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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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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妃乃四妃之一, 也是霍汶後宮留下的為數不多的妃嬪中位份最高的人。榮國公府沒落,爵位雖在,可族中並無能撐起家族之人,榮國公存了依附後宮之意, 故令孫妃留在後宮, 誰料霍汶這後宮形如虛設,她在宮中十多年, 也未得聖眷生下一兒半女, 如今太子漸長, 榮國公又將主意打到東宮身上。

姜桑梓在慈照宮的外殿見到正與孫妃說笑的孫留芳。孫妃鵝蛋臉、杏仁眼,化了淡淡的梅花妝, 看著顯小, 也溫和。孫留芳眉眼有幾分肖似孫妃,只那鼻唇更為秀美些, 又加上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渾身透著水靈靈的甜美,雖無姜桑梓的艷, 亦無江善芷的清, 倒也是個難得的美人。

“善芷見過孫妃娘娘,娘娘萬福。”姜桑梓略掃了這兩人幾眼,就低頭笑著行禮。

“快免禮。”孫妃見是她有些詫異, 很快就親自攜了她的手起身,“怎是你出來了呢?”

孫留芳站在孫妃後頭打量姜桑梓,畢竟年歲小, 眼神不知收斂,便無顧忌地上下看她,倒似存了些比較的心思。

“回娘娘,太皇太後昨天聽戲忘了時辰,歇得晚,故今日起來了犯了頭疾,正在屋裏歇著,柳嬤嬤與福櫻姐姐正在跟前侍候,脫不開身,便令善芷出來代太皇太後傳個話。”姜桑梓回道,“太皇太後說了,娘娘與留芳姑娘的孝心她已收到,只是今日要勞你們白跑一趟,這請安就免了罷,改日再請娘娘與留芳姑娘來慈照宮聽戲。”

孫妃憂心道:“是我們驚擾太皇太後了。她老人家的頭疾可有大礙?本宮那裏有些西洋藥,專對付頭疾,是前兩月我哥哥找西洋船隊買的,效果甚好,要不本宮遣人送些過來?”

“已經請禦醫瞧過,並無大礙,吃了藥好好睡上一覺便好,娘娘不用掛心。”姜桑梓安慰她。

“那就好,也罷,本宮便不多打擾了。”孫妃松了口氣,起身告辭。

姜桑梓正要俯身送她,孫留芳忽上來親熱挽了她的手:“江姐姐,我們好久沒見了呢,前幾天就聽說你進宮替太皇太後抄佛經,我正想找你呢。這幾日我都在姑母那裏住著,剛好能找你玩。”

“你這孩子,宮裏豈是你能隨便跑的地方?”孫妃輕斥了她一句,卻無怒意。

“難得見到江姐姐嘛。”孫留芳吐吐舌,一派天真。

姜桑梓笑笑,也不作答。孫留芳從前是江善芷那一派的,仗著自己家裏世襲罔替的爵位,向來眼高於頂,便是江善芷她也不大放在眼裏,隱隱還有要與她一較高下的成分,今日不知為何對“江善芷”突然親密起來。

“本宮正要帶留芳去給皇後娘娘請安,江姑娘若是無事,不如一道去吧。三公主也在皇後那裏,你們見了面恰能一起說說話,省得總陪我們悶得慌。”孫妃便也拉起姜桑梓的手,滿眼溫柔。

姜桑梓才要推辭,便被孫留芳強拉著往外走。她尋思著自己也要找機會去見江善芷,倒是可以求霍熙平幫忙,便索性應下,只回頭找了宮人去回稟太皇太後。

……

初春的皇城美得如詩,墻角未謝的紅梅探出,便自成風景,似金碧輝煌的壁畫裏一抹俏麗的顏色。雖還是春寒料峭,可架不住宮中女子愛美的心,早早將厚重皮毛襖子褪去,換上顏色鮮嫩的春衫,往來行走間像是滿園春草中乍放的花朵。

孫留芳拉著姜桑梓跟在孫妃步輦後頭,不停地說著話兒。姜桑梓聽她那話裏總在有意無意打聽宮裏的事,便不愛打搭理她,只是偶爾應個聲,橫豎江善芷本也是話少的人,她這樣也不叫人懷疑。

“咦,太子殿下?”

