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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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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避重就輕,並不出殺招,毫不掩飾劍下的輕蔑逗弄之意。然而張尉這些年早就學會對別人的輕慢視若無睹,故此劍風雖有怒氣,但劍意卻絲毫沒有被激而躁之,仍是穩紮穩打,這第二遍回風劍法使將出來,反倒比第一遍更顯純熟沈厚。

慕容斐見對手打得如此認真,不得不集中精神應對,原來處處留有餘地的劍招也漸漸狠辣起來,三五個回合之後,看準一個機會,側劍一挑,竟在張尉的胸前袍服上割出一個尺許長的破口。

“服不服?不服下一次我便取走你另一邊袖子。”慕容斐半含笑意地問道。

“要是平時切磋,我早就服了你。但現下我卻絕對不服!你自持武藝高強,輕慢對手,絕非武學之道。”張尉說道,答話間再出一劍。可巧這一劍張尉送得急了,叫慕容斐尋到破綻,當下一劍,竟真的割下他另一側的半截袍袖。

“服不服?不服下次我可就要取你性命了。”慕容斐一劍得手,當即又問。“不服!慕容斐,你要是還曾當我是朋友,就下手痛快些。這樣婆婆媽媽,叫我怎麽服你?”“好,那就痛快一些。”慕容斐說罷,收去方才的嬉笑神色,劍走龍蛇,使出了真本領。

白芷薇被重重兵士所隔,遠遠看著張尉和慕容斐相鬥,心下焦急,放聲叫道“慕容斐,你醒一醒啊!”

慕容斐邊打邊應“我清醒得很,在這裏把你們殺掉,可說是最清白不過了。”

白芷薇一聽,心上一片寒涼,頓時明白了慕容斐話中的意味——此地乃六識之境,他如若在這裏將大家殺死,穆殿監接回他時他卻只說大家都遇險身亡,這樣不但同伴死絕,唐謐也再救不回來,可不是物證人證一個不留麽?

當下她不及多想,沖張尉用力大喊道:“大頭,快跑,快跑啊!他是真的要殺你啊!”張尉卻不知就裏,仍舊與慕容斐糾纏在一處。

此時第二遍回風劍法已經使盡,他一咬牙,又使出了第三遍。他從未在對敵的情況下連續三次使用回風劍法,更沒有遇見過如慕容斐這樣由輕怠再到認真,循序漸進與自己相鬥的高手,此時情狀猶如有個高手正引導他在逐漸前行一般。這第三套劍法再使出來,他自己都覺得於這些熟門熟路的招式裏多了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變化,原本並不通靈的劍路,竟被慕容斐逼出了些許靈氣來。

然而,白芷薇在遠處卻看得心慌。眼見張尉已然黔驢技窮,卻還是如先前般死心眼地纏鬥下去,仿佛真要分出個勝負來,她再次大聲喊道:“大頭,快跑啊,慕容斐真的要殺你!”張尉邊打邊答:“不會的,慕容斐決不是那樣的人,他這是被這六識之境所迷,我一定要打醒他。”

白芷薇不知該如何解釋。她自己也想不通慕容斐為何突然要殺死大家。只見遠處那少年從容運劍的身影如行雲流水一般灑脫風雅,心下自問:這樣的人物,為何要對我們下此毒手呢?

然而不知怎的,揣度間她想起母親曾經眉眼冷冽地教導過自己,猜度別人最不憚要往極暗極狠處去,她心下忽然明了,再次沖張尉喊道:“大頭,慕容斐定是真的要殺你!因為得了佟敖劍魂之力的人有三個,其中一個就是他,他剛剛在穆殿監為我們封劍的時候沒有吭聲,現下只要殺了我們,便再沒人知道這個秘密,而且還能夠一並除去他最大的對手桓瀾。大頭,你聽明白了嗎,他不是迷亂而不自知,他是真的要殺你。”

張尉邊打邊聽白芷薇對自己喊話,這段話聽得斷斷續續,但大意卻是明白了,頓覺心頭似被熊熊烈火灼燒,於憤怒中又夾雜著說不出的隱痛,怒視著慕容斐問道:“白芷薇說的可對?你有什麽要解釋的?”

