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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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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很喜歡公路小說,關於旅途的描寫當做我對《圍城》裏類似情節的致敬!

第二天坐船徐卓大罵尤之江言不確實,這樣顛簸的江面哪裏睡得成覺,他被起伏的浪頭顛的難受,昨天的酒菜在胃裏手拉手的集體舞跳得歡,躍躍欲試的就要奪口而出,三位小姐更是臉色青白的躺在鋪位上死活不能起來。船長帶領船員和全體乘客乘風破浪,激流勇進,直到過了天門峽,水面相對平緩,靈魂才重新歸了竅。

裴洛勉強支撐著走到甲板上,江風意外的清涼而幹凈,沒有一絲水腥味,她把彭於二位也叫出來透風,她們掙紮了好半天才扶著船艙壁板,極其緩慢的行到欄桿上靠著,果然裴洛沒說錯,這裏空氣好的多,也就沒那麽難受了。

彭美娜看見遠處模糊的浪花間一條黑色的物體躍起又落下,驚訝的指著說:“看!那是什麽?”

徐卓不滿她只顧自己舒服,站在上風口連連打嗝,酸腐的味道不可避免會熏著小於,不耐煩的回答:“當然是魚,難道會是一頭鋼琴?”

小於捂著肚子,不知道是因為暈船還是笑得痛,裴洛擡頭望天,極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彭美娜臉色由青轉黑,恨不得不顧小姐風度和上下有別一腳把徐卓踢下船去。

到了中午,船上開出來的客飯一律又冷又硬,正是廚師心情的寫照,由於油價飛漲,航線壓縮,盈利情況並不樂觀,今年輪船公司對所有的加薪申請給予的回覆都是再議。這是典型的中國式回答,所謂再議就是再考慮考慮,再研究研究,再討論討論,再觀望觀望,如此一來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因此絕大多數再議所代表的就是再也沒有希望。

裴洛又去翻自己的箱子,欣喜的找到一包甘草話梅,立刻一人分了幾顆。徐卓塞進嘴裏,酸甜的味道漸漸彌漫,刺激已然麻木的口腔裏唾液的分泌,帶著屬於人間的氣息和希望安慰他受了傷的胃和心。

傍晚時分,裴洛聽見一群烏鴉哇哇大叫著從江面上飛過,她怨念的想古詩詞裏的意境不是應該風急天高猿嘯哀的嗎?如何這裏全是烏鴉?她在英國上學時曾住在貝克街,嗯,沒錯,正是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所住的地方,這條街的兩邊都是高大的懸鈴木,一到秋天的黃昏時分,光禿禿的樹枝上就密密麻麻的棲滿烏鴉,數量之多,裴洛每每擡頭總會被驚到。那些烏鴉收著翅膀,一只挨著一只肅立,一根樹枝上就能夠站四五只,一棵樹上至少也有五六十只,而貝克街不到五十米的街道兩側有三十棵這樣的樹,是烏鴉們最喜歡的樂園。

神志不清之間,四人聽見船艙外傳來嘈雜的走動言語聲,原來剛看見貴陽灰蒙蒙的陸地,乘客們就激動地騷亂起來,早早拖出箱籠做好下船的準備。

“不急,”徐卓坐在她們的大菜間裏吸完最後一根煙說:“反正所有人都要下船,早早出去只有擠,又容易丟東西,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們再下去。”他又扭頭看著於靜:“小於你沒事吧,臉色這麽難看。”於靜自從上了船幾乎就沒吃過什麽東西,臉色蒼白的嚇人,她微笑著搖頭:“科長,我沒事,下了船就好了。”徐卓擔心的看著她,暗下決心,到了貴陽一定要休息一天再走,這種長途旅行別說這些小姑娘吃不消,連他自己都有點受不了。

薛凱去機場送財政部的內審專員上飛機,趕不過來,不過他早早派了副手小劉在碼頭上等候,小劉等得心焦,碼頭一開春就在施工,正是混亂的時候,大輪船靠不了太近,只能用小船一批批將乘客擺渡到岸上。徐卓他們最後出來才發現擺渡船既小又破,和客輪之間過渡用的木板狹窄而富有彈性,別說拖著行李箱,就算空手過去都足夠驚心動魄。彭美娜只看了一眼就喲——的一聲縮了回去,堅決表示她不能過去。徐卓欲哭無淚,人就快走光了,小劉眼看著船上的重重人影潮水一般肩扛手拎尺寸大到不能想象的各色行李瀉到岸上,視線混亂的一塌糊塗,連焦距都找不到了,他生怕接不到人,後悔沒帶一個擴音喇叭來。

裴洛率先提著箱子上了擺渡船,小於雖然看得出害怕,還是勇敢地跟在她後面目不斜視的上了船,徐卓拖著彭美娜的大箱子,發現依舊是重得讓他恨不得扔到嘉陵江裏去,他在走上木板之前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你要是不下來就幹脆回去和署長解釋清楚!”彭美娜這才有些害怕,嘴裏卻兀自強硬著撒嬌:“科長這麽兇做什麽?你別總是以為我不敢嘛!”徐卓蔑視她外強中幹,她要是敢怎麽還是上了擺渡船?

