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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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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們該怎麽找那種害人的紅線咒術啊?”沈無辜趴在金玉背上,仰頭問一邊的鬥笠客。他的魄被之前的血咒吸走了一部分,如今魂魄雖然暫時被安息竹液穩定下來,卻很容易累,於是金玉這個小師叔就成了他的移動坐騎。

鬥笠客道:“血線咒術,應當是一種作用於魂魄的媒介咒術,被種下這種咒術的人,魂魄會被紅線傳送到另一個地方,我去查探了之前那個院中的老樹,發現那老樹已經生出了靈性,是一棵五百年的老槐樹,槐樹通陰,維系死人與生魂……真要去尋這樣的老槐樹,倒也不是很麻煩。”

“難不成咱們要一個一個地方的去找老槐樹?嘖,這不是大海撈針嗎。”金玉笑瞇瞇的:“還是說,爹你有什麽好辦法?”

鬥笠客背著一只手,說:“地生萬物,都有‘氣’,所謂靈氣,便是其中的一種,生靈有靈氣,非人的活物,譬如樹木花草,也有各種各樣的氣,槐樹略有些特別,他本身的木氣不及陰氣,樹齡越長,越能影響周圍的氣,過了百年,會開始形成獨特的氣場,性陰,能聚魂魄。”

鬥笠客說起話來,不疾不徐,緩慢而平和,娓娓道來,聽的人想睡覺。沈無辜就在金玉背上打了個呵欠,強撐著眼皮。

鬥笠客見了,從袖中掏出個葫蘆,遞給了沈無辜,“喝兩口。”

沈無辜也不客氣,接過來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金玉嗅到那股香甜氣息,發現那是什麽玩意兒,眉毛差點挑飛出去。等鬥笠客把葫蘆收回去,金玉忍不住開口感嘆了一句,“前輩真是神通廣大。”這等難得的東西竟然弄來這麽一大葫蘆。

鬥笠客沒接這個話茬,好似根本沒聽懂似得,又接著剛才說的,繼續徐徐講道:“這樣的氣場,是可以看見的,只需要一點特殊的法子。當然,只能用看的,也有些麻煩,所以還有一種辦法。”說到這,鬥笠客停下來,問金玉,“金玉公子,可知我說的是什麽辦法?”

金玉:“哦,不知道。”

鬥笠客:“有時間,不妨花心思多看些書,莫要在他處執迷。”

金玉笑嘻嘻的,也沒回應。沈無辜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在說什麽,追問道:“爹,你說的另一種辦法是什麽?”

鬥笠客輕飄飄的放過了方才那句話,回答沈無辜的問題,“地有地氣,地底下有無數地脈縱橫,如槐樹這樣長在土地上的東西,所形成的氣場就如同地脈上結出的果實,只要能疏導地脈,自然能找到上面最大的那顆‘果實’。”

“哇!”沈無辜聽不大懂,但這不妨礙他打心底覺得爹很厲害。聽得懂的金玉,又忍不住把自己的眉毛挑的老高,他心裏嘀咕,這前輩不得了,疏導地氣這種事,竟然說得這麽輕巧,他敢說就算是自己那位三師兄則存,也沒法疏導地氣,更不用說通過地氣尋找什麽了,這人真是……可怕。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金玉正在那邊心驚,沈無辜則完全沒壓力,還在那拍手說:“爹,你怎麽找那個地氣啊?快快快,我要看你怎麽找的!”

喲呵,他們家這小破孩子說得多麽簡單啊?金玉腹誹,眼睛卻是直往鬥笠客那邊瞄,他也想看看鬥笠客會怎麽做。

雖然疏導地氣這種事在他看來不太可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金玉有種沒來由的直覺,覺得這位‘爹’能做到,就像他先前與這人一戰,察覺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直覺這人與師父有關系一般。他的直覺從小就很敏銳,特別是開始修煉之後,多年來,每次出現什麽直覺,最後證明都是對的,所以他相信,這次一定也錯不了。

“我們要先找到一處地脈連通的地方,最好是數條地脈交錯之處。”鬥笠客說完,閉目了一會兒,就往某個方向一指,“去那裏,大概三百裏外。”