正說著話,孫留芳忽然將話頭一停,聲音不由自主上揚,隱隱有些顫意。姜桑梓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她們不知何時已行到坤安宮外,正遇見霍翎攜太子妃來給皇後請安。孫留芳雙頰已紅,一雙妙目粘在霍翎身上,滿臉歡喜藏不住。

姜桑梓再看霍翎,霍翎今日打扮與往常無異,赤紅常服,長發高綰,盡束於小金冠之中,遠遠望去英挺非凡,正是年少氣宇最盛時,滿京城的年輕男子能與之比肩的,竟沒有幾個,難怪孫留芳會少女心思毫無遮掩的寫在臉上。姜桑梓從前感觸不深,今日卻忽覺這男人招人得很。

不知怎地,她又想起太子良娣一事來。按制大安太子的後宮嬪妃從太子妃往下到奉儀,能有四十九人,僅次於皇帝,便沒有這孫留芳,日後也有其她人。她早已知曉,明白自己將來要為後宮表率,一舉一動也都會牽涉姜家,她已預備要做個賢良太子妃,怎知大婚未了便遇易魂,她成了江善芷。這段時間與霍翎相處著,與其說是夫妻,倒更像是平輩論交的朋友,一來二去她竟忘了這些事。

如今突然被提及,平靜的心好似有針刺入,疼就那麽一點,痛也只那麽一下,毫無緣由。

就這閃神的功夫,孫留芳已經拉著她跑到坤安宮外。霍翎宮門前停了步伐,孫留芳拉著她一同向霍翎和太子妃行禮,霍翎禮貌笑著,免了兩人的禮。

姜桑梓悶悶地看霍翎一眼,他勾起唇角,露出半邊酒窩,與她對望一眼,並不多說,倒是江善芷看到她格外開心,奈何她手裏抱著雨過天青的膽瓶,瓶裏插著幾枝早春俏桃,正要獻給江婧,故也沒法和她打招呼,只眨巴了眼睛,先跟著霍翎進了宮。

“江姐姐,你看到沒有,殿下朝我笑了。”孫留芳咬著唇癡癡看霍翎背景。

姜桑梓“嗯”了聲,心裏只道,他又不是木頭人,見人自然要笑,至於這麽大驚小怪麽?

有什麽可稀罕的!

“殿下真真是人中龍鳳,果非凡夫俗子可比,可惜配了那麽個俗物,除了張臉便滿腹草包,哪裏會是殿下的知音人,難怪殿下遲遲不肯與她圓房。”孫留芳笑忽又一收,忿忿道。她未指名姓,目光卻恨恨看著江善芷背景。

姜桑梓便知道,俗物、草包,這形容的都是她。

“待我進了東宮……”她說著臉色羞紅,看到旁邊的姜桑梓心神一醒,猛地察覺自己說多了,猶豫地看了姜桑梓一眼,她定神試探,“江姐姐,常聽人說你與殿下青梅竹馬,如今皇上有意為殿下再挑幾位妃嬪,不知姐姐……”

“沒興趣,我江家嫡女,寧為平民正頭妻,不做皇家富貴妾。”姜桑梓不待她說完就冷冷開口。

聽到妻妾之言,孫留芳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卻又想起若“江善芷”不入東宮,她便少了最大的對手,心又定下,嘴裏仍酸道:“是,姐姐志向遠大,將來必是公侯夫人,誥命加身。

姜桑梓懶得理她,擡腳先進了坤安宮。

……

坤安宮裏今日熱鬧,三月初五佛誕日,除了南華寺有大型法事外,照例後宮要設素宴三日,還要在京城布施十日,行善舉積功德,江婧如今就忙著籌措此事,今日恰好將後宮諸妃都召來商議,看以何名目布施,又如何布施方妥。

