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泰三年冬，天降大雪。

都說是瑞雪兆豐年，想來來年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因著天氣陰冷、潮濕，人們寧願躲在家裏、老婆孩子熱炕頭，也不願頂著風雪出門，因此雖說臨近春節，京師內外卻也並不是十分的熱鬧、繁華。

與以往偶爾有官員求見，此時的禦乾宮養心宮殿裏還是顯得冷冷清清，雖說燒起了不少的銀絲木炭，但撲面而來的寒風、還是讓人覺得冷冽。

坐於只上了一層清漆的檀木案桌前，水斕正專心致志的批改奏折，收拾宮殿的宮人們見了，彼此間走動都特意放緩了腳步，唯恐驚擾了註意力過於緊張的水斕。

隨著時間流逝，好不容易將一大堆奏折全看過、並寫上批語後，水斕喊了一聲吳德全的名字，問過時間，發覺離午膳時間尚早，便又從墻壁處安置的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細細的翻讀。

又過了一會兒，便見吳德全輕手輕腳的進來回話說。“剛皇後娘娘打發宮人來問，問皇上是移駕到坤寧宮用膳，還是去承乾宮賈昭儀那......”

“就去坤寧宮吧，大雪天懶得動彈。”說著，水斕便合上看到一半的書籍，將其放回了原位。

水斕沒有在養心殿裏待很久，大約過了一刻鐘左右，水斕便換上明黃色夾棉常服，坐著可遮掩風雪的龍攆去了坤寧宮。

進來坤寧宮的時候，恰好已有兩歲多的龍鳳胎也在，正咿咿呀呀跟烏廷芳不知在說什麽。兩龍鳳胎見了水斕進來，先是手牽著手、笑瞇瞇地一起問好，待水斕樂呵一笑後，才歪著腦袋，非常可愛的用童音問道。

“父皇，你怎麽才來啊，母後壞，不要小瓔子和哥哥出門。”

“你母後做得對，這麽大的風雪，怎好出門。”水斕抱起自家的大閨女，在烏廷芳身旁坐下。“再說，兩歲多的小屁孩出門幹啥。”

“要出門去看大舅舅家今年新出生的弟弟啊，還想去皇姑姑家瞧瞧跟粉團兒似的元姐兒和瑚哥兒...”水瓔扳著手指頭數了數，然後嘟起嘴唇，不悅的說道。“小瓔子很忙很忙的，父皇怎麽能罵人家小屁孩呢...”

“嗯，父皇錯了，你弟弟才是小屁孩。”水斕從善如流的給自家大閨女道歉，並甩給沈默不愛說話的大兒子一口鍋後，水斕轉頭與烏廷芳閑話家常。

水瓔口中的大舅舅、自然是如今身為明威將軍加封太子少保的烏格是也。而他娶的妻子自然也是那位對烏格一見鐘情，為了真愛勇於賣隊友的傅佳人。

當初從江南一帶回來，沒過多久，烏格就娶了因功進封鄉君的傅佳人。因著傅佳人自幼在山間鄉野長大、比之嬌養著長大的大家閨秀來說，這身子骨不知好到哪裏去了。三年抱兩那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不知是咋回事，從兩人成親到現在差不多十來年間，想要個閨女的烏格和傅佳人加上現在剛出生的、連生了五個兒子，到是娶了邢家閨女的烏林在寶泰二年的時候生了一個閨女，叫做烏梅。

初得知這名字時，水斕很是笑了一通，一來嘲笑烏梅這名字取得太俗，二來也是取笑烏林打算將來有了兒子後、取名烏唐，也沒仔細想想兩個名字加起來成了一份消暑湯品——烏梅湯。

對此，烏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振振有詞的道。“皇上，臣取這名字總比大哥家的大郎、二郎往下排的名字好吧。”

水斕想起名叫烏大郎、烏二郎、烏三郎、烏四郎這四個倒黴孩子，又是一陣大笑，笑過之後，水斕壞心眼的提建議道。

“咋不取像什麽英雄豪傑向前沖、財狼虎豹滿天飛這樣的名字呢。”

“皇上的提議不錯，等大郎們以後有了孩子，可以按順序這麽取名字。”不知哪根筋搭錯的烏格反而覺得水斕的提議很好，更是在心中下定決定，等孫子輩們出來後，他一定按照水斕所念的這首打油詩句給孫兒們取名。於是可以預見的事，據烏大郎這幾個兒郎杯具後，他們所出生的子嗣也不可避免的杯具了，作為承恩公的襲爵者、烏家的家長，烏格有權利鎮壓一切反對的話語，當然他的幾個兒子也不敢反對就是了......