慕容斐面上無波無瀾,擋開張尉挾著怒氣攻來的一劍,平靜地應道:“你們之中總算還有個聰明人,能想到這些,倒也叫人佩服。”

張尉見他認了,心上忽如狂濤翻湧,說不出那樣的激蕩是恨是怒,張口罵道:“混蛋!虧我一直當你是兄弟!”說罷,一劍直擊慕容斐胸前要害。

慕容斐冷笑著從容擋下他一劍,嘖嘖嘆道:“剛覺得你越打越好,此刻卻又露這麽大個破綻。”

張尉自知因為情緒起伏劍招失控,當下不敢怠慢,強壓心頭怒火,施出第四遍回風劍法。他自幼性子寬厚,從未想過要在劍下要了誰的性命,故此平時練武或者與同門切磋,就算是直擊要害的招式也是點到即止。此時平生第一次突然身臨生死關頭,終於激發出劍上的殺氣,一把沈風舞將起來,竟有沈重陰郁的劍意隨著劍招追向對手。

慕容斐接了張尉幾招,發覺對手的劍風古怪,與一般人劍上所帶的殺氣不同,那是更沈郁的氣息,壓迫而來,倒叫人覺得被他劍招覆蓋之處說不出的死氣沈沈,暗想張尉的劍名叫沈風,果然如挾沈重之風,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力小心應對。

然而又過了幾招之後,慕容斐便發覺習慣了那樣的劍氣之後便也沒什麽難以招架的,那古怪劍氣原是中看不中用的擺設而已,於是一招快似一招,劍法越加狠辣,兩三招間一劍又刺傷了張尉的左臂。

白芷薇見了,知道張尉絕非慕容斐的敵手,揮劍劈向阻攔自己的兵士,想要去施以援手。奈何那些兵士被打退一排便又補上一排,潮水一般無窮無盡,她情急之下無計可施,只得再次大喊:“大頭,快跑,快跑啊!”

張尉卻全然不聞,一味攻向慕容斐,然而他心上越怒,劍上殺氣越重,破綻便越多,連慕容斐都忍不住道:“收收你的脾氣,你這樣的劍,誰也保護不了!”

話落。慕容斐見張尉稍有分神,手上連攻幾劍,瞅準張尉一個防守的破綻突下狠手,一劍狠狠刺在張尉的左腿上。張尉當即身子一歪,單膝跪倒。

“服不服?”慕容斐繼續冷然笑問。“不服!只要我手上還有劍,就一定不會服!”張尉昂頭答道。慕容斐搖頭,一指同樣倒地不起的桓瀾:“你看桓瀾如今模樣,若是還以為我不會對你下殺手,便未免太孩子氣了,當真是不可救藥。”

說話間,慕容斐緩步走到張尉面前,擡手一劍刺入他的右肩。沈風劍哐啷一聲落在地上。慕容斐隨即將那重劍踢出尺許開外,冷冷道:“現在該有覺悟了吧,我是真的要動手殺人了!”

刺入張尉肩頭的劍名叫“迫雨”,這名字源於雨水在接近劍鋒半寸之處便會被擋開,然而連鑄劍師也不知這特性於一把劍究竟有何好處。直到後來,有人將這劍刺入敵人的身體:才發現它能迫開的不僅僅是雨水,還有鮮血。

“只要‘迫雨’插在身上,血便會奔如湧泉,就算一個小傷口也會讓人因血流不止而死。”慕容斐說著,手離開劍,向後退了一步,又道,“聽說肩膀不是要害,一般肩上的劍傷只要過上一會兒,血就會自行凝結,但我不知,插著‘迫雨’的傷處是不是也會如此。這樣好了,我數到十,如果這中間你說出‘服了’,我就拔出劍來。若是堅持不說,那就看看十下之後,‘迫雨’是不是會引走你身上所有的鮮血。”

“慕容斐,你瘋了!”白芷薇大聲怒罵,然而苦於被兵士阻隔。揮劍沖了幾次也沖不到兩人近前,情急之下無計可施地喊道:“大頭,你快說服他,讓他和我一戰!慕容斐,你這混蛋,聽見沒有,過來和我一戰啊!”

慕容斐充耳不聞,正正數道:“一。”

“你的目的真如白芷薇所說嗎?”張尉啞聲問。

“二”

“回答我啊!”

“三……”

張尉從沒見過鮮血這樣古怪地向外奔湧,那些紅色的黏稠漿液地迫不及待地擠出劍與身體的縫隙,像是被什麽追趕著一般,想要逃離自己。

下一刻血就要流光了吧。然後就是六識寂滅,真的死去……這樣的我,終究是誰也保護不了……

“九!”

