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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五個人擠在一個帳篷裏,也總算是能安心的睡下了。

不知不覺之間,眾人陷入了同一個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寫鬼故事,那個沒寫完,先寫個別的。

☆、骨生花(下)



自古以來,文人自有風骨。而觀千年的歷史,也許都是真相無存,那所謂的史實,也不過是由勝利者記錄的故事罷了。

而文人,千百年來,無論是被帝王重用,抑或是被帝王輕視,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不過是帝王將相用來宣傳自己的工具罷了。於是,在那半生的沈浮中,在半生的漂泊之後,他們,皆在尋找一處歸宿,能夠吾心歸處埋吾骨。

他們半生無依,曾經希望的一次次被現實碾的粉碎,曾經堅守的一次次被他人踐踏。得而覆失,失而覆得,到了最後,也終究是失去。多少收覆失地的願望破碎於病榻,多少忠心報國的熱血葬於荒嶺。

到了最後,那顆心,終於碎了。破碎成螢火,在下一代文人墨客的心底裏,繼續紮根,讓他們繼續奔波一生。

這是千秋萬世的悲哀,不過,能將眾人的屍骨,帶到那能讓他們安心的地方,也算是了卻他們的心願吧。

而我的使命,或者說是我師父交給我的任務,就是去尋找那些文人,有人賞識,或是郁郁不得志的文人,與他們結交成好友,書信往來,給予慰問鼓勵。若是那人臨終,問他可否有想要安葬的地方,想要如何處理自己的屍身。

我活了幾百年,我的師父也是,從我師父那時起就有文人告訴師父屍體你隨意處理吧,不過我師父那時還沒有收我這個徒弟,他想了好久,怎麽才能妥善的處理屍身,讓逝者寬慰。最後,他決定要把他們葬在孕育出他自己的山上。

忘了說了,我的師父和我都是蘑菇,大蘑菇成精了。這座山地處南方,一年四季都潮濕的很,下過一場雨,朽木上很容易長出蘑菇來,我和我師父便都是這麽長出來的。

咳,跑題了。這座山既然能孕育出精怪來,也必定是有靈氣的,所以用來安葬這些文人也不算是委屈虧待了他們。最開始,師父是不那麽心系那些文人的,可他生出來的時候,正是亂世。 亂世,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開戰,死的是士兵,殉葬,死的是百姓。也正因如此,山上一個精怪性命的便更加的不受人重視。

食不飽,穿不暖,無人教化,無人顧念的一個生命,死了也就那麽死了,不會有人在意,更不會有人惋惜。直到有一天,師父被一個文人發現,我問了師父很多次,他都不肯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那個人把師父帶在身邊,教師父識字、教師父聖賢思想、教師父為人。他傾盡自己畢生才華,給了師父。

師父的壽命要遠遠超過那個凡人,因此,師父縱觀了他的一生,從相遇那日,直到那文人死去。

師父親眼目睹著那個文人,被師父視作父親的人,年紀輕輕,帶著一個半大的孩子,飽受眾人非議;

師父看著他,傾盡自己當時財產,去與官吏走通關系,而後在深夜裏痛哭自己妄為書生,竟賄賂他人;

師父看著他才華終被他讚佩的皇子賞識,成為客卿;

師父看著他身在亂世,卻親眼看到君王不理邊疆,荒淫無度;

師父看著他被卷入皇權的爭奪,無法脫離;

師父看著他對君王、朝廷心灰意冷;

師父看著他拼了性命離開了朝堂,穿上戎裝;

師父看著他一個文弱書生每日每夜的與敵人殺伐,一日日嘆息的王朝興盛不覆;

……

師父伴了他一生,也追隨了他一生,從朝堂到戰場,也看到了他的友人,他們一個個如常人所謂的冥頑不靈,他們被世人嘆息嘲笑,卻依舊拼盡全力的試圖拯救這個國家,從文於廟堂,抑或從武於江湖。師父也漸漸懂了,那所謂文人,也只是再單純不過的孩子,一心的盼著國盛民強,或是在傷透了心後一心守護的自己心裏那一片窄的不能再窄的凈土。

