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敗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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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離笑了,他是想憑這篇檄文布告天下,我們是代天伐罪,記朝曾為正統,我們即將成為正統,反正統即是有罪。
吳博文搖搖頭,覺得是這麽個道理,只是有些費解。
李珂帶著李蘭守著白白挨了一頓打的記英。記英趴在床上,一聲不吭。
記宇替記英哥哥叫屈,為這點小事打了一百五十棍?父親太狠了。
李珂說:“你哥哥也有不是,沒有諭旨擅自回南陵,這是犯軍紀的。”
記宇問記英:“屁股都打爛了吧?我看看。”
記英說,若不是吳博文出了個主意假打了幾十棍,說不定打死了。
門簾子一掀,記宇進來了,這大出記英意料。
記英想掙紮著爬起來,記離說:“別動。”他從道一手中接過一包藥,說:“這種粉末止痛效果最好。”他親自動手給記英上藥。
李珂說:“我來吧。”記離堅持由他上藥。
記宇說:“你不打哥哥,屁股不會有傷,又何必來上藥?”
記離說:“打他,是為公事;上藥,是為親情。二者不能混同,公私不明,良莠不分,怎麽能公平?”
衣服褪下去後,記離看了看傷口創面,立刻說:“有人做了手腳。”他目視李珂,“杖打他時你不是趕來了嗎?至少有一半的板子不是打在記英屁股上的,你敢在我眼皮底下徇私?”
李珂很窘,說:“我沒有……”
記英說:“別為難母親,是吳博文吩咐下來的。”
記離臉色好看些了:“這吳博文,倒會送人情。”倒沒有深究的意思。他又開始往傷處抖藥粉。
記宇故意問:“父親要把吳博文也抓來打一頓嗎?”
“那是打不得的人啊!”記離煞有介事地說,“他連我的官都沒當過,即使有過,也不好意思打喲。”
記宇似懂非懂地望著他。
記英說:“父親,你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我有話還得說。”
記離坐下來,兩眼癡呆呆的。他說:“不必說了,你要說什麽,我都清楚。”
沈默片刻,記離又說:“英兒是誰?是我侄子,卻比兒子還親,是在我跟前長大的。”是啊,他會不心疼嗎?
記離不由得想起了英兒早亡的生父。
記離從小和英兒的父親就很要好,有一次記離犯了錯,英兒的父親替他挨打……他曾發過誓,一定好好待文正,這是報答他的哥哥呀。
記宇、記英都看到了記英眼裏的淚水。
記宇搖著記宇的腿說:“那父親肯饒恕英哥哥了?”
記宇沒有回答,突然痛哭失聲,一家人全都哭了。
記宇此時想說又不能說的一句話,就是:我能辦,卻不能辦。這是痛苦的淵藪。
沒過幾日,記文理被抓入獄。
是福是禍?記宇打的什麽主意?李珂問了幾回,記宇都沒有正面回答,這更叫李珂心裏沒底了。
記英在牢中倒也安靜、平穩,這幾天,他一直在默默地寫著什麽。
獄廊盡頭傳來腳步聲。文理站起來,獄卒跑步過來開門。
記離、李珂、姬瑤、李蘭、記英、記宇、謝氏以及等其他王子全來了。
記文理眼中的淚嘩一下下來,他似乎預感到了末日來臨了,忙跪到了地上,問:“今天是孩兒的大限嗎?”
沒有人做聲。侍從們擡來長桌,擺在了牢房正中,後面的人擺上了帶來的酒菜。
記宇揮揮手,大家環桌而立。
道一給每個人都倒了酒。記宇哽噎著對記文理說:“家裏人來陪你吃一頓飯。”
文理從地上爬起來,流著淚,把寫好的一沓紙送到記離面前,說:“這是孩兒寫的《勸戒表》,如父親認為可以,請刻印出來,日後發給我的弟弟妹妹們,以我為誡……”
記離一陣陣心酸,這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話他說不出口,只把他的《勸誡表》接到手中,然後端起了酒杯,眾人看著面前的酒杯,都不動,只有文理抖抖地端起了杯。兩個人相互看著,眼裏都噙滿了淚水。
遠方傳來了寺院的鐘鼓之聲,似有若無。
文理忽然問:“父親,你為有我這麽個養子、侄兒而感到丟臉、後悔,是嗎?”
