒明被逼出了魔羅舞步伐,還會有許多狡辯的理由。比如,真的王凜必然也會魔羅舞。若是如此胡攪蠻纏下去,事情便會越來越弄不清,所以她必須根本不給對方辯白的機會,只一下子就讓他覺得事情已經全部敗露,再重重給予他最後一擊。

不想司徒慎為了爭奪劍童第一天才的名號,一直在留意著桓瀾,以至於連別人都未註意或者已忘記的小事也全部記在心上,於這節骨眼上反而又救了他爹一次。

司徒明被兒子的一句話點醒,淡淡笑道:“小丫頭,你到底還要往我身上潑多少臟水?”

唐謐搖搖頭道:“算你養了個好兒子,不過,你可知道,我並非要證明給世人看,我只是要證明給一個人看,只要那個人信我,你就完蛋了!”說完,她轉過頭,望向殿門口擠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生出些許的忐忑。

李冽,事到如今,你信我了嗎?

105、魔王降臨

就見人群微動,有人分開眾人緩步走到殿內。那人身形修長,面部輪廓深邃,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出楚國“南蠻人”的古老血統,看面貌應該還算是個少年,但沈穩裏暗藏尖銳,已不再是少年人的氣質。

殿中有人認識他,低聲道:“是那個不知去了哪裏的李冽啊!”

李冽恭謹地朝殿內諸位前輩施禮道:“浮生閣閣主李冽,拜見各位前輩。”

“浮生閣”是江湖正道中低調卻被眾人敬仰的門派,最出名之處就是一向對魔道中人從不手軟。李冽自報家門時用了這個名號,便是表明自己此刻已經由蜀山出師,自立門戶了。

他的眼睛掃了掃司徒明,並未馬上開口。這個小小的停頓讓唐謐的心不由得一緊。雖然說她知道李冽此時肯出來,多半是信了自己,可是這樣的一個人,誰又能說得準呢?

數天前當他持信而來的時候,仍舊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唐謐將證據和推斷一一擺給他看後,他沈默很久,才斟酌道:“唐謐,你說的這些都是推斷,唯一能證明的只是司徒明沒有死。如果你要憑這些就讓我和司徒宗主作對,我覺得得不償失。蜀山會怎樣已與我無關,我完全沒必要得罪誰。”

唐謐嘆了口氣,眼前的少年隱在夜色裏,思慮重重,心思深沈,像是已經化身成這黑夜的一部分。

李冽見她沒有答話,又道:“你已想得這般篤定,又何必與我說呢?”

“有些事,我無法辦到,但我知道你可以。你一直都在追查這些事吧,把你知道的告訴我,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把兇手抓出來!”

“那麽,你就拿出些足夠讓我相信的東西來交換吧。我完全不覺得我需要你的幫助。”他在暗處低低道。唐謐莫名有種感覺,那張被夜色模糊的面孔上此時定是掛著不屑的笑容。

“我能證明他就是華瑛那盞燈的主人。”

“那好,證明給我看。作為交換,我先告訴你一個消息。司徒明正在造太央劍,你覺得他這是要做什麽?”

此刻,李冽只是以沈默掩飾心中的狂躁,待到覺得心緒平靜,可以不帶任何恨意地開口時,他才道:“司徒宗主,我一直在想,能做到那些事的人,一要在蜀山身居高位,二要與穆宗主和穆殿監親厚,而符合這樣條件者,放眼整個蜀山也只有你和蕭掌門二人而已。”

眾人聽了這話,都覺得沒頭沒腦、不明所以,唯有唐謐心中長長舒了口氣,暗道:“這個小P孩,竟是一直在裝蒜,原來早就信了我啊。”