“慕容斐,你靠近些,我說給你聽。”

慕容斐走過幾步,靠近張尉,微彎下腰,繼續數:“十。”

“不服,死都不服!”張尉低聲說完,閉上眼睛,輕輕跟了一句,“因為,是你先死。”

在一剎那,慕容斐感覺到有冰冷的金屬刺入後心,尖銳的疼痛剎那蔓延向軀體。他訝異地看著倒在地上即將失血而亡的少年:“怎麽是禦劍術?你不是施展不了心力嗎?”

少年躺在地上,閉著眼,笑了笑:“那是在現實裏啊,你忘了穆殿監說的話麽,這裏是六識之境,我於此地也不過和你一樣,是六識的虛像而已啊。”

“原來如此。”慕容斐的臉上驟然露出欣慰至極的笑容,勉強撐住即將潰散的六識,“好,本以為只能靠白芷薇了,沒想到還是你辦到的。兄弟,你休息—會兒吧,這世界的規則,已經被我們打破了!”

49、蜀山月報

唐謐和白芷薇這些日子只要沒事兒就泡在術宗。原因是張尉、桓瀾和慕容斐三人都受了重傷,一同被莫七傷關在術宗內養傷。

唐謐和白芷薇並不精通醫術,也就能做做端茶倒水陪說話這樣的小事。不過對於唐謐來說,還有個額外的活兒要應付,就是負責回答病人粉絲們的奪命連環問。

關於桓瀾的病情,唐謐覺得最難回答的提問是:“桓瀾受了什麽傷呢?”

“這個,我怎麽給你解釋才好呢。桓瀾的身上沒有傷,但是他的六識卻告訴他,他傷了雙腿,所以他站不起來了。這麽說吧,桓瀾他絕對沒有傷身,你們放心好了。”

“那是被傷心了?誰幹的!”

“慕容斐……”

慕容斐的粉絲更為神通廣大,不知從哪裏打探到慕容斐是後心受傷,瞧見唐謐就沖上來問:“唐謐,是誰傷了慕容斐的心?”

“張尉……”唐謐老老實實地回答。

然而,事後唐謐非常內疚地發現,哪怕自己這麽忠於事實的發言,也會讓第二天“慕容斐先傷了桓瀾的心,後來張尉又傷了慕容斐的心”的故事,以八個愛恨交織的不同版本,傳遍了蜀山。

三人中以桓瀾好得最快,用唐謐的話說,桓瀾只需要腿部按摩加上心理輔導就成了。

第二個恢覆的是張尉。他的傷有一處和桓瀾一樣也在腿上,明明皮肉完好,卻疼得不能落地。還有一處是在肩頭。這一處他自己都說不打緊,可又總有種那裏正止不住流血的幻覺,明知不過是六識留下的殘像,但就是驅趕不走,安神的藥喝了好幾天,這才算沒事兒。

而最難醫治的便是慕容斐了。唐謐聽說,他剛從自己那混亂的六識之境出來時,脈息微弱,雖然身上既沒血跡也沒傷口,但身體卻呈現瀕死之態。穆殿監和顧宗主只得把救治將死之人的法子全部傾囊使出,這才吊住他一口氣,再由趕來的莫七傷盡力施救。

如此前前後後折騰了三四天,慕容斐才算醒過來,但身受致命重傷的殘像仍然牢牢占據了他的六識,所以他看上去,依然很是虛弱。

待到慕容斐有精神說話了,唐謐他們幾個便在病榻邊將他團團圍住,由她率先發問:“慕容斐,六識之境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啊?”

慕容斐的神情仍然疲累,但見唐謐神采奕奕、精神十足的樣子便忍不住笑了:“我還想問你呢,小丫頭一個,怎麽就能胡想出那麽個憋屈的世界來?泥沼一般的不可掙紮之境,虧你想得出來!”