記離淚流滿腮他哽噎著說:“不,孩子,你活著的時候,南征北討,為我爭了光,你的死,為以身試法者立了一個榜樣,我不丟臉;我惟一不能**的是,我能救你,卻又不可救你,我能讓你活,卻不得不讓你死……”
說到這裏,記離又一次痛哭失聲,他一哭,全家人哭成了一團。
胡庸進來了,悄聲對記離耳語,記離回頭一看,牢門外跪了一地臣僚,大家都來替文理求饒:“請殿下饒文理一死……”
記離無動於衷,低頭往外走。
胡庸向侍從擺手,侍從用漆盤托著一條白練過來。此時李珂已泣不成聲了。
記文理把酒潑在地上,接過白練,說:“把弟弟妹妹們帶走吧,別讓他們看這場面,這太殘酷了。”
記離見胡庸要帶記英等人走時,他說:“不,讓他們經歷一下這慘痛的人間一幕,他們會永遠記住教訓的。”
當記文理將白練投到梁上,自己踩著方凳上去時,哭聲又起,孩子們不敢看,大人們紛紛把孩子摟在胸前。
方凳踢倒了,一雙腳在半空搖蕩著……
遠近的鐘鼓之聲又起。
周左達統帥諸將攻克高郵後,乘勝攻略淮安,於馬漯港擊敗王野守將徐義,四月七日後,幾天內,連克興化、徐州、宿州。
淮東各郡既平,周左達著手部署對王野的最後殲滅戰,這已經是1173年的七月了。
周左達召集眾將軍,說:“我們圍困姑州已經很久了,殿下用聲東擊西之計,已使王野疲於應付,主上給王野寫了一封勸降信,希望他能認清大勢,昨天王野正式拒絕了。現在,我們絕不再等,明天就最後攻城。”
康有才憂慮敵將熊天瑞的飛炮太厲害,攻城士兵中炮受傷的太多。
周左達料定他們造飛炮的木石快用光了,姑州城裏哪有那麽多木石!
果然被周左達言中了,城中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姑州城中一片混亂。士兵們正在扒祠堂、廟宇,拆下木料做飛炮。最後沒的可拆,連文廟、帝廟也拆了。
百姓隱於暗處在議論:“怎麽把文廟都扒了,不怕得罪神靈?”
人們不能不擔心,再過幾天,沒廟可拆,該拆民房了。
最後的總攻令已下達。
周左達下令明天五鼓時分,同時攻城,趙龍從虎丘發兵攻婁門,仲武攻胥門,江臺容攻閶門,儲世昌攻盤門,康有才攻北門,黑子攻葑門。
眾將領齊聲道:“得令。”
周左達又命令利用搭好的木架,從上面向城中射弓弩、火銃。
江臺容說:“我新造的陽州炮很有威力,可對付他的飛炮。”
周左達說:“好。各自去準備吧。”
城墻上的王野見周左達兵已攀梯登城,著急大叫:“打,打下去呀!”
樞密副使劉毅上城來,王野問其他城門怎麽樣?
劉毅說好幾個城門都攻破了,唐傑、周仁、徐義、潘元紹都投降了。他勸王野趕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王野抽出寶劍厲聲喝道:“你不要動搖軍心!你手上不還有兩萬兵嗎?打巷戰也要打到底。”
劉毅不得不下城去。
王野一轉身,已從城外擁上來一群兵,周左達為首,大叫:“王野,你大限已到,還不投降!”