他們是赤子,懷著一顆真正的赤子之心,絕不變故。

後來啊,那個文人直到死,戰爭也沒有結束,那文人直到屍骨腐爛,那國家也沒有覆興。他在軍營裏,帶著一身的傷,動也不能動之時,師父問他,可有哪裏想要歸去,他只答,那個他們相遇的那座山。後來,師父也確實在戰場上尋到他的屍體,背著屍骨踏過千山,將他葬在那裏。

師父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屍骨一點一點腐爛之後,其上竟然長出了他從未看過的植物,後來,那種植物在屍骨上越長越多,又開出藍色的花。墨藍,沈寂,婀娜,曼轉,宛若開出了他一生的掙紮,祈盼,與最終的絕望。

師父和我說過,他那段時間經常看著那一叢花發呆,後來,他找來山下村莊裏的屍體,埋在山上,可那具屍體卻並未長出同樣的藍色的花。也許,只有文人的屍體,才能如此。

師父輕輕撫摸著那藍色的花,想著曾經的種種,慢慢的吐出了兩個字“赤文”,這花,便有了名字。雖說這名字我嫌棄的很,但也確實是如此,“擁有赤子之心的文人”。

從此以後,師父與文人交好為友,竭盡全力的幫助他們,似乎在他們身上能找到那個人的影子。直到他們死後,師父便幫著那些不能回到故鄉的人將屍骨送回故土,若是那人沒有想要歸去的地方,師父將他們的屍體送到讓他們安心的地方。

後來,這座山上,山頂已開了大半的赤文花,師父在山上發現了我,一顆古木的樹腳之上,一片長勢極好的蘑菇,同他一樣,也是蘑菇成了精。我那個傻師父還嫌棄的打了我,說為什麽有這漫山赤文花的,可樹上卻還長出了我這個蘑菇精。那時,我還不知道,他也是蘑菇。師父收了我做徒弟,我幫他一起了卻文人死前最後一個可能實現的願望。

過了很久很久,師父死了,我將他也葬在了這座山上,和他最珍惜的那個文人葬在了一起。當時我還想,師父啊,你若是長不出那藍色的花來,我非要坐在你屍體旁邊笑話死你不可,和文人相處了幾百年,你的風骨呢。

大半個月後,埋師父的那塊土上有了綠色的小芽,後來也的確開出了花。

也是啊,師父他與文人相伴了一生,甚至與遇到的第一個人形影不離;

師父經歷了那個人所有對國家的希望,也見證了那個人最後的絕望與不甘;

師父在國亡之後,繼續與文人為友,好友舉薦他給帝王,帝王看中了他的才華,欲收師父做臣子,可師父馬上拒絕;

師父在外游玩,請朋友吃飯,忘帶了錢袋,當場賣字於酒客,換錢買酒;

……

師父他與文人相處久了,也粘染上了些許文人的風骨吧。

師父啊,那些文人的風骨葬在了泥土之中,可那些文人的故事,依舊在流傳。那不屈的風骨,在一代又一代文人的血脈裏傳承著,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夢想,也窮盡的自己的一生,最終也算是葬在了有知交的地方。死後,也不算是孤單。

那漫山的赤文花呀,雖說是屍骨養成,但那與蒼天同色的花朵,在那藍色的花瓣裏,在那綠色的枝葉裏,在那微白的根系裏,在根系之下腐爛的屍骨裏,風骨永存,延續著這世界上的希望,維系著這個世界的文明,支撐著國家的脊梁。

那藍色的花,是風骨,是希望。只是可惜了,這世界越來越繁榮,那巍巍的風骨,已經變淺了,變淡了。但那留存的風骨,也依舊在燃燒。



天亮了,眾人醒了,他們驚愕而又不確定的看著對方,終於,清河先開了口:“我,晚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一個,蘑菇精?”,本風接到。

無話,眾人草草的收拾了東西,完成了洗漱,正打算離去下山時,醉水突然提議道:“我們,在往山裏走走吧。這鬼山,風景,也挺好的。”