司徒明面色不動,身子卻不為人察覺地後退半步,似是要和這透出殺氣的少年保持距離。

李冽繼續道:“派人盯著司徒宗主動靜的時候,我發現一件極其有趣的事。司徒宗主不知為何,正在這蜀山的某地建造一座可以煉制晶鐵劍的劍爐。之後,這爐子被放入司徒宗主碧淵劍的一半斷劍,這又是為何呢?好在我略通鑄劍之術,所以當得知司徒宗主被殺,碧淵化光飛離以後,便立刻想明白了這一切。司徒宗主一直將自己的半柄斷劍帶在身上,在重傷後心力不足的時候,斷劍就不會再受劍主控制,自行化光飛去那劍爐,與自己斷去的部分合而為一。原來,司徒宗主這麽費力,就是想制造一個劍主亡故的假象。”

“哼,我當來的是什麽人,原來又是個無憑無據、血口噴人的小兒。”司徒明冷笑道。

“宗主先莫急。且說那劍爐雖然已經被拆,這碧淵劍卻依然被司徒宗主某位藏在外面的幫手帶在身上,剛才宗主又用禦劍術將之招來。雖然這劍看起來極像了太央,可惜卻有一個缺陷——太央和碧淵都是由青色晶鐵鍛造而成,但碧淵比之太央卻顯得短而薄。因為一塊完整的晶鐵不可能和另一塊晶鐵完全融合,所以,如果要將碧淵打造成太央的模樣,必須加入其他礦石,如此一來,這柄假太央便不是由純晶鐵鍛造而成,就算看著再怎麽像,技藝精湛的鑄劍者還是能驗得出來。司徒宗主如果覺得我血口噴人,不防把手上的太央拿給鑄劍師驗驗看。”李冽不急不緩地說完,冷眼看著仇人被這一擊直直推向失敗的深淵。

司徒明臉色灰敗,握劍之手微微顫動,卻唯有抵死不認,面色不變道:“我根本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唐謐此時卻對司徒明笑了笑道:“司徒宗主一直做得漂亮,只可惜,西荒之沼已經百年沒有凍結,所以近百年來,再沒有商隊能穿過沼地得到西海鯨蠟,故而你只好截取我手上這宮燈內的一段蠟燭來制造幻影。若不是我見這蠟燭突然減少許多,還真是很難猜測司徒宗主的意圖呢。”

說到此處,唐謐決定給予他最後的一擊,將左手抵在左邊的胸口上,帶著勝利的微笑,轉頭對眾人道:“不錯,司徒宗主中的那一劍的確是刺穿了他心臟的位置,謝殿監、莫殿判還有其他人都已經驗看過了,這可做不得假。但是你們可知道,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的心臟都在左邊,大概一萬人裏面就有一個心在右側。”這話聽得眾人又是一片嘩然。

唐謐知道此處的解剖學不發達,又沒有X光,這話恐怕根本沒人相信,便道:“不如請莫殿判或者任何一人來摸摸司徒宗主的胸口,當然,前提是要讓謝殿監先扣住司徒宗主的脈門,不讓他使用內力。要知道,司徒宗主的內力精深,否則也無法先用內力逼出大量鮮血造成心臟受傷的假象,再用龜息心法讓身體處於幾乎死亡的狀態。”

“司徒明的心臟靠右”這事完全是唐謐根據自己的知識猜測而來,故此她說這段話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十分的把握,然而這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不見得必須真是稻草,唐謐秉著事到如今就算血口噴人也無妨的原則,將這最後的一枚炸彈扔得擲地有聲。

果然,這一擊徹底擊潰了司徒明的偽裝,但見他一直佯裝鎮定的面上狠厲之色忽現:“不錯!我是耍了花樣,可那都是為了除掉你這個妖女。”說到此處,他一指唐謐,咬牙狠狠道,“這個妖女,就是魔王華璇的轉世!”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震驚不已。

唐謐心中有鬼,但知道司徒明定然不是赤玉宮之人,故而退一萬步就算他真的知道自己的另外一個身份,也拿不出什麽憑據,於是努力裝出憤怒的模樣道:“你倒打一耙、血口噴人!”

