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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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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才先生說:“說默認,不如說是授意。”

仲武說:“噢,是了,我懂了。這樣也好,傳出去也好令投效者踴躍而來。”

這時吳博文又發話了:“帶鄧天上來。”

下面輪到大將鄧天了。他方才已在殿外親眼看到康泰安然無恙地活著出去了,心裏驚疑不止,這時吳博文傳令帶他上堂了。

鄧天拖著沈重的鐐銬艱難上殿來,站好,看著劉基。

吳博文又一次離座,走到臺階下,問道:“鄧天,你知罪嗎?”

鄧天說,破城之羞,無可推脫。

吳博文說:“如果因眾寡懸殊或彈盡糧絕而城破,可說你無罪。但洪都是新降之地,左右都是武子豪舊黨,你身為江西參知政事,卻疏於防範,臨變處置不當,這你是逃脫不了幹系的。”

鄧天梗著脖子不吭氣。照理說,吳博文歷數的罪狀,他無話可說。但你吳博文把反叛者、殺人者放了,卻來怪罪我,豈不有悖常理?

吳博文下面的話像是說給別人聽的了:當年鄧天隨胡大海投奔明公,轉戰南北,久戰沙場,開拓了大片疆土,應當說功大於過。如果因為兵敗一次就砍頭,那我們的將軍,包括周左達大將軍在內,恐怕早都人頭落地了。

文理救人心切,吼了一嗓子:“這話公道。”

記離笑出聲來,氣氛愈加輕松了,大家已料到了會有不錯的結局。

吳博文又說,主公向來反對不教而誅的,這次讓鄧天留守洪都,事先明公並未指明利害和責任重大,這是不教,如有過,明公也無法推諉。

江臺容不服:“怎麽反推到主公身上去了?”

記離卻說:“吳博文先生說得對,我確實應引咎自責。”

吳博文說:“這一來,都清楚了,鄧天可當堂開釋,戴罪立功。”

周左達和江臺容都說:“好!”“得人心!”

文理也說:“不然誰肯賣命!”

記離見吳博文親自去為鄧天松綁了,卻故意用埋怨口吻說:“這吳博文啊,菩薩心腸,以後我可不敢再叫你斷案了。”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松了綁的鄧天說:“謝先生不殺之恩。”

吳博文卻小聲說:“燒香燒錯了佛了!你是聰明人,主公若想殺你,我能做成這個順水人情嗎?”這話記離偏偏聽到了,很高興。

鄧天過來,給記離叩頭:“謝主公不殺之恩。”

記離扶起他來,說:“哎,拜錯廟了!是人家吳博文先生慈悲為懷呀!”

那面,站起來的愚才先生對仲武說:“很默契吧?”仲武會意地笑了。

本來人們認為不可避免的黑雲猛雨輕松地被一陣風卷走了,露出了明凈的藍天,皆大歡喜。

文理已經走下臺階了,記離叫住他:“文理。”文理忙又跑回來。

記離說,丟了洪都,丟了江西,武子豪不會甘心。叫他馬上去守洪都。

文理問:“不用鄧天不好吧?”

記離說:“再用他為主將,別人會有議論,你去了,我才放心。”

文理說:“請父親放心,有我在,定有江西在。叫鄧天隨我去吧。”記離說,“也好,從跌倒之地再爬起來,是好漢。”

三個月過去,道一的禿頭長出了頭發,找上門來,記離認了這個失散多年的“表哥”。既然是親屬,安插在內府辦點雜事,誰也不好多嘴。

這天,換了官服的道一顯得精神煥發,一瘸一拐地在書房裏忙著,外面久雨初晴,陽光充足,道一正指揮幾個小廝把圖書搬出去曬。

一個小廝不小心把書掉在地上,道一責備說:“小心點,這書可是主公的命呀!”

姬瑤和李蘭款款走來,看見晾滿院子的書,姬瑤說:“新來的這個小廝可真勤快,幾年沒晾的書也晾出來了,有些書都叫蟲子咬了。”她順手翻弄一套被蟲蛀的書。

“還小廝呢!”李蘭說,“我看他都快有四十歲了。姐夫也真是的,上哪兒弄了個瘸子表哥來!”

“你別小瞧這瘸子。”姬瑤說,“絕對地忠誠,對我都什麽都不說,一問三不知,只忠於你姐夫一個人。”

“是嗎?”李蘭說,“我看他傻乎乎的。”

“他可不傻。”姬瑤說。

道一在書房裏又打開了一個上鎖的箱子,裏面是一些記離的筆記之類,還有兩張字畫,一張是李珂題的“能屈者能伸”,一張是美人圖,正是雅蘭的。道一動了好奇心,捧起那張畫,看了又看,不知為什麽,他笑了。

這時姬瑤二人已進了書房,問:“道一,是一幅什麽畫呀?”