無論那夢裏的故事人們有沒有當真,這裏,也終究是詭異的吧,可風景,卻確實不錯。如果那藍色的花叢之下,真的是一代代的文人,這座山,是值得參觀的,更是值得尊重的。

人們達成了一致,選擇再向山上走走。

後來,他們看見漫山的藍色花,越往山上走,就越是密集,到了最後,已經連接成了一片,它們在細絲般的陽光下靜靜的綻放著,光輝,終是照著世人的。如斯靜好,如斯神聖。

醉水面向那一叢叢的花,鞠了一躬,輕輕的念著:“千百年來的大家們,你們可好,如今盛世,我們風骨猶存,我們尚未忘了我們應該銘記的一切。”

清河也向著那花海投以尊敬的目光,同時,他發現不遠處有一塊石碑,藍色的花圍繞在它附近。清河將那面石碑指給了醉水,醉水拿出了望遠鏡,向石碑上看去:“經年變故,風骨猶存。”

導游望著石碑,嘆了一口氣,拉住了想要走上前的寧裏,輕輕的說了一聲:“司機到了,我們往山下走吧。”

幾個小時後,大家回到了各自該去的地方。那座山,以及在那座山上,大家共同夢見的夢,是真是假,是否要忘記,都不再重要了。

幾天之後,醉水打電話給清河,問他在第一次看到藍色的花叢下,是否看見了什麽。清河卻又反問她為何會知道他撥開了花叢下的泥土,其實,他們都知道吧,打發開別人的意圖。末了, 清河回答道:“我除了泥土什麽都沒有看見。”

後來,清河又打電話給了導游,問他有沒有把鬼山的發生的事上報,得知沒有之時,他又問可不可以不要開發那座山,片刻的沈默之後,電話的那頭傳來了一句話:“如果那個夢是真的,讓他們安息吧。”

是啊,讓他們安息吧,文人的風骨,傳承了千百年,是不會斷掉的,絕對不會的。

清河想著,那藍色花叢下,被我驚擾的白骨可以證明。

作者有話要說: 起名廢上線

☆、淪陷

此時,A國北部已經成為了B國的殖民地,當地的政府名存實亡,一切已經交給了B國的政府來管理。B國在這裏肆無忌憚的享樂著,剝削著當地的百姓,還時不時的去殺一些無辜的人。

其信從小就和別人不太一樣,體質比其他人要好很多,體力、耐力、都要強過一些男孩子,性格更是比一般人要倔。所以,她從小就學散打、跆拳道,一個女生,在性格上就更加的堅韌。

其信上大學放暑假回了老家,就在那兩個月之間,家鄉迅速淪陷,並且被封鎖,她無法離開。她看著昔日熱鬧的街道逐漸便的冷清,最後甚至少有人煙。那些迫不得已,必須要出門的人,有時還會被B國的士兵抓住,一頓毆打。若是遇見了那些人醉酒,也許都會直接給活活打死。

人們都覺得只要閉門不出就沒關系,但B國越來越猖狂了,甚至到了會砸開小區的防盜門,強行進入到誰家裏搶劫、打人。他們要求所有的店鋪必須正常營業,如果不按照他們說的做,就殺了那家人。

入侵的三個月之後,他們做出了更過分的事。他們抓了一個小女孩,說一天之後要將她活活燒死,除非她的家人能出高價把她買回去。

她的家人付了錢,可是士兵反悔了,那些人還是將那個小女孩活活燒死了。在主幹道的正中央,除了那家人沒有人敢去看。住的近的人,就在樓上用手機偷偷的錄了下來,發了一個朋友圈,然後,幾個小時之內,瘋狂的轉發,民怨達到了最高。

但還是,敢怒不敢言。

其信打開她家那個群的時候,做了好久了心理準備,播放了那個視頻。錄的人住的不是太高,俯視著那熊熊大火,那個人應該是很害怕的,視頻中的場景一直在晃,十分不穩,士兵從書店裏搶來的書堆了一地,女孩被綁住了,坐在那一堆書上,那家人關著窗戶,可是還是能隱隱約約的聽見士兵的笑聲。