司徒明冷笑道:“我也給你看個憑據,本來這是我想在成為墮天大人的繼任之後獻給諸位武林正道的禮物,現在只好早些拿出來了。悅兒,把把我房中閣櫃裏的那只檀木盒子取來。”

未幾,司徒悅取來盒子,司徒明打開來取出一枚比拳頭略小的琉璃球,球中裝著半滿的紅色液體。

他舉起來對謝尚問道:“謝掌門,這個你可認得是做什麽用的?”

謝尚當然知道,那是唯有自己可以打開的劍冢中所藏的“血影琉璃”,但據說已經全部被一個叫做李三的仆役毀壞了,不知為何現身在此,他不禁猶疑道:“這是墮天大人留下的‘血影琉璃’,通過它可以看出誰的身上有魔血,可是它不是應該已經全部在意外中毀壞了麽?”

司徒明沈聲道:“不錯,這正是‘血影琉璃’,這世上唯一一顆沒有被毀掉的‘血影琉璃’。它是墮天大人將華璇的血液兌入各種藥液施以術法而成,如若誰的體內有魔血,在它的光照之下身上便會呈現血管畢露的痕跡,而體內華璇的血越多,那血痕就越清晰。如今,請諸位看看這個妖女吧!”說完,司徒明拿著那血影琉璃走到殿門外的陽光裏。

在秋日明麗的陽光下,這拳頭大的紅色圓珠向四周散發出一圈圈猶如潮汐的淺淡紅光,一點點淹沒了殿內殿外的每一個人。人們浸沒在淡薄如霧的紅光中,發現自身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再把目光投向那站在大殿內的少女,卻見她身體所有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幾乎變成半透明狀,唯有殷紅而猙獰的血管遍布面孔、脖頸和手部,顏色鮮艷如赤紅的珊瑚。

“魔王,她就是魔王轉世!”

“抓住這個妖女!”……

紛亂的聲音頓時不絕響起。

唐謐震驚地睜大眼睛,擡起手,看著紅光中自己清晰異常的血管,那裏面奔騰的血液紅得張狂妖異,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沖破她半透明的皮膚,噴薄向天空,灑下一場腥風血雨。耳邊,人們嘈雜的呼喊都變了聲調,她無法聽懂任何一個句子,周圍的世界快速旋轉起來,似乎要將她拋離,又或者要將她吞噬。

忽然,一個聲音沖破混亂。她清楚地聽到一個熟悉的少年道:“唐謐不是魔王!”這聲音底氣十足,帶著年輕的銳度,利斧般劈開由無數聲響糾結而成的混沌。

唐謐回過神來,發覺四個好友已經仗劍圍在她四周,而剛才開口的正是桓瀾。就像每次這少年一認真起來的模樣一般,他的身體會在不知不覺中繃緊,卻並非是因為緊張以至於僵硬,而是仿佛有什麽力量被從沈睡中喚醒,開始醞釀爆發前的風暴,於是肌肉和皮膚被這孕育中的力量充斥,顯出充滿力度的線條。

唐謐對桓瀾似乎要拼命的架勢有些擔心,湊近他低語道:“桓瀾,沒那麽嚴重,幫我拖延些時間,我一定能想出辦法解釋清楚。”

“好。”桓瀾應道,轉頭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笑容,然後,又轉回臉繼續盯著面前蠢蠢欲動的人群,似乎是說給身後的少女聽,又仿佛只是在堅定自己守護到底的決心,壓低聲音道:“解釋不清也沒關系,我說過,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其他幾人裏以白芷薇的臉色最是難看,然而她平素雖然毒舌,一旦真的生氣到極處反而說不出話來,只是劍橫胸前,一副誰要上來就和誰拼命的架勢。慕容斐雖然不語,腦筋卻動得飛快,估量形勢,謀劃對策,卻一時想不出個滿意的法子,心裏不免有些焦躁。張尉本拙於口舌,然而這時候卻只覺心血湧動,仿佛有什麽迫著自己要為唐謐大聲疾呼,卻又不知該如何替她辯解,無數言語堵在喉嚨咯,終於沖出一句:“我拿腦袋擔保,唐謐不是魔王!”

