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沈流雲歪了下頭，長久困在識海中不曾‘說話’，他說話都慢了半拍。他意識到他並沒有發音，才真的開了口。

何靖林清雋的面容上浮現幾分羞赫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清純無害的不好意思：“弟子是外門弟子，奉峰主之命前來為師叔看守絕思洞門，以免林中小獸驚擾。弟子乃是沈師叔入定之後才拜上天劍門，小師叔沒有印象實屬常情。”

“哦，怪不得。”沈流雲了然。

外門弟子沒有真正的師父，別說叫他小師叔，諂媚點的就是叫他師叔祖也有可能。

他又問道：“我睡了多久？”

何靖林說，“四年有餘。峰主曾經吩咐，沈師叔一旦醒來，立刻前往寒冰殿見他，小師叔可要過去？”

“唔，我先收拾下。”

他轉身想去冰洞中換一身衣服，以免對師父不敬。不想何靖林忽然出聲：“——師叔留步！”

沈流雲茫然回頭，疑惑的看著他：“嗯？”

何靖林心緊張的砰砰直跳，握著劍的手掌心都冒著冷汗，微笑道：“弟子來到天劍門多年，對師叔在門中的過往也算有些了解，聽聞師叔身邊還沒有仆役弟子，不知可能有幸留在師叔身邊聽侯使喚？”

沈流雲：“……”

內門弟子確實有使用仆役弟子的資格，更別說沈流雲還是內門弟子中等級最高的長老親傳弟子。雖然在天劍門的大部分時間都睡過去了，但在他沒睡之前，大師兄曾經給他說過，對於仆役弟子甚至是外門弟子來說，成為內門弟子的仆從是一個極好的出路——畢竟，接觸的資源享受的教導不一樣。

沈流雲皺了皺眉，何靖林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好在，這位他看了四年的睡美人並不像他身邊的寒冰那樣無情。

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請求而覺得受到冒犯和動怒。

他皺眉看著何靖林，琥珀色的眼睛帶著歉意卻很溫和，“……我的劍術並不好，這是玄冰峰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外門弟子仆役弟子之所以對核心弟子或者高層修士趨之若鶩，自然是希望能夠得到對方的指導。

何靖林低下頭，似乎有些傷心，消沈的道：“……是弟子讓沈師叔為難了，只是弟子自從上山就跟在沈師叔身邊……”

沈流雲：“……”

沈流雲微妙的有些心虛愧疚……

他道：“……從上山就在這裏了？這四年都是你？”

雖然他接觸的少有些不懂事，但也知道外門弟子在弟子中已經很有主權了，一個不能說不能動更不能指導他給他好處的內門弟子——哪怕他是親傳弟子在那些外門和仆役弟子中也不是香餑餑啊。

誰會傻傻的在這裏一待就是四年？

無關緊要的仆役弟子也就算了，都是外門弟子了那不是開玩笑嗎？

何靖林立刻表忠心道：“能為沈師叔效力，弟子求之不得！”

沈流雲：“……”還真是啊……

沈流雲道：“……既然如此，如果你願意的話，那就留下吧。我能問為什麽嗎？”

何靖林燦爛笑道：“也許是習慣呢。多謝師叔收留之恩！”

他說著，幹脆利落的納頭便拜。

沈流雲無所適從的應了一聲，轉身回了冰洞。

外面冰湖裏何靖林咧開了嘴，笑的十分燦爛。得償所願讓他渾身充滿熱情與力氣，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耍一番劍——只是沈流雲很快大概就會上寒冰殿，現在沒時間讓他練劍發洩激情了。

他麻溜的穿上衣服，忠心耿耿的守衛一樣守在沈流雲洞口，在沈流雲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出來的時候，立刻毫不吝嗇的給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沈流雲：“……”

沈流雲腳步微微一頓，慣常獨處的他面對何靖林的熱情更加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尷尬的默默扭頭道：“……我要去寒冰殿面見師父了，你要一起去嗎？”

何靖林略一遲疑，立刻堅定道：“師叔盡管自去便是，弟子不敢打擾執法長老。”

開玩笑，也就好脾氣的沈師叔，假如他出現在執法長老面前讓執法長老知道他算計看著就有些不喑世事的小師叔留下他，能有他什麽好果子吃？

他可是親眼看到執法長老究竟有多重視這位弟子的。

“那好吧。”沈流雲說，拿出三師姐曾經贈送的飛梭，向寒冰殿飛去。

待沈流雲走後，何靖林再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與興奮，激動的練起天劍門基礎劍訣。

……

沈流雲因為自己劍道不佳恐怕無法指導何靖林給他‘回報’而心懷愧疚，卻不知道跟隨在他身邊的本身價值就已經無可限量——作為一位元嬰大能的親傳弟子，沈流雲接觸的人群都是些什麽實力？再次也是築基期。很多時候這些人隨口所說對於那些仆役弟子甚至是外門弟子都是難以接觸的機密，對於何靖林來說就是驚喜。