江婧與眾人聊起布施之事,說來說去均無好法,孫妃忽薦了孫留芳,只說她心裏有一策要獻予皇後,江婧便允了。

“留芳便鬥膽獻策,請皇後娘娘與諸位娘娘勿怪。”孫留芳含笑站在殿上,謙道。

殿下坐了不少人,除了幾宮娘娘外,便是坐在江婧下首第一位的太子與太子妃,以及拉著姜桑梓坐在他們對面的霍熙平,滿殿十多雙眼睛都看著孫留芳。

“孫姑娘但說無妨,你們這些年輕後生,主意素來多,也新奇,本宮今日便好好聽聽。”江婧坐在殿上愛憐笑道。

“留芳以為,往年布施不過是以後宮之名,在京郊設粥棚廣施流民貧者,影響並不深遠,不若以太皇太後之名辦個慈賣會。”孫留芳不再推卻,敞言而談。

“慈賣會?”江婧不解。

“正是。娘娘可廣邀京中各府的誥命夫人參加,有善心者捐出一件寶貝,鑒定後標上價碼,請前頭的爺們根據喜好購下,購寶所得銀兩盡數捐出,可購衣食藥,捐助困苦百姓,而所有捐物之人與購寶之人的名字可刻功德無量牌,送往南華寺懸之以召世人。此法一則可求助貧苦之人,行善積德;二則可令善舉不再只是宮中例行公事之舉,而是成為所有人都可參與的好事;三則讓世人知曉我大安以仁善治國,行善舉,施仁政,足以令天下百姓安居。”

孫留芳侃侃而談,落落大方,所言之物均叫人眼前一亮。

即便明知她是在故意賣弄,姜桑梓也不得不承認,她這番話確能打動人,就連霍翎也聽得津津有味,似有讚許之意。

“哼,以為自己孔雀麽?”只有霍熙平看不慣孫留芳這套,從鼻子裏哼出聲來。

姜桑梓剛要笑,就聽殿下傳來洪亮聲音。

“說得好!好一句以仁善治國,行善舉,施仁政!”

滿殿的人都站起躬身屈膝,江婧則從殿上下來,親自迎了出去。

“參見皇上!”

霍汶到了。他踱步進來,先扶起江婧,才道:“都免禮吧。”

眾人起身後,他方又攜著江婧的手走到孫留芳面前,笑道:“你說得不錯,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有些見識,倒比你那父親好多了。”

孫留芳不想自己一番話竟入了皇帝的耳,心裏大喜,忙又屈膝領謝,禮畢起身時不忘悄悄看了霍翎一眼。

如此,該能叫他另眼相看了吧?

“婧婧,你瞧瞧,孩子們都大了,我叫你別老操這麽多心,你總不聽,有些事能放手的就讓她們辦去。”霍汶仍攜江婧的手邁到殿中主座。

江婧不自在別開頭,這麽多年了,不管有沒外人,他只喚她小名,她說了不知多少次,他總也不肯改,叫外人聽了笑話。好在殿上都是宮裏老人,早也習慣,縱有嫉恨此時也無人敢顯,便仍一派和順。

“自桑梓進宮,我已少操許多心了,東宮的事我早撒手不管。”江婧笑笑,誇起“姜桑梓”來。

霍汶不動聲色看了眼江善芷,臉上的笑淡了些:“哦?那倒是省了你不少事。”

語罷,他又朝江善芷開口:“你如今已是太子妃,理當為你母後,為太子,及至整個大安朝分憂,朕剛才沒聽見你說話,關於佛誕日布施之事,不知你有何建議?”