言歸正傳，我們繼續扯水斕與烏廷芳的相處。兩人閑話了一會兒家常，用過午膳後，烏廷芳讓宮人將已經昏昏欲睡的龍鳳胎抱下去歇息，然後話鋒一轉，隱晦的說起這宮裏的一些人事。

“聽發放月例的管事宮娥說，延禧宮的甄貴人已有兩個月沒有領取月事帶了，臣妾猜測，這甄小儀怕是有了。”

聽到這原本半闔上眼睛的水斕驀地睜開了雙眼，“兩個月沒領...太醫沒查出來嗎。”

烏廷芳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理會烏廷芳隱晦含義的水斕面色一變，呵呵冷笑道。“瞧瞧這甄家人，不管是親生的還是認養的，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前者親生的腦子有病、喜歡無病□□、迎風流淚，後者認養的三花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標準的小人一個，手段雖有、卻始終上不了臺面，不過幾個照面、水斕並對其本性探得一清二楚，她能坐上貴人的位置，不過是看在甄婉兒病逝、太上皇上尚對甄家留有幾分情罷了。

“等明兒請安的時候，你打發太醫來挨個把下脈，我瞧著除了甄貴人隱瞞懷孕外，還有誰有這膽子。”

水斕話音溫和卻透著股肅殺之氣，見目的達到，烏廷芳溫婉一笑，卻是說道。“劉寶林昨日打發宮人來說，太醫診脈查出已有一月身孕，臣妾見這大風雪天，就免了請安。臣妾左思右想，如今這見天的風雪，不如就別跟甄貴人一般見識了，也一同免了請安，畢竟龍嗣重要。”

其實烏廷芳早在劉寶林打發人來說的時候，也一同免了其他人的請安，畢竟這大冷的天、大雪已經堆積厚厚的一層，有誰又願早早的出門、只為給皇後請安呢，自從嫁給水斕，性子越發隨性的烏廷芳本就不耐煩聽那群說話陰陽怪氣、低位嬪妃在自己耳邊嘮叨。因此，這種能體現自己賢德的事，烏廷芳又怎麽不願意做呢。

今日烏廷芳提起甄玉兒的事，不過是提醒水斕，要他懷疑後宮嬪妃與太醫相互勾結之事。如今見水斕很明顯的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烏廷芳便沒有在此事上多說什麽，而是又轉了一個話題，與水斕隨意的聊著天。

烏廷芳說的話無非就是家長裏短和宮裏的一些很平常的瑣事，一般而言，有大男子思想主意的男人都不愛聽這點，但水斕除外。畢竟在水斕的眼裏，他的皇後專註於後院，來往的也無非都是後院女子，如今深陷後宅、幫自己打理管理後宅瑣事的烏廷芳不和自己談這些，又能談什麽。談詩詞歌賦、談風花雪月......呵，不好意思，在古代這是美侍小妾該做的事，而且不好這口的水斕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共同語言跟那群為了美好生活、甘願做妾的女人談的。

因此，對於烏廷芳常跟自己聊些瑣事，水斕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耐煩。水斕每次都是很用心的傾聽，末了，還會提出不怎麽靠譜的意見，在讓烏廷芳每每感到啼笑皆非時也感動於他的用心，這次也不例外。在烏廷芳說起自己準備從自己的份例中摳出一部分給宮人們都添置一兩身新棉衣，水斕笑瞇瞇地提議。

“單從廷芳的份例中摳出一部分怎麽行，這樣吧，全後宮嬪妃的份例減半吧。”

這後宮裏的嬪妃除了兩三個份位稍微高點外，其餘的都是一些低位嬪妃，份例本來就少，這減去一半還讓人活不活了。

烏廷芳默了默，終於在水斕自以為想到一個好主意而沾沾自喜時，幽幽的說道。“皇上，你這麽做，會被言官們說摳門的，那群言官們也會上書說皇上我們帝後二人虐待後宮嬪妃的...”

水斕呵呵一笑，在烏廷芳的美眸註視下果斷的改口。“這樣好了，從朕的日常份例中摳出一部分出來就行。”

對此，烏廷芳到是很讚同的說道。“加上皇上的一部分份例，但是更加的寬裕了。”

“皇後倒是心善。”

水斕誇獎了烏廷一句，隨即腦子靈光一閃，不禁笑瞇瞇的說道。“皇後，不如找些宮人收集雞鴨鵝身上的絨毛、做幾床被子唄，聽說那玩意兒蓋起來比棉被不知暖和到哪去了。”

“皇上從哪聽來的，臣妾怎麽從沒聽說過。”烏廷芳似疑非疑的打量了水斕一會兒，見水斕說得異常肯定，認定皇桑說不定又抽風的烏廷芳也就沒心思規勸水斕，反而在心中曬然一笑。弄就弄吧，反正不過是雞鴨鵝的絨毛，最多浪費點人力和布料罷了。作為一國之君，還是有權利浪費、有權利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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