王野急忙舞劍來戰周左達周左達只戰三個回合便把王野手中的劍挑飛了,王野嚇了個跟頭,摔到城墻上,周左達已用一只腳踩住他,刀架到王野脖子上,問他降不降?
王野說:“死而已,不能降。”
周左達說:“想不到你王野還挺有骨頭,是條漢子。”他一擡腳,放王野起來,說:“我放了你,重整旗鼓再戰,下次再抓到,可沒這麽便宜了。”
儲世昌見放走了王野,說:“一刀宰了,就斬草除根了,大將軍怎麽放了他?”
周左達說:“我要叫他心服口服。”
王野僅帶十幾個侍衛倉皇跑回來,宮中已如湯澆蟻穴一般混亂,上上下下各自逃難,搬東西的偷拿細軟的……亂成一團。
王野好歹見到了王妃劉氏,劉氏問:“不行了嗎?”王野嘆口氣,“你怎麽辦?覆巢之下無完卵啊。”
劉氏說:“我早想好了,不會給殿下丟臉。”
說著一揮手,帶一群王妃、宮女奔齊雲樓而去。
此時齊雲樓下已經堆積了很多柴草,太監們正往柴草上澆油。
這時宮外殺聲震天,劉氏登高一望,見各路大軍潮水般湧入宮門。
劉氏已帶姬妾宮女們站到了樓上。
王野呆呆地望著,他沒想到劉氏會如此壯烈。劉氏向他最後看了一眼,隨即擺手下令。
太監手裏一支又一支火把扔向齊雲樓下的柴草堆,頓時烈焰沖天,不一會兒齊雲樓便淹沒在濃煙大火之中。
王野如呆如癡地凝望著大火,緩緩地舉起寶劍,向脖子抹去,但並未致命,被隨後沖入後宮的趙龍活捉。
入城的周左達大軍開始救火。
城中百姓躲在屋中從門縫向外觀看,他們想出城逃難也走不成了。
周左達騎馬在街上走,只見一群士兵過來,每人腰中掛一木牌,上面寫著“掠民財者殺,拆民居者死”。
周左達下馬,叫過幾個士兵,看了木牌,問他們是誰的隊伍?
士兵答是趙龍所部。
“好,小木牌掛得好。”他回身對江臺容說,“下令全軍,人人腰間必系這一木牌,叫百姓放心。三天後,我要看姑州城和從前一樣繁華,店鋪開業,百姓安居。”
他這安定民心的一招,很快奏效,由於軍紀好,沒有擾民現象發生,很冷的雨天,大軍睡在民宅屋檐下,半夜冷得搓手跺腳,沒人敢擅入民宅,更沒人敢拆民居生火烤衣服。
大軍在王野的老巢姑州得了民心,這以後,好多市民為他們送茶送水、送幹衣,周左達打下姑州沒受嘉獎,倒是軍紀嚴明大得人心,受到了記離大加褒獎。
只是怎麽處置王野讓周左達犯了難,最後他決定,把不吃不喝不說話等死的王野弄回應天府去,叫記離去處置這一個王野,是殺是放,都聽憑記離的了。
得到了活捉王野、占了姑州城的喜訊,記離真正松了一口氣,第二天就跑回久違的故鄉青州去了,一是要重修祖先墓地,二是了卻宿願,重修對他人生有不可估量意義的皇覺寺。
記離一到青州,馬不停蹄地帶著李珂、姬瑤、記英幾個人來到墓園,只見墳墓四周松樹已成林。
記離待侍從們焚過紙錢後,自己先趴下去叩頭,站起來後,記英叩頭,其後是李珂和姬瑤。
姬瑤叩頭起來後,告訴記離說他岳父等著他哪。
岳父?記離此時有三個岳父,李文理早已作古,雅蘭的父親從未見過面,只有一個可能,老者來了。
他看來真的能掐會算,他怎麽知道記離回來修墳?