便如之前沈流雲沈睡之時，他因為為沈流雲護法的緣故自然也被變象困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看上去似乎毫無好處，但實際上……他得到的好處遠超同時進門的其他弟子。

且不說淩微上人為自己唯一的親傳弟子挑選的絕思洞靈氣何等濃郁讓他一起住在裏頭沾了多少光，單說淩微上人等人來探望沈流雲的時候，想要詢問沈流雲的情況可不得和他說話嗎？

——區區一個入門不過幾年的外門弟子，誰能和那麽多金丹甚至是元嬰出竅的大能說話？

他表現的好賣賣乖，上面看他盡職也憐惜他不方便出來，自然賞賜補償大大的有——福利比正常弟子好太多。

甚至心懷愧疚的沈流雲都完全沒想過，這個‘仆從’的位置可能本身就是何靖林費盡心機謀劃來的。

何靖林僅僅是四靈根，一進門可能是仆役弟子也可能是外門弟子，端看運氣如何了。何靖林運氣不好，因為入門的時候年紀大而靈根濃度並不高，僅僅做了仆役弟子。

仆役弟子，當然是要幹活的。

何靖林的四靈根中最好的木，因此被分配到垂露峰種植靈植靈草——沒修為沒天賦的新弟子，分配到的當然也不是什麽好靈田，可以說靈氣很稀薄，收獲也低。

何靖林上山是為了學習劍法追求仙道的，當然不願就這樣做個‘農夫’，尤其是看到靈田裏某些胡子一大半修為卻僅僅是練氣、壽元將近的‘師兄’之後，何靖林覺得，自己必須得改變這個現狀。

憑他本身就那麽差的靈根——在靈氣稀薄的靈田又每天忙那麽久的勞作沒時間修煉，也許他真的就廢了。

於是，何靖林就打定主意要跟隨一位內門弟子抱大腿——雖然做人奴仆地位卑微說上去羞恥丟人了點，但是且不說福利待遇，就單是內門弟子的住處的靈氣濃度就不是外門能比的。更別說內門弟子修煉時常常閉關，他們閉關的時候他們身邊的仆役自然就清閑下來可以去自行修煉了。

只要能變強，誰還管那些？就當是修行道路上的考驗了。

可是內門弟子都是香餑餑，哪個沒有一群人討好？狗腿子的競爭是很激烈的，大腿，也不是那麽好抱的。

何靖林根本沒有任何優勢。

好在他很有眼色看人也很有一套，人緣很不錯，垂露峰一位靈草堂管事看他順眼給他指了一條明路——說玄冰峰上實際上有一位身份貴重的大佛，因為自出現到消失的時間太短沒留下太多存在感再加上門中曾下過禁言令，跟隱形人一樣被大家忽略了過去。

但這位小師叔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實際上身份貴重，在玄冰峰上很受重視——每個月垂露峰弟子送上玄冰峰灌溉靈草的靈泉，其中有一份就是給他帶的。

可以說是一位十分優質、卻鮮為人知的好大腿。

那位管事幫忙把他調到了聖泉殿，跟聖泉殿的一位管事打過招呼後，玄冰峰那位剛上山沒多久就再沒醒來以至於在毫無存在感的小師叔的靈泉，就由他負責贈送了。

幾次之後，他恰巧遇到了執法堂的副堂主來探望師弟【實際是他有意拖延時間】，給那位靜安真君留下了他照顧沈師叔的青蓮十分細心恭謹的印象，果然沒多久，他就被帶到了玄冰峰。

又過段時間，他就從仆役弟子變成了外門弟子。

坦白講，給那麽好的福利他卻至於要看著一個連話都不用說的睡美人——何靖林過得特別幸福。

更別說那個‘睡美人’他還特別美，都不用擔心看膩。

所以說，沈流雲的愧疚是十分沒必要的。

只是沈流雲醒了，按理來說他自然該回去了——畢竟，他並不是真正經過沈流雲自己挑選的‘仆從’，可在如此濃郁的靈氣中修煉多年，真的回到曾經那種稀薄的靈氣中修行，何靖林怎麽可能甘心？

於是，當發現那位玄冰峰小太子眼神澄澈看上去十分溫和好脾氣之後，何靖林就冒出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直接開口求他！

雖然原本他很有可能被退回垂露峰，可如果是長老的親傳弟子自己願意留下他，自然不可能有人阻攔。

幸好……他成功了！

……

沈流雲蘇醒，以淩微上人與墨蓮夫人為首的長輩歡欣祝賀是不消說的——分分鐘又收了一波賀禮。

待塵埃落定之後，四年前所欠缺的都應該補上了。

淩微上人道：“你如今已是築基，應另辟洞府，可有什麽心怡的地點嗎？”