司徒慎此時已不知被誰解開了穴道,走到張尉近前,以他特有的尖銳嗓音罵道:“你的笨腦袋能擔保什麽?張尉,看在你我同室而居的份兒上,我奉勸你不要執迷不悟。這丫頭平日就行為不端,分明就是個妖女!”

殿內殿外的眾人前一瞬還或者鄙夷,或者憤怒,或者驚訝地盯著被揭穿騙術的司徒明,這一刻在血影琉璃的紅光照耀下,卻仿佛一同中了什麽咒術般,對唐謐同仇敵愾了起來。司徒慎的話音剛落,已有氣宗弟子按捺不住,舉劍刺向唐謐。

四個少年原以為應該有理可講,事情不會真的發展到要兵戎相見的地步,方才沖上來圍住唐謐也不過是想先護住她,給她個申辯的機會。不想現下竟真的有人持劍襲來,劍氣呼嘯,殺意騰騰,分明是要取人性命。幸而桓瀾反應奇快,縱身一躍接下這劍。

兩人一交手,桓瀾心中便有了底,知道這氣宗弟子武功平常。他心中擔憂唐謐,只想速戰速決,手上便不留情面,調動雪殤一味快攻快打,三招便將其逼退。其餘的氣宗弟子見本宗弟子連劍宗弟子的兩三招也招架不住,難免又氣又羞,登時又有四個弟子持劍合攻而來。

桓瀾以一敵五便立時顯出幾分弱勢,白芷薇見了忙提劍上去幫忙。

這邊司徒慎看氣宗已經有人出頭,心中戾氣忽生,劍指張尉道:“讓開,將那妖女交出來,要不然你真的要賠上腦袋了!”

“不讓,你冤枉唐謐!”張尉斷然拒絕道。

“我冤枉她?張尉你看清楚,她身上魔血奔湧,她根本就是魔王轉世!我奉勸你,不要因為她與你交好,就黑白不分。”司徒慎越說底氣越足,仿佛這樣便擺脫了剛才唐謐帶給自己和父親的恥辱。

張尉也想不清魔血究竟是怎麽回事,然而即便想不清楚,這當口卻也絲毫退讓不得。他堅決道:“不讓!不管她是誰,不管她身上流著什麽血,她沒做過錯事,她沒害過一個人,你們這就是在冤枉她。除非我的腦袋真掉了,否則你休想靠近她半步!”

“好,這就是說,就算她是魔王你也要護著她了?那我和你也就沒什麽情誼可講了。”司徒慎說完,長劍一抖,攻向張尉。

張尉和司徒慎一交手,便只剩下慕容斐一人在唐謐身側。

他眼見四周虎視眈眈的眾人,不敢隨意行事,長劍護住唐謐,貼近她耳側低語道:“唐謐,你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嗎?”

“沒有。”

“想出脫身的法子了嗎?”

“沒有。”

雖然情勢迫人,慕容斐卻忍不住笑了笑道:“真糟糕啊。我也想不出對策,那就繼續用張大頭的法子吧。”

張大頭的法子嗎?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面對千夫所指,作為萬人之敵,唐謐在明白了朋友心意的剎那,竟然也忍不住笑了笑。

混亂之中,慕容燁英和祝寧已經從外面沖入殿內。慕容燁英見桓瀾和白芷薇以二敵五,當即出手相助。祝寧快轉幾下輪椅,擠過人群,向謝尚大聲懇求道:“掌門,不能不讓唐謐解釋啊!”

謝尚眼見形勢忽突,心中一掂量,覺得相較魔王轉世這事,司徒明可算是“家醜”,倒不如等清源寺等武林門派走了之後再計較,於是長嘯一聲壓過眾人的喧嘩,大喝道:“住手!”眾人被這一聲爆喝震懾,立時停手安靜下來。

謝尚的目光一掃殿內殿外諸人,轉向唐謐道:“唐謐,你自己可有什麽話要說?”

縱使唐謐平時巧舌機變,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只得迂回作答:“為何要我解釋?”然後她一指躲到人群中的司徒明道,“這人是個大騙子,他已經假裝過墮天轉世,為什麽你們卻還要相信他隨便拿出的一個琉璃球?”

