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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民國時期的自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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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祺按照蕭從雲的吩咐已經把人都請到了桂林公館,裴洛下車時看見吳震第一個杵在門口時忍不住奉送冷眼一記,吳震暗自後悔,他如何能知道蕭從雲和裴洛後來會有這樣一段因果?裴洛已然把他定位在蛋糕劫匪的身份上,固執的不肯改變想法,他硬著頭皮行禮,蕭從雲卻揮手打了個哈哈:“怎麽都在門口,列隊歡迎?”他迅速的瞄了裴洛一眼發現她神色懨懨,於是說,“不是讓你們攜眷嗎?太太小姐們呢?”

“司令,她們都在客廳,”吳震擦了一把汗說,東都夏季的梅雨往往會持續兩個月,悶熱潮濕,桂林公館地處山中,已經好得多,他此時卻還是動輒出汗,一行人簇擁著蕭從雲和裴洛向裏走。這座公館雖然在山中,卻挖出了一個規模不小的池塘,所有的建築都圍繞池塘營建,石橋與古香古色的拱門亦不少,他們幾乎一路都從橋上過,穿過一個個雕磚鏤石的拱門,這才到達廳堂,果然鶯鶯燕燕的滿堂春色,見他們進來了也並未噤聲正色,不過是上前打了招呼,便依舊各自閑話,似是非常熟稔的樣子,蕭從雲就挽著裴洛的胳膊一一介紹,他神色自若,態度親昵,簡直像在介紹自己的女朋友,裴洛緊張而尷尬,她並不怕人多的場合,只是認為蕭從雲的惺惺作態很可惡,他這算怎麽回事?先斬後奏嗎?需知她最恨他這一點,總是自作主張,從來不管她是否願意接受,就要強迫她進入狀態,他以為她是誰?明星交際花嗎?可以替他談笑應酬,還是放煙幕彈?她被他帶著到處走,頭暈腦脹得見了一圈的人,只知道這位是某師長,那位是某參謀,這位是飛行教練,那位是炮兵教官,那些太太小姐們更是走馬燈般的不停在她面前變幻笑容,她頭痛,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向她介紹這些人。

蕭從雲不想再等了,他得盡快讓她進入自己的圈子,並成為其中的一員,她將來會是他的太太,而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精英,她勢必都得認識,關於這一點她還在糊塗,他可絕不能糊塗,忽然他感覺到手臂上輕微的刺痛,下意識的低頭去看,卻撞見裴洛正亮出她淡粉的指甲悄悄的掐他,他似笑非笑的瞧她,忽然就去咬她的耳朵:“洛洛在幫我撓癢癢嗎?我很喜歡,你可以繼續。”裴洛渾身的汗毛都立正了,恨他怎麽會這般皮厚。

蕭從雲安排的是西式的冷餐會,有烤雞、豬排、熏肉,也有培根、炸魚柳等等,飲料自然是清淡爽口的居多,倒也適合這樣的炎炎夏日,他始終不會離裴洛太遠,那些與裴洛攀談的太太小姐們一見他走近了便知趣的離開,蕭從雲就湊在她身邊大驚小怪:“洛洛,你怎麽盡吃蔬菜沙拉!肉做的不好吃?”這卻是裴洛在英國養成的習慣,那裏的肉食無非是牛排烤雞,偶有魚蝦也做的不夠細嫩鮮美,她吃不了幾天就嫌膩,從此只以蔬菜水果為生,面包之中她最偏愛法國的長棍,甜點雖然好,畢竟也不能當正餐,說來說去還是那幾樣蔬菜卻是吃不膩的,有時是沙拉,有時清水一煮就可以吃,簡直像個清教徒,正是因為在國外吃的不好,回國之後她才格外講究飲食,潛意識裏也許有一種彌補的心理也未可知。

“肉留給你的參謀、師長吃,他們不是肉食者嗎?”裴洛沒好氣的回答:“你是不是因為伯苓喜歡吃素才沒請他來?”她說著擡頭望了一眼那些人,“三公子,麻煩你下次表現得紳士一點好不好?不要總是強人所難!”

“紳士?”蕭從雲嗤的一聲笑出來,他習慣性的伸手就攬住裴洛的腰走向一扇窗戶,瞧著她的眼睛充滿戲謔:“洛洛,你可真不了解男人,也不了解什麽是紳士,紳士無非就是耐心的狼,你不會是在怪我沒耐心吧?你說我們認識有多久了?已經有七個月了吧?我沒耐心還會這樣哄著你?我沒耐心還會隨便你發脾氣?”

