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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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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第二日是宮宴,霍熙平也要赴宴,圓和宮裏冷冷清清,姜桑梓魂不守舍地呆在圓和宮,千奇百怪的想法占滿思緒,亂糟糟地理不出頭緒,她也不知自己該做什麽又能做什麽。精神繃得太緊就容易疲憊,黃昏剛過,宮裏燭火燃起,她已兩眼酸澀,還沒等霍熙平回來就趴在桌上睡著。

翌日醒來時天已透亮,她不知何時被人扶到了床上睡下。一骨碌起來,才梳洗妥當踏出門,她便撞見來圓和宮尋她的繡嫻姑姑。

江家的人果然往宮裏遞了牌子,今天就要接“江善芷”回家。這是霍翎大婚的第三天,乃是百官賀拜並宴請百官之時,皇後不得空,便派了身邊的老人繡嫻姑姑來替“江善芷”打點出宮的事宜,又給了她不少賞賜叫她帶回。

姜桑梓沒有機會去見霍翎和江善芷。且別說她得不得空,霍翎今日要帶著“太子妃”受百官恭賀,更加抽不出時間來見她,可見不到他們兩人,姜桑梓這心沒底。昨天匆匆一面,他們都沒來得及將事情商量妥當,今天她就要去全然陌生的江家,這由不得她不慌。

“怎麽啦?不想回家?”霍熙平見她怔怔的,便跑來挽了她的手,“舅母也是,你好不容易才進宮一趟,也不放你多玩幾日。你這一回去,咱們又不知幾時才能再見。”

霍熙平說著眼神黯淡,戀戀不舍地拉著她的手不肯放。

兩個人年紀都大了,“江善芷”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進宮伴讀,一呆就是大半月。

姜桑梓沒話安慰她,她滿腦子都記掛著易魂這事,霍熙平見她愁眉不展,想起一事便又道:“你昨天見到太子妃都說了什麽?我聽說……皇兄他這兩日都沒進太子妃的寢殿,阿芷,你是不是還惦記著皇兄?”

她欲言又止,咬咬牙,神色覆雜地打量姜桑梓。霍翎連著兩天沒進寢殿的事,就算瞞得了別人也瞞不過皇後這邊,霍熙平自然也收到風聲。

姜桑梓想自己的事,沒怎麽細聽,只是搖搖頭。

霍熙平更覺她的沈默異於往常,又溫言勸道:““阿芷,我皇兄與姜桑梓已成夫妻,日後是要過一輩子的,你別往牛角裏鉆。”

宮女將姜桑梓的東西收拾入箱,正擡到她面前要她查點,姜桑梓哪有心思,揮手就讓人退下,聽到霍熙平的話,她不禁轉頭問她。

“你不是說要幫我報仇嗎?不是要對付姜家那小妖精?”

霍熙平訕笑:“我那不就是說說的嘛,給你發散發散火氣。我雖不喜歡姜家那小妖精,可她如今畢竟已經嫁給我皇兄了,也就是我皇嫂,我心裏自然還是盼著他們夫妻和順,最好能像父皇與母後那樣。”

雖有些愧對好友,但她仍是說了心裏話。

“再者論,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你日後自有自己的好去處,何苦將精力折在這事上頭,不如早些放手尋更好的路去。誠如姜桑梓所言,這世上太多事身不由己,事已至此,誰都無法改變。”

姜桑梓未料霍熙平能說出這番話來,心有所動,忽然覺得這嬌縱任性的公主可愛了一點。可夫妻和順,她又何嘗不想呢?只是如今這情況,已非一句“身不由己”能說得通了,日後怎樣,皆無定數。

“知道了。你放心吧,殿下再好,這世上也不只得他一個男人,我自然能尋到更好的。”

霍熙平聞言只疑惑看她。

“怎麽了?”姜桑梓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

霍熙平卻猛一拍她手臂,縱聲笑道:“說得太好了,正是如此。瞧不出你平日溫溫吞吞,也能說出這番話來,倒是我小看你了。”

姜桑梓閉了嘴。她忽然察覺,自己與江善芷的性子差別太大,時間久了難保不被人瞧出破綻。

“走吧,我送你出去。”霍熙平倒沒覺得怪,只是對她刮目相看一番,她親親熱熱挽了姜桑梓往外行去,一邊走一邊還在說,“我聽母後說了,舅母也正替你相看人家,你這趟回去少不得要在京裏幾家人中走動一番,自己可要擦亮了眼仔細看,有了心儀的人選別怕羞,悄悄地稟明舅母,或者告訴我,我替你求母後作主。”

姜桑梓與她邁出圓和殿,聽著她這番話,心裏不由羨慕起江善芷來,三公主任性歸任性,對這位閨中密友卻是真的好。

皇後遣來的宮人已經候在圓和宮外,見了兩人便屈膝行禮,姜桑梓上前輕道:“有勞這位姐姐了。”

言罷她又轉身向霍熙平告別:“外頭風大,三公主莫送了。得空我再進宮瞧你,你回吧。”

霍熙平笑笑,大眼睛水汪汪的,朝她揮揮手。

姜桑梓沖她行了禮,轉身隨宮人離開。

……

送姜桑梓回江家的馬車停在景儀門那邊,離圓和宮有些距離。姜桑梓跟著兩個宮人走了許久都沒走到景儀,卻見四周景致越發幽靜,她心裏犯了疑思。雖說初入宮她對宮裏地形不熟,但此前宮宴她來過兩次,走的也是景儀門,景儀門外可沒有這樣幽靜的疊石小林,更無這般蜿蜒曲折的小道。

“這位姐姐什麽時候進的宮?從前沒在娘娘宮裏見過姐姐,可是才進宮的?”姜桑梓想了想放慢腳步,笑著問道。

那宮人轉頭笑瞇瞇道:“奴婢在宮裏已經三年了,從前在清暉閣當差,上月才調到皇後娘娘宮裏。”

姜桑梓“嗯”了聲,又道:“清暉閣是在東面吧,離這兒可遠著呢。宮裏這麽大,各殿各院縱橫交錯,路也多。這裏可是去景儀門的小道兒?我從前沒走過呢。”

宮人捂嘴笑了,幹脆道:“姑娘自然不知道這路,因為這不是去景儀門的路。”

姜桑梓心裏一驚:“那是去哪裏?”