姬瑤笑而不答。
祭了墳,記離心裏盤算著如何擴建,這關乎風水,老岳父即使不來,他也正要去請教呢,他真是及時雨呀。
記離從墳山回來,立刻趕往土佛寺。土佛寺斷了香火很久了,大殿傾倒,山門蕩然無存,只有當年記離受戒的那株大柏樹依然枝葉繁茂。
現在的伽藍殿僅存半邊,山門銅飾一半脫落,殿廡石級長滿綠苔,靜穆而荒涼記離帶著道一一路拾級而上,他無限感慨,當年,這裏是他和道一安身立命之處,夏可遮陰擋雨,冬可取暖棲身,想不到破敗到這地步。
道一說:“殿下久有重修土佛寺之願,今番可以辦成了。”
記離早已許下宏願,要把土佛寺修成天下最大最輝煌的廟宇,還要派人請真傳大法師來當住持。
道一說:“早知有今日,我回來有多好。”
記離笑了,他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再回佛門,就有玷汙之嫌了,他說道一就在後宮呆著吧。
記離的目光開始在粉壁上搜尋,壁上到處結著蜘蛛網,日久天長的煙熏火燎,使白墻看不出本來面目了。
記離臉色極不好看,叫道:“道一,我當年在墻上題的詩怎麽不見了?是你擦去了嗎?”
道一說:“我哪有那麽大的膽子!是別的高僧用水沖洗去了,我是擋不住的。”
記離動怒道:“他狗膽包天!你說出他的姓名法號,我要把他碎屍萬段,也不解恨。”
道一不慌不忙地告訴記離那高僧不僅洗去了他的詩,還留下了他自寫的一首,並叫他日後背給記離聽。
記離有些詫異,料到這必有來頭,便說:“你背一背。”
於是道一背誦道:禦筆題詩不敢留,留時常恐鬼神愁,故將清水輕輕洗,尚有毫光射鬥牛。
記聽了,一掃臉上的陰雲,禁不住心花怒放。這是藏著玄機的詩無疑,他稱記離的題壁詩是禦筆,就是看透了他日記離能稱帝,類似的有玄機的語言,除了老者,只有土佛大師隱約透露過,莫非這高人就是土佛大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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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博文搖搖頭,覺得是這麽個道理,只是有些費解。
李珂帶著李蘭守著白白挨了一頓打的記英。記英趴在床上,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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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珂說:“你哥哥也有不是,沒有諭旨擅自回南陵,這是犯軍紀的。”
記宇問記英:“屁股都打爛了吧?我看看。”
記英說,若不是吳博文出了個主意假打了幾十棍,說不定打死了。
門簾子一掀,記宇進來了,這大出記英意料。
記英想掙紮著爬起來,記離說:“別動。”他從道一手中接過一包藥,說:“這種粉末止痛效果最好。”他親自動手給記英上藥。
李珂說:“我來吧。”記離堅持由他上藥。
記宇說:“你不打哥哥,屁股不會有傷,又何必來上藥?”
記離說:“打他,是為公事;上藥,是為親情。二者不能混同,公私不明,良莠不分,怎麽能公平?”
衣服褪下去後,記離看了看傷口創面,立刻說:“有人做了手腳。”他目視李珂,“杖打他時你不是趕來了嗎?至少有一半的板子不是打在記英屁股上的,你敢在我眼皮底下徇私?”
李珂很窘,說:“我沒有……”
記英說:“別為難母親,是吳博文吩咐下來的。”
記離臉色好看些了:“這吳博文,倒會送人情。”倒沒有深究的意思。他又開始往傷處抖藥粉。
記宇故意問:“父親要把吳博文也抓來打一頓嗎?”
