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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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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瑤化裝成男子,悠閑地走在街上。但見市面平靜,市聲如舊,人來人往很繁華。

此時吳博文和章溢也在市上閑逛,用心體察民情。吳博文問一賣瓜果蔬菜的老者:“老人家天天出來賣菜嗎?”

“是呀。”老人原以為辛州城戰事一起,半年不得安寧,沒想到,這支軍隊文明,來買菜,一分一厘不少給,軍紀嚴明啊。

吳博文點點頭,又湊過去問一個在街上行走的女眷:“滿城是兵,你一個年輕女人敢出來走?”

那女人說,人家兵不搶不掠,見著女人客客氣氣的,怕個什麽?

吳博文又點點頭,他的舉動引起了姬瑤的註意,便跟在後面。

她也同時引起了吳博文的註意。吳博文悄悄對章溢說:“看見後面那個年輕人了嗎?是記離放出來的探子。”

章溢不由得看了姬瑤一眼,也覺得有點像。如果記離放出探子是為懲辦違紀者,那記離就真的能成為最有競爭力的一代明主,因此吳博文故意要傳個話給姬瑤。

吳博文向章溢擠擠眼說:“丈八的燭臺,有時候難免燈下黑,記離白白精明一回。”

章溢會意,說:“是啊,到四牌樓去看看就一目了然了。”

這話聽在姬瑤耳中,她不由得疑惑起來。難道那裏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那裏有人亂紀違法?她決定趕到那裏看個究竟。

姬瑤走走停停地來到四牌樓下,見左面是一處高大門第,門口有兵把守,行人走到這裏都要繞行,一個老太太從門前經過,立刻挨了一鞭子。

姬瑤剛往跟前靠,立刻有人吼:“別過來,從別的地方繞行。”

她只好停住,問一個憤憤不平的老頭:“這裏面住著什麽人啊,這麽威風?”

老人搖搖頭不滿地哼了一聲,還用問嗎?不是記離,也是記離的大將。

“他們這不是擾民嗎?”她故意這麽問。

“民是什麽?螞蟻而已。”老人哼了一聲走開。

姬瑤望著深宅大院出神。她不能不佩服記離遠見於未萌,稍一放縱,民心就會盡失啊。

四牌樓大院原來是記朝院判慶壽的府第,修建得富麗堂皇,如今成了胡大海臨時征用的宅子,,又是攻下辛州的功臣,未免有點忘乎所以。

掌燈以後,院裏燈火通明。

一個黑影從高墻上輕盈躍下,原來是郭寧蓮。她悄悄躲過巡邏兵的視線,從夾道墻下走過去,來到正房外,已聽到一片絲竹管弦之聲。

因為院裏站滿了士兵,她無法靠近,便繞到房後,趁人不備,上了房頂,伏在屋檐上,雙手抓著檐瓦向下看。

只見胡大海正在大開宴席,懷裏抱著個女子,左右還坐著兩個,不時地與她們狎昵調笑,大廳裏有二十幾個**的舞女在跳舞。

一個赤紅面孔的人坐在打橫處,他也抱著個女人在調戲。外面打更的梆子聲起。

赤紅面推開那女人,說:“不好,都三更天了,我得回去了。”

胡大海說:“急什麽!難道半夜三更記離還蓋大印不成?”原來他是記離身邊的掌印吏黃初,本是記離打南陵時撿到的孤兒,後來和胡大海攀上了鄉親。他能到記離身邊掌印,也與胡大海推薦分不開,所以他們之間走動頻繁也就不奇怪了。

赤紅面黃初可吃不準記離的脾氣。

“也說不定。”赤紅面說,“去年攻鎮江時,我就被半夜叫起來過,半夜用印的時候雖只有一次,也夠怕人的了。”

胡大海讓他把心放回肚子裏去。記離雖然是帝王出身,他不會在這時候啟用大印呢!他保證正摟著美人銷魂呢!

赤紅面說:“將軍胡說吧?怎麽會呢?”

胡大海說,他為什麽非要殺趙龍?趙龍那小子太蠢!放著絕色佳人自己不用,又不肯獻給元帥,卻一刀一刀地都宰了!記離能不氣嗎?能不心疼嗎?

赤紅面說:“這麽說,是你先把美人給他孝敬去了?怪不得你這麽明目張膽。”

胡大海喝了一口酒,說:“還用得著我去獻殷勤嗎?有人正早捷足先登了。唉,可惜咱沒這個艷福。”他說有人送給記離那個,真是傾國傾城,會寫詩,會作畫,又會彈琴,刻過文集,是什麽“楚蘇”中的一個呀!是浙州有名的女才子,誰見了都得動心。

既然記離也一樣摟著美女尋歡作樂,黃初就放心了,樂得開懷暢飲,完了摟著美人兒過上一個銷魂之夜,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呀。

房上的姬瑤一聽說連記離跟前的掌印吏都敢如此囂張,且又給記離頭上潑汙水,氣得咬牙切齒,她馬上要回去報告,順便也要查查,記離是否真的摟了那個才女在行巫山雲雨?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記離開創了看上去愚笨而實則英明的治國先河愛將進獻美女,殺;冒大將可能反叛的危險斬其子,記離會不會算賬?