“到了。”宮人擡頭往前方指去。

姜桑梓順著她所指方向望去,藏在綠蔭中的疊石山上有個小巧的六角飛檐亭,亭上覆著藤蘿垂落,像道綠簾,有個人站在亭間。約是也看到她們,那人走到亭邊,伸手拔開藤蘿,俯望而來,沖姜桑梓招手。

姜桑梓仿佛看到一枝火紅鶴望蘭從藤蘿間探出。

她定睛一看,又驚又喜,拎起裙子就往疊石山上跑去。待攀上層層石階她已累得直喘氣,也顧不上行禮,只沖那人叫了聲:“殿下。”

霍翎站在亭中仔細看她。分明是看了許多年的臉,他卻似乎才認識。

“別找了,她被母後留在坤安宮,過不來。”見她只拿眼神不住地往自己身後掃,他便猜到她的心思。

她在找江善芷。

姜桑梓聞言垮下臉,她還等著問江善芷江家的情況。

“我來也一樣。”霍翎坐到亭沿的美人靠上,他來得急,身上還是早上接受群臣朝覲的皮弁服,長發束在三彩珠的皮弁中,金簪插冠,朱纓系在頜下,英武至極。

“你又不知道江家情況。”姜桑梓低頭小聲嘀咕了句。

“你說什麽?”霍翎耳尖,聽到了。

“沒。”她忙搖頭。

“你過來。”霍翎下巴朝旁邊一努,“坐著說話。”

姜桑梓擦擦額頭的汗,坐到美人靠上,道:“殿下有何要吩咐?”

話說得小心翼翼,看著規矩,霍翎卻從她那晶亮的眼裏看出些不乖不順的意思。

“跟你說說江家的情況。”霍翎往後一倚,雙臂展在了美人靠的扶欄上,挺拔的身板也松快下來,像突然卸下盔甲的少年,英武裏透出幾分慵懶來。

並不是她心中描畫的屬於儲君一本正經的模樣。

姜桑梓有些詫異,很快又被他的話吸引。

“江家三朝元老,從我曾祖時起就在朝為官,任太傅一職。如今的太傅乃是阿芷的祖父,也就是我的外祖兼老師江世城,我母後是老師的嫡長女,而阿芷的父親便是老師的嫡長子,阿嫡是江家的嫡孫女,在她這一輩的姐妹之中排行最長,是長房長孫女……”

時間不多,霍翎揀要緊的交代給她。

信息量頗大,姜桑梓記得辛苦,此時也是能記多少是多少。霍翎半閉著眼說話,目光從眼簾縫裏鉆出,悄悄地觀察她,他疑慮未全消,想看她是否有破綻。

天/衣無/縫。

她表現得確像完全不知江家的事。

“咳,都記下了?”霍翎清清嗓,他說得口幹舌燥才算把要緊的先與她說了遍,至於能記下多少,全看她造化了。

“多謝殿下,我記下了。”姜桑梓應道,起身行禮。

霍翎將她托起:“不必多禮,你且回江家,宮中之事有我,我會想辦法再召你進宮。”

他說著起身,一整衣襟,慵懶全去,又是滿身清肅。

姜桑梓知道他要走,便退到旁邊,只道:“那便全交托殿下,勞殿下費心了。”

不知為何,他這一句話,像餵了她一顆定心丸,無主的六神似都漸漸歸位。

霍翎點點頭,凝了她兩眼,忽問她:“你可信我?”

姜桑梓不解何意,以眼問他,他又搖了頭:“沒什麽。”

其實想問她信不信他不會對如今的“姜桑梓”做出逾禮之事,可話到嘴邊霍翎卻又覺得沒什麽好問的。

姜桑梓卻坦然開口:“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殿下都願意信我,我還有什麽不能相信殿下的?”

霍翎揚唇笑起:“你我飲過合巹,便為夫妻,我會等你回來,你照顧好自己。”

姜桑梓臉一紅,待要回答,霍翎已負手而遠。

……

天近冬,寒意滿城,姜桑梓縮在馬車裏卻感受不到外間寒意。馬車不大卻很舒適,四壁都包著軟墊,車內鋪著絨毯,可臥可坐,車裏攏著一小盆銀霜碳,碳盆上又擱著鏤空的銅球,球裏的香料經碳火一烤便散出滿車香氣。馬車車軲轆避震,顛得不大,只有些輕微晃動,姜桑梓暖融融的,晃著晃著就有些昏昏欲睡。

才打了個盹,馬車就煞了步,姜桑梓警覺得醒來。

外頭傳來幾聲低語,沒多久就響起些腳步聲,有人在馬車的簾子外揚聲道:“老奴給大姑娘請安,請大姑娘下馬車。”

那嗓門洪亮,聽著像是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姜桑梓深吸口氣,走到簾子處,伸手挑開簾子。光線乍入,她瞇瞇眼,習慣後才看清馬車外已站了不少人,而外頭的景象早已不是街巷模樣。

眾人之後是四級青石階,階上是華美的朱紅大門,門上檐柱不落地,四柱刻花,姜桑梓立時便知,馬車這是直接駛進江府,停在了江家的垂花門外。

她這大婚就到宮走個過場,便又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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