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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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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主張宜早不宜遲,要趕在元帥咽氣前下手,不然就晚了。

李浩說,好是好,萬一父親不願意,會把他活活氣死的。

“你懂什麽!”李建說自己最會揣摸父親的心思了,父親最擔心的是記離權大勢眾,不然上次回援青州,為什麽把記離的左膀右臂全要過去了?

李浩又探得一個新消息,聽說記離又要去打和州了,他越打越強,越打越兵多將廣,現在不下手,將來就不好收拾了。

李建說:“萬一父親不在了,他還不得搶著當元帥呀?”

“那是客氣的。”李浩長嘆一聲,危言聳聽地說,“真有那一天,咱們的腦袋能不能在脖子上長著都不一定了。”

李建很吃驚:“他好歹是我妹夫啊,狠得下心來嗎?”

“到那時候,親爹都一樣翻臉,”李浩說,“從前咱們在元帥面前說他壞話,記離能不記恨在心嗎?他這人很有城府,表面上什麽都不爭,骨子裏恨死我們了。所以,趁元帥沒死就除掉他,還容易一些。”

李建說:“爹若不答應呢?”

“沒你的事。”李浩怕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便申斥哥哥說,“閉上你的嘴,不準亂說。”

與記離同樣不安的還有一個人,就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李珂。她從隔岸觀火的角度早把這場已聞到硝煙味尚不見戰火的窩裏鬥看得一清二楚了。在父親面前,她插不上話,在兩個哥哥跟前,也無從說起,人家會認為她必定是夫唱婦隨,沒說話先減去九分分量。想來想去,她幫記離度過難關的惟一辦法是打通養母謝氏的關節,迂回行事。她知道,每次打了勝仗,好多將領都帶來些珠寶、首飾之類的戰利品來孝敬謝氏,這也是一種曲線媚上之術,希求謝氏在枕邊吹點和風,而不是陰風。

李珂發現,記離從不幹這種事。是他以為一家人無須如此嗎?並不是的,他手上也真沒有珠寶,每次戰利品他不是繳公,便是獎賞了部下,李珂積攢的一些都是自己拿份子錢買的,寥寥無幾。

想來想去,她決定舍出全部私房錢,一律換了珠寶、首飾。

李珂背著記離,提了個嵌貝漆盒來到養母謝氏房中,謝氏正和幾個丫環鬥牌,李建在一旁幫腔。見李珂進來,謝氏拂亂了牌,不玩了。

一個丫環說:“敢情錢都讓太太贏去了。”大家笑著散了。

謝氏說:“快坐,出了閣,你也不常到我這兒來了。記離還好吧?”

“好,”李珂說,“爹病著,上上下下就得他多上點心吧,也有些事盡量多讓哥哥們管,他也太累了。”說這話時忍不住看了李建一眼。

謝氏說:“女婿半個兒嘛,他別見外,元帥不指望他指望誰?不過呢,人心可得長正了,記離落魄儲君,能有今天,他自個得拍拍心口窩,想想感謝誰,人得講良心。”這後半句很有點敲山震虎的意味了。

一聽這話,李珂有幾分緊張,正要說話,傻乎乎的李建插了一句:“若不是爹護著他,我和弟弟早收拾他了。”

李珂大驚,謝氏急忙呵斥李建:“你怎麽順口胡說呢!怎麽會有這種事!再不濟,也是一家人啊。”又往外轟他,“去幹你的吧,我跟你妹妹說會兒話。”

李建走了,李珂笑吟吟地打開那個嵌貝描金漆盒,謝氏一見,又驚又喜地張大了嘴巴,裏面全是珍珠、瑪瑙、翡翠,令人眼花繚亂。

謝氏問她這是哪來的?

李珂撿起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瑩瑩泛光的珍珠,說這是貢奉給帝王的夜明珠,後來不知怎麽落到國師申屠的手裏,這次申屠打敗了,丟盔卸甲,扔了這個百寶箱,記離不想占為己有,他讓李珂拿來孝敬娘的。

謝氏不由得心花怒放,眉開眼笑,她愛不釋手地一件件擺弄著珠寶,說:“真是稀世之寶,長這麽大,別說有,就是看都沒看過。”

李珂叫娘快收起來吧,囑咐她不要對外人說。

謝氏讓李珂留幾件。

李珂淡然一笑:“娘還不知道我的脾性?我對這些首飾什麽的從來就不喜歡。”

“你從小倒有這個脾氣,”謝氏順水推舟地說,“給你頭上插個簪子你都嫌嗦。”她把盒子蓋上蓋,說:“難為記離了,打仗弄點東西還想著我。”

李珂說:“他說娘在人前人後總是維護著他,他心存感激,不知怎樣報答。”

“誰說不是。”謝氏煞有介事地說,“若不是我總在老頭子跟前叨念記離忠誠,那些一肚子壞水的人還不得把他吃了呀!記離有什麽過錯?就是太能了,樹大就招風,人有才幹就遭忌。”

李珂說:“外人對記離嫉妒之心,咱沒辦法,家裏人互不信任,就令人寒心了。”

謝氏當然懂得李珂何所指,就說:“也都是外人挑唆的。其實大家都是好心,怕有個閃失什麽的。你放心吧,也告訴記離放心,有我在呢,老頭子聽我的。”

李珂點點頭:“謝謝娘護著我們。”

“你是娘的心肝寶貝,不護著你護著誰呀!”謝氏說。

李建從母親房中溜出來,直奔李珂的樓上去了。他料定此時只有金梅一個人在,他對金梅早已垂涎三尺,一是懼怕李珂,二是怕記離,今天不是好機會嗎?

