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掛鐘滴滴答答地指向了“7”，冬天的夜裏黑得快。蕭蕭的夜風伴著柔軟的夜幕環抱了整幢散發溫暖的屋子。

吳靈用冰箱裏的菜做了一頓簡單的飯，電視被餘崇山調到了中央一臺，他等著看即將到來的新聞聯播。

餘嘉一很久沒有這樣和家裏人一起吃飯了，尤其現在還在北京。

吳靈煲了排骨藕湯，每人舀了一碗出來配著菜吃。

在餐桌上，吳靈終於向餘嘉一問起有關韓少庭的事來。

“嘉一。”吳靈邊說邊瞥瞥旁邊的餘崇山，她道，“今天那個小韓，以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餘嘉一和韓少庭一樣，聽到“小韓”兩個字還感覺有點跳戲。

她忍俊不禁道：“我們年初開始交往的，本來想過段時間再告訴你們。”

“他經常送你回家？”餘崇山從新聞聯播裏移開視線，發問道。

知父莫若女。

餘嘉一聽餘崇山這種口氣，隱約能猜到他在想什麽，她有點無力地說：“嗯。”

“你要註意一點。”餘崇山道，“你一個女孩在外面，當心安全。”

餘嘉一說：“我知道，之前還有楊柳跟我一起住。”

餘崇山點點頭，沒再搭腔。

吳靈倒是對韓少庭很感興趣，問了一堆關於他的問題，餘嘉一把自己知道的都向他們說了。全程餘崇山沒有插嘴，唯有耳朵一直在豎著聽。

——

陳知覺得自己今年一定能走福運。大年初一撞車明明是個倒黴事兒，誰知他卻能撞出一尊大佛來。

陳知的新電影即將結束拍攝，正在四處找人拉關系。都知道韓少庭在圈裏地位不菲，若能攀上他，以後肯定不愁門路。

陳知看了看韓少庭那被撞得有點扁的車前蓋，主動承擔了所有責任，還殷勤地要帶他到醫院去做一個全面檢查。

韓少庭沒有無聊逛醫院的癖好，他瞥瞥孫宇驍，笑笑：“沒事，不用去醫院。”

“誒，那哪行？”為了不妨礙交通，他們已經從馬路中間撤離到了路邊。陳知此時和韓少庭兩個人正像哥倆好一樣，陳知攀著韓少庭的肩頭，說：“費用由我全出，撞車不是小事，要是真撞了個好歹可怎麽辦。”

“陳導坐副駕，論責任，也怪不到你頭上。”韓少庭道。

聽話聽聲，鑼鼓聽音。

陳知聞言，趕快將被冷落的孫宇驍一起提到韓少庭面前：“這是我新電影裏的男二，新人，不太懂事。”

他賠著笑說。

孫宇驍因剛才韓少庭的疏離，多少能感受地出他對自己存在偏見。

可陳知都供著的人物，有他甩臉色的權利嗎？

孫宇驍在娛樂圈打滾三年，人情世故他懂，況且他也想紅。他楞了下，賠禮道：“對不起韓老師，是我開車不仔細。”

韓少庭臉上的笑意變燦爛了點，他道：“我怎會和新人過不去。”

“過不去應該，應該。”陳知充分站在他立場考慮，“要是我愛車被撞了，我也過不去。”

“什麽也別說了，少庭。”陳知滔滔不絕地道，“晚上一起吃頓飯，這段飯你一定得接受。”

“來來，坐我的車。”陳知拉著韓少庭往路虎上走，“你的車我馬上送到修理廠去保修。”

“今兒還有事，明天吧。”韓少庭沒推辭，只不過他裝得友好，特意問了句，“能帶家屬嗎？”

“當然能！”現在求人辦事多數靠吃飯攀交情，別說韓少庭只是帶家屬，帶戰犬陳知都願意。

韓少庭目的達到，不再和這兩人閑扯淡，他噙著笑上了那輛受輕傷的A6，親自將它送去了修理廠。

只不過這回他心情明顯轉好，開車的時候手指還“嘚嘚嘚”地敲著方向盤。

餘崇山和吳靈作息時間一向規律，在家裏十點左右就會準時睡覺。今天又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飛機，兩人坐在沙發上看完餘嘉一演的電視，便躺上了床。

留下一個人在房裏輾轉反側的餘嘉一。

她拍夜戲拍習慣了，即使休息，基本也都熬到一兩點才能睡著。

“熬夜是慢性自殺”屬於大多數中老年人教育子女的一句口頭禪，好不容易這回沒有和餘崇山發生爭執，她也不像在這種事上鬧矛盾。於是只好在床上掙紮著入睡，

結果，韓少庭深夜十點半給她打了通電話。

餘嘉一拿起在桌上震個不停的手機，赤著腳下床，偷偷摸摸探了探隔壁房的動靜，確定父母都沒醒後，悄悄關上房門，回撥了過去。

“明晚能出來嗎？”韓少庭直接開門見山地說。

餘嘉一想了想：“出來做什麽？”