到了鬥笠客所說的地方,他揮手讓金玉背著沈無辜站到了一邊,然後自己從袖中掏出了一粒種子。他伸手將種子按到了土中,隨即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手掌下的土中忽然開始翻湧起來,然後一抹綠色從他的指縫中長出,細長的藤蔓像是什麽有生命的東西,細細密密的纏繞住鬥笠客的手,接著又攀上他的手臂,大有要將他整個人完全裹住的趨勢。

金玉敏銳的察覺到鬥笠客周身看似平靜的空氣,陡然變得不一樣了,好像多了些什麽。那種捉摸不到的屏障像是柔軟的水,緩緩往兩邊蕩漾開。那一瞬間,金玉嗅到了一股草木初生的清新之氣,他的心裏有一剎那空了,就是那種整個人被放空了的恍惚,不過很快他就從那種狀態中掙脫了出來,並且下意識扣住了沈無辜的胳膊,拉著他退後了一步。

就在這個時候,金玉看見鬥笠客忽然側頭看過來一眼,看得他一口大氣都沒敢喘。說來也奇怪,這鬥笠客的容貌普通到平直刻板,一雙眼睛卻好像深不見底的幽谷,越看就越覺得好像摔下了什麽深不見底的地方,忍不住頭皮發麻神經緊繃。

好在鬥笠客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是在細細感受什麽一樣,呼出了一口氣。隨即金玉就見到那原本郁郁蔥蔥纏繞在他身上的綠色藤蔓開始枯萎,最後完全變成了一堆灰,鬥笠客站起來抖抖身上的衣服,一副輕松的好像剛才只是洗了個澡的模樣。

金玉試探著問道:“找到啦?”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現在不太敢叫爹了。

鬥笠客簡單嗯了一聲。

沈無辜比他不拘小節多了,走過去一把抱住鬥笠客的腿,“爹,剛才那是什麽?”

“普通的種子而已,我暫時讓它連通了我和地脈。”鬥笠客輕輕巧巧的說著可怕的事情,還將那‘普通’的種子給了沈無辜一粒。“你覺得有趣就拿去玩吧。”

金玉眼尖見到那種子的模樣,眼神覆雜,這哪裏是普通的種子!沈無辜那小混蛋抱人家大腿抱得這麽自然,他現在也有點真心想叫這前輩叫爹了。可惜,前輩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存著其他的小心思,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的,相比較起來,無辜那小子更像是親生的。

沈無辜把玩著那顆種子,問:“那爹你找到了嗎?”

鬥笠客:“找到了。”

金玉溜達過去,若無其事的插話道:“找到多少個?我們要一個個的找過去嗎?”

鬥笠客聞言,就用一種‘傻孩子你在說什麽傻話’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說:“自然是直接去尋最不同尋常的,那應該就是根源。”

金玉:直接找上最大頭的,服,爹不愧是爹。

三人又往一個方向出發,這一路金玉和沈無辜一樣,什麽都不用想,跟著鬥笠客走就行了。不過最開始一天他們還是往一個方向走,第二天,鬥笠客忽然就換了一條路。

金玉覺得不對,馬上問:“怎麽了?之前不是說要往這邊一直走到另一個仙坊落腳?”

鬥笠客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有人追來了,我覺得還是避開比較好。”

金玉咳嗽了一聲,他猜到是三師兄追來了。對於這事,他早有預料,三師兄那人,愛操心,不可能放著他們不管,所以金玉故意給他留下了線索引路。可惜,道高一尺,爹高一丈,從鬥笠客帶著他們換了一條路,金玉就發現三師兄沒有追上來了,他一轉念就猜到,肯定是自己給三師兄留下的線索被鬥笠客前輩破壞了。

以他的能耐,真不想人跟著,肯定會處理的幹凈。試探了一把鬥笠客的底線,金玉聰明的就收回了自己的小動作,老老實實的跟著鬥笠客趕路,每天就沒心沒肺的和沈無辜打打鬧鬧,把自己迷失了方向的三師兄扔到了腦後。

直到這天,他們來到了西南一處荒漠邊緣。三人停下來,他們要緊著沈無辜小公子,配合他的休息時間。

金玉望著遠天夕陽,不經意般的開口道:“真巧,這附近我來過,不遠處應該有一座城,名叫降噩城,我小時候還曾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呢。”他扭頭看對面火堆邊的鬥笠客,問他:“爹,你有來過這裏嗎?”