唐謐一臉無辜:“都說了是和做夢一樣啊,做夢也需要有道理嗎?你對我的要求未免太苛刻了。”

不過,她還是用力在腦子裏搜索一遍:“也許是最近讀書太努力了吧,似乎是在《楚書》裏讀過胭脂峽之災這件事。”

慕容斐哭笑不得,無奈地搖搖頭:“是《齊書》啦,幸好是在齊國發生的事,要不我也號令不動那位戚將軍。百餘年前,正是我們慕容家最鼎盛的時候,三代皆為公卿,所以我身上這塊帶有家族徽記的玉佩才能唬他一唬。”

“慕容斐,還是快說說當時你為何要那樣做吧。”白芷薇在一邊催促道。

慕容斐想起當時在六識之境裏,白芷薇曾經那樣毫不留情地罵過自己,還推斷自己居然有那麽陰暗的心思,因著少年心性,便想再賣個關子讓她多著急內疚一會兒,可是擡眼瞧見唐謐隔岸觀火的神情,便知道以她的聰明,大約是已經想明白了,她此刻不講明,不過是要留給自己講罷了,便對她笑笑,答道:“其實桓瀾陷入泥沼的時候,我就覺得我的想法沒錯。那個世界的規則就是沼澤的規則,越掙紮越深陷,所以我們越要保護和留住我們覺得珍貴的人,就越是留不住。

“我原想,那就不要去抗爭,順其自然就行,所以才叫張尉松手的。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錯了,順其自然或者說不去掙紮,不過也是屈從於規則的一種方式,並不能將它打破。所以,所謂反其道而行之,那麽應該就是要互相覺得珍貴的人之間自相殘殺!”說完,慕容斐忍不住又看看唐謐,略有怨怪,“你看,你這丫頭多麽不安生,連做個夢都要將人逼到絕境。”

唐謐再次擺出天下第一無辜的可憐表情:“這可不是我的責任,我根本搞不清是怎麽回事兒。”

張尉終於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故意氣我,逼我出手殺你。”

“是啊,好在你從來沒練成過禦劍術,這一劍的力道和準頭都不怎麽樣,要不然,我就回不來了。”慕容斐強打精神地笑道。

然而眾人卻都笑不出來,時至今日,誰都明白慕容斐那時根本不可能還有工夫去算度什麽“力道準頭不夠”這樣的僥幸,定是已然抱著“於絕地拼死”的決心吧。

好一會兒,還是白芷薇打破了沈默:“那你為何不讓桓瀾殺你呢?”

慕容斐轉頭看向在旁邊一直沒言語的桓瀾,慢條斯理道:“因為我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桓瀾覺得珍貴的人啊,搞不好白白挨了他一劍,那可不上算。”

因為慕容斐並未恢覆,少年們都不敢話太多,再閑聊幾句便散了。

慕容斐剛想小睡一會兒,卻見屋門輕輕開啟,竟有一人獨自回轉。

——那少年逆光站在門口,變作一個被屋外明媚春光勾勒出的暗影,面上看不出究竟帶著什麽表情。

“無論如何,謝謝你當時擔心過我。”逆光裏的少年道。

“我沒擔心過你啊,因為我一直相信,你這家夥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那少年沈默片刻轉身要走,慕容斐卻忍不住道:“桓瀾,等一下,我一直想問你,你來蜀山學武,想追求的到底是什麽呢?”

少年頓住腳步:“先說你的。”

“至強之道。”

那少年聽了,略想片刻才說:“這麽久才知道,原來我們的道不同啊。”

這回答頗在慕容斐的意料之外,他本還想追問一句,而那少年卻已經合門走了。

照理說,唐謐他們這次毀去了蜀山春日間雲霞十裏的桃花盛景,後來又連累慕容斐和桓瀾重傷,也該算是蜀山的一大新聞了,可是因為當日陷於幻景的劍童們清醒過來後都只覺得仿如大夢一場,再加上穆殿監他們認為,這樣的事不宜太過張揚,此事便沒有太多聲息地平靜了下去。後來對五人的處罰也並不算重,少年們終於險險過關,事後把前事再想一遍,才覺得著實命好。

不過禦劍堂有一人最是喜歡瞎打聽,或者說,那人對探究事實的真相有一些特殊的偏好,得空便抓住那天唯一在所有劍童清醒過來後消失掉的唐謐問個不停。

“李理,我真的是因為在幻象中心力耗費太多才被顧宗主帶走的。”唐謐解釋道。

李理撇著嘴,黑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那,為什麽別人不帶走你,而是顧宗主呢?我看這其中有些問題。”

唐謐原本趴在自己屋中的長幾上,此時卻來了興趣,支起腦袋來,問道:“你覺得是什麽問題呢?”

