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湖龍去遠，銀海雁飛深。萬歲蓬萊日，長懸舊羽林。

驪山，卿雲帶著馬驥落下雲頭，不見山中廟宇就見一個精怪所化的少女，一身白衣看著眉目慈悲，倒是與西方觀音有一絲相似。

“弟子見過掌教師叔。”

卿雲目光不轉，微微點頭，道，“汝師可在？”

“老師知師叔將到，特命弟子再此等候師叔。”說著她又看了看卿雲身後的馬驥，眨了眨眼，道，“還有師兄。”

還未承受洪荒洗禮的少女精靈古怪，卿雲見之腦海之中似有相熟，曾經她似乎也是如此。

只可惜……只可惜什麽？一時間她倒是想不起來了。

“前方帶路。”

“是。”卿雲面色冷淡，少女看了看悄悄吐了吐舌頭。

一路前行，階梯雲霧，置身其中分明是人間仙境，然而對於卿雲而言，這樣的場景見得多了也就沒什麽驚訝了，倒是馬驥，北俱蘆洲雖說怪石林立也是世外桃源，但到底和福天洞地沒得比。

不久，就見殿宇林立，裊裊青煙，正殿裏擺得是通天神像。

卿雲擡頭看著，道，“此乃你師祖。”

馬驥聞言，當即跪下磕頭，卿雲偏頭，就見從正殿後面走出一個眉目淡泊的女子。

“無當師姐，可好？”

周身氣息越發淡然，修為也深奧了，無當看著卿雲，眉宇間一抹愁緒劃過，她作揖道，“今日再見，已是天差地別。”

“然！”卿雲看著無當，神色越發淡泊，道，“吾與師姐依舊是截教弟子。”

“師姐與吾，不過是長久不見罷了。”

無當看著卿雲，眉宇淡泊眼角眉梢透著自骨子裏來的冷漠，她想當初的小師妹，當初是師兄師姐，可曾想到今日？

“但你已為掌教，”無當道，“吾為截教弟子，拋去截教千年隱藏深山，雖未叛出師門但如此行為又豈能不讓老師傷心。”

“師姐依舊以截教弟子身份傳承道法即可。”

她無須斤斤計較，最艱難的時候她都撐過來了，何況如今的截教有多少弟子是當初萬仙來朝？

無當看著卿雲，眼前之人還是那個人，但行為處事已不是當初性子上來就不管不顧的那人。

“今日來，吾已知。”無當目光轉到站在卿雲身後的馬驥身上，道，“如此資質，你當真願意？”

“他與吾無師徒之緣，不敢強求。”卿雲淡笑道，“何況他性子與師姐如出一轍，最是雲淡風輕不愛沾染洪荒那些糟心事。”

“而吾為掌教，註定那些事都要於吾手中一過。”

“吾卻是不介意那些業力業火，卻是不能將如此好的苗子給拖進那泥潭裏。”

“如此，吾便受了。”

“還不拜見師長。”卿雲道。

馬驥當即跪下行大禮，口稱道，“弟子馬驥拜見老師。”

“快快起來。”無當上前虛扶，無形之力將馬驥的身體托起，她道，“你是吾座下大弟子，此女乃是吾記名弟子，為你師妹。”

“是。”

“既已將師姐弟子送到，吾身有餘事，便不做逗留。”

“師叔！”馬驥見卿雲要走趕緊道，“類巫……”

“卻是吾忘記。”攤開手，一個細小的光點於卿雲五指間飛出。

“這便是傳說中的類？”無當見之，道。

“繼承了混沌魔神血脈，有此機緣又遇馬驥，得以化作人形。”

“哦？”無當有些好奇，道，“竟有如此類。”

“他機緣已到，卻不可再於北俱蘆洲，若不然妖氣散出，被妖族發現馬驥卻是護不住。”

“雖說妖族難纏，但此事師祖可知？”無當皺眉道，“類不可化形乃天道所定，你強行做之，怕是要有雷劫落下。”

“如今不比當初。”無當憂心道，“洪荒盛傳你修為乃是聖人之下第一，吾不知何處來的傳聞，將你捧至如此地步。”

“你以非是一人自在，而吾之性格不足以擔當截教，師妹……”

“師祖合道，怎會不知吾之動作。”卿雲眉色微淡，但嘴角一抹弧度恰到好處，她道，“吾早已受罰，今日站在此地正是剛結束受罰之刑。”

“何況……”卿雲偏頭，一絲俏趣恍惚間無當似乎又見到當時的卿雲。

“什麽？”

“吾覺得身為有趣，不過受些罰吾受得住。”

無當聽得自家小師妹之言，忽然覺得自家小師妹比之當初更加任性了，她竟無言以對。

“其名類巫，如今真靈沈睡，馬驥與他交好，將其當做家人。”卿雲眉目彎彎，道，“吾就不帶他走了。”

無當無奈，但心裏有絲絲笑意，她看著類巫又見馬驥憂心，道，“善。”

“既如此，吾就告辭了。”卿雲道，“吾知龜靈師姐轉世之地，去看看她現如何。”