“那是打不得的人啊!”記離煞有介事地說,“他連我的官都沒當過,即使有過,也不好意思打喲。”
記宇似懂非懂地望著他。
記英說:“父親,你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我有話還得說。”
記離坐下來,兩眼癡呆呆的。他說:“不必說了,你要說什麽,我都清楚。”
沈默片刻,記離又說:“英兒是誰?是我侄子,卻比兒子還親,是在我跟前長大的。”是啊,他會不心疼嗎?
記離不由得想起了英兒早亡的生父。
記離從小和英兒的父親就很要好,有一次記離犯了錯,英兒的父親替他挨打……他曾發過誓,一定好好待文正,這是報答他的哥哥呀。
記宇、記英都看到了記英眼裏的淚水。
記宇搖著記宇的腿說:“那父親肯饒恕英哥哥了?”
記宇沒有回答,突然痛哭失聲,一家人全都哭了。
記宇此時想說又不能說的一句話,就是:我能辦,卻不能辦。這是痛苦的淵藪。
沒過幾日,記文理被抓入獄。
是福是禍?記宇打的什麽主意?李珂問了幾回,記宇都沒有正面回答,這更叫李珂心裏沒底了。
記英在牢中倒也安靜、平穩,這幾天,他一直在默默地寫著什麽。
獄廊盡頭傳來腳步聲。文理站起來,獄卒跑步過來開門。
記離、李珂、姬瑤、李蘭、記英、記宇、謝氏以及等其他王子全來了。
記文理眼中的淚嘩一下下來,他似乎預感到了末日來臨了,忙跪到了地上,問:“今天是孩兒的大限嗎?”
沒有人做聲。侍從們擡來長桌,擺在了牢房正中,後面的人擺上了帶來的酒菜。
記宇揮揮手,大家環桌而立。
道一給每個人都倒了酒。記宇哽噎著對記文理說:“家裏人來陪你吃一頓飯。”
文理從地上爬起來,流著淚,把寫好的一沓紙送到記離面前,說:“這是孩兒寫的《勸戒表》,如父親認為可以,請刻印出來,日後發給我的弟弟妹妹們,以我為誡……”
記離一陣陣心酸,這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話他說不出口,只把他的《勸誡表》接到手中,然後端起了酒杯,眾人看著面前的酒杯,都不動,只有文理抖抖地端起了杯。兩個人相互看著,眼裏都噙滿了淚水。
遠方傳來了寺院的鐘鼓之聲,似有若無。
文理忽然問:“父親,你為有我這麽個養子、侄兒而感到丟臉、後悔,是嗎?”
記離淚流滿腮他哽噎著說:“不,孩子,你活著的時候,南征北討,為我爭了光,你的死,為以身試法者立了一個榜樣,我不丟臉;我惟一不能**的是,我能救你,卻又不可救你,我能讓你活,卻不得不讓你死……”
說到這裏,記離又一次痛哭失聲,他一哭,全家人哭成了一團。
胡庸進來了,悄聲對記離耳語,記離回頭一看,牢門外跪了一地臣僚,大家都來替文理求饒:“請殿下饒文理一死……”
記離無動於衷,低頭往外走。
胡庸向侍從擺手,侍從用漆盤托著一條白練過來。此時李珂已泣不成聲了。
記文理把酒潑在地上,接過白練,說:“把弟弟妹妹們帶走吧,別讓他們看這場面,這太殘酷了。”
記離見胡庸要帶記英等人走時,他說:“不,讓他們經歷一下這慘痛的人間一幕,他們會永遠記住教訓的。”
當記文理將白練投到梁上,自己踩著方凳上去時,哭聲又起,孩子們不敢看,大人們紛紛把孩子摟在胸前。
方凳踢倒了,一雙腳在半空搖蕩著……
遠近的鐘鼓之聲又起。
周左達統帥諸將攻克高郵後,乘勝攻略淮安,於馬漯港擊敗王野守將徐義,四月七日後,幾天內,連克興化、徐州、宿州。
淮東各郡既平,周左達著手部署對王野的最後殲滅戰,這已經是1173年的七月了。
周左達召集眾將軍,說:“我們圍困姑州已經很久了,殿下用聲東擊西之計,已使王野疲於應付,主上給王野寫了一封勸降信,希望他能認清大勢,昨天王野正式拒絕了。現在,我們絕不再等,明天就最後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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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被周左達言中了,城中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姑州城中一片混亂。士兵們正在扒祠堂、廟宇,拆下木料做飛炮。最後沒的可拆,連文廟、帝廟也拆了。
百姓隱於暗處在議論:“怎麽把文廟都扒了,不怕得罪神靈?”