沈流雲道：“多謝師父為徒兒考慮，不過師父之前為流雲費心挑選的絕思洞小雲很喜歡，門口的湖也十分漂亮……我就幹脆繼續住在那裏好了。”

淩微上人皺了下眉，說：“是否太過荒涼清冷？”

宗門靈峰總少不了這樣的現象——海拔越高靈氣越足，相應的地位越高人住的越少。淩微上人為玄冰峰的峰主，在玄冰峰權限極高，沈流雲情況特殊，他心憂之下為他挑選的地點也是極好的。

……只是，那是個閉關入定參悟修行的好地方，真住在哪裏……未免太荒涼委屈了。

絕思洞，本來就是閉關之所。

沈流雲笑道：“我有師父師兄師姐就夠了，不想和外面的人打太多交道，好麻煩。我覺得那裏挺好的。”

淩微上人：“……”

淩微上人沒什麽掙紮的就同意了，道：“也罷，左右你現在築基了，一座靈峰上飛劍來往也是極快。

待為師將你師姐叫來，帶你一起建立修行之所，再挑幾個仆役做隨從，那裏就算你的道場了。”

沈流雲立刻就想起了何靖林的委托，當即道：“多謝師父。對了師父，我不是已經有仆役了嗎？

我醒來時，外面有一位弟子自稱是我的隨從仆役，還提醒我盡快來見您呢。”

淩微上人立刻就想起了愛徒口中的那個人，道：“……要是喜歡，你就留著吧。”

“謝謝師父~！”

……

沈流雲的絕思洞本來沒打算常住——那本就是一處閉關之所，當然是極度簡陋的，當聽說沈流雲打算住在那裏之後，三師姐徐思慧面對那光禿禿的冰洞不忍直視的打量半天，和不知從哪兒聽來消息趕過來的墨蓮夫人門下的靈菲師姐、以及自動自覺灰溜溜的默默滾過來等著掏錢包的四師兄龍旗，帶著沈流雲一起出去大采購了。

龍旗過來掏錢諸位師姐師兄甚至是淩微上人都沒覺得有絲毫不對——他那一頓打，可把小雲坑慘了。掏錢買禮物哄哄師弟陪陪罪又怎麽了？如果這麽大的恩怨花點靈石就抹消了，簡直就是便宜他。

接受他的靈石道歉的小師弟簡直就是太好脾氣太大度了！

不僅幾位師兄師姐覺得憤憤，龍旗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他不僅打了人還讓小師弟再也無法長大，小師弟卻大度的原諒了他，他不僅沒有覺得解脫，反而更加愧疚自責了。

而靈菲師姐是掌門淩然上人與墨蓮夫人的獨女，傳說中的木系天靈根，如今也是金丹修為，如墨蓮夫人一樣，走的是丹修的路子。不過由於是掌門獨女天劍門又是最強的劍修門派，她的劍道修為也會十分不錯。

在青陽界是有名的天之驕女，因墨蓮夫人與極木青蓮的緣故，被冠以青蓮仙子的美譽。

沈流雲剛剛上山時，靈菲師姐正在閉關，等到靈菲出關了，沈流雲已經躺進了絕思洞。當沈流雲第一次看到靈菲的時候，據說是冰山美人的靈菲對他態度就十分不錯。不僅送了禮物，還和和氣氣的和他說話，當聽說沈流雲要裝扮道場，更是直接過來幫忙了。

剛一開始小雲還有些受寵若驚，但轉念一想她是墨蓮姑姑的女兒，就淡定了。

——肯定是看在墨蓮姑姑的面子上。

三人去了坊市之後，一位紫衣少女卻找到了正在熱情高漲的清理冰層的何靖林。

那是一位明麗嬌俏的少女，梳著單螺，輕手輕腳的走過來，忽然跳到何靖林身後：“——餵！”

“——！！”何靖林嚇了一跳，鏟冰的鏟子都差點扔了，他驟然回頭，紫衣少女白嫩的手指轉著發梢笑嘻嘻的看著他。

“哎呀我的媽呀……”何靖林松了一口氣，心累的擦了擦額頭上被嚇出來的冷汗，無聲呻/吟：“我的大小姐，你怎麽來了？沒跟靈菲師叔一起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考慮到把小雲各種關都快把聰明的孩子關成智障了，我決定送他一個心機boy教他點什麽叫社會經驗和人心險惡——方向吧，何靖林是家養犬23333.

話說，當寫到何靖林在絕思洞看了四年的睡美人的時候，我居然不可思議的汙了……我以前不是這樣的，一定都是你們說這是**文的錯，居然害的我都懷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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