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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奪舍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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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過中天,已到下半夜,晏府陷入一片風雨欲來的寂靜中,連守夜的婆子也熬不住偷偷睡過去了。

清冷的月光幽幽灑下,將眼前一切照得纖毫畢現。抒悠小小的身子悄悄行走在廊道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目標中的小院出現在眼前,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動靜傳出。

難道是她猜錯了?

她神情不動,動作卻更小心了,慢慢地接近小院。果然,離院墻一步處,她遇到無形的阻隔,再也不能前進一步。

結界!她眼中微微露出笑來,看來她猜對了。

她的動作更小心了,將斂息符取出貼在身上後,又取出一物。

這是一坨黑黝黝、方方正正、四面光滑的石塊,看形狀正是先前黑石真人祭出的本命法寶黑印,只是上面沒有了一個個哀號扭曲的陰魂,顯得極不起眼。抒悠將它貼上結界,結界認得上面黑石真人的氣息,果然如水波漾開,開了一條縫,把她放了進去。

她照例翻墻進去,裏面是一個和她住所差不多的小院,院中種著兩株梨樹,潔白的梨花開得正好,散發出隱隱的香氣。

窗戶是半放下的,房中點著燈,暈黃的燈光將一個清瘦的影子投影在窗紙上,赫然是黑石道人。

找到了!她輕手輕腳地靠近窗戶,透過窗縫看到了裏面的情形。

黑漆的架子床上躺著一個神色萎靡的小女孩,睡得正沈,一條細細的蒼白的胳膊露在被子外,腕上帶著赤金扭絲鑲綠寶手鐲,正是她的堂妹晏思柔。

黑石道人站在床邊,臉色枯黃,形容狼狽,眼中卻露出垂涎而又興奮的光來,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上晏思柔的臉蛋,仿佛在撫摸稀世珍寶。

想到前世他在奪舍前也許就是這樣撫摸自己的臉的,抒悠只覺一陣惡心。趁斂息符還沒失效,她悄悄吸收靈氣,打算故伎重施,凝成水針偷襲黑石。

就在這時,她的右肩上忽然搭上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手臂頓時重逾千斤,別說吸收靈力,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她僵硬地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清漣夫人!依然是青衣布鞋、神色凜然,瞥過她的眼中充滿漠然,不說一個字,已充滿壓迫力。

她一陣難言的憤怒,這是第二次壞她的好事了!顧不得黑石真人發現,她冷冷道:“夫人幹脆一劍殺了我,今日我不殺他,它日必死在他手上,與其如此,還不如夫人給我個痛快,倒是幹幹凈凈。”

清漣夫人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小姑娘氣性不小。”

抒悠不想理她,默運心法,拼著右臂不要,開始吸收靈力往左臂上導。她性子裏自有一股狠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要不然當年墮魔時也不會拼著魂消魄散,也要風之遙滅殺她的元嬰。

“你這孩子,”清漣夫人的口氣反倒柔和下來了,手中寶劍驟然加重,“稍安勿躁。”

劍氣壓身,她半邊身子都動彈不得,聽到清漣夫人後半句後,不由一怔,驚訝地看向對方。

清漣夫人的目光柔和了幾分,緩緩點了點頭。

她安靜下來,這才發現她們剛才那一番動靜,裏面的黑石真人竟是一點都沒有察覺。這事,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見她明白過來,清漣夫人收回壓在她肩上的劍,身形一閃,如來時般,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抒悠孤零零地站在窗邊,計算了下斂息符的剩餘時間,猶豫片刻,繼續向裏面看去。

黑石真人已經盤膝在床邊的踏腳上坐下來,四周擺了一個小型的聚靈陣,空氣中的靈氣瘋狂地湧入他的身體,他整個臉上依舊呈現著令人心驚的死氣,不見任何改善。

抒悠知道,接連的重創終究斷絕了這個金丹真人的生機,若沒有特殊的手段,他多半撐不了多久了。

此時,黑石真人既無仙丹,也無大能為他續命,他想要活命的辦法唯有——奪舍!

前世,她記得自己得到手鐲半個月之後才遭遇了奪舍之事,現如今,因為她對黑石真人的重創,對方只怕等不了這麽久。

她有些不安,若她能有選擇,自是現在就直接殺了黑石道人,免得後患。但想到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的清漣夫人,她苦笑了下,此事的發展已不由她,她只要想動手,就會被攔下。

屋中,靈氣越聚越多,黑石真人的頭上漸漸分離出一個虛影,慢慢地,虛影越來越清晰,頭、臉,身體、四肢,和黑石道人越來越相似,甚至動作,也如身體一般,盤膝而坐。

詭異的是,隨著虛影的細節越來越清晰,黑石道人的身體迅速幹癟下去。

他不知使了什麽邪術,竟以自身血肉為祭,用於增加魂魄力量凝實魂體形成的虛影。

抒悠看得駭然,黑石真人竟有這樣的邪術增加魂力,以這樣凝實過的魂魄來奪舍,尤其奪得還是一個稚齡幼女的身體,應該說萬無一失,當年為什麽會失手?

