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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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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什麽本事?”資崇平絕無疑慮的笑問:“我看也是虛張聲勢,別看他有幾個兵,籠絡得中央幾個人,那些人可是張嘴就吃飯。他不是要演習?咱們就跟他說軍費無著,不怕他還吹什麽本事!”

文亭疏頓首微喟:“你的話誠然是不錯,但他今日吃了這樣的威逼,他日豈不反覆?到那時只怕要遷怒小妹。”

“現在的局勢,這種手段不必多用,幾次他就知道厲害,只要他想在宜泉做下去,由不得他不合作,”資崇平肯定道:“亭疏,我瞧你是太天真,婚者,昏也,怎麽能當理想來追求?小妹雖然魯莽,好在她看人還不大錯。蕭從雲這個人頗可扶植,他現在擺架子是為了立威,咱們暫且幫他維持體面,只是該出力的時候悠著點,到無辦法時他自然懂得如何通融,只要成了一家人,憑我們兄妹的能力,還怕不能夠扶搖直上?”

“大哥,”文亭疏忽然正了顏色:“你知道我為什麽回國?若為個人名利,我當時已經收到花旗銀行的聘書,大可以舒舒服服的當個經理,可國難當頭,我安能獨享喜樂?既然我在美國還有一些人脈關系,理應把這些資源都貢獻給國家、民族和政府——”

資崇平一聽到這話,心下大不以為然,然而口中卻循循善誘道:“你別著急呀,我還沒說完,咱們的事業正和蕭從雲有關,因為他是最有可能也最有潛力的合作對象,目前宜泉實由他執政,我們幫他正是為了國家民族之責任。倘若不幫他,那不僅傷害我們自己的利益,並且還破壞小妹的幸福。”

文亭疏心裏說不出是什麽覆雜的感覺,直覺上事情不該這樣辦,卻又似乎這樣的辦法的確行得通,可即便是行得通,他仍感到不舒服,多半一個人在做違背自己道德底線的事情時都會感到這樣的不舒服,他看著資崇平鬢角的一叢白發,強忍著這種不舒服道:“家是家,國是國,咱們盡管做咱們的事業,何必夾纏不清?小妹既然魯莽,我們做哥哥的更該仔細,豈能一錯再錯?感情不是交易,正是為她個人的幸福考慮,我不讚成你們拿這個講條件。”

“你不要白做了傻瓜,”資崇平道:“現在的中國,無論做什麽事,個人的條件難免夾在公務裏面,你覺得這是同流合汙?倘不如此,你連這個圈子都打不進去!還談什麽報效國家?別人只會覺得你不夠坦誠。文弟,國防供應公司還算順利吧,蕭從雲是不是介紹了很多他所謂美國的同學去做職員?這上億美元的借款,你以為他當真就放心你?只怕去監督的人也太多了點!你是一個有國家使命感的人,不但忠於國家,對自己的要求也很幹凈。可別人呢?難道也個個都能保證就沒有不能交代的事情嗎?既然人人都留了後路,我們又豈能例外?”

陸一鳴躊躇又躊躇,門口的煤氣燈照出的光暈還在突突地跳,他的心也跟著在跳。這整條街,已是空洞無人。人睡了,不用電了,電線桿上的燈泡,偏還雪亮的懸在街頂上。馬路原來是不平的,而且是微彎著的。在這長街無人的情形下,似乎馬路的地面,平了許多。同時,街道也覺得已經拉直。

忽然那兩扇大鐵門發出軋軋的開門聲,合著汽車發動的聲音一道宣洩出來,先是開道的警戒車駛了出來,然後是傭人乘坐的轎車,還有秘書侍從們,接連幾輛,不斷的從他面前緩緩經過,汽車的轉動和顛簸還原了這條路並非平直的真相,為這深夜增添了一點熱鬧而融洽的人氣。陸一鳴感覺到自己好像是個旁觀者,而這旁觀者又是在另一個死寂的世界裏。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置身於這疏離的感覺中,和誰都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他看見簡素心挺起了胸,不顧寒冷,搖下了車窗,遙望蕭從雲笑吟吟的告別,不知不覺就握緊了方向盤,恨不得跳下車去抓過她來對她說:我投降!隨便你!隨便你對我怎樣,只要你跟我走!

簡素心的車在文亭疏的註視中絕塵而去,Nash在簡素心的註視中絕塵而去,她就是沒註意身後跟著的一輛風塵仆仆的吉普車。

在這個年代,能夠開得起汽車,哪怕是吉普車的也不是等閑人物,而陸一鳴這輛吉普車正是他臨時從軍中借來的老爺車,為了盡快到達宜泉,他出發的時候後座裏堆滿了煤炭。行李艙下面不是行李,卻安著一個火爐子和三個鐵罐子。其中一個罐子裝水,用來往爐子上噴水霧,以便讓煤炭燃燒不充分,產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另外兩個罐子則裝了濾網和炭芯,以便把一氧化碳裏的水汽和粉塵過濾掉。這一個爐子加三個罐子協同工作,就可以輸出幹凈的一氧化碳,作為驅動汽車的燃料,這才是汽油奇缺的中國最常見的改裝汽車。

裴洛是從沒見過燒煤炭的汽車,也不知道美孚散裝汽油每升市價是38萬法幣,足夠一個好樣的飯桶吃上兩個月,然而有錢只是開車的條件之一,戰時汽油優先供應軍隊、黨政機關、學校和報社,一般人要想加油還得有購油證。

陸一鳴有資格開車,沒資格浪費汽油,只好麻煩點帶著煤炭和酒精上路,他每開一段路程,就得下車清理爐灰、往罐子裏續水、拿根火棍捅火爐子,以免中途熄火。有時火不旺了,有時缺水了,一氧化碳立馬短缺,導致發動機的動力接不上,汽車就一拱一拱的蹦跳著前行,搞得十年駕齡的他開起車來就跟駕校開除自學成才的馬路殺手似的。

陸一鳴在一座狹窄的公路橋下狠踩油門,可這位老爺動力小,加速慢,不僅速度飆不起來,爬坡也成問題,怎麽也爬不上這坡度絕不會大於三十度的公路橋,他眼看著簡素心那輛車跟著傭人車慢慢的就要開過去,急得滿頭大汗,乓的一拳砸在座位上。一忽兒他就下了決心,松開腳,一把擰下鑰匙,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車就向前跑。

沈思中的簡素心被砰砰砰的敲玻璃的聲音驚醒,司機猛地一個剎車,嘩啦一聲,玻璃外面的人已一把拉開了車門,她怔了一怔,而久未謀面的陸一鳴雙目灼灼的盯著她,喊出一聲Sus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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