“我覺得,雖然殿監說我們大家是被自己制造出的幻象迷惑的,可事情一定不是那麽簡單,會不會是你走火入魔了,需要宗主為你運功療傷?還有,胡殿判和程絨都受傷不輕,是不是被你所傷的?”李理邊說便湊近唐謐,幾乎把臉貼在了她的臉上。

唐謐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頓時沒了興趣。

她想:人大概就是這麽奇怪吧,明明確實覺得顧青城對自己尤其好上一些,怎麽還是希望聽到別人也這麽肯定呢?難不成別人也這麽說,才算是把這件事坐實了麽?

“真的不是那樣的。李理,這事其實和你沒關系,況且就算知道了也算不上能賣錢的情報。我看你這個脾氣,不當狗仔實在是可惜了。”唐謐摸了摸貼到自己眼前的俏臉,以誇張的惋惜口氣道。

“狗仔是幹什麽的?”李理不解地問。

唐謐這才發現自己又說走了嘴,腦子一轉,笑嘻嘻地說:“這個話說起來可就長了。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一號人物,簡單來說,你看這些不論是大道還是小道消息,不都有很多人願意知道麽?那麽,何不把最近發生的這些有人感興趣的事統統寫在紙上,然後一個錢一張地賣出去呢?這種報告消息的紙,我管它叫報紙。而把這些消息探聽出來,記在紙上的人呢,我就叫他狗仔。”

李理一聽,頓時兩眼放光:“天啊,唐謐你的腦袋還真不是一般的靈光!這件事簡直太適合我了!”她轉念一想,又道,“可是,這事需要很多人手啊,哪裏去弄呢?要是在我們幫會裏還行,在蜀山的話,雇人可就貴了。”

唐謐想了想道:“這個麽,狗仔就讓原來那些給你提供消息的人來當,消息也分出三六九等,越吸引人的,你給的錢就越多。至於賣報紙的活兒,嗯,交給魂獸去幹就好了。”說完,她一招左手,熊貓“行遲”便出現在了幾上。

唐謐隨手找來一條衣帶綁在“行遲”圓滾滾的腰上,然後從幾上抽了十來張紙,插在那腰帶上,再找了個小筐讓它叼好,點著“行遲”的鼻子道:“你聽著,有人往你的小筐裏扔上一文錢,你就讓他拿走一張紙,不給錢就拿紙的,就咬他,明白了麽?”

“行遲”歪頭琢磨了一下,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李理見了,跳起來拍手叫好,然後又想起了什麽:“貔貅是兇猛之獸,可能有的人會害怕,不如讓我的魂獸也去賣報紙吧。”說完,她左手一揮,叫道,“玉錦。”一只玉色的小雉便落在她的肩頭上。

唐謐原以為新學魂獸召喚術的劍童中只有自己可以如此隨心所欲地喚出魂獸,不想李理也這般得心應手,這才想起顧青城曾經提醒過她,比武並非那麽容易的,自己的對手並非是一群沒有實力的家夥,看來,此話果然不假。

“不行,還有一件麻煩事呢。”李理又大叫一聲,“報紙不可能只有一張吧,找誰去抄寫那麽多呢?這可是要付上一大筆錢的。”

唐謐倒是知道活字印刷術的基本原理,可是以如今他們在蜀山所具備的條件,想要雕刻出一個個反向的活字並不現實,況且也太過麻煩。這時候,一直在自己榻上看書、並沒有參與聊天的白芷薇道:“叫‘靈碧’抄吧,我見過它寫字,又好又快。”說完,她假模假式地一揮左手,喚道,“靈碧。”一只綠色的小猴子便出現在了榻上。

小猴子一聽明白自己的任務,頓時抱著腦袋在地上打起滾來,撒潑耍賴一百個不願意。

唐謐一臉兇相,威脅道:“不幹就趕你走!”

小綠猴立刻老實下來,乖乖地點頭答應了。

現在,唐謐覺得自己這個辦報賺錢的點子已經基本完整,而李理則痛快地答應最後算下的利潤她們倆五五分成。二人又定下暫時先每月發行一期,名字就叫《蜀山月報》,內容則是蜀山的大事和流言三七開,還會有諸如人物訪談、編輯評論等等欄目,人手上則再雇傭白芷薇、張尉、莊園、周靜等人,作為超低報酬的友情編輯,另外這幾人還需要免費讚助賣報的魂獸。

