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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一人與殺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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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城裏的武憨毫無察覺,聽說漢王要來督軍、勞軍,他很高興,正為迎接武子豪來安慶準備宴會。他對身邊的鄒林說:“漢王親自來督軍,這就無憂了,兩軍合一,一定報潛山之仇。”

鄒林心裏暗喜,他對武憨說:“大軍一到,可能在雁汊登岸,主公應到那裏去迎才是。”

危險正悄悄向雙刀武憨逼近,他卻一點也沒有覺察。武憨親率眾將在岸上迎候父親武子豪,鼓樂、鞭炮齊鳴,十分隆重。

武憨走到跳板下,武子豪與達蘭攜手笑吟吟地從跳板上下來,與武憨熱情寒暄:“父親辛苦了。”

武憨說:“漢王此來,聲勢大振,定能把記離誅殺於安慶城下,然後乘勝直搗南陵。”

武子豪向旁邊閃開,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手一揮,突然從身後擁上幾個將領,不由分說將武憨按住拿下。

武憨大驚:“父王,這,這是怎麽回事?”

武子豪說:“督軍是假,親自來誅殺反賊是真。我最痛恨你這樣的無恥小人。”

武憨心裏暗暗叫苦,知道叫人暗算了,他掙紮著大叫:“漢王你是中了離間計了,我們是父子啊!我怎麽可能投敵,我是人忠心耿耿,不信你可以問問鄒林啊。”

武子豪冷笑:“正是你的鄒林出於義憤把你出首了,不然我還蒙在鼓裏呢。”

一聽此言,武憨猛地向鄒林臉上啐了一口,雖然上身被綁著,還是平空躍起幾尺高,飛起雙腳將鄒林踢倒在地,他大罵:“你這惡棍!我瞎了眼,怎麽沒看透你是個賣主求榮的混蛋!”他又轉身對父親武子豪說:“父親千萬別信他的,他肯定是拿了記離的錢財了,不信,你放了我,我與記離、周左達一雌雄,我要親手斬了記離,以洗刷我的名聲。望漢王給我這個機會。”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武子豪突然翻臉,下令:“把鄒林也給我綁起來。”

鄒林向後縮著,驚叫:“啊,不,這,這是怎麽了……”由於退得太猛,竟翻入水中。他在水中掙紮著,忽而躥上來,忽而沈下去,含混不清地喊著求救。達蘭嚇得躲到了武子豪身後。

武子豪和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他遭滅頂之災,誰也不救。

武子豪說:“我沒工夫評判你們倆的是非了。鄒林也不是良善之人,他是自己跳水結果自己的,省得別人費事。武憨,你也學學他,別讓父親動手,還能得個全屍。”

武憨仰天大叫:“武子豪,你如此偏狹,你成不了大業。你死期不遠了。”

武子豪飛起一腳,說聲:“你去會鄒林吧。”將武憨踢入水中,武憨身子綁著不能動,很快沈下去了。

武子豪轉身對眾人說:“這就是背主的下場!武憨的軍隊今後本王自領,大家勿憂。今後但有生異心者,當以武憨、鄒林為戒。”

軍中人人側目,不敢正眼看武憨。

消息很快傳到記離中軍帳,記離和部下將領彈冠相慶。

記離笑對吳博文說:“又讓我們不幸言中,武子豪果然一石兩鳥,連自己兒子也除掉了。”

吳博文說:“這正合主公之意呀,省得對這樣的小人提心吊膽。”

記離趁勁敵武憨死去的機會,令周左達輕而易舉地攻取了樅陽水寨。武子豪驚失這一前沿陣地,親率大軍出安慶,實際是想奪回池州。吳博文早看出了這步棋,記離急調趙龍、黑子會同徐達共同抵禦武子豪並為他們設計好了戰術,以五千兵力守城,以一萬人作伏兵埋伏在九華山,等敵軍到了池州城下,伏兵起,截其後路。

吳博文怕武子豪不上當,令周左達仍做出攻取樅陽的樣子,但速度要放緩,暗中派趙龍去設伏。

武子豪上當了。他也在聲東擊西,以一部分兵力大張旗鼓去奪樅陽,自己卻率精兵奔襲池州,自以為得計,卻不想早鉆入了記離的套子。

武子豪率軍來到池州城下,忽然一聲炮響,城門洞開,伏兵盡起。黑子縱兵從城中殺出,席卷而來。武子豪忙拍馬來接戰。黑子抖擻精神,纏住武子豪,殺得武子豪汗下如雨,節節敗退。看看士兵隊伍已被切成數段,正遭殺戮。武子豪大叫一聲:“快鳴鑼退卻。”

鑼聲在城外曠野震蕩,武子豪已退至九華山了,前面趙龍又率伏兵加入攻擊。武子豪好不容易被幾員將領救出,殺出重圍,正待後撤,周左達又從樅陽方面回師,截住廝殺。武子豪落荒而走,跟隨的不過幾十人而已。

池州城下遍地屍體,遍地是丟棄的輜重,武子豪的降卒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黑壓壓一大片。

趙龍和周左達、黑子等人騎馬過來,黑子說:“哈,抓了這麽多降卒,有三五千吧,怎麽處置?解散還是編入我軍?”