果然只有金菊一個人在窗下刺繡。李建撩開門簾子進去,故意問:“我妹妹在不在?”

金梅站了起來:“不在。”

李建不想走,在書櫥前瀏覽著,時而胡亂翻一翻書,又隨手亂扔。金梅過來制止說:“大少爺又亂翻,上回害得我挨了一頓罵,你不知道你妹妹的書從來不喜歡別人動嗎?”

“你怕她,我可不怕!”李建涎著臉,竟伸手在金梅臉蛋上捏了一下,“你不是我妹妹的,我動總可以吧?”

金梅打了他一下:“別又動手動腳的,你快走吧。”李建還往跟前湊,這時門簾子一掀,李珂回來了,李建好不晦氣,趕忙往外溜。

李珂看了他一眼:“怎麽我一來你就走啊?”

李建說:“我有事。”走了。

李珂問金梅:“他來幹什麽?”

“哪有正經事,胡攪歪纏唄。”金梅說。

李珂心裏猛然一動,忽然問:“他是不是對你有那個意思?”

金梅臉紅了:“小姐說什麽呢!”

“這有什麽!”李珂說,“你若是也看上他了,我給你做主。”

金梅說:“我雖是個下人,也看不上他那個傻乎乎的樣兒,小姐若真這麽做,我就去死。”

“不幹就算了,用得著死呀活的嗎?”李珂沈了沈,說:“你去跟他探探口氣,也許能問出他們是怎麽對記離下手。”

“什麽?對他下毒手?”金梅叫了起來,“這不是沒有天良了嗎?”

“我也只是疑心。”李珂說,“沒這事更好,萬一有個風吹草動,好有個防備呀。”

李珂這一說,金梅上心了,她說:“交給我吧,我若肯給李建一個好臉色,他連祖宗都能賣了。”

李珂不禁大笑起來:“你這瘋丫頭,嘴這麽陰損。”

記離回來時,李珂正在燈下看書,她看了記離一眼,說:“你今天有什麽喜事嗎?一臉喜氣。”

記離今天心情確實比平時好。他說:“很怪呀,今天見到你娘,別提她有多客氣了,說了一大堆好話;我去看望你父親,他也和往常大不一樣,讓我放開膽子該怎麽幹就怎麽幹。本來反對我攻和州,今天也點頭了。”

“本來應該這樣啊。”李珂心知肚明,是送給謝氏的珠寶起作用了,她嘴上卻說,“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記離說:“不對。我聽你娘說我總是惦記著她,又說太破費了什麽的,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你背著我幹什麽了?”

李珂輕輕嘆口氣:“能幹什麽?還不是替你堵窟窿什麽的。”

記離有點驚奇:“你給你娘送禮了?你們娘兒倆,用得著這個嗎?”

李珂說不是她送禮,是他這姑爺孝敬丈母娘,送點禮也應該呀!

記離心裏又不痛快了,他說:“你什麽意思?是怪我記離不懂人情世故,慢待了你家人?我不收禮,你又不是不知道,征戰回來,戰利品我除了上交,也都分給部下了,我分文不取,我沒有東西可送,你是怪罪於我,才替我送禮,反過來又奚落我讓我難堪?”

李珂一直笑吟吟地望著他,等記離發作完了,她才實話告訴他,她是給娘送了些珠寶,而且是以記離的名義送的,她沒有別的意思。好多將領在征戰之後都拿些戰利品送給娘,她每次都展示給李珂看,送禮的人惟獨沒有記離,李珂是什麽滋味?娘也不是聖人,她偶爾在爹跟前說記離幾句不鹹不淡的也是正常啊!李珂說替他送禮,是拿她的私房,是一片好心,卻沒考慮有損他清廉的名聲了。

記離好不惶愧,她最後一句明顯是諷刺,他記離不是太不識好歹了嗎!他忙過來拉住李珂的手說:“我錯怪娘子了,我混賬啊!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李珂嘆口氣,說:“我知道你也很難,我夾在中間也不好過。聽說你馬上要領兵打和州?”

記離點點頭,他說正陽是個小山城,坐吃山空,不是久守之地。況且馬上會鬧糧荒,不能等著坐困愁城啊。

李珂問他打和州有沒有別的想法?光是忠心耿耿?她意識到記離想另立門戶。

記離很敏感地盯著她,問:“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連你都懷疑我有貳心?”即使在愛妻面前,他也不想把心底最隱秘的東西掏出來,雖然他也有幾分抱愧。

李珂也不想逼他,嘆口氣說:“你至少是一石兩鳥吧?你不承認也沒關系。我看你盡快攻下和州為好,最好離開這是非之地,眼不見心不煩。”

記離經她點破,不好再說什麽了,便說:“知我者夫人也。”

這時金梅進來了,她點手叫李珂出去,記離問什麽事鬼鬼祟祟的?二人笑而不答。原來金梅奉李珂之命,主動地約會了李建,李建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答應馬上來。

李珂便借故和記離出去了,說去看看小妹姬瑤,她正練畫。

他們走後不久,金梅就看見李建的身影出現了。

李建在窗下轉來轉去,不時地仰望樓窗。

金梅的頭露出來,李建說:“你下來,我有一件東西給你。”

金梅嘻嘻地笑著說:“我忙著呢。”她故意拿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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