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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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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

秦明月能看出祁煊有點不高興。

明明這人總給人感覺時時刻刻處於暴走之中,可見到祁煊這副樣子,她突然有種明悟,以前那些似乎都不是生氣,現在才是。

見大家都看著他們,也是怕祁煊這不著調的人鬧出個什麽事來,她不禁上前一步道:“有什麽事,出去說好嗎?”

難得見這丫頭如此識相,祁煊按下心中的不悅,瞥了何雅一眼,才掉頭出去。

戲園子這種地方就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候,秦明月只是略微躊躇一下,就領著祁煊去了後面的小花園。

一路順著甬道到了後面,進了月門洞,她才開口詢問怎麽了。

祁煊站定後,雙手環胸不悅地看著她,“我覺得這戲你最好不要再唱下去了,因為說不定爺哪會兒看得不高興了,就把你們戲園子給砸了。”

秦明月陷入茫然之中,這人又是在鬧哪一出?還當是祁煊這人脾氣陰晴不定不好侍候,可轉瞬間想到臨走時他看何雅的那一眼,頓時有些了悟。

感覺心裏怪怪的,她垂下頭,抿了抿嘴,道:“演周生的那個,其實是個姑娘家。”

呃……

這下輪到祁煊詫異了。

只聽過唱戲從來是男人反串女旦的,還沒有聽說過女人反串男的。他低頭睨她,“你確定沒騙我?”

秦明月突然有一種惱羞成怒的感覺,忍不住道:“這事兒我騙你做什麽,又沒有銀子拿!”

恍惚間,她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他又不是自己的誰,憑什麽自己還要向他解釋。可想著那日自己瀕臨絕望,他宛如天神降臨,她突然並不希望他誤會了什麽。

祁煊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大抵是長這麽大從沒幹出吃醋這種蠢事,略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掩飾地清了清嗓子:“既然是女人那就算了,爺就不找你麻煩了。”

心情好了,也就突然想起被他又一次扔腦勺後面的孫珩:“孫珩還被爺扔在前頭,上次把他給忘了,害我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這事兒才算揭過。今兒可不能再將他一個人扔在那裏,不然這小子得拉爺喝幾天酒,才能找補回來。”

說完這話,他就宛如一陣風似的卷走了。

站在原地的秦明月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有些鬧不懂這人到底怎麽了,可想半天也想不出來所以然,索性也不想了。

祁煊噙著笑回到雅間,果然孫珩還坐在那裏。

倒也沒有惱怒之色,正端著茶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走吧,今兒爺請你上我府上喝酒,你不總說裴嬸兒的手藝好?今兒讓你敞開肚子吃一頓。”

孫珩也顧不得裝高深了,扔下手裏的茶盞就蹦了起來,“咋,發生了什麽讓我們安郡王如此高興的事兒?”話音有些酸酸的,不過不顯,祁煊倒沒聽出來。

他嘴角止不住往上揚,面上卻惱道:“愛去去,不去滾,當爺願意搭理你?!”

孫珩這犯賤的貨立馬巴了上去,“去去去,怎麽不去。”

說著,兩人就離開了廣和園。

因為有第一場戲作為鋪墊,第二場的時候自是十分火爆。

當日早早便有無數看客到了,坐下後,戲還沒到時間開始,百無聊賴,就和身邊的其他看客聊起上一折的劇情來。

這也算是廣和園裏一個比較奇特的地方吧,尋常在別處看戲,大家都是各看各的,看到精彩之處,頂多喝彩兩聲。可這廣和園的戲卻與其他處不一樣,總是峰回路轉,讓人咂舌不已。

經常有人信誓旦旦料定下面的劇情,卻臨場被反轉,因此被打臉之人眾多,可大家還是對猜接下來的劇情樂此不疲著。

“你們信不信,這一場絕對會挑明這秦畫的身份!”

“有沒有人猜她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哪兒來的妖精?”

