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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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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

聽到這話,陳子儀有些詫異:“咱們為什麽要離開慶豐班?什麽有一日不唱戲了?怎麽可能不唱戲,咱們除了唱戲也不會其他別的啊。”

“可等你以後上了年紀,還怎麽唱戲啊,到時候也該唱不動了。”

陳子儀搖頭一笑,只當她是一會兒一個心思,“傻丫頭,你看老郭叔這麽大一把年紀,不也還在唱戲。小生唱不了,我可以唱老生,總不會沒辦法唱的。”

“可你難道要在戲班裏呆一輩子?唱戲有什麽好,給人賣笑,看人臉色,日日還得養著嗓子,太甜的不能吃,太鹹的也不能吃,辣口的就更不用說了,成日裏就只能吃這些淡而無味的東西。”說著,王瑩一把將面前的飯碗推開,滿臉都是嫌棄,“為什麽咱們要這麽辛苦,只能給人賣唱,就不能安安穩穩的,而不是像這樣顛沛流離,過了今朝沒明日。”

王瑩這脾氣來得有些莫名其妙,讓陳子儀一頭霧水的。

“瑩兒你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沒什麽,我就是過煩了這種日子。我很多時候都會想,咱們要是哪一天能離開戲班就好了,不需要很富裕,有一棟小房子,有幾畝田,就我和師兄……”

陳子儀嘆笑著放下手裏的木箸,伸手撫了撫她的頭,“你個傻丫頭,難道你不覺得現在這種日子挺好的。這麽多人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和和睦睦的,咱們戲班的處境也越來越好,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可是……”

“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師兄是不會離開戲班的,快吃吧,吃完了下午還要去排戲。”

王瑩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只可惜埋頭吃飯的陳子儀並沒有看到。

到了下午,慶豐班的人都去後院排戲了,前院就剩下王瑩和在房中養傷的秦鳳樓。

王瑩呆在屋裏,越想越煩,又拉不下臉去後面,就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在園子裏逛了一會兒,她正打算回去,突然被人給叫住了。

“瑩兒丫頭。”

這錢老七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身醜角的戲服,臉上還塗了兩道白。見王瑩目露疑惑,他趕緊一把將臉上的白灰擦掉,道:“我是你錢叔,之前我跟你說的那事咋樣了?”

王瑩悶悶不樂的:“師兄他不願意離開。”

“他不願意走,你走不就得了。你師兄現在會留在這裏,還不是因為這慶豐班火得如日中天,他舍不得這闖下的偌大名頭。就沒想想你們在這裏幹,都是給姓秦的那兄妹倆白幹的,陳子儀倒還好,你連上臺都上不了。這姓秦的兄妹倆倒是夠刻薄的,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竟不知道為你著想。”

錢老七這話正說進王瑩的心坎裏,可不正是如此!

“我跟你說,子儀他現在算是被秦明月給迷了心,這戲演久了,時間長了就成真的了。你別說你錢叔沒提醒你,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師兄和那秦明月湊成一對?我跟你說,瑩兒丫頭,錢叔這是心疼你,你也是咱打小看大的,那安慶樓的張老板已經說了,只要你過去,一定把你捧成秦海生第二。到時候銀子大把的,幹個幾年,你和子儀出來單幹,或者不唱戲了拿著銀子做點什麽小營生,總比在這兒唱一輩子戲的強。”

“可……”

“當然,你錢叔也不是沒有目的的。”錢老七從循循善誘,突然變成滿臉頹喪,說著說著還抹起眼淚來:“你老郭叔日子過得苦啊,那秦鳳樓不是個東西,不念舊情,冷心冷肺,你錢叔一大把年紀了,現在竟混得唱醜角兒。”

他邊說邊又抹了一把臉,本就剛從戲臺子上跑龍套下來,臉上還帶著妝,這麽一抹,紅的白的混成一團,看起來格外滑稽,且狼狽。

“那張老板說了,只要你答應,就願意讓我和你錢嬸還有小錢子一同過去,咱們一家也算是脫離了這個火坑。瑩兒丫頭,你錢叔真不希望你走到最後,師兄成了人家的,還落得如我這般田地!”

最後這段話才真正敲響王瑩的心扉,她這麽亂發脾氣胡鬧騰,不外乎因為她怕,她能看出師兄看秦明月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了。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你好好再想想吧,你錢叔我還有活兒要幹,先走了。”丟下這句話,錢老七便鉆進一旁的花木叢中不見了。

王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往回走去。

推開院門,院子裏靜得嚇人。

她一步步往後面走去,長驅直入,走到門前,還未進去就聽見陳子儀喊了一句‘娘子——’。

再去看陳子儀,眉目含情地望著站在他對面的那個白衣女子。

“月兒姐,那人又來了。”

隨著簾幕緩緩合上,郭大昌帶著幾個跑龍套的戲子忙不疊地換著背景布設,準備換下一個場景。旁邊,一身青衫的念兒和秦明月這麽叨了一耳朵。

其實不光念兒看見了,秦明月也看見了。

戲臺子本就高,站得高看得遠,又是正對著,再加上那人總是站在窗前,她一擡眼就能看到。

實則發現賀斐總是來的人,還是念兒這丫頭。

她人小眼睛尖,再加上那日賀斐前來‘辦公’,念兒是見過他的。事後慶豐班很多人都猜當日出現的那位貴公子肯定是出手相助之人,之後賀斐出現,念兒驚喜至極,連連對秦明月道這是恩人來了。

恩人?