韓少庭坐在自家的二樓陽臺上，腳邊一動不動地趴著那只長毛古牧，他喝了口紅酒，道：“和人約了吃飯，我想帶你一起去。”

“應該可以。”餘嘉一想起餘崇山今天對他的態度，又替自己父親說了幾句好話，“我爸他沒別的意思，你別往心裏去。”

韓少庭想到難攻略的未來岳父，蕩蕩酒杯裏的紅色液體，有點頭疼。

“你爸媽有催過你結婚嗎？”韓少庭道。

餘嘉一今年虛歲26，在一般家庭裏可能已經算得上剩女的標準了，但演藝圈裏的人結婚本就普遍偏晚。對於一個演員來講，30歲以前都能稱得上黃金階段。

被韓少庭這樣一提，餘嘉一才想起來父母在這點上，居然難得開明，好像真沒怎麽向自己催過婚。

她微微搖頭：“沒有。”

韓少庭的如意小算盤頓時落空，還以為能夠多兩個催婚同盟的戰友，沒想到只是發現自己的漫漫長路又得多走幾公裏路。

“市裏有幾家餐廳味道不錯，”韓少庭道，“等過兩天，我做東請他們吃頓飯吧。”

餘嘉一怕餘崇山不給這個面子，忙道：“明天我問問他們。”

“行。”韓少庭說。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才互道晚安。

餘嘉一本還有些睡意，被韓少庭這麽一打擾，僅有的那點困頓也煙消雲散了。她索性登陸微博，看了看各路群眾對今天下午他們公開戀情的看法。

誰知剛剛登上新浪的號，就收到許多人發來的私信。

有一些不太熟稔的明星發來的祝賀，還有一些只是友情互關的人，因為知道她抱著了韓少庭這根大樹，語氣也都熱絡起來。

餘嘉一挑著做了回覆，直到刷到下面一排頭像。

餘嘉一的新浪賬戶是大學時候就註冊的，和孫宇驍一直是互關關系。分手以後她拉黑了他的企鵝和微信，唯獨沒有取消新浪關註。

一是她上微博次數本就不多，二是覺得沒必要鬧得那麽聲勢浩大。

孫宇驍的問話一共兩句，第一句和大多數人一樣，問她是不是真的和韓少庭在一起。

第二句就弄得餘嘉一很不開心了——

“沒想到你居然墮落到去傍大/款。”

餘嘉一很想直接將自己5.5寸的手機“啪”一下甩到他臉上去。

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他思想這麽齷齪。

餘嘉一氣鼓鼓地在自己的幾百萬粉絲大軍裏頭找到了孫宇驍的賬號，然後點了“移除粉絲”，同時將通訊列表裏他的灰色頭像徹底關到小黑屋裏。

有這樣一個前男友，真丟臉。

睡著之前，餘嘉一在心裏慶幸，多虧韓少庭沒看過他的德行，否則這家夥非得得瑟死不可。

——

第二天早上七點，餘崇山和吳靈準時起床。

餘崇山有晨練的習慣，趁著吳靈弄早飯，他一個人跑到水墨梧桐空地的一個小廣場，繞著跑了十幾圈。

回來的時候，他順帶在附近的超市裏去買了幾袋菜。

八點，晨練結束的餘崇山準備去餘嘉一房裏叫她起來。

怕冷的餘嘉一裹著一層厚厚的被子，全身只有上半張臉露在外面。她昨晚被某人的一句惡言壞了心情，將近一點才完全睡著，此刻還處於睡得鼾甜的狀態。

餘崇山走進來時，見她雙目緊閉，小臉也因為夢得正香而紅撲撲。

他站在餘嘉一床頭默了會兒，替她掩上房門，又走了出去。

大年初二的早上，吳靈煮了三碗地菜餡的餃子。

她和餘崇山各吃了一碗，還剩下一碗留給了睡到十點才醒的餘嘉一。

餘嘉一起床刷牙，吳靈正和餘崇山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臺重播的春晚。家裏很久沒有過這麽濃烈的生活氣息了。

餘嘉一洗臉的時候有點晃神，感覺自己好像又一下回到青春的學生時代。

如果不是收到了韓少庭提醒她晚上有飯局的微信，餘嘉一真沒那麽快清醒過來。

她吃完餃子，和吳靈在廚房裏一起洗碗時主動報告道：“我晚上不在家吃。”

餘嘉一是特地避著餘崇山說的，這點吳靈明白，她無奈地道：“你和你爸要鬧到什麽時候。”

“哪是我和他鬧。”餘嘉一輕輕楞了下，有點別扭，“這次不是挺好的。”

“你爸他嘴上一套，心裏一套。”吳靈軟聲說道，“這麽多年，你還不了解他的脾氣嗎？”

“你當初執意考上戲，他是生你的氣，不過他要是真鐵了心不讓你報名，你怎麽有機會參加藝考。”吳靈壓低聲音說，“前兩天，他主動提出來北京看你。”

“我初六還要值班，在這兒待不了幾天。”吳靈的眼睛瞅向她，“你和你爸的事，你自己想想吧。”

餘嘉一拿著擦碗布站在水池前，機械地盯著冷水沖著碗，神色迷茫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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