想到清漣夫人的暗示,她心中一動,前世她贏得稀裏糊塗,遭遇奪舍後有一段記憶是空白的,難道那時是清漣夫人救了她?那她為什麽沒有半點相關的記憶?甚至清漣夫人這個人,她前世也從沒見過。

更何況,奪舍之戰,乃是以身體為戰場,兩個魂魄之間的生死之爭,從來容不得第三個人插手,也插不進手。

她滿腹狐疑,靜待其變。

這時,情形又變。血肉耗盡,幹枯的皮囊上方,黑石真人的魂體驟然睜開眼睛,站起來,舒展了下手腳,猛地合身向沈睡的晏思柔撲去。

奪舍,開始了。

晏思柔的臉上陡然出現痛苦之色,秀美的小臉忽青忽白,冷汗涔涔,肌肉以一種令人心驚肉跳的節奏抖動著,顯得痛苦之極。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過了一瞬,晏思柔一聲大叫,耳鼻沁出血來,顯得格外可怖。更可怖的是,自她的七竅緩緩飄出一股股黑煙,黑煙融合在一起,漸漸匯成一個人影。

抒悠震驚地睜大眼睛。

那是一個容貌極盛的少年,十三四歲模樣,烏發如瀑,膚白如玉,湍飛的烏黑長眉下,黑眸剔透,宛如琉璃。少年身著一件繡著暗金紋路的黑色錦袍,神情倨傲、身姿筆挺,行動間,黑袍上金芒微微閃動,有一種低調的奢華感。

抒悠腦中一片混亂……奪舍之戰從無第三人能介入,她在現場卻偏偏看到了第三者,而且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從思柔身體中出來!

他是誰?是什麽時候進入思柔身體的?思柔和黑石究竟誰勝了,還是兩人都敗了,被這不知來路的奇怪少年漁翁得利?

而且,她總覺得少年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偏偏又萬分肯定自己從前絕沒有見過這麽貌美的少年。

正疑惑間,少年忽然轉頭,準確地看向她躲藏的方位,挑眉笑道:“藏那裏很有趣嗎?還不出來!”

她眉心一跳,這神態、這語氣,怎麽越發熟悉了?

“怎麽還不過來?”少年的語氣有些不耐煩,隨即像想到了什麽,笑吟吟地道,“我送你的寶貝才救你一命,你該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她怔住,良久,“天河?”她滿臉震驚地喚出這個名字。

“不是我是誰?”少年洋洋得意,用一種“你怎麽這麽笨”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嫌棄道,“我變化很大嗎?這都看不出!”

不是你變化大,是誰能想到剛見過的小孩轉眼就長這麽大了?抒悠心中吐糟,卻也清楚,天河身上只怕有了不得的秘密,不會比她重生的秘密小。

而且,想到第一次見面對方使出的附影術,她有七八分肯定,天河這回使的多半又是鬼修手段。一個不見絲毫鬼氣,也沒有絲毫靈氣的人怎麽能使出鬼修手段,肯定又牽涉到秘密。

但她真的對別人的秘密毫無興趣!天河為什麽要將之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他就這麽信賴同心蠱的制約作用,還是……有別的制約手段?

想到前世三師兄的一名弟子,性喜殺戮,以殺入道,最喜歡說的一句口頭禪便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她不禁心頭一緊,面上卻不顯,若無其事地推開窗戶爬進去:“我確實沒想到你會在這裏。”

天河笑瞇瞇地招了招手:“過來這邊。”

抒悠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眼睛卻情不自禁看向床上的晏思柔。晏思柔躺著一動不動,臉色蒼白,氣息倒是平穩的,就是不知其中的靈魂究竟是誰的?

天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她道:“放心,你堂妹沒事。”

抒悠皺了皺眉,提醒自己暫時還打不過他,勉強忍住揮開他手的沖動,問出心底的疑問:“你怎麽知道她沒事?剛剛……”她頓住了,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作為一個正常的在凡俗世界長大的孩子,看到剛剛那種無法以常理解釋的現象,正常的反應絕對應該是嚇暈了吧。

天河笑得燦爛:“我還以為你不會好奇呢。我當然知道,因為那個老道士的魂魄已經被我吃掉了。”他滿意地舔了舔紅唇,笑彎了眼,“可真是大補啊!”

聽著眼前的小少年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語氣談論著“吃掉魂魄”這種事,抒悠:“……”,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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