“我可沒要求三公子哄我,也不想跟三公子發脾氣,”裴洛沈著臉,把酒杯放在窗臺上:“三公子盡可以對別人有耐心,我求之不得。”她說完就去撥他還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可那只手仿佛在她腰上生了根,怎麽都撥不下去,蕭從雲的眼睛裏還盛著她的影子,那一汪的溫柔中無端就升起一股狂躁的戾氣。他開始懷疑她是否需要那麽多的自由,這自由多到她又開始把自己當成無賴,隨時都可以任性的打發走,他得讓她知道他只是因為寵她才會任憑她輕慢,可是她不該養成這種習慣以為他好對付,當成隨便什麽人去敷衍,他以往怕嚇到她所以才溫存容忍,但那也是有條件的,她得態度端正,得回報他的忍讓:“洛洛,這我就要批評你了,”他扯松了領帶,仍是那副憊懶的語氣,“想讓我做紳士,你這種態度可不夠淑女啊,你怎麽能夠雙重標準?我不同意。”

他離得近,帶著葡萄酒微澀的氣息在她耳鬢呢喃:“這裏人太多,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蕭從雲所說的好地方是埋沒在茂密爬墻虎的花墻後的一片池塘,池塘裏密密匝匝開了一池的荷花,蕭從雲帶著她走上向著荷塘中心延伸的平臺,鞋子踩踏在木板上發出噔噔的聲音,他們一直走到荷塘深處才停下來,那裏有兩張躺椅。夜風送來濕潤的水汽,還氤氳著荷花荷葉的清香,燈光照不到這裏,好在還有月光,朦朧的灑在亭亭的荷花上。蕭從雲松開了她,在一張躺椅上躺下,將胳膊墊在腦袋下面,兩腿交叉,無比悠閑的說:“洛洛,陪陪我,我們一起看星星。”

夜色中裴洛看不清他的神情,這讓她多少放松了一些。她受了這完美靜謐的蠱惑,也學著他躺下。心情平靜下來,便聽見三三兩兩的蛙鳴,此起彼伏的蟬聲,輕微的水流聲,幾只蜻蜓在頭頂薄紗一般黑得透明的夜中輕盈的四處飛翔,夏季的夜空繁星璀璨如同散落的鉆石,星光與四溢的荷香交織出美妙的幻境,蕭從雲的聲音猶如在幻境中飄蕩一般虛無:“洛洛,我小時候從未這樣安逸的看過星星,兩個哥哥嫌我小,又嫌我太俊秀,長得像個女孩子,我要和他們玩他們就讓我去找母親,母親教我認牽牛星和織女星,被他們聽見了,還笑話我這種故事還聽得那麽仔細,一點不像個男孩子。那時候都小,不懂事,還因此打了一架,你有沒有仔細看過我大哥?他下巴上有一個小疤,就是那時候被我打出來的。”他在黑夜中低低的笑,“父親氣壞了,教訓了我們一頓,讓我們要友愛,不許兄弟睨於墻內,要一致對外。可是小孩子哪裏懂這些?再長大些,非但我和他們關系不好,就連大哥和二哥也漸漸生分了。母親經常說我們三個個性都太強硬,沒一個肯多讓一步才會弄到今天這副模樣。可是憑什麽要我讓?大哥占了華北四省,東北將來只怕也是他的,二哥名義上是遠征,其威信又何止在滇南?劉胡子假如聰明少不了將來歸順了他,只怕蜀地以至重慶都是他的勢力範圍,我蕭從雲只有一個東都和下轄的東南四省,要想在夾縫裏求生談何容易?洛洛以為他們紳士?”蕭從雲深吸了一口那清香的晚風,聲音篤定,“是紳士,還是豪強,這重要嗎?洛洛,我完全能夠理解,你要尋找的並非玩伴而是精神伴侶,你所要的是生活,而不是生存。”

裴洛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獵戶座腰帶上那三點一線的三顆亮星,它們不知道為什麽越來越模糊,就連視野也漸漸恍惚了起來,仿佛隔著厚厚的扭曲的玻璃,她居然會因為他的話而流淚,而這些話並非電臺裏那些肉麻的情歌,卻是如此真實又殘酷的現實。倘若他真的看得那般清楚,那他絕不是個花花公子。

自由人啊,你為何要那自由?你又為何而戰?戰鬥至死,還是逃生茍活?讓他們拿走我們的生命,但永遠不能剝奪我們的自由!如果是為了生存,那一個人只有去索取;但如果是為了生活,一個人必須要去奉獻。裴洛的所作所為或許就是在努力驗證這樣的觀點,她不是在謀生,她想要認真的生活,工作、募捐、對他人小小的救助並不是為了獲取讚揚和感激,而是為了內心的安寧,她想證明生命應該是有意義的,生活應該是充實的,她是這個國家的國民,她需要為這個國家做那麽一點有益的事情,因此而得到的快樂才是持久的快樂。她一點也不高尚,但是也絕不喜歡自己墮落而麻木,固然社會是自私和冷酷的,她改變不了,但是她得讓自己心安理得,這是她對身處的國家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我愛國而國不愛我固然使人悲哀,可是當下的人只愛自我而不愛國就不僅僅是悲哀一個詞能夠形容的了。就好比中國社會缺乏紀律,中國人往往也不習慣守紀律,為了自己方便什麽都可以去做,結果往往是大家不方便。國民自私自利到不能愛國,短期內固然不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然而這是一劑慢性毒藥,當除了自我和親屬置他人於不顧的自私和冷漠蔓延到整個社會時,國家將普遍缺乏勇氣和正直的純正品性,這樣的一群人生活的目的就是為了擡高自己而獲得別人的認知,為了達到這樣的目標他們既沒有誠信也沒有社會責任感,更沒有勇氣追求他們認為正確的事情,因為那勢必被嘲笑而得不到認同。

這是一個從前就存在過,將來還會出現的劣幣驅逐良幣的時代,品行惡劣、投機取巧的人往往更容易獲得成功。

作者有話要說: 1948年5月,南京國民政府國民大會,代表享用西式自助筵席,和現在有差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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