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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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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梅膚色微黑,柳眉菱唇,一雙杏目炯炯有神,看得出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滇南軍裏都叫她黑珍珠。提到她的男朋友蕭從雨時她表現的很大方,毫不掩飾的幸福。他們是純粹的戀愛,初初偶遇便互有好感,難得一次見面哪怕只短短的十分鐘,他們也覺得甜蜜非常,頭頂密密的梧桐樹葉篩落陽光細碎的影,他們在影中徜徉,快樂的無以覆加。杜若梅始終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她只知道自己喜歡蕭從雨,她不管什麽二公子三公子,也不管什麽督軍總統,她甚至拋棄了父母兄長,因為父親是中央情報局局長,沒有一點被督軍接受的可能性。她不哭也不鬧,只是靜靜的告訴父母她的決定,她的第一次戀愛也是最後一次戀愛,她那麽快樂為什麽要放手?

蕭從雨直接帶她去了滇南,她對他有一種強烈的吸引,足以讓他拋開所有顧慮不顧一切,不帶任何功利的考慮。她對他笑時他感到幸福,她對他哭時他感到心痛,喜怒哀樂他都願陪她一起,永不厭倦。這廣漠而紛亂的星球上,人與人相遇是那樣的不容易,他們卻是天賜良緣。蕭從雨從不擔心,他足夠強大,可以保護她不受傷害。默認她離開父母,正是因為他可以承擔同樣甚或超出的責任。

“給你我所有的,”他望著她默默發誓,“一切真摯,美好,細膩的感情,只是因為愛。”

杜若梅是國文系的學生,跟著蕭從雨來到滇南時還不曾畢業,開始蕭從雨讓她待在自己的宅邸,她卻不願意,雖然已經難舍難分,畢竟他們還不曾結婚。她年紀小,索性又去昆明上學,西南聯大的風氣開放而自由,蕭從雨卻無比信任,她前所未有的快樂,每周蕭從雨都派人接她去蒙自過周末。和她在一起,蕭從雨仿佛回到求學的時代,她的簡單,她的熱情,她的眷戀都讓他欲罷不能,她的哥哥杜若柳暗中告誡他們得盡快結婚,不能這樣荒唐的生活。他也曾暗示過杜若梅,結果她只是一笑:“我們還年輕啊,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他苦笑,她看似明智大方其實還是個孩子,對於婚姻有著本能的抗拒和害怕,既然如此就讓他寵著她,看著她長大,任憑旁人說他們荒唐。荒唐又如何?他身邊全是不荒唐的人,然而沒幾個快樂。

杜若梅趴在桌子上為裴洛抄寫資料,她寫得一手秀麗挺拔的硬筆字,很見功力。裴洛羨慕的說:“若梅,你寫字真好看,怎麽練出來的啊?”她的字只能算差強人意,從小並未認真練過,後來又出了國,更是沒機會寫。

杜若梅頭也不擡:“練習不輟,持之以恒。”

裴洛嘆了口氣:“我就沒你這樣的耐心。所以只能羨慕你啦。”

“我還羨慕你做這樣有趣的工作呢。”杜若梅說,她在秘書處無所事事,那裏連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她無聊的緊,自從認識了裴洛,相見恨晚,幾乎天天來看她,今天裴洛一個人留在宿舍整理資料她更是早早就來陪她。

“有趣?”裴洛抱著頭瞪大眼睛做了個誇張的鬼臉:“才不是呢!天天看這些數字,我保證三天就讓你瘋狂!”她對於從雜亂無章的大量數字中提取有用信息,推出前因後果很有興趣,那種分析推理的過程就仿佛一個偵探循著蛛絲馬跡層層推理,排列、組合、分類、運算、對比,手工計算的過程重覆而乏味,又容易出錯,令人煩躁,然而當結果漸漸呈現在眼前時,你會有一種一切都得到驗證的成就感。然而裴洛大多數情況下只願意分析問題的走向,提供可能的思路,偶爾運算也是為了演習一些方法,不至於遺忘,真的讓她從頭到尾的把一件如此枯燥的工作做完卻是她難以忍受的。徐卓沒有辦法來逼她,她沒有辦法只好逼自己,這種感覺相當痛苦,可見人生無法在任何時候都隨心所欲,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無可逃避的總得強迫自己去做,上帝也有責任叫創世紀。可是杜若梅不一樣,她只不過感到無聊,殊不知蕭從雨正是因為愛她才讓她這樣無聊,他不讓她接近任何秘密,甚至任何實質性的工作。裴洛看著她如此幸福而不自知不由心嘆傻人有傻福,天生杜若梅這個小傻瓜必然還要生一個要蕭從雨來愛她。可惜上天只對一部分人有這種撮合的好心情,剩下的一部分人只好將生活當做圍城,進進出出,困惑不已。