內審專員上飛機前,薛凱摸出一本裝幀精美的《金陵春夢》,笑得低眉順眼,說是請專員飛機上解悶用。其實專員乘的是二十人的小飛機,空間局促,氣流顛簸之下又提心吊膽,哪裏看得進去書?

薛凱個頭雖然不高,一身肌肉卻結實堅硬也算個男人,驟然冒出這種活像等待公婆垂憐的小媳婦神態叫專員活生生打了個冷顫。專員最後雖然笑納了那本書,心中卻鄙視的無以覆加,來之前就聽說這個薛凱對上司巴結討好什麽都做得出來,卻不想極端到如此地步。然而專員沒想到還有一句話‘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世上再正直的人也喜歡別人拍馬屁,拍的再笨拙生硬的馬屁也自有人懂得欣賞,這大概就是薛凱這種庸才能夠屹立不倒的原因,

薛凱並非貴陽本地人,卻因為機遇偶然混到這個衣食無憂的位置上,他著實珍惜,再不情願也舍得下面子,豁得出廉恥,溜須拍馬,逢場作戲最是熟稔,久而久之本性泯滅,也就只會如此混人事。這些年下來雖算不得一帆風順,到底也在貴陽立住了腳。升任貴陽聯絡處處長之前,薛凱對太太人選的要求是溫柔賢惠,勤勞本分,如今他自覺家世清白,事業得意,有了房子,又小有積蓄,怎麽樣自己也算是一顆金光閃閃的小鉆石,對未來太太的要求自然也水漲船高,除了上述基本要求,還得美貌專情,嫁妝豐厚,最好還有體面的地位和收入。

裴洛為了防止頭發被江風刮得亂七八糟,用一條長圍巾將頭臉都包了起來,小於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頭都擡不起來,徐卓最為狼狽,他在船上又是睡覺,又是吹風,一頭短發毫無紀律,根根各自為陣,彭美娜的大箱子折磨得他胳膊都快抽筋了,他很有點生氣,同時還很後悔,早知道就不該帶她來,這還沒開始幹正事呢,他就已經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了。

彭美娜倒是幾個人裏面狀態最好的,一下了船她的感覺就找回來了,頭也不暈了,胃也不痛了,盡管行李還是拎不動,和靦腆的小劉打起招呼來倒是中氣十足,只是她一聽見小劉介紹自己不過是個沒有正式編制的副手立刻就對他不感興趣了。她不會想到薛凱居然就喜歡她這款高大富麗型的女人,以為娶回家很能撐撐場面。

預算署原本和聯絡處就不搭什麽界,薛凱覺得口頭上的客氣雖然是要的,卻犯不上真的對他們多熱心,何況貴陽偏遠的鳥不拉屎,別說東都,比重慶都差得遠,油水本來就沒多少,事情倒千頭萬緒。雖然他一向的看法是財政部來只鳥他都得小心捧著,但是捧的方法是很有講究的,這回他打算裝裝大方就算了。

“各位旅途勞頓,貴陽是偏僻的內地也沒什麽好招待各位的,不過鄙人既然是聯絡處的處長就有責任竭盡全力接待好各位。”薛凱裝模作樣的說。

徐卓自然是讓他不要太費心,他們原是出差來的,當以工作為重,並不是為了享樂。薛凱卻激動的熱淚盈眶:“徐科長如此敬業,俯首甘為公仆,高風亮節,薛某佩服!”

徐卓詫異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不能相信他這麽快就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偶像,更不能相

信他真流得出眼淚,還在不由自主的謙虛:“薛處長言過其實,徐某哪裏稱得上高風亮節——”

一句話未說完,薛凱速度極快的又拍了過來:“徐科長就不要再謙虛了,否則豈非讓薛某無地自容?慚愧慚愧,薛某偏安僻壤,雖然心向黨國,畢竟才疏學淺,不能像徐科長這樣為國效力,薛某深感不安,一直引為憾事啊。”

徐卓聽得崩潰,卻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只能耐著性子聽他說完腹中準備了多時的馬屁,這才打斷他:“薛處長能不能先帶我們去休息的地方?我們坐了一天的船,實在是不能堅持了。”

薛凱這才拍著腦袋說:“哎呀!是薛某糊塗了!一見到各位中央要員薛某就心情激動,都忘了各位一定是累極了!這就帶你們去賓館休息!”

裴洛一進了房間就借口體力不支需要休息再也不肯出門。那個薛凱她一看就討厭,她還不至於要委屈自己什麽樣的人都去敷衍。等他們走了就在賓館裏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又打電話問總臺有什麽清淡的點心,總臺推薦了幾款粥,她就點了一例桃花羅漢果粥,喝完了便蒙頭大睡,連小於他們是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徐卓和小於吃完飯一刻也不多留,剩下薛凱和彭美娜兩個人男有情女有意,盡管無話可說也不肯早早結束洗洗睡去。人生再不堪,他們也頑強的期望奇跡,可見他們比很多人樂觀勇敢的多。彭美娜其實看不上薛凱,然而她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姑娘,摘一朵雛菊就可以占蔔,扯著花瓣故作天真的猜測——他愛我?他不愛我?在彭美娜看來事情很簡單,他是男人,她是女人,男女之間總該發生點什麽,到底是什麽她也不能確定。其實彭美娜自以為美玉蒙塵,薛凱自以為鉆石見棄,假如能夠認可對方的想法,他們的的確確是天生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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