全部商定完以後,唐謐幾乎已經看到了《蜀山月報》那建立在她們兩個無恥而殘酷的剝削機制之上、印鈔機一般的光明前景。

接下來,兩人又開始討論第一期報紙的具體內容。

李理根據她以往的經驗,想了想道:“要是想頭一期有人看,就一定要有桓瀾、慕容斐或者顧宗主這樣的人物專訪。你還不知道吧,這種人可是蜀山男女都感興趣的人物。男的呢,想知道他們有什麽練武的獨家門法,女的呢,大概什麽都想知道。”然後她又補充道,“嗯,最近好像張尉的行情也看漲。”

唐謐一下子就想起君南芙曾經送過彤管草給桓瀾的事,馬上說:“那就從桓瀾開始吧。這不是就要四月了麽,彤管草眼見又要紅了,這時候登桓瀾公子的訪談,簡直最合適不過了,我負責采訪他。”

後來的日子,唐謐和白芷薇為了轉移張尉在君南芙這件事上的註意,每天晚上都拉著張尉練武,並且不斷給他灌輸將要面臨的比武是多麽多麽嚴峻、對手又都是多麽多麽強大,還有大家都在如何摩拳擦掌等等危機意識。

說來,三人也覺得自己算是很有一些奇遇。因為吃了那樹妖的果實,三人都覺得內力大增,而看過那蜀山秘洞中的圖畫,三人對武學的認識也有了一種眼前豁然開朗的感覺,再加上現在小綠猴整日跟在身邊,時常能給他們些頗有用處的指點,每日練武都覺得甚有收獲。

而因為那次劍魂發狂,張尉覺得自己心中那曾經重重包圍著自己,讓自己無法釋放心力的鐵壁似乎被鉆出了一個小洞,現在,他竟然有了一點點可以施出心力的感覺,雖然壞處是,從此也會看到迷惑人的幻象。

而唐謐在那次事故中最大的收獲,則是發現了自己那藏在梳子中的劍魂其實是可以被調動的,至於為什麽只有那次能被調動,她猜測大概是由於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強,不依靠一定的條件便激發不了的緣故。“但是,這也無所謂呀,反正現在那力量也被結界封住了,等到我強起來的時候能用就好。”她這樣想著,覺得在蜀山的前途還頗為不錯,若是實在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在這裏應該也是可以混下去的。

如此過了幾日,又到了去劍宗上禦劍術的時候。唐謐在傍晚結束了課程以後,別過張尉和白芷薇,再派出“行遲”去給桓瀾送信,之後便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往劍宗後山的林子裏溜去。

沒走多遠,就聽到身後有個人問:“唐謐,怎麽走得這麽鬼祟,偷東西去麽?”

唐謐太熟悉那人的聲音,頓時給嚇得一身冷汗,心道:大哥,我這麽鬼祟就是為了要躲你啊。

隨即,她轉回頭,甜甜一笑道:“李冽,這可不叫鬼祟,我只是在邊走邊練習輕功而已。”

李冽聽了,哈哈笑起來,湊近她說:“我真覺得,你越來越有趣了。”

“我本來就有趣,是你不了解我罷了。說起來,我覺得你看上去也越來越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呢。”唐謐迎著那雙距離她極近的琥珀色眼睛,用看似非常真誠的口氣讚美道。

李冽一楞,眼睛立時躲閃開去,臉上有可疑的緋色現出。

唐謐看了暗自發笑,心想:果然還是年紀小啊,不過十六七歲,再怎麽扮情場老手終究功力尚淺,我就慢慢等著你露出破綻吧。

“吃晚飯去吧。”李冽一拉她的袍袖,不由分說就走。

“不去,總吃一種口味再好吃也會膩的。”唐謐掙脫他說。

“那你想吃什麽?”李冽問。

唐謐想了想:“我們去捉只鹿,吃烤鹿肉吧,我前不久在林子裏見過鹿的。”

“好,現在就去。”李冽說完又來拉她。

唐謐輕巧地躲過他,向後一躍:“現在可不行,你去青石階等我,我有事要先去解決一下。”

“什麽事?”李冽隨口問。

“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

唐謐搖搖頭,心想看上去挺聰明的小夥子怎麽這樣遲鈍啊,都快淪落到和張大頭一個水準了,只得以極端嚴肅的口吻,鄭重道:“李師兄,我想去五谷輪回之所,煩請到青石階等我,謝謝。”