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可是她能感覺到那些人是笑著的,笑著用打火機點燃了一本書,然後笑著將那本書扔進了書堆裏,小孩在哭,在尖叫,在大喊。其信想把音量調大,卻是按到了鎖屏的按鍵,她知道接下來會看到什麽,她在猶豫著要不要打開手機,猶豫的時候,手指碰到了指紋解鎖的地方,手機開了,視頻自動播放。

小女孩在哭,大喊著媽媽,她的媽媽就趴在大火的旁邊,被那些人打斷了腿,哭著向孩子爬過去,又被一個人踩著背,不讓她過去。兩個人都哭得撕心裂肺,孩子的聲音透過玻璃,透過手機,傳到了她的耳朵裏,手機裏有罵聲,那家人在罵B國人,罵的很難聽,錄像的那個人似乎是個女人,她在大哭,手抖的已經拿不穩東西,手機直接掉在了地上。

旁邊有一個男人安慰著她,告訴她別錄了,回去吧,不要看了。她說,我要錄下來,給全A國的人看。手機被撿了起來,鏡頭中又出現了那對母女。視頻還有三分之二,這只是一個開始。

咣——

其信的手機摔到了地上,她握不穩了,人也跟著癱坐在地上。她似是發瘋一般,抓住手機,翻了過去,看著那個酷酷的手機殼,顫抖著找到鎖屏的按鍵,按了下去。

聲音停止了,沒有小孩的哭叫聲,沒有那個母親的哭聲,沒有那些禽獸的笑聲。

她抓著自己的手機,似乎那就是她的安慰。淚水早就湧出來了,糊了滿臉,她大哭起來,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是什麽,讓這片土地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誰活該受如此這般的磨難!A國為何還不派來救援,難道A國已經放棄我們了嗎!”

B國的士兵知道,他們都在傳這個視頻,大家一定都看到了,他們覺得這樣很好,他們享受著那些人的恐懼,他們的恨,他們的懦弱,他們的敢怒不敢言。在他們的眼裏,他就是王,高高在上,掌控著無數人的生死。

幾天之後,他們又陸陸續續的燒死幾個人,每當要燒死一個人時,都會到處張貼那個人的照片,他們強迫的A國的人站在附近看著,看著他們曾經熟識的人,在烈火之中,永遠的成為過去。

人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會成為下一個,或者是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戀人。

恐懼是會滅頂的,從B軍焚燒了第一個人開始,其信就一直是怕著的,她問自己怕不怕死,她想著,死也不過是永久的消失,再也不會感覺到恐懼,結束這昏暗的生活。她又問自己怕不怕失去,失去曾經的安穩,失去實現心中夢想的機會,失去了擁有的一切,失去希望,失去憧憬,失去愛。

她問了自己很多。

她不敢。

她害怕。

B軍知道人們不敢走出自己的小房子,走出就有可能死,不走出也有可能死,只不過走出的話,可能性會大一些。在那個小房子裏,有足以溫暖他們的東西,有光可以慰藉他們早就不堪重負的心。他們從來都不敢走出,那個早已不安全的安全區。

於是,B軍利用手段,在每一個超過一百人的群中,加了一個B軍的人,他們每天都更新著要處死的人的照片,然後享受著那個群裏死一般的寂寞。

網絡被B軍全盤占領,罵人罵的最厲害的,鼓勵人們鼓勵的最激昂的,給外界傳遞消息的,一切會給他們帶來希望的,通通找出來,拉出去,綁在大街的樹上,最後燒死。

信息也被封死了。

X區徹底與A國斷了聯系。

幾日之內,各大群裏都是將要死去之人的照片,還有他們被活活燒死、打死、中毒死的視頻。

依舊是敢怒不敢言。

X區淪陷了三個半月,A國的救援遲遲不到,希望,已化為齏粉。

太陽依舊升起,可是卻再也沒有光能照亮這片土地了。

其信躺在床上,被子蒙過頭,縮成一團,翻看著手機。她看見過自己的同學出現在那裏,也聽見過B軍在她的隔壁抓人。她不是只會恐懼,她有不甘,不解,她想反抗。

再或許,她只是不想再過這種畏畏縮縮、只能夠躲避的日子。

她想反抗一次,哪怕代價是死。

她不怕死,她只怕失去。

可是死,就意味著失去。

她想著故事中有江湖俠客,現實的世界中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那些俠客,也不能那樣快意恩仇。她決定要瘋一次,救一個人,最後就是死了,她也是比別人厲害的,她不是被人殘忍殺害的,是她自己反抗了,失敗了,死給那些人看的。