“龜靈師姐？當真！”

“吾所言，自是真的。”卿雲一甩袖子，道，“師姐在驪山等吾消息即可。”

言畢，身影已經消失在正殿裏，無當見狀，微微嘆氣，再對馬驥與少女道，“素貞帶你師兄走走，明日吾再與你等說道。”

“善。”

無當站在正殿裏，在通天神像前跪下，道，“老師，弟子無能軟弱，讓師妹獨自一人承擔截教劫數。”

“你性子素來淡薄，不愛此等算計，若將截教交由你，為師更是擔心。”威嚴的聲音自通天神像傳來，無當擡頭就見神像已變作通天模樣。

“老師。”無當跪下匍匐，她性子極少有起伏，此刻卻是有些咽哽，道，“若是弟子當初不曾逃避於驪山，留於蓬萊協助師妹，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錯在弟子之身，然師妹卻依舊將弟子當做師姐，弟子愧對師妹，愧對老師。”

“如今已成定局，再談已無趣。”通天道，“截教有此更是劫數，今劫數已滿，又有先天功德至寶鎮壓，方才有弟子半數不上封神榜。”

“四百年後西行，吾卻是要你與那幾位菩薩做過一場。”

通天話題一轉，無當一楞，道，“弟子不明，請老師賜教。”

“天機不可洩露。”通天看著跪在地上的徒弟，眉色微淡微不可查的嘆氣，道，“吾有一物，卻是需要長久時間才可食用。”

“且將此物放在你處，待日後成熟請卿雲來嘗。”

一抹淡光於混沌飛來，落到無當手上，無當叩首道，“是，弟子遵老師法諭。”

然後神光淡去，神像依舊還是神像，無當跪在地上許久，直到外面天色暗下來她才站起來。

※※※

東勝神洲某國，早有經驗的卿雲化去神光只著素衣化作普通人族行走在街上。

此地交通發達，更是人聲鼎沸，放眼望去望去滿是人頭，卿雲此番是來尋人，這樣情況倒是讓她為難。

“誒，你聽說沒。”

“什麽？”

“城外牛家村一個放牛娃，娶了一個天仙一樣的女子做妻子。”

“天仙？那放牛娃模樣的確是不錯，可就他家那大哥和大嫂，而且他家裏更是沒有什麽銀錢，哪有女子會嫁給他，何況還是天仙。”

“你可別不信，我去見過。那姑娘當真是美若天仙……喏，就跟那邊那位姑娘一樣，不過沒那位姑娘美。”

卿雲本沒有在意這些凡夫俗子的談話，她於時間長河中所見，今日在此地會見到鬼靈轉世，故而她尋了一處坐著，以她修為即便是不看，元神亦是將整個城都納入。

突然鄰桌兩人對她指指點點，這讓她皺起眉頭，目光一撇，淡漠的眼神讓鄰桌兩人身子一抖，只覺一陣冷風吹來，然而如今乃是夏日酷熱，要不是今天趕集，他們當真是不想出來。

“這位姑娘當真是美若天仙。”然而凡人最愛美色，於眉色之前什麽都可以拋去，何況他們不曾將剛才一點異樣套到卿雲身上。

他們也不知道他們說得每一句話一句都不差的落在卿雲耳裏。

“不過我更是好奇那女子是長什麽模樣，是不是有眼疾才會看上那個放牛娃。”

“嘿，今日趕集，說不定那女子會拿東西來買。那樣的女子出現，怎麽會一點熱鬧都沒有。”

不過都是閑話，他們倒也沒什麽惡意，只是卿雲卻是皺起眉頭。

前頭有小七心系凡人，被瑤池剔去仙根仙骨仙籍打入凡間永世不得再入天庭，這樣的重罰在前，難道還有仙子動凡心？

雖這麽想著，卿雲卻沒有要去看看的想法，她依舊坐在那裏，等待著龜靈出現。

日頭慢慢移動，人流依舊。

卿雲坐在那裏臉不紅氣不喘，面上一點汗水都沒有，若非是糾葛太深而她如今又是截教掌教，怎會再次以守株待兔之姿等龜靈出現。

“快快快，那個放牛娃的娘子來了。”

喧鬧之聲，有人高喊，人是群居動物愛看熱鬧，放牛娃家徒四壁可娶到一個如花似玉賽天仙的姑娘做妻子，怎麽著也算是一個大消息。

一群人全都擠過去看，小二一甩長巾擦桌，見卿雲不動他大著膽子上來交談。

“姑娘不去看熱鬧？”

“我在此等人。”熱鬧這玩意，以卿雲如今修為心境早已不放在心裏。

城門口，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帶著頭紗進來，與她一起的還有一個模樣冷峻的男子，小心翼翼、不著痕跡的將她護著，免得她被人沖撞了。

顧今夕突然站起來，隨手扔了一個碎銀子，小二只覺眼前一花，方才還和他說話的絕美女子就不見了，要不是桌上還擺著茶水和一個碎銀子，他真以為自己是錯覺了。

抓了抓後腦勺，小二心道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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