人們不能不擔心,再過幾天,沒廟可拆,該拆民房了。
最後的總攻令已下達。
周左達下令明天五鼓時分,同時攻城,趙龍從虎丘發兵攻婁門,仲武攻胥門,江臺容攻閶門,儲世昌攻盤門,康有才攻北門,黑子攻葑門。
眾將領齊聲道:“得令。”
周左達又命令利用搭好的木架,從上面向城中射弓弩、火銃。
江臺容說:“我新造的陽州炮很有威力,可對付他的飛炮。”
周左達說:“好。各自去準備吧。”
城墻上的王野見周左達兵已攀梯登城,著急大叫:“打,打下去呀!”
樞密副使劉毅上城來,王野問其他城門怎麽樣?
劉毅說好幾個城門都攻破了,唐傑、周仁、徐義、潘元紹都投降了。他勸王野趕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王野抽出寶劍厲聲喝道:“你不要動搖軍心!你手上不還有兩萬兵嗎?打巷戰也要打到底。”
劉毅不得不下城去。
王野一轉身,已從城外擁上來一群兵,周左達為首,大叫:“王野,你大限已到,還不投降!”
王野急忙舞劍來戰周左達周左達只戰三個回合便把王野手中的劍挑飛了,王野嚇了個跟頭,摔到城墻上,周左達已用一只腳踩住他,刀架到王野脖子上,問他降不降?
王野說:“死而已,不能降。”
周左達說:“想不到你王野還挺有骨頭,是條漢子。”他一擡腳,放王野起來,說:“我放了你,重整旗鼓再戰,下次再抓到,可沒這麽便宜了。”
儲世昌見放走了王野,說:“一刀宰了,就斬草除根了,大將軍怎麽放了他?”
周左達說:“我要叫他心服口服。”
王野僅帶十幾個侍衛倉皇跑回來,宮中已如湯澆蟻穴一般混亂,上上下下各自逃難,搬東西的偷拿細軟的……亂成一團。
王野好歹見到了王妃劉氏,劉氏問:“不行了嗎?”王野嘆口氣,“你怎麽辦?覆巢之下無完卵啊。”
劉氏說:“我早想好了,不會給殿下丟臉。”
說著一揮手,帶一群王妃、宮女奔齊雲樓而去。
此時齊雲樓下已經堆積了很多柴草,太監們正往柴草上澆油。
這時宮外殺聲震天,劉氏登高一望,見各路大軍潮水般湧入宮門。
劉氏已帶姬妾宮女們站到了樓上。
王野呆呆地望著,他沒想到劉氏會如此壯烈。劉氏向他最後看了一眼,隨即擺手下令。
太監手裏一支又一支火把扔向齊雲樓下的柴草堆,頓時烈焰沖天,不一會兒齊雲樓便淹沒在濃煙大火之中。
王野如呆如癡地凝望著大火,緩緩地舉起寶劍,向脖子抹去,但並未致命,被隨後沖入後宮的趙龍活捉。
入城的周左達大軍開始救火。
城中百姓躲在屋中從門縫向外觀看,他們想出城逃難也走不成了。
周左達騎馬在街上走,只見一群士兵過來,每人腰中掛一木牌,上面寫著“掠民財者殺,拆民居者死”。
周左達下馬,叫過幾個士兵,看了木牌,問他們是誰的隊伍?