記離的書房裏通宵達旦地亮著燈,他伏案寫了很多小紙條。這是他近來的一項發明,把軍政大事、官員遴選、民間疾苦,事無巨細,全寫成紙條粘在屏風上、書架上,一樣一樣地辦,辦完一件扯掉一個。

夜已很深了,記離才把近幾天要辦的事弄出個頭緒來,把一張張寫好字的紙條貼到屏風上去。李珂進來,方盤裏托著點心和湯,把一碗湯放下,說:“再不休息,天都亮了。”

記離說:“你看,有這麽多事等著要做,睡下了也不安枕啊。”

李珂奇怪地看著那些紙條,問:“這是什麽呀?”她一張張看去,有的寫著“婉拒武子豪之子為人質,誠心來歸,便應推誠相交……”,有的寫著“應令胡大海再攻紹興,進占浙東重地……”,“近日當返應天……”

李珂笑他下的是笨功夫,用得著都寫在紙條上嗎?

記離道:“天下大事都擔在我一個人身上,事無巨細都要我決斷,就是有三頭六臂也疲於應付。”他是信奉這八個字的: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把要辦的事全掛在這裏,便不會忘了。

李珂不由得嘆息,他也夠可憐的。

記離端起碗來喝著,一口氣喝個精光,又吃了幾塊點心。

李珂問:“味道好嗎?”

“啊,好,”記離吧嗒一下嘴,又反問,“什麽粥?”

記離笑他真是食不甘味。吃下去了,卻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湯。記離不禁長嘆一聲。

李珂問,姬瑤呢?她怎麽不陪你?倒自己先去睡了。

記離說她也不容易。委派她女扮男裝出去私訪了。

李珂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她冷眼觀察,記離的部下對他都是有令必行、百依百順的。

“人心隔肚皮呀。”記離說,愚才先生又怎麽樣?一切法度皆出於他之手,他不也背著我到淮河去那什麽了嗎?

李珂說:“可你說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呀。”

記離道:“那也對。從長遠看,寧可誰都不信,也不可偏聽偏信。我作為你父親的女婿,他都信不過我,你說世上有不變的真情嗎?人都趨於利,所以才有人向我投誠,所以才有人為我驅使。”這話聽起來無懈可擊,卻也讓人心寒。

記離說:“你太累了,休息吧。”

這時門開了,姬瑤輕盈地進來,一見李珂在,就說:“有吃的嗎?餓死我了。”李珂拿出那盤點心,說:“這是我做的小點心,你最愛吃的。”

姬瑤抓起一塊,整個吞進口中。李珂說:“又一個可憐蟲。”

記離問:“慢點吃,我又不跟你搶。此行有收獲嗎?”

姬瑤道:“當然有。不過現在不到說的時候。你有一個管印的人是赤紅面嗎?”

“啊,黃初。”記離問她怎麽忽然提到了他?這是記離打下南陵時在路上撿到的一個孩子,很可憐,就收留了他。

“現在他可不可憐了。”姬瑤冷冷地說,顯然話裏有話。

“他怎麽了?”李珂問。

姬瑤說:“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記離不假思索,當然是在被窩裏睡覺。他身邊的人哪個不像避貓鼠。

姬瑤說這怕是要打臉了。她說今天碰上兩個斯文人,也像在私訪,他們說丈八的燭臺燈下黑。

“燈下黑?”記離說,“燈下黑是最可怕的,聽你這口氣,黃初背著我在幹壞事?”

“不止是他。”記離說她一直覺得記離疑心太重,現在看,不重還真不行啊。

記離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姬瑤:“先出去看看你的掌印官哪兒去了吧。”

記離馬上站起來:“走。別弄成燈下黑,我這丈八的燭臺也就沒用了。”

由於記離的夜查,小吏們全都從睡夢中驚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衣衫不整地站在地上,個個發抖。

記離指著一個鋪蓋疊放整齊的鋪位問:“是黃初的鋪位吧?人呢?”

沒有人回答,都搖頭。

記離對一個中年簿曹說:“你是管理者,你的下屬有漏宿者,該怎麽辦?”

那人抖抖地說:“聽憑發落。”

記離說:“打你五十大板不冤吧?”

那人跪下:“我有罪,甘願受罰。”

記離揮揮手,他被拖到院中,立刻傳來乒乓的杖責聲。

記離伸手按了按黃初的床鋪,又去捏他的枕頭,卻發現枕頭很重、很硬,便用力撕開,隨著米糠瀉出,露出一大堆銀錠和珠寶首飾。

在場的人全都瞠目結舌。

恰在這時,喝醉了酒的黃初搖搖晃晃地回來了,一踏入官舍房門,立刻有如五雷轟頂的感覺,一下子醒了酒。

記離恨恨地哼了一聲,並沒有下令杖責,這下,黃初絕望了,如果打幾十大板,也就過去了,不打不罰,看來腦袋保不住了,他跪在那裏長號起來。

記離回到官衙,更無睡意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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