只可惜有一些猜測,秦明月是不好當著念兒說的。甚至誰都不能說,因為這畢竟是猜測。

“這位賀公子人長得俊,出手又大方,上次還救了月兒姐你,你說他會不會是喜歡上月兒姐了?”

念兒雖小,無奈常年跟著戲班走南闖北,戲班裏又總是演些情情愛愛的戲,所以她比一般的小姑娘早熟多了。知道什麽是兩情相悅,也懂得什麽是傾慕之意。

於她來看,這位貴公子肯定是看中月兒姐了,要不然他做了這麽多事到底是為甚。

“你個小丫頭,懂什麽。”秦明月笑著感嘆了一句。

念兒皺皺小鼻子,格外的嬌俏可愛:“我懂得可多了,我知道這人閑的沒事可不會做這些無聊的事,不是看中月兒姐了,還能是什麽。”

“可你月兒姐現在是男人啊。”

秦明月點點她的鼻子。

念兒的臉一下子嚇得慘白,忙捂著嘴道:“難道——哎呀,這個賀公子要不得,他、他……”

秦明月無奈拍了一下她,“好了,你小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麽,快別想了,馬上要上臺了。”

一聽說要上臺,念兒也顧不得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忙去整理自己的衣裳,又去幫秦明月看她哪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為了什麽?

肯定是有所圖,可秦明月想了好幾日,都想不通這賀公子的用意。

這一出出,一幕幕,他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帶著這些疑慮,一場戲終於演罷,因為是之前演過的,所以秦明月幾乎是輕車熟路。

戲罷,又是慣例的報賞聲。

不出意外,又是賀公子占了鰲頭。

有時候秦明月挺無語的,那姓祁的下臺,這姓賀的又登場,她身上難道真有什麽他們必須要得到的東西,如今鍥而不舍?

難道是這張臉?肯定不是。

秦明月雖知道自己這張臉還算生得不錯,但比她更漂亮的不是沒有,她一個身份低賤的戲子,真是何德何能。

想了想,秦明月走出後臺,經過一條長廊,登上往二樓的木梯。

門前站在一個隨從打扮模樣的人,一見她就往裏頭去了,轉頭回來就請她進去。

秦明月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她拱了拱手,朗聲道:“海生今日前來,一是謝謝公子的厚賞,二是感謝公子那日的援手。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惜海生身份低微,也報答不了公子什麽,唯有這謝一字卻是不能不說。”

賀斐一身石青色繡暗紋圓領長袍,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腰帶,如墨色的黑發束在頭頂用羊脂白玉扣固定著。俊眉朗目,下巴方正,整個人看起來即不失英氣又格外顯得尊貴。

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也確實不是尋常人,如秦明月所料未錯,這位姓賀的應該是蘇州府知府賀家的人。

這些日子,秦明月也不是只顧沈迷在演戲之中,對於蘇州城裏一些達官貴人們也了解過一二。劉茂乃是劉同知家的二公子,能讓他畢恭畢敬,又是姓賀,秦明月也只能想出這一個身份來。

“劉茂與我相交,他有事,我不會不管。”賀斐神情淡淡的,一點都不像他表現出來那種對‘秦海生’十分有興趣的樣子。

看來那些打賞,都是為了引起她的註意力了,他到底想做什麽?

“總而言之,還是謝謝賀公子。”

兩人你來我往交談了幾句,秦明月出言告辭,賀斐也並未多留她,而是態度冷淡地點點頭。

人正欲轉身就走,突然賀斐說話了,“我是該稱呼你秦姑娘,還是秦公子?恐怕秦姑娘不知道,你這衣裳的領子還是略微低了些。”

秦明月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頸子,在一瞬間明白賀斐話裏的意思。

為了掩飾身份,她學著男人說話男人走路,因為秦海生的年紀並不大,男性特征並不是太明顯,所以倒也模仿得惟肖惟妙。並且尋常穿的衣裳,衣領都挺高,就是為了掩飾她並沒有喉結。

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方才她從戲臺上下來,因為只顧得去想這姓賀的來意,卻忘了把頸子包緊一些。可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個女人,還這麽戳破——

做戲對秦明月來說並不是太難,不是吹的,她想哭就能哭,想笑就能笑,別人演戲哭不出來,還要上眼藥水,她眼淚說出來就能出來。

秦明月的臉在一瞬間變了,先是白,再是紅,然後又是白,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她輕咬了下下唇,覆又松開,半晌才啟齒道:“還望賀公子幫海生遮掩,海生這樣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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