士兵答是趙龍所部。
“好,小木牌掛得好。”他回身對江臺容說,“下令全軍,人人腰間必系這一木牌,叫百姓放心。三天後,我要看姑州城和從前一樣繁華,店鋪開業,百姓安居。”
他這安定民心的一招,很快奏效,由於軍紀好,沒有擾民現象發生,很冷的雨天,大軍睡在民宅屋檐下,半夜冷得搓手跺腳,沒人敢擅入民宅,更沒人敢拆民居生火烤衣服。
大軍在王野的老巢姑州得了民心,這以後,好多市民為他們送茶送水、送幹衣,周左達打下姑州沒受嘉獎,倒是軍紀嚴明大得人心,受到了記離大加褒獎。
只是怎麽處置王野讓周左達犯了難,最後他決定,把不吃不喝不說話等死的王野弄回應天府去,叫記離去處置這一個王野,是殺是放,都聽憑記離的了。
得到了活捉王野、占了姑州城的喜訊,記離真正松了一口氣,第二天就跑回久違的故鄉青州去了,一是要重修祖先墓地,二是了卻宿願,重修對他人生有不可估量意義的皇覺寺。
記離一到青州,馬不停蹄地帶著李珂、姬瑤、記英幾個人來到墓園,只見墳墓四周松樹已成林。
記離待侍從們焚過紙錢後,自己先趴下去叩頭,站起來後,記英叩頭,其後是李珂和姬瑤。
姬瑤叩頭起來後,告訴記離說他岳父等著他哪。
岳父?記離此時有三個岳父,李文理早已作古,雅蘭的父親從未見過面,只有一個可能,老者來了。
他看來真的能掐會算,他怎麽知道記離回來修墳?
姬瑤笑而不答。
祭了墳,記離心裏盤算著如何擴建,這關乎風水,老岳父即使不來,他也正要去請教呢,他真是及時雨呀。
記離從墳山回來,立刻趕往土佛寺。土佛寺斷了香火很久了,大殿傾倒,山門蕩然無存,只有當年記離受戒的那株大柏樹依然枝葉繁茂。
現在的伽藍殿僅存半邊,山門銅飾一半脫落,殿廡石級長滿綠苔,靜穆而荒涼記離帶著道一一路拾級而上,他無限感慨,當年,這裏是他和道一安身立命之處,夏可遮陰擋雨,冬可取暖棲身,想不到破敗到這地步。
道一說:“殿下久有重修土佛寺之願,今番可以辦成了。”
記離早已許下宏願,要把土佛寺修成天下最大最輝煌的廟宇,還要派人請真傳大法師來當住持。
道一說:“早知有今日,我回來有多好。”
記離笑了,他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再回佛門,就有玷汙之嫌了,他說道一就在後宮呆著吧。
記離的目光開始在粉壁上搜尋,壁上到處結著蜘蛛網,日久天長的煙熏火燎,使白墻看不出本來面目了。
記離臉色極不好看,叫道:“道一,我當年在墻上題的詩怎麽不見了?是你擦去了嗎?”
道一說:“我哪有那麽大的膽子!是別的高僧用水沖洗去了,我是擋不住的。”
記離動怒道:“他狗膽包天!你說出他的姓名法號,我要把他碎屍萬段,也不解恨。”
道一不慌不忙地告訴記離那高僧不僅洗去了他的詩,還留下了他自寫的一首,並叫他日後背給記離聽。
記離有些詫異,料到這必有來頭,便說:“你背一背。”
於是道一背誦道:禦筆題詩不敢留,留時常恐鬼神愁,故將清水輕輕洗,尚有毫光射鬥牛。
記聽了,一掃臉上的陰雲,禁不住心花怒放。這是藏著玄機的詩無疑,他稱記離的題壁詩是禦筆,就是看透了他日記離能稱帝,類似的有玄機的語言,除了老者,只有土佛大師隱約透露過,莫非這高人就是土佛大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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