她名為其信,其信是要醒的,是要碎的,其信碎了,大家是不是就會想要反抗了,想要拼個魚死網破了。

她找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黑發,黑色的一次性口罩,黑色的長袖,外套,褲子,鞋子。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黑色束著她的身形,沒有小說裏的神秘,沒有肅殺沒有壓人的氣勢,只有無力、蒼白,還有顫抖著的恐懼。

天黑了。

X區的夜燈沒有從前亮了,那些林立的高樓早早的就暗了下去,只有主幹道的燈還亮著,那光也還被樓擋著。

光不曾抵達的地方,如此的黑暗,黑暗的仿佛永遠不會有希望升起。

她又看了看手機,一大半群裏都是那些人的領地。

她看見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幾年以前的同桌,歸鴻,那個時候他總是欺負其信。他不知道其信散打和跆拳道很厲害,所以他把其信幾個月,惹的她忍無可忍之後,其信打了他一頓,沒有打的很重,只是他覺得很丟臉而已。

直到其信畢業了,很難再見到他了,她才知道自己喜歡那個人。她想念了那個人很多年。現在,在其信只是單純的只是想要尋死的時候,歸鴻出現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去試著救一救這個喜歡了很久的人吧,雖然我不知道我現在還喜不喜歡他了。

只是其信現在,唯一的想法。

要處死的人,都被綁在一個小廣場,那裏有很多樹,等到要處死他們的時候,才會把他們移到主幹街上。她很熟悉路,避開了光,避開了攝像頭,在黑暗中前行,一身的黑色,與夜融為一體。

其信走進的那個小廣場,沒有人看守,沒有哪個想不開的回來這種地方,也就不需要看守了。看到那些樹時,她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幾十人,一百多人,也許會有幾百人,她沒有數過群裏有多少人的照片。她只知道,這裏有太多的人,他們放棄了掙紮,等待著死亡,除了希望死時能好過一些,再無所求。

不久之後,她在一棵樹上找到了歸鴻,他被綁的松松垮垮,仰著頭,靠在樹上睡著。其信從懷裏掏出一把刀,割斷了他身上的繩子。歸鴻醒了,看見了面前的人,他笑了笑,輕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想活了。”

“然後你就來救我?”

“走吧。”

而後,兩人躡手躡腳的離開了廣場。雖四下是人,卻是極端的靜,像一潭死水,無比的死寂。

快要走出廣場的時候,歸鴻不小心踩到了一個人的腳,那個人猛地醒來,他們借著月色,看著那個人的眼睛,那是冷漠到了極致的眼神,沒有一絲生氣。他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希望,所以,也極有可能說出些什麽。

其信的手,緊握著匕首的柄,她想了想,轉身走了。綁在樹上的那個人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兩人隱匿在黑暗中,比淪陷區更深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有人供出了其信帶著一個人逃跑的信息,B軍徹查了廣場上的人,點出了逃走的那一個。錄像沒有開,因為他們自信,他們憑借著現在的狀況,判定了傳說中強大的A國不過是一個謠言,A國事弱小的,而渺小而又懦弱的A國不會有人救援,更不會有人敢反抗,他們太自信了,自信的過了頭。而其信,打了他們一個響亮的巴掌。

全區街區錄像開啟,街道、建築內部、安裝了攝像頭的人家,B軍黑進了所

有的監控系統,甚至破解了一部分人手機的監控攝像頭,甚至是定位。

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淪陷區全部知道了有一個女生,在B軍的手下偷走了一個人。那潭黑暗的死水,有了一個微弱的源頭,那個源頭,為死水註入著新鮮的細流。

B軍的首領很生氣,當日屠殺了百餘人,那些感嘆著女孩做的好的聲音,瞬間消下去一大半。屠殺繼續著,B軍聲稱,只要有人交出偷人的女孩,將保其一家不死,並獎賞大量的金錢,甚至可以選五十人不殺。