唐謐將矛頭重新指回司徒明,不料司徒明此時卻已鎮定下來,毫無愧色地道:“不錯,我承認我欺騙了大家,但那是因為我知道開山祖師已經不能轉世,魔血即將覺醒,而我蜀山卻無法齊心合力,這才出此下策,以墮天轉世之名凝聚蜀山和天下正道,共伐魔道。”

說到此處,司徒明轉向李冽,言真意切道:“冽兒,我承認穆顯之死與我有關,可那是因為他早已背離開山祖師的遺訓,沈迷邪魔歪道的術法。而你爹爹的確是被他所殺,就是因為你爹爹一向主張不能對魔宮手軟。我殺穆顯是在為你爹報仇啊。”

這世上知道李冽生父是劍宗宗主穆晃的人並不多,故此大部分人聽司徒明提到李冽的爹爹都不知所言何人,然而聽司徒明所言,那人顯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和魔道勢不兩立。於是,眾人的目光一下又都投向李冽,倒要看看這英雄之子要如何作答。

李冽盯著面部呈現出鮮紅血管的詭異少女,半晌無語,臉上更是沒有半分表情。

司徒明見了,連忙又道:“這妖女不管和你說過些什麽,有哪個憑據能證明你爹不是穆顯所殺,你又怎麽能知道她沒和穆顯勾結?如今你竟然受她蠱惑,和她一同對付我。不錯,我的所作所為確實有不擇手段之錯,對你也有過利用和欺瞞,但那又如何?我總不能眼看著魔血覺醒,魔王重臨而無所作為吧?你爹爹倒是不使陰謀詭計,行事光明磊落,可是結果卻被這些奸人所害。今日之事,他如果泉下有知,如何能瞑目?”

司徒明這話說完,李冽強裝平靜的面孔微微變色,琥珀色的眼睛裏一時間風雲湧動。

唐謐盯著對面眼神驟然變化莫測的少年,忽然莫名有些傷感,不自禁地開了口:“李冽,我告訴你的一切,還有給你看的憑據,和我讓我的朋友們看到、知道的一樣多,你不想想,為何他們就可以相信我?”

李冽緩緩握緊雙拳,終於開了口:“唐謐,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現在不是我信不信你的問題,而是,我選擇了不信你。因為只有這樣,對我,對我爹,對浮生閣,甚至對蜀山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李冽此話一出,便猶如代表蜀山之外的武林正道擺明了立場,殿外聚集的江湖中人立時有人應和道:“不錯,不管如何也要先抓住這妖女!”“李閣主說得對,魔道中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清源寺的同光方丈在眾人的叫嚷聲中轉向謝尚,雙手合十道:“謝掌門,這孩子雖然是蜀山劍童,但還請秉持江湖公道,將她擒住,給武林正道一個交代。”

白芷薇聽到此處,終於再也忍不住,出口罵道:“臭和尚,你根本是想借機害死唐謐,取走玉魂。”

白芷薇對清源寺方丈如此無禮,頓時激起武林群雄的怒氣,一時間,殿內殿外無數人叫罵著抽出武器沖向殿中的幾個少年,慕容燁英和祝寧欲要阻擋已是不及。

就在少年們橫劍胸前,準本拼死一戰的當口,唐謐卻忽然被人攔腰抱起,待她回過神時,才發覺自己已在顧青城的懷裏。

“王上莫怕,有臣在。”他輕輕在她耳邊道,說著將劍拋向半空,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帶著唐謐禦劍而起,沖上了藍天……

106、最後的碎片

唐謐的腦袋仍然處在一片混亂之中,她從高空往下瞟了一眼,煙火繚繞、人頭攢動的青虹閣已被撇在了遠處。想來那裏此刻的局面一定混亂無比——術宗宗主攜魔王逃跑,恐怕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這個更聳動和令人震驚的事了。