“人鬼不好說,據鄙人在這廣和園看戲這麽久的經驗來看,撰寫此戲本子的人似乎總喜歡戲耍人。他最喜歡幹的就是挑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卻並不讓人落到實處,謎底總是在最後才會揭曉。就好像那嫦娥,不就是讓大家一直揪緊著心,到了最後才揭曉那後羿的身份。所以王兄,你的這種說法愚弟覺得有些過於肯定了,這一場應該不會揭曉這秦畫的身份。”有一書生文質彬彬,卻胸有成竹,可以看出他對這廣和園的戲也算研究得挺透徹的。

他的說法,獲得附近許多人的讚同,紛紛點頭說這種可能性最大。

而那王兄,自己唾沫砸的坑兒還在眼前,就被人駁了回來,顯然有些惱羞成怒。到底這是公共場所,也不好當眾發怒,只是道一句你往下接著看就是了。

像這種議論劇情的人還有很多,戲廳中喧嚷而嘈雜。二樓上,正對著戲臺子視線最好的那個雅間裏,孫桁啼笑皆非道:“瞧瞧這群人還吵上了。”

祁煊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磕著瓜子兒,這廝嗑瓜子的樣子格外跟人不一樣,扔一顆在嘴裏,不見他嘴動,眨眼的功夫就見兩片瓜子皮被吐了出來。也不亂吐,剛好落在他面前一個白瓷盤裏,盤中已經積攢了許多瓜子皮了,可以看出這廝坐在這兒有不少時間了。

確實也如此,每到有秦明月戲的時候,祁煊總是來得特別早。

若是戲還沒開,就往雅間裏一坐,一壺茶,幾碟果子,能混上大半日的時間。

對於孫珩的話,他的回覆是:“你真是閑的。”

孫珩挑眉:“你才閑的,你不閑,你坐在這兒吃瓜子。什麽時候你染上這種老娘們的毛病了?還別說,這瓜子兒挺香的。”說著,他往嘴角丟了一顆,嘗了嘗。

祁煊這才收回架在凳子上的腿,將放瓜子的盤子往面前挪了挪,“滾滾滾,沒人請你吃。”怕孫珩手賤再偷拿,他索性將盤子一端,將大半盤子瓜子都倒進袍子上,下擺往上一兜,就是個現場放瓜子的地方。

孫珩倒詫異上了,“嘿,這是哪兒買來的金瓜子啊,小爺吃幾顆都不讓。”

可不是金瓜子嘛,這瓜子是秦明月特意命人送來的。

也是祁煊來得太勤,有事無事總往廣和園跑,而秦明月最近又太忙。再說了,她也不想總是面對他,因為這人總是會蹦出幾句讓她不知道該怎麽答的話。索性遵循著一三五二四六的慣例,中間隔上一次,她就見祁煊一面,也免得被這人說自己什麽用過了就扔之類的話。人實在沒法出現的時候,她就會特意讓人準備些小吃,權當自己的歉意了。

這期間祁煊吃過了漬梅幹,蜜果子,以及各式糕點,都不得他喜愛,也就瓜子盤能讓他紆尊降貴用上一用。秦明月索性親自去京城最好的炒貨行買了一些瓜子來。下次再來,就給他端上一盤子,美聞其名這是秦姑娘親自去買的,也是她平日裏最愛吃的。

還別說,真把這人給哄住了。

吃過兩回,祁煊嗑瓜子的技術得到了質的飛躍,已經可以達到大師級水平了。

拉回話題,就在孫珩和祁煊說話途中,臺上的戲已經開始了。

戲是接著上一折演的,話說那下人發現秦畫的異常之處,心中疑竇叢生,可又苦無證據能證明這秦畫實在異常。畢竟偶爾厭食實乃正常,可就算厭食,你不吃就好了,為何要偷偷地倒掉呢?

這下人實在好奇,就忍不住就偷偷觀察上了,這一觀察發現秦畫此人確實詭異得緊。

有孝之人不宜出門,可此人卻是從沒見她出門過,尋常就一個人躲在屋裏,貼身丫鬟都不讓在屋裏侍候。

其實發現她有些異常的人就是周妻派來侍候她的丫鬟,一個叫做田兒的人。

田兒疑心上了,就借故在白日裏闖了幾次秦畫的房間,卻並沒有發現異常。秦畫獨自呆在屋裏什麽也沒幹,不是在榻上睡覺,就是一個人坐在屋裏。

而與此同時,秦畫的食量似乎突然變得正常起來,不光每次送來的飯會吃完,也不再見偷偷倒掉飯食。田兒只當自己的多想了,也不再私下裏偷偷觀察秦畫,可就在這當頭田兒死了。

死因是投井。

誰也不知道田兒是怎麽死的,還是一個負責打水的婆子發現的。事發之後,周妻派人來詢問秦畫,秦畫卻是一臉茫然與無辜。只道自己平日閉門不出,又與他人不相識,尋常除了送飯的時候能見到田兒,其他時候根本見不到她,並不知道她為何會投井。

對此,周妻並沒有表示懷疑,因為田兒就是她派來監視秦畫的。秦畫日裏見到田兒的次數多不多,沒人比她更清楚。

事情似乎就這麽過去了,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而時間依舊一日一日往前過著。

戲的最後,以新被派來侍候秦畫的丫鬟,看見她坐在窗前梳頭被嚇到為結束,再度給大家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懸念。

“嘿,這就完了,你倒是繼續往下演啊!”