金玉本以為鬥笠客會搖頭,誰知他出人意料的配合,竟然點頭說:“來過一次。”

金玉心中一震,“哦?”

但鬥笠客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將背後那把劍取下,放在自己膝上,也不解開外面包裹的布,只垂著眼睛休息,一手搭在劍的包裹上,眼神漫無邊際的游離著。

那個名叫降噩城的小城,他很久以前去過一次,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久到他還是那個瀛洲仙山的執庭上仙,而他的師父還未死,待在那降噩城裏當個茶館老板娘。

他那時瘋的有些厲害,腦子裏那個喪心病狂的聲音越發囂張,每一日他都會思考,自己究竟是誰。是執庭,還是晗陽?壓抑的久了,有一日,他忽然撕心裂肺的想起她來,於是在掙紮了幾日後,換了個模樣,千裏迢迢的來到降噩城,想遠遠的看她一眼。然而到了降噩城,遠遠見到她模糊的影子,又覺得不滿足,將出發前再三的克制丟的幹幹凈凈,邁步走進了那個茶館裏。

他那時為了不讓師父看出身份,改頭換面的徹底,還是變換了個女子身份來的。他在那破破爛爛的茶館裏坐下,也許是因為目光實在沒能克制住,盯著她盯久了些,原本在櫃臺後翹著腿打盹的師父忽然就醒了,睡眼惺忪的投過來一眼。

那是一個看著陌生人的目光,但對於那時的他來說,也已經夠了。

“喲,沒見過,外頭來的?”她渾身懶洋洋的走過來,一手撐在他旁邊的桌子上,有氣無力的問道:“吃點什麽?”

當時店裏還有兩位客人,其中一位就忍不住起哄道:“十二娘,你不是說你這茶館裏有什麽就上什麽,不接受點菜嗎?平時都是隨手給我們扔點豬食,怎麽今日這麽好心,還問人家要吃什麽?”

十二娘就抱著胸,斜睨了那人一眼,呸了一聲,罵道:“看你那糟心樣子,也就配吃豬食,怎麽著?不想吃就吐出來,嘰歪什麽,老娘看這小妹妹長得可人,願意給她額外做吃的,要你多嘴!”

他從未聽過師父這樣說話,覺得很有趣。他的師父,在他面前似乎從來不肯露出不好的一面,端著厲害。

“哎,你要吃什麽,趁姐姐心情好。”

“面,可以嗎?”

“好,等著。”她撂下一句話,把那破布門簾一掀,走到後頭去了,沒一會兒就傳出了一陣香味,她端著一碗面回來了,往他面前一放,自己轉身又回了那櫃臺後打盹。

於是他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就很珍惜的吃完了那碗面,吃到店裏只剩下他們兩人。天色不早,他實在不該再繼續留下去,所以他走到櫃臺,準備付錢。這時候他才想起,自己身上根本沒有普通人用的銀子,只有靈石,可是在這種地方用靈石,一定會引起她的疑心,他原本也沒想進來,誰知會變成這樣一個處境。

只這麽猶豫的一會兒裏,櫃臺後的師父睜開眼瞧了瞧他,朝他揮了揮手,“沒錢?算了,今天這碗面不收你的錢,我難得看你順眼,你走吧。”

——就算不知道我是我,你依然會對我特殊嗎?

他那時心中忽的一顫,腦海裏翻騰不休的許多惡念,都像是遇到了定海神針的海浪,溫馴的平靜下來。他感覺到了一股久違的平靜,同時,也找回了冷靜。

走出那個破爛的小茶館,離開降噩城,他在附近的荒漠裏坐了一夜,遠遠眺望著邊緣降噩城裏的微弱燈光。

那之後,他再沒有去過降噩城,他不敢再去,怕自己越瘋越厲害,哪天忍不住,真的就把她殺了。

就那樣讓她待在降噩城,遠離一切便好。

——

鬥笠客陡然回過神,游離的目光定住了,他久久的註視著懷中那柄悄無聲息的劍,隔著一層布,用手指輕輕蹭了蹭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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