道一忙把畫卷起來往箱子裏塞。

姬瑤伸手去拿,道一擋住她,說:“這可不行,他的東西誰也不能亂動,這是主公吩咐的。”

“是嗎?”姬瑤揶揄地望著他。

李蘭說:“你以為你是誰呀!她是我嫂子,你怎麽連裏外都分不清呢?”

姬瑤已經不客氣地從道一手中奪過美人圖,打開一看,大為震驚。李蘭伸頭看了一眼,姬瑤連忙用手蓋住記離的題款。李蘭說:“這畫的是誰呀?”

姬瑤故意平淡無奇地說:“一幅仕女圖。”隨手扔進了箱子。

姬瑤隨手翻著一本書,問道一:“聽人說,你和記離是表兄弟?我怎麽沒聽說過?是兩姨表弟呀,還是姑表弟?”

道一說:“是姑表弟。”

她又問:“你從前為什麽不來找你弟弟?”

道一說:“記離從小就在宮裏,所以我們就很少見面,記鳴登基後我的家抄家,所以才流浪到這,正好聽說表哥記離沒死還當上了一方之主,過來投奔。”

姬瑤問他:你這腿怎麽瘸的?

“叫人打的,”道一說了又馬上改口說是狗咬的。

李蘭咯咯地樂起來。姬瑤說:“你好好幹吧,記離一直想找個貼身的仆人,一直相不中,你夠幸運的。”

李蘭挖苦地說,找來找去找個瘸子。

她們都確實有點納悶,覺得這人來歷不明,肯定不是什麽表親,卻又這麽記離璋青睞,令人不解。

正如記離所料,武子豪戰敗後憋足了一口氣準備報仇,為奪江州,必與記離在望江和朝陽湖上有一場水戰。武子豪欺記離水師不精,戰船小而陳舊,特地造了百餘艘巨艦,每只艦有幾丈高,分上中下三層,每一層都有馬廄,可藏戰馬百餘匹,人住的艙更壯觀了。這船大到上下層說話聽都不見的地步,巨大的櫓都用鐵皮包裹,大船塗以紅漆,十分醒目。

記離得到情報,稱武子豪是破釜沈舟而來,把文武官員帶到戰船上不說,連官員家屬也隨船出征,號稱空國而來,其勢洶洶。

記離知他是背水一戰,來拼命的,當然不能掉以輕心。記離已令文理率部死守洪都城,說要用分城拒守之策。

吳博文建議,必要時可令周左達、趙龍撤廬州之圍去救援洪都。

愚才先生卻反對,廬州指日可下,現在撤圍,不是前功盡棄了嗎?我們不宜自亂了陣腳。

記離說:“看看再說。”

記離忙完公事,呆呆地望著屏風上隨風飄動的紙條,有一張寫的是一個“梅”字,不禁心有所動,耳根也有點發熱。他有時對自己不知從什麽時候萌生的對金梅的占有欲感到吃驚、臉紅,卻又不能罷手。以他現在的權勢,他盡可以大張旗鼓地納她為妾,一來他怕吳博文這樣的諍臣非議,二則怕李珂傷心。如果等到自己登了極,那就不用有什麽遮羞布了。可恨不知進退的黑子居然想火中取栗。

記離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金梅的房前,忽聽裏面有人說話,聽出竟是謝氏。記離有點掃興地走開了。

謝氏在教金梅刺繡,指點她說:“不對,要這樣勾住,不然底線松,容易脫套。”

李珂進來說:“又教梅妹女紅了?”

金梅說:“娘指望我將來給人家當老媽子呢。”

謝氏笑她幹什麽都不上心。女兒家,針黹女紅不行,將來叫婆家人笑話。

“又來了,”金梅說,“我不嫁人,不用學了吧?”順手把繡花繃子扔到了一邊。

“真拿她沒辦法。”謝氏說,“一提找婆家就跟我撂臉子,真叫我發愁。”

李珂勸娘不用愁,妹妹這樣出眾的人,就是選宮女都選得上,還愁嫁不出去。

謝氏說:“你也不勸勸她?”

李珂說:“行了,我勸她就是了。”

謝氏出去後,金梅示威地將李珂一軍說:“你可打了保票的,你現在勸吧,看你能不能勸動我?”

李珂說她知道金梅在等黑子,可最終的結局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那我不嫁人就是了。”金梅說,“黑子若非我不娶,我為他死都行,他若是背叛了我,我看錯了他,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李珂也有點束手無策了。她問:“你那天在廟裏許願是不是和他有關?”

金梅說:“是啊。我倒不是許願叫他馬上來娶我,我是盼他寫封信來,這不是什麽難事。”

“有信來嗎?”李珂問。

金梅從百寶匣裏拿出用紅絨繩捆紮的厚厚一沓信,很驕傲地在李珂面前晃晃,囑咐她千萬別告訴娘,更不能告訴姐夫。

李珂點點頭,又憂慮地說:“我是怕這事最終無結局呀。”

“怎麽會無結局?”金梅說,不是好的結局,就是壞的結局,反正她都認了。

李珂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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