發出這樣感嘆的人,不止孫珩一個。

祁煊卻絲毫不以為然,坐了會兒,見秦明月沒來,知道她大抵又忙著,便拍拍屁股打算走人。

有時候想想其實也挺滑稽的,他安郡王何曾待人這樣過,可每每看著她眼下的烏青,他又不忍再強迫什麽。

“哎,你去哪兒?”孫珩叫住祁煊。

“回家。”

“那我同你一起。對了,陳六那小子約著明兒出去打獵,你去不去?”孫珩嘴裏的陳六,是敬亭侯府陳家的嫡幼子,也是一個紈絝,尋常和孫珩關系不錯。

“不去。”祁煊一臉沒興趣的樣子。

孫珩想了想,“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你知不知道大興來了一大批的流民,被堵在那邊了,聖上已經知道這事,龍顏大怒,派我爹過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我估摸著最近恐怕不太平,還是少出門的好。”

身為一個紈絝,孫珩平日裏雖有些不著調,但嗅覺還是挺敏銳的,從這件事中窺探到一些機鋒。

聽到這話,祁煊眉頭當即一擰,可是很快就松展開來,渾不在意道:“出了什麽事兒,也出不到咱們頭上來。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

孫珩點點頭,“這倒也是。”

天並沒有塌下來,但任誰都知道這次河道總督胡承邦是完了。

原來早在七月初十那一日,黃河就決了堤,這一決堤可不是一處兩處,而是連著好幾處。夏日本就是雨水多的時候,一到夏天,朝廷最怕的不是哪裏有旱災,而是黃河決堤。

畢竟旱災可以賑災,若是水患,死人不說,還勞民傷財。

歷朝歷代以來,黃河水患就是朝廷的一心腹大患,可黃河素來以‘善淤、善決、善徙’而著稱,根本不是目前人力可以解決的。朝廷年年砸出大量銀子去修防,可是年年都不得安身,好點兒的只禍害一處,不好點兒的就像今年一樣,禍害了河北河南兩地,致使兩地哀鴻遍野,老百姓叫苦不堪,流民四起,民不聊生。

又因這兩地靠近京師重地,逃過洪水肆掠的災民,自然就往京師湧了來。

其實也是當地官員膽子太大,出了這樣的事竟然敢瞞報,等災民來到大興,被大興當地駐軍攔住,惠帝這才收到這一消息。得到消息的他,龍顏震怒,當即命人出京去拿河道總督胡承邦回京問罪。

其實這胡承邦也是個倒黴的,剛任河道總督不足一年,門裏的事兒還沒弄清楚呢,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之前,他倒也發現有些地方的河堤絕對防不住夏季的暴洪,可他初來乍到,而河務衙門早已是自成系統,他的命令下發下去,下面的人卻陽奉陰違。

等出了事後,為之晚矣。

朝廷派去的人並沒有拿回胡承邦,因為事發之後,胡承邦就服毒自盡了,其家眷也一無所蹤。據當地官員說,河道決堤後,有暴民積怨之下襲擊了胡宅,胡總督的家眷盡皆慘死,家財也被搶奪一空。

事情似乎就這樣結束了?