這一回,那少年絕對是頂著紅透的臉離開的。

這樣一耽擱,唐謐趕到和桓瀾約定的地方時便已經遲了,遠遠看見被夕陽抹上淡金色的林子裏,桓瀾正坐在巨大的玄武巖上逗弄著“行遲”。

“行遲”平時對別人總是一副慢慢吞吞、愛理不理的樣子,不想和桓瀾倒是玩得挺開心。

眼看它正跟著桓瀾的手指不停翻滾,一臉傻氣,唐謐撇了撇嘴,心想:這世界的人都說你是猛獸,就連黃帝打蚩尤都用過你,也不知是不是謠傳。我怎麽橫看豎看就是一只小滾滾,現在看來,還是只花癡母滾滾啊。

大概是桓瀾也玩得甚為開心,平日那樣敏銳的人竟然沒有發覺到唐謐走近,臉上也掛著難得一見的天真笑容。

唐謐想到“天真”這個詞時,不由楞了一下,才發覺其實很少見到桓瀾笑。而他笑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和張尉他們一般大的小P孩,什麽百年難遇的奇才、蜀山新一輩最出色的弟子……仿佛都是與他無關的稱呼。

桓瀾沒有擡頭,用手指繼續戳著“行遲”亮出來的圓肚皮:“都說魂獸和主人相似,我剛才還奇怪,唐謐的魂獸怎麽會是兇猛的貔貅呢?原來,不過是披著猛獸的皮相而已,實則是個這麽好玩的小家夥。”

“啊?原來你知道我來了呀,讓我空歡喜一場,還以為自己的輕功已經好到讓桓瀾同志都聽不見腳步聲的程度呢。”唐謐在他身邊笑道。

桓瀾聽到“同志”兩字,忍不住也笑了。他知道唐謐一這麽稱呼他,多半便是有事相求,上一次是讓他指點他們三人的武功,好通過殿試,這一次,卻又不知又是什麽事情了。

唐謐見桓瀾雖沒說話,但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知道今日的請求應該沒有問題,便一屁股坐到玄武巖上,拉了拉他的袍袖,換上認真的表情:“桓瀾,我有重要的話要和你說。”

桓瀾心頭一緊,按捺住不知為何升起的忐忑,問道:“你能有什麽重要的事。”

唐謐看他忽然之間神色發緊,笑著拉拉他的袖子:“其實也沒那麽嚴重,不算是什麽生死攸關的大事,就是我和別人一起辦了份報紙,想要采訪你。”

桓瀾沒聽懂唐謐的意思,楞了半晌,不知該如果回答。

唐謐看著桓瀾一頭霧水的樣子,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倒是蠻可愛的,便開始把辦報紙的計劃天上有地下沒地胡吹了一通,並且著重強調了一番,對他的這個采訪對於首期報紙的成敗多麽的至關重要,同時,將如何有助於快速提高他在蜀山的知名度之類之類。

等唐謐慷慨激昂地陳詞完畢,發現桓瀾的臉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只聽他簡單地回了一句:“我不想,也不需要。”

唐謐被當頭一棒拒絕了個徹底,有些下不來臺,然而為了辦報大業,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追問:“為什麽啊?”

“我不想有那麽多人知道我的事。”桓瀾斷然道。

“那麽,只知道一部分成不成呢?比如,最無關緊要的一部分。”

“無關緊要的事,別人會有興趣知道麽?”

“其一,對你無關緊要,對別人就不一定啊。其二,你個人透露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便能樹立你的形象,這叫個人公關。想要當領導人的應該學些明白才對。比如美國前總統就將自己小狗的錄像放在網上,還有……”唐謐忽然發現嘴一快又說多了,趕緊轉換話題,“那什麽什麽,就算憑交情,你也該讓我采訪一下吧。”

“什麽總統什麽網,聽不懂。”桓瀾已經蹙起了眉頭。

“好,就這麽說吧。關於你哥哥魏王,坊間一定有很多傳聞吧,這些傳聞,有的可能就是在你哥哥的授意之下故意透露出去的。因為這些傳言有可能讓臣民更為敬仰他。桓瀾,你好歹也出身宮廷,這些東西和武功一樣,也是你的力量之一啊。”唐謐解釋道。

桓瀾聽了,若有所悟,思忖片刻終於松了口:“那你問吧,不過,有的我可以不說麽?如果、如果只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講,但是,寫出去給別人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好,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唐謐一連聲地答應,生怕他變卦,立馬直奔采訪主題,“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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