她這樣一想,用力掙了一下環住自己腰部的那雙手:“你讓我回去,我不是魔王轉世,我能說清楚,有人陷害我!如今我要是跑掉,就講不清了。”

“怎麽又如此說,不是在佟敖他們那裏就已經認了麽?”顧青城微笑,仿佛在同鬥氣的小孩兒說話。

唐謐就算早料想到顧青城的身份,這一刻心中依然一沈:“我那時是為了能活命和不禍及我的朋友才那麽說的,完全是權宜之計。顧宮主,我無意與你們赤玉宮為難,但是你也別讓我在蜀山混不下去,可好?你放我自己回去,我總有辦法澄清真相,如果我們是被追兵抓回去的,反倒陷入被動,也於你不利。”

顧青城溫和鎮靜地道:“追兵倒是不怕,整個蜀山這駕劍飛行的功夫能趕上臣下的只有謝尚一人,此時恐怕他正焦頭爛額、不知所措呢。謝尚武功雖高,卻不善於應付覆雜的局面,更缺乏解開千頭萬緒的耐心,這一回夠他頭疼的。”說到此處,他嘆了口氣,轉而問道,“王上還是未曾想起來麽?”

唐謐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怨氣,只覺身後之人不顧性命也好,耐心溫言也好,都並不是為了自己,不由沖口而出道:“我不是什麽魔王轉世,難道還沒講明白麽!華璇自己都不相信有轉世一說,就連王凜最後也尋求其他的辦法來維系力量,你們這些人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呢!”

顧青城卻並不生氣:“待我替王上取回一件東西,王上也許就能想起來了。”

唐謐這才發現兩人此時已到了“斷背山”上空,正快速沖向山下的黑霧谷,她忙問:“是去什麽地方?”

“避室。”

唐謐心中忽有所悟:“因為那裏的盔甲?”

顧青城環著唐謐的手一緊,極力克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王上感覺到了?那可是王上最得意的寶物!”

唐謐心中氣結,扭頭喊道:“究竟怎麽說你才會明白呢,我不是魔王的轉世,我只是去過那裏,所以才知道一切,如此而已。”可是說完,她又不自覺地想起自己在接近幻海湖底和避室的時候所產生的奇怪感覺,還有去年在桃花障的幻象中所見的情景,心中便有些發虛。

然而,她從心底裏極力排斥自己是華璇轉世的可能。我就是我!她這樣想著,賭氣地瞪視著顧青城。

顧青城卻並不慍惱,什麽也不說,默念口訣,伸手指向擋在眼前的黑霧。那霧隨即向兩邊散開,避室的灰白圓頂依稀可見。

顧青城為了避開窮奇那個麻煩,並未用術法打開樹冠撐起的穹頂,而是催動飛劍靈巧地在巨大的枝椏與尖刺中穿梭,向避室的圓頂落去。

唐謐裝作已經全盤了解真相的模樣,問道:“你讓華璇的魂獸引我來這裏看穆殿監飼餵窮奇,不怕我出什麽意外麽?”

顧青城正引劍下落,聽她這麽一問,稍一遲疑,還是帶著唐謐躍上屋頂,長臂一揮,飛劍淩空回旋,反轉入鞘,這才道:“原來王上連這些也都知道了。”

唐謐點點頭說:“是,我知道了你們借刀殺人的計策。避室是迎接墮天轉世的地方,只有宗主和掌門還有殿監才能來,能知道穆殿監何時來,來幹什麽的便只有你和蕭掌門、司徒宗主三人,而魂獸是華璇的,所以這自然是你的安排。但是我不明白,你身為赤玉宮主為何不考慮我的安危?”

唐謐這話說得口氣尋常,不想顧青城卻聽得極重,猛地身子下沈,跪在唐謐面前道:“請王上恕罪,臣此計確實有所疏漏,沒防備王上會被李冽所傷,幾乎送命,但引王上來這裏之時,臣確有交代青猿要守護好王上。後來王上在華山出事,臣也問過青猿為何沒有保護好王上,只是它不能人言,表達不清,但似乎是不及出手,王上就被李冽所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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