當然並不是。

惠帝雷霆震怒之下,兩地牽扯進去的官員紛紛落馬,撤職的撤職,查辦的查辦,另外賑災之事還得提上日程。

可提到要賑災的事,卻是遭到了阻礙。

無他,皆因朝廷沒錢了。

這幾年也不知是怎麽了,這裏澇完那處旱,不是小災,就是大害,總是不能消停。看似大昌朝太平盛世,可朝廷其實沒什麽錢的,如果有錢的話,惠帝也不會去捅馬蜂窩,將王銘晟派去了江南。

說其他的都是假話,給朝廷弄銀子才是真的。

勳戚官紳占地嚴重,賦稅收不上來,即使收上來也是杯水車薪。大昌朝有錢的地方倒是不少,可惜錢都進下面人的荷包裏了。

惠帝恨啊,恨得牙癢癢。

他作為堂堂大昌的皇帝,修建個行宮,多寵信幾個妃子,就有一群朝臣天天在他耳朵根子邊上說,這起子人自己卻是個個富得流油。

各種原因交織下,惠帝往江南派去了王銘晟,也派去李棟。可惜這兩個人哪怕再有才,也是雙拳難抵四手,江南那邊沒有任何進展,而各處需要銀子的缺口卻是越來越大。

惠帝在朝堂上發了頓火,下面一眾文武百官全部蔫巴了。

可扭頭再上朝的時候,惠帝問這事兒怎麽辦,下面卻還是一片鴉雀無聲。

意思就是您看著辦吧。

惠帝若有辦法,能在朝堂上發火嗎?他想賑災,可是有錢嗎?

戶部那裏倒是還有些銀子的,可惜戶部尚書趙懋那老家夥硬是抓著手邊的那點兒銀子不丟,說是遼東那邊的軍費再不能拖了,除非惠帝想讓那群金人打進來。

好吧,聽到這惠帝不說話了,雖說攘外必先安內,可是那群外族一直虎視眈眈。他還沒忘記自己皇城在哪兒,除非他這皇帝位置不打算坐了,不然遼東那邊的問題就不能輕忽。

那就只能到其他地方弄銀子,大抵也是物極必反,這會兒惠帝反倒不急了。

你們願意裝啞巴,那就使勁裝啞巴吧。

這大昌朝真是敗了,你們這群官兒還能當嗎?

朝堂之上氣氛詭異,而這一切並未影響到京中的平民老百姓,大家還是該吃的吃,該睡的睡,該幹啥幹啥,除了物價漲了一些,最近各府上買人便宜了一些,還真沒什麽影響。

當皇城根兒下的百姓就是好啊,全天下哪兒都可能出事,就這裏不可能,等到京城都出事了,大昌也該亡了。

不過卻是有些影響到了廣和園的生意,倒也並不明顯,因為廣和園的戲票總是供不應求,但從前來看戲的貴人們少了,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且祁煊最近也不來了,似乎很忙的樣子。

同時牙儈所裏的一個姓姜的牙儈,突然來找何錦了。

也是前幾次廣和園從姜牙儈手裏買的人多,眼見手中又多了一些‘貨’,自然要來問問老主顧還需不需要人。

隨著接連幾次買人,如今廣和園已經不缺人了,能撐著住場的臺柱子還缺,不過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事兒,除非能從別處挖來人,或是自己培養出來,別無他法。也是如今光開《秦畫》的場,就足夠廣和園吃了,其他掛靠班子的場不過是打打牙祭,其他事並不急在一時。

不過何錦畢竟不是老板,需不需要人還得秦鳳樓兄妹二人說了才算。

聽說有大量便宜的人口賣,秦明月陷入沈默。

其實從她來看,廣和園如今的人遠遠不足,秦明月不是沒有想過若有一天自己不唱戲了,廣和園又該怎麽辦。照她的心思來想,自然是需要培養出大量可以鎮得住場子的角兒,再來就是新戲得跟得上,可這種事根本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她心中雖焦慮,也只能徐徐圖之。

而現在的問題是,她成天忙得連軸轉,根本抽不出空,就算買了人回來,該怎麽安置才好。要知道安置可不光是管口飯吃,許多問題都需要考慮。

而一旁的秦鳳樓滿臉悵然之色,大量便宜的人口代表什麽,代表著災民越來越多了。

最近關於有很多地方受災的事,不是沒聽人講過,秦明月他們從剛買回來的田叔他們一家子口中就得知了許多情況。

慶豐班之前是苦,可苦不過這些人,聽過他們的敘述,大家都是心戚戚。

芽兒和彩兒在一旁欲言又止,她們是上次秦鳳樓和秦明月出去買回來的那兩個小丫頭,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大抵經歷的多,所以比一般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穩重多了,也是受過的苦太多了。