此語一出,滿殿目光都集中到江善芷身上,江善芷懵然,不知為何皇帝會突然把問題拋給她。霍翎蹙眉,他知道原因。他未與她圓房之事瞞不住帝後,加之江善芷的“太子妃”表現平平,外人看來“太子妃”不成氣候,並非儲君正妃,更非未來國後之人選,皇帝已對此有意見,前兩天又問過他另納良娣之事,被他拒絕,恐怕這是刻意試探來了。

“父皇……”霍翎想替江善芷圓場。

“你別說話,我想聽她說。”霍汶揮手打斷他的話。

霍翎眉頭緊攏成結,望了眼遠處的姜桑梓,姜桑梓卻只盯著江善芷,滿目憂急,正替阿芷擔心。她還不知良娣之事……

江善芷被人盯得心裏生怯,皇帝的目光又極嚴厲,更讓她惶惶,正慌亂著,她擡頭便瞧見姜桑梓的眼。她忽記得自己如今正頂著姜姐姐的身份,若是沒說好,便要叫人小瞧,當下也不哪裏來的勇氣,將心一橫,便開了口。

“兒臣也有一計,只不知當說不當說?”

“噢?說來聽聽。”霍汶點頭。

“孫姑娘之法極好,然則我大安在父皇治下國泰民安,並無戰亂禍事,加之上蒼庇佑,近年風調雨順,民康物阜,是以舉國皆安,疆域穩定,困苦者甚少,花費如此大的物力財力捐衣食予人,反會助長那起不事生產之人懶散之風。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兒臣愚見,若要困苦者徹底擺脫貧苦境地,單靠一時之善是不夠的,還需皇上廣擴國力,令貧苦者有業可從,有技可依,方為長遠之計。”江善芷初時說話還有些磕巴,可越說卻越順溜。

孫留芳聽她一上來就駁斥了自己的計策,不由變了臉,再一看皇帝卻聽得認真,還頻頻點頭,似乎極為認同,她心有不甘,便插言:“那太子妃有何良計?”

說來說去,也沒聽到她的主意。

“兒臣以為,當前有一事,比之捐物善舉更為要緊。積德行善,便是救人脫離苦海,如今我大安朝正有許多人深陷苦海而無力自拔,而此事又關乎我國運國力,是以乃是當務之急。”

“竟有這等大事?你細說說。”霍汶斂笑道。

“兒臣所說之事,便是歡喜毒泛濫一事。歡喜毒已在京中盛行,天子腳下尚且如此,想必其他地域也一樣。而這歡喜毒尤喜勾誘少年服食,一但成癮便難以戒斷,終生為患。這些少年是我大安未來的國之棟梁,若是他們被毒所控,便相當於我大安之未來淪為他人掌中之物,這其中危害,皇上當比兒臣更加明白。”

聽到歡喜毒三字,霍汶臉色頓時沈下,四周的人皆面面相覷,便是霍翎和姜桑梓,也未料到江善芷竟扯出此事來。

“皇上,殿下的慎戒堂除了可斷人毒/癮之外,亦是將此毒之危害召之天下之途徑。可惜世人愚昧,受虛榮心作祟,不肯踏足,兒臣以為,若能借佛誕日之機會,令天下人知道此毒之害,知道慎戒堂的存在,方為真正造福蒼生的善舉,且福澤子孫。”江善芷說著曲膝而拜。

姜桑梓聞言徹底驚呆,這些東西無人與江善芷提過,她僅憑著在慎戒堂上一日所見,便看透如今慎戒堂所面臨的局面,當真叫人詫異。看來江善芷這人在小事小節上迷迷糊糊,然大是大非之上,竟比任何人都來得清醒。

此言太過大膽,霍翎面色已沈,皇帝本就反對他將歡喜毒之事召之天下,就算是慎戒堂也只是他力爭之後的嘗試,如今卻叫她一語道破,也不知如何收場。

果然,霍汶面無表情,君王之威傾洩,那目光再不是看著兒子媳婦的眼神,銳芒萬道,竟似在朝堂之上面對百官。

作者有話要說: 啊,甜文要發展成爽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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