滿城之中,一日之內,全部都在尋找那個趕在B軍手下偷人的女孩。想要抓住她上交的有之,想要保護她的有之,想要殺她洩恨的有之。

一日之間,其信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

七天過去了,B軍越來越暴怒,連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是誰都查不出來,還抓不住。七天之內,他們為了示威已殺了近四百人,其中,十歲至二十歲的人最多,為的就是斷了這些人的未來。但是B軍漸漸明白,不能在這麽殺下去了,他們的警署還在,他們的青年和壯年還在,外圍救援的人遲早會到。

A國事蟄伏的野獸,會因為恐懼屈居一時,但不會屈居一世。野獸只是暫居籠中,只要再給這野獸舔幾口血,這野獸就會殺出來拼個魚死網破。

短短七天時間,人們的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家都在擴散著“不能讓B國踩在我們的頭上,難道我們還不如一個小丫頭”,“一個孩子都敢反抗,我們憑什麽畏縮”。

計算機的精英暗中涼席,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就奪回了淪陷區的監控系統,他們繼續嘗試著切斷B軍的通訊系統,但因為其並不是自己習慣了解的系統,需要更多的時間。

X區的尖銳警署,聚集在了一個區域,憑著當時藏下的為數不多的裝備,發動了一次夜襲。而夜襲,也是謀劃了許久的,他們搶奪了大量的裝備,保護著一個最為繁華的居住區,家本就在那裏的人開放了自己的家門,住在別處的人可以帶少量的行李來居住。搬家全部在夜晚進行,途中,警署會全程護送。

起初,B軍還會鎮壓一下,後來,兩軍又小小的打了幾戰,雙方死傷相近。於是B軍便看著那些人 在黑夜之中,如鬼魅一般蘇醒。

只有七天。

其信消失的七天。

死水不再是死水,她的一涓細流,已激起千層巨浪。

從其信穿上那一身黑衣開始,籠中沈睡的野獸便睜開了一只眼睛,現在,野獸要沖破著鐵籠,鉸碎這鐵籠。而其信,就是一灘艷紅的血,激起了希望。

幾所學校重新開始上課,X區重建的安全區就在兩所學校的對面,B軍什麽都沒敢做,他們已經深覺,他們自己創造了這片黑暗,而現在,這片無邊黑暗中出現了兩只鮮紅的可以滴血的眼睛,站在他們身後,註視著他們每一個人。

B軍向上級請求支援,支援在路上,A國中主和的那個廢物一黨(以後加人名,先留著,別忘了)下臺,高官們迅速集結著兵力,隨時準備救援。

第八天,B軍放出消息,援軍馬上就到,而A過已經放棄了X區,勸X區趁早放棄。

城郊,山中,其信拿著一個面包,專心致志的啃著。第一天晚上,她就想辦法將歸鴻送到自己家裏藏著,兩個人都猜得到,一旦事情敗露,B軍第一個搜的就是歸鴻家中。

她在家裏拿了一大背包的面包,幾盒奶,然後逃了出去,沒有驚動熟睡的父母,臨行之前,她看了看自己那把割過繩子的匕首,定了定心。

一路上,她躲著夜巡的敵人,盡量的避開監控,終於在天亮之前,逃離了A城中心。A城不算大,但是以她跑步的速度,最起碼也要跑上一個上午,才能到達城外的郊區。而現在,天亮了,一切的未蔔開始了,一絲的恐懼隨著破曉的天光爬上了她的心頭。

頃刻之間,恐懼占據了她的一切。

其信站在公共衛生間裏,一只手拄著墻,另一只手死死的攥著那把刀,她的理智,隨天光一起回來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她的雙腿開始發抖,匕首在手中“當”的一聲脆響,掉在了地上,她癱坐下來,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到底做了什麽!突然間就不想活了,你跳樓不好嗎!偏偏選這種方式!沒法回頭了!你死定了!”

手機屏突然亮了,她父母發來的信息,問她去哪了,發生了什麽,她握著手機,突然想一通電話打過去,把所有都坦白清楚。

她顫抖著點來,然後在撥通那裏停了下來,大腦突然有了一瞬的清明,“然後呢?做什麽?等他們來找我?然後全家被處死嗎?”