杜若梅抄好了資料,看裴洛拿著筆正在研究兩份報表,密密麻麻的數字堆滿32開的草稿紙,這都是她剛剛摘錄出來的數據。杜若梅看不懂那些亂糟糟的數字,卻發現桌面上有一角露出紅色邊框稍稍泛黃的紙張有些不同,似乎是較軟的電文紙。她趁著裴洛不註意抽了出來,居然真的是張電文,還印著司令部的紅頭公文字樣,內容倒極簡單——洛,今日安好?聞蒙自酷熱,東都風雨疾,甚念,雲。

蕭從雲打過電話給裴洛,她不耐煩接,生怕人知道了尷尬,他又想出發電報的點子來,每天一封電報,何祺就每天下午三點守在收發室,替三公子傳遞消息。裴洛可以不接電話,卻沒辦法不收電報,蕭從雲興之所至,每天就幾個字,有時問好,有時讓她增減衣物,又有時讓她好好吃飯,然而字數再少也不會忘了發,何祺受三公子之托,問她有什麽回話,開始她還會臉紅,後來發現天天如此卻有些惱怒了。他陰魂不散,連蒙自的氣候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還殷殷的發了電報來,只怕整個收發室的人都知道了。她冷冷的對何祺說沒話跟他講,何祺只好垂頭出去,裴小姐沒話他也得打電話向三公子通報,他有點理解三公子這樣的愛對於裴洛來說無異於隱形的繩索,她是難以接受的。

杜若梅看著這張電文發怔。東都?雲?司令部的電報紙。難道是蕭從雲?當年她在昆明的學校,蕭從雨給她打電話也並非都是要事,往往只是最瑣碎的小事,讓她不要貪吃甜食,讓她註意安全,讓她晚上不要太晚睡,最甜蜜的情話未必是你儂我儂的愛來愛去,而是這樣平凡的話語,每個字都在說我想你,我擔心你。

裴洛見她忽然安靜下來不由移過視線,卻發現那張罪魁禍首,她變了臉色立刻劈手奪過來撕了個粉碎丟到廢紙筐裏。杜若梅吃驚的看著她:“洛洛你怎麽了?”

裴洛也自覺失態,勉強笑道:“一個討厭鬼。”

“什麽討厭鬼,應該是追求者吧,”杜若梅狡黠的望著她:“電報都追到這裏來了。”

“杜小姐戀愛甜蜜,就不要拿我做筏子了,”裴洛淡淡的答,忽而又語氣激動的問:“你有沒有特別討厭的東西,比如蛇、軟體的蟲子、蝸牛?”

“洛洛你在說什麽?”杜若梅不解的看著她。

“比如給你發電報的人就是這樣一個人,他黏著你不放,你去哪裏他都要管,你做什麽他都要知道,他從來不顧及你的想法,什麽都要替你決定,”她說的臉頰泛紅,情緒激動:“他不是在追求一個人,他是要控制一個人,我怎麽能喜歡這樣一個人?!”

杜若梅隱約有點明白:“你是說三公子麽?”印象中三公子是個極其活躍的人,是聚光燈下萬眾矚目的焦點,從來只有別人追他,他怎會這樣追著別人?

裴洛煩躁的站起來:“若梅,你很幸福,因為愛你的人你也愛他,並且他把你放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上,他在滿足你願望的同時還記得尊重你的意志,他在接受你的愛的同時也給予你能接受的回應。無關地位、財富和權力,你還能得到這樣純粹而誠摯的愛,我應該衷心的祝賀你。”

蕭從雨今天有空,他聽何祺說杜若梅在裴洛這裏便獨自來找她,卻在窗外聽到裴洛這番言論。他停下了腳步,老三招惹的這位小姐原來這樣看他們兩兄弟,計劃財務處也向他報告徐卓要查閱什麽數字都會和她商量擬定,看來她倒不是個繡花枕頭。他先入為主已經把她當成了老三的人,所以提醒杜若梅要與她保持距離,然而她今天這番話無疑表明她與老三非但沒有關系,反而厭惡之極,他倒對她有了好感,至少在某些方面她也和若梅一樣毫不掩飾的真實,也是那般固執的可愛。他擡頭,透過營地宿舍的十字大鐵窗看見若梅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同情,正伸出手握住裴洛的手,裴洛小巧優美的側面在深綠色的船帽下略顯蒼白。他從未見若梅對哪個女孩子如此友善,這個裴小姐倒是有本事讓男人女人都為她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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