趙龍說,武子豪的部下都是頑寇,不可留,他主張全殺掉,省得麻煩。

“不可,”周左達說,“主公一再申明,不嗜殺者得人心,既已投降,殺之不仁,日後誰敢來降?你就不怕主公怪罪嗎?”

幹脆,趙龍說來個先斬後奏,不必稟報,殺了再說。

周左達說:“那更不行了。背著主公殺降,這罪過更大,你又犯老毛病了。你一定要殺,我派人去稟報主公,他有令才殺得。”

趙龍只得說:“好吧,派人去稟報好了。”

周左達走後,黑子問:“怎麽辦?”

趙龍說:“周左達那年挨了一回軍棍,膽小如鼠了;我不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去拉隊伍過來,殺!”

黑子響亮地答應一聲,馳馬離去。

記離從外面進來,他已得到了捷報,對劉基說:“先生神算,武子豪兵敗池州,折損了幾萬人馬。”

“惡仗還在後頭。”吳博文說此役沒傷著武子豪筋骨,傷了點皮毛而已。

不一會兒,吳良拿信進來:“稟主公,這是武子豪派人送來的信。”

記離看了吳博文一眼。吳博文笑道:“必是來求和的。”

記離抖開信看過,說:“果然。他說池州之戰是一場誤會,是巡邊者挑起的偶然沖突。”

吳博文說:“好啊,他裝傻,我們也裝糊塗,但不能不防著他一手。”

這時一個偏將進來,報告記離元帥,周將軍、趙將軍讓他來請準殺降的事。

“殺降?”記離吃了一驚,“為什麽要殺降?這還用請準嗎?向來不準殺的呀。”

偏將解釋說,趙將軍認為,這五千多俘虜都是武子豪的悍兵,輕易不降,招降後恐有後患。

“那也不能殺。”記離說:“傳我令,把這些降卒放掉,不願走的可收編入我軍中。”

偏將說:“是。”剛要走,吳博文意識到這事不那麽簡單,他說:“也許明公到場,才可避免一場殺戮;你不去,這五千士兵肯定沒命。”

記離認為有理,大叫:“備馬,去九華山。”

外面應了一聲。

九華山下正上演著殺降的血腥一幕,幾百個士兵揮舞著砍刀比賽一般砍降卒的人頭,屍體一片狼藉,血流把附近的山溪都染成了紅色。

山坡上,趙龍、黑子泰然地看著。黑子看見一個降卒正要脫逃,忽然來了興趣,彎弓搭箭,嗖地射出一箭,戰俘應弦而倒,箭正中後心。又一個降卒企圖逃走,黑子卻引而不發,待那降卒已經逃到樹林邊緣了,他才射出一箭,那降卒撲倒了,像一截朽木樁子。

趙龍誇獎他的箭法越來越精了。

這時突然有人大叫:“主公到。”

趙龍一驚,回頭一望,煙塵裏,果然是記離帶著吳良一行馳馬而來。趙龍對黑子說:“他一來,兇多吉少。”二人不得不迎過去。

記離跳下馬,看著這血腥場面,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記離對趙龍吼道:“你這個殺人狂!我非嚴辦你不可,我要砍你的頭!”

趙龍說:“我殺他們是為主公好啊!”

“什麽為我好?你是陷我於不仁不義。”記離說,“你既已派出信使去請準,為什麽不等我回覆便開殺?”

記離只得狡辯,本來要等的,一夥降兵叛亂,殺起我們的人來了。

“有這事嗎?”記離看著黑子問。

黑子:“是呀,他們奪了兵器,放火燒營。”

記離嘆口氣,問:“五千人全殺了?”

黑子說:“剛剛叫他們停手,還有三四百人。”

趙龍不敢再殺了,很不情願地讓黑子傳令,把這些剩下的都放了。

記離說:“十八拜都拜了,還差這一哆嗦嗎?怎麽又發善心了?”

黑子有點莫名驚詫,轉身去看趙龍,又在記離臉上尋求答案。記離此時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開了這麽大的殺戒,傳出去還了得?全滅了口,也就傳不出去了。但他馬上又補充了一句,“這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說罷不忍再看,騎上馬走了。

黑子太感意外了,對趙龍大發感慨,怎麽也想不到是這麽個結局,怪不得有人說,殺一個人和殺一百個人是一樣的。

趙龍也覺得僥幸,幸虧記離趕到時還剩幾百人,若全殺光了,就沒這麽便宜了,他倆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黑子說:“,我看殺與不殺,並非是仁慈與殘忍的區別。”

“那是什麽呢?”趙龍有點困惑。

忽見記離又打馬回來,趙龍、黑子將忙迎過去。記離問:“武子豪如今在哪裏?”

黑子說:“算他幸運,叫他溜了。”

記離說:“他的家眷呢?不是說他上陣都必帶家眷的嗎?”

黑子似乎明白了記離的心思,便表態說遲早會抓到武子豪那國色天香的妃子。

記離怏怏地走了。趙龍問:“他問家眷是什麽意思?”

黑子道:“他聽說武子豪有一個艷冠群芳的妃子,他問起這個,不是再明白不過了嗎?他是動了心思了。”

趙龍說:“既是這樣,當時在辛州又何必殺了那個才女呢?收到家裏當小妾不好嗎?”

黑子說:“此一時彼一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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