她爬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臉,看著那一條條冒出來的信息,還有打來沒有接通又掛掉的電話。

黑色的身影站了起來,手機放在洗手壇的壇沿,她打開了水龍頭,接了一把水,洗了洗那張滿是淚痕的臉。

她想著:“沒法回頭了。”

她知道:“不能回頭了。”

那張臉又重新變得冷硬起來,長長的黑發束起來,束在腦後,她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又看了看手機,提示消息還在增加,二十多個未接來電。她按住了一個鍵子,關機。

退一步,再退一步,直到鏡子能照下她大半個身子。

一身休閑運動的衣服剛好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一身黑色,又增添了幾分冷硬,白皙的臉上,哭紅的眼睛平靜的看著前方。

充滿了希望。

若是沒有希望,也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她彎腰,撿起地上躺了有一會兒的匕首,揣在懷中。

天已大亮,她堅信,國家使不會放棄他們的,永遠不會。

她走向鏡子,拿起手機,揣進兜裏。

她心想著:“好了,該想一想怎麽活下去了。”

☆、冬的密碼



春秋流轉,四季輪回。北方沒有江南的煙雨,卻還有雪,期期艾艾的雪,天地間一片素色的潔白,寧靜的沒有半點雜質璞玉,臥在紅塵世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初冬,便是紛紛揚揚的大雪,裹挾著救贖的使命,席卷而來。來勢猛烈卻不乏溫柔。維憶多年前的我,站在雪中大笑,卻不知為何,而到如今,只剩下淡然的立於雪中,望著白色的芙蓉雕零。



黑色的土地落滿了皚皚的大雪,我知道,冬來了。因為葉子落光了,因為下雪了。我忘記了我的年齡,我也忘了我在這山中呆了多久,我只記得,我在等一個人,可是,我連那個人是誰都忘記了。

屋後的長椅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我輕輕的撥開,坐了上去。雪依舊下著,很輕,很淡,落了我一身。我輕輕的拂去身上的積雪,可轉眼間,又落了薄薄的一層。罷了,我想,這雪,是拂不掉的,我想著過去的種種,可是,卻都只是模糊的碎片,像是花瓣一般,逐漸拼接成一朵雪白的芙蓉,又一瓣一瓣的雕零,飄落,然後又凝聚在一起……

我能記清的,只有這個低矮的房屋,山上的樹木,鳥獸,還有日覆一日流轉的倒影,和年覆一年,流逝的光陰。但我卻還依稀記得,我在等一個人,我忘了那個人是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和我又是什麽關系。這些,我全部忘記了。

風雪依舊不停的降臨,吹散了我的白發。我知道,我老了,這些年,我聽著山上的流泉,聽著風吹樹葉,聽著仲夏的蟬鳴。就這樣,過了好多好多年,直到忘記了世時的存在,忘記了自己。

我,繼續想著,竟漸漸睡去,我夢見一個小小的女孩,在雪中笑著,笑的那樣開心,我問她:“你為什麽這麽開心啊?”她說:“你沒看見嗎?下雪了啊。”

是啊,下雪了,可是下雪了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嗎?我不解,雪停了,女孩倒在雪地上,依舊笑著,笑聲貫徹滿了天地,讓這裏不再是那般的寂靜。我淺淺的看著她,她問我不一起玩嗎,我說不了。

我不知,我夢了多久,我就一直這樣看著她,後來,夢醒了。我回到屋子,在壁爐裏加了一些柴火,看著火光,紅、橙、黃、藍、紫。火光將房間暖的發亮,我的貓蜷縮在一個溫暖而又安全的地方,安逸的睡著。

我起身,走到書桌邊,拿起彩鉛,一筆一筆的畫著,畫著我夢到了那個小女孩。她穿著黑色的外套,黑色的長發披散著,紮著白色的圍巾,開心的笑著。

她坐在雪地上,隨意而又端莊,擡起說去接落下來的雪花,時而凝視,時而送至唇邊,然後輕輕淺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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