惆悵歸惆悵,感嘆歸感嘆,他們也不是什麽豪門大戶,這種事根本插手不了,就算再買回來幾個人也是杯水車薪,更何況買回來幹什麽呢。

於是何錦便去拒了那姜牙儈。

今日沒戲,所以秦明月倒是挺閑的。

閑暇下來的她,也沒往外頭去,認真說來她是一個挺宅的人,一本書一盞茶就足夠她打發半日時光了。顯然今日看書也沒能讓她靜下心來,換成平時侍候她的芽兒自然有所察覺,可今日芽兒也是有什麽心事的模樣。

她先去將秦明月昨兒換下來的衣裳拿去洗了,洗完回來,見自家姑娘還是倚在羅漢床上發呆,便又去整理櫃子。等四處都收拾好後,她去洗了手回來,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姑娘,若不然就買兩個人回來吧。這樣的人,給口飯吃就行了,總比死在外頭強。”

芽兒也是深有體會,雖然那會兒自賣其身是給口飯吃就走了。可在牙儈們手裏,那還真是給口飯吃的情況,每天一頓飯,還是幹餅子,管你餓不死就行了。一路上十多個人被裝在一艘車裏,連轉個身的地方都沒有。餓了渴了想如廁了,都給我忍著。好多人逃過了洪水,卻逃不過這種折磨,接二連三都病倒了。

一病就是一車人,從啟程的時候是十幾車人,加起來幾百個。可真正能到了京城這地界下車的,卻只有不到一半。

人賤如草芥,不花錢的東西是沒有人會關心的,更不用說給你請大夫看病了,反正光賣剩下的人,就足夠這些人牙子們賺了。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古人誠不欺人也。

芽兒當初被買回來的時候,目光呆滯,滿心恐慌,就是被嚇的,那種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的人死了,能嚇瘋許多人。

所以來到廣和園後,芽兒特別珍惜,哪怕買她的主家身份並不高,但他們待自己都是宛如親人一般。

秦明月並不意外芽兒會這麽說,早在之前何錦來的那會兒,她就看出芽兒幾個人的欲言又止了。連一貫沈默寡言的田叔,也是幾番欲言又止,大抵都是身同感受吧。

芽兒也是知道自家姑娘性子好,戲園子裏也能賺銀子,才敢開這個口。其實話說完後,她就後悔了,難處都能想得到。

人買回來幹什麽呢?總不能都養著,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河裏漂來的,更何況大家賺銀子都不容易。芽兒雖是來的時候短,也能看出自家姑娘有多麽不容易了,每日頂多只能睡三個時辰,醒著的時候除了吃飯,就是在排戲。尤其園子裏新進了許多人,都得一個個指點訓練,這些誰都幫不上忙,只能秦明月自己來。

見秦明月不說話,她低下頭摳了摳自己滿是粗繭的手,“姑娘,芽兒越規了,您就當這話奴婢沒說過。”

秦明月輕吐了一口氣,坐直起來,“什麽說過沒說過的?我去和何大哥商量商量,看咱們這兒還能容納幾個人,左不過是要買的,早買也就費點兒糧食的事兒。”

語罷,她不顧芽兒面露欣喜之色,就往外去了。

找到何錦,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下,其實別說秦明月他們了,何錦也是個軟心腸的人,之所以會去拒了,不過是知道這園子裏的老板不是自己。

也許這麽說似乎有些矯情,可不管自己的力量有多少,能做一些是一些,什麽都不做,總是覺得良心過不去。畢竟這事情又擺在了自己面前,連裝傻都不能。

商量好後,秦明月和何錦出去了一趟,去找姜牙儈買了十多個人。

這十多個人已經是廣和園如今能容納的極限了,再多了,就未免顯得有些不堪重負。

人得量力而行,心善是好的,可也得考慮自己的實際情況,別一時做了好事,日後轉頭再後了悔,就未免顯得有些不美了。

這十個人也算是矮子裏頭拔將軍,都是撿了好的選,男女都有,老人沒有,最大的也就是青壯年。只有一個人,是秦明月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才買下來的。

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整個人瘦得厲害,皮包骨頭的,奄奄一息,秦明月買下他的時候,還在發著高燒。

其實秦明月本是沒註意到他的,選人的時候被他撲了上來,死死抱住自己的腿,只低頭看了這孩子一眼,秦明月就挪不動步子了。

就當是日行一善,能做一些是一些,若實在救不回來,就當這孩子的命活該如此。不過這孩子也算是個命大的,何錦去找了大夫給他看,經過大家的悉心照料,倒也活了回來。

不過這是後話,這裏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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