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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獨立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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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日星期五晚八時

假座法國花園郁金香廳

為西北聯省張覆文主席、金悅琳小姐接風洗塵

鐘潔樽候敬待諸君光臨

蕭從雲謹訂

蕭從雨獨立窗前,想到星期五就是今天,他自然不會推辭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於情於理他都有必要去見見這兩位剛脫險的兩位客人,更何況還要見見自己的三弟,他最近可謂四處出擊,有聲有色,有了簡素心,他倒也放心將文亭疏留在宜泉施展拳腳,這個女人的確不簡單。

不管任何質疑或謾罵,簡素心一直我行我素,根本不為外界幹擾。蕭從雨認為這女人心態之強悍,意志之堅決,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哪怕置身於尷尬的處境之中,也不能改變她狂熱要求達到的最終目標。就這一點而言,她和三弟極為相像,但三弟恰恰就不見得欣賞同類,卻鐘情於表現得截然相反的裴洛。越是邪惡的魔鬼,就越垂涎純潔的祭品,他搜羅一切珍寶,最終卻磨滅它們的光彩,就如同很多人以為自己在追求美,可到頭來還是扼殺了美。

此時,洛邑機場的跑道上,一架墨綠色的飛機滑行著漸漸停穩,過了片刻,艙門打開了,一行人魚貫而出,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個滿臉虬髯,身材魁梧的男子,他身前是一個穿著素色大衣的女人,一只手臂按著衣擺,一只手臂卻被那男子扶著。

就在他們快要走到汽車那裏時,張覆文噓了一口氣道:“金小姐,你還不算喜歡我,這我懂,但我也不會忘了咱們生死與共過,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對我的好是真是假,你一定要記著,我對你從無虛言。”

金悅琳看了他一眼道:“張主席言重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的問題,你是不明白的,請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說著她看向天際低垂的雲頭,寒風也吹不散的凝重。

這個女子最吸引人的地方,乃是對自己的好,一點信心都沒有,這份性格上的特色,使她的神情,永遠帶一份迷茫謙忍,眼睛像在恒久地等待某一個人某一件事,張覆文知道那是誰。失意事來,她處之以忍,得意事來,她處之以淡,從不刻意鉆謀,這種泰然的姿態,十分難得,也是一流的閨秀風度。

張覆文默然停下了腳步,扶著她的手不由用了力:“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明白你的問題?我知道你像我一樣心裏也有一個人,每三兩天就想找他說幾句不想對別人說的話。其實,只要見了那個人,就算什麽也不說,就算什麽也說不出來,也就滿足了。金小姐,這些念頭折磨得我有多苦,你明白嗎?”

他似乎已經看透金悅琳強作達觀的隱衷了,但金悅琳什麽也沒說,便鉆進了汽車。她低著頭,故意不去看窗外凝視著自己的他。她又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像他一樣以真性情示眾?更恨自己從不能任性。這深有城府的草莽之徒,時常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不受控制的一面,使她不能不羨慕,也使她覺察到自己的矜持不變,旁人看著也會覺得苦,她自己則更苦。

“伯苓,我們是朋友嗎?”裴洛問。

夏伯苓不知其意,不敢擅答。

裴洛見他遲疑,苦笑道:“至少我們曾經是,不過,如果我背叛你,欺騙你,傷害你,你還會期盼和我做朋友麽?”

夏伯苓一時語塞,見她起身從酒櫃裏取出一瓶紅酒,親自斟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嘲諷道:“朋友尚且如此,更何況夫妻?”

“洛洛,”夏伯苓卻將她的那杯也接了去,接著輕柔而緩緩的握住了她的手,堅定地望著她道:“我們一直是朋友,不然你這樣說我怎麽能不生氣?大家都說你脾氣溫柔,其實你是一只收不下性子的鷹。他那裏自命是大人物,你也不把自己看成小人物,自尊起來,誰的帳都不買。你不要因為一個男人口口聲聲說愛你,卻接二連三的忽略你就懷疑他的愛。他是想給你幸福的,但也深知道若只顧眼前利益,得到的就只會是短暫的幸福。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他現在不是已經認錯了嗎?”

裴洛看著他:“我不知該怎麽說,你以為經歷了這麽多事,我還敢指望他對我真心實意?我還敢相信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他會守護在我身邊?這些理由實在不成其為他的理由,說出來真是辭窮理屈。伯苓,倒是難為你領了這趟差事。”說罷,她拿過酒杯抿了一口那鮮紅的酒漿。

窗外的光線已臻於柔和,吃過午飯好幾個鐘點了,在本該喝茶的時間裏喝酒,使他們二人都感到不快於心。夏伯苓在明白裴洛在對自己的到來並不歡迎,卻能表現出如此的克制和禮節之時,就知道她的決心和勇氣了,但他正如裴洛所說,受蕭從雲熏陶已久,輕易不會表示放棄。於是他也舉起酒杯,面色轉而凝重:“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否則愛就太虛無,太輕浮了。洛洛,我不敢說了解女人,但女人多半想從愛情裏找人生的意義,這不現實,因為世界不是個溫柔鄉,子彈真要出膛,眼淚也擋不住。但如果有這樣一個女人,她一旦不在我身邊,我就感到精神上的仿徨孤獨,不知所歸,那我一定是深愛她的,我犯了錯也不願離開她。”

那一大籃子的鮮花已被放到一只定窯的鈞瓷大花瓶裏,那股子甜香飄來飄去地讓裴洛無處可逃,她傷心、疲憊,沒有開燈,天邊還有一線雲很亮,溫暖的橘紅色。裴洛是非常喜歡這樣的雲的,但那雲最終還是熄滅了,任憑黑夜降臨。黑暗讓她感到很安靜,不到一分鐘她就流出了眼淚,無聲無息的。慢慢地,她縮進沙發深處,雙手挽著膝頭,臉埋在裏面。

夏伯苓看著她這樣的情形,心中極其難過:“你看你,怎麽又哭了?你一哭,我也難受得緊。洛洛,跟你說句心裏話,除了爹娘,什麽事都不值得你這樣傷心。我知道今天來是吃力不討好,雖然是替他做說客,畢竟也是你的朋友,如果你真的還不想見他,私下裏我可以告知你他的行程。可我還是要說,如今這世道,和一個合適的人在一起,總好過一個人單打獨鬥。他固然冷酷了些,但對你實在不願離棄,你們兩個人的幸福,還是同在一處,才能得到。”

“你相信我們還會幸福嗎?”裴洛的聲音在藍墨色的黑暗中聽起來飄渺而又虛無:“他不許我走,總想無盡地拖延下去,這對我是一種羞辱,因為他明知道我愛他,而他的言行之矛盾與惡劣是配不上我的愛的。在這種關系當中,我已經沒有尊嚴了,還談什麽幸福?”她深深嘆息,“我並未期待多大的幸福,可是他卻讓我覺得人生都沒有了意義,誠實是不現實的,正直是不現實的,善良是不現實的,就連自尊也是不現實的,你們幹脆認為我這個人不是現實中應該存在的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蕭從雨獨立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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