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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一個有故事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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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等了一天,黃昏時分窗外不緊不慢的細雨仍舊執著的下個不停,她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拿起傘出門。

張媽看見她只穿了一件米色的風衣,羊皮短靴連忙叫了聲:“小姐!”

裴洛厭煩的皺眉:“不許叫汽車夫,也不要叫碧枝。太太好不容易睡著了,別吵醒她,我就是去買塊蛋糕。”邊說著拉開門就出去了。

因為父親突然腦溢血去世,母親又病倒,半年前她剛從英國回來。父親雖然是新式政府的財政總長,卻處處留情,雖然顧及體面不便在家中養姨太太,外室卻頗有幾個,偏偏又都是兒子,自己這個正室的女兒倒靠了後,母親是大戶人家的嫡女,也不與那些女人爭論,幹幹脆脆分了家產給她們便帶著她搬到福佑路上這家公館裏,盡管僻靜的有些過分,倒正適合她休養身體。她當年從娘家帶來的家產原本豐厚,少年夫婦理想的美滿生活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自然是傷心無奈,所幸還有個女兒相伴,終日也只是深居簡出,眼見丈夫身後諸事已經料理的差不多對東都別無牽掛,早與娘家寫了信,只待自己身子好些便帶著女兒南下回老家去。

裴洛最近迷上了凱思林的西點,前兩日坐車路過時就留心門口打的好大招牌,卻是應時供應栗子蛋糕,便動了念頭要一嘗,誰知最近一直在下雨,不便出門,熬了這幾日也不見停,知道這東都的秋雨一旦下起來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停的,也就不再等了,徑直出門去買。這些事情原可以差仆從們去辦,但她陪著母親過這種清冷日子久了,心情難免抑郁。母親因為一心想著回南平,不欲多事,故而連往日走動的政府要員的家眷們都疏遠了,連帶她也整日悶在家中。下了這麽多天的雨連院子裏都呆不得,耐著性子等了這許多天到了今日煩悶之極,便趁著母親休息獨自出門,權當散心。

時值深秋,又是冷雨瑟瑟,黃昏的街頭幾乎沒什麽人,福佑路兩側高大濃密的法國梧桐將天空遮了個嚴實,路面上零落的鋪著幾片微黃的樹葉,偶爾一輛汽車經過,車燈在雨幕裏掃出一條光的路,茫茫的盡是雨絲,叫人看了越發悲涼。

裴洛搖了搖頭,父親母親從來相敬如賓,她幼時也曾在他們懷中撒嬌玩耍,直到上了中學父親還是笑著叫她小公主,母親的眼神卻時常遙遠而迷離,大概是怕自己知道這些醜陋的事情,所以中學還不曾畢業,父親便送自己去了英國。

“小公主想學什麽?”父親微笑著問。

“我要像爸爸一樣學經濟,將來就去爸爸的辦公廳做秘書。”她那時乖巧的窩在父親懷中,一臉的幸福甜蜜。

“哎呀,那我可是不勝榮幸啊。將來洛洛就和爸爸一個辦公室,天天在一起好不好?”爸爸揉著她的頭頂笑,又說:“洛洛不管學什麽都是爸爸的小公主,等你學成回來,爸爸送份大禮給你。”

而今她回來了,爸爸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卻是作為遺物連同一封信一起給了她,她兀自想著心事,連身後的汽車鳴笛也沒聽見,那輛車刷的一聲從她身邊開過,濺起的泥水立刻打濕了她的風衣下擺。裴洛氣得連連跺腳,看著絕塵而去的汽車恨不得大罵一場,好在這條路上素來幹凈,風衣濕是濕了,倒也不怎麽臟。她伸手撣去上面黏的一枚樹葉,又看看了前面,算了,已經到了凱思林了。

此時已近晚飯,店裏除了她一個顧客也沒有。裴洛收了傘,掛到壁角的架子上,溫暖甜潤的烘焙香味讓她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她走到玻璃櫃前認真挑選了起來,暖暖的橘色燈光下,每一塊糕點都精致誘人,挑了一塊栗子蛋糕,又選了藍莓與芒果的,服務生微笑著說:“小姐好運氣,栗子蛋糕每日都是三點鐘之前就賣完的,今日雨下的大,客人也少,剛巧就剩了這一塊。”正說著就聽的門邊的鈴鐺丁零零響了起來帶進一陣冷風,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他走過去急切的問:“栗子蛋糕還有沒有了?”

服務生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剛剛賣完了。”

那軍官又問:“那麽可否幫我再烤一塊。”

那軍官穿著筆挺的灰綠色毛料軍裝,裁剪精良,一看而知是衙門裏的中央軍,服務生不敢怠慢連忙解釋:“這位先生,我們的烘焙師傅已經下班了,他住的地方甚遠,今日是不會再過來的。”

忽然那軍官看著服務生手上的紙袋道:“這不是栗子蛋糕?”

服務生道:“這塊蛋糕這位小姐已經付過錢了。”

那軍官扭過頭來看了一眼裴洛,裴洛已經提起傘準備走了,他疾步上前攔住了她:“小姐可否將這塊蛋糕讓給我?”

裴洛愕然的看著他,一塊蛋糕而已,今天沒了,明天再買就是,哪有從人手中奪走的道理?況且她也是冒雨趕來的,於是拎著紙袋淡淡的回了一句:“開什麽玩笑,我這就回去了,先生明天可以早些來,自然買得到新鮮出爐的。”

那軍官眉頭一跳,卻仍是平和的說:“實不相瞞,鄙人也是受人之托,還請小姐將這塊蛋糕讓給我,鄙人可以出雙倍的價錢。”

裴洛越發惱怒,眼皮也懶怠擡,閑閑的說了一句:“那先生盡管向願意出售的人去買。”說罷擡腳便走。西點屋裏橘色的燈光下女子的表情看不分明,但吳震的確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耐。

吳震慢慢開著車跟在裴洛身後,看她一手撐傘,一手拎著紙袋,昂首闊步,背影卻在狂風中搖擺不定,纖弱的可憐,心道這女子倒是倔強,看裝束舉止也非普通人家,怎麽自己卻全無印象。一個走神,油門踩得狠了些,發動機便轟鳴起來,他想到三公子的命令不由又苦笑,最近總統盯得緊,三公子便轟轟烈烈的捧小明星以掩人耳目,別的不打緊,只是自己堂堂一個作戰參謀也被拉來做這許多莫名其妙的雜務,今天去買昆明空運來的鮮花,明天包下整個舞場做生日,下午又想起買什麽栗子蛋糕,說是菲菲愛吃。

“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仗可打,你回來也好了解一下東都的形勢,”三公子拍著他的肩,臉上依舊是那副憊懶的表情,“大哥不是一直想找你麻煩?索性回來在我身邊,看他還能怎樣。”

蕭家三位公子雖然是一個母親所生,彼此卻不對盤,從小便三天兩頭的幹仗,父母規勸打罵皆是無用,好容易待到成年,督軍不管夫人懇求,還是狠下心分頭送出國去。老大蕭從風去了日本,老二蕭從雨去了德國,老三蕭從雲最是頑皮,年紀又小,初時督軍不放心只說送到德國去,好歹有二哥作伴也可以收收性子,誰知他死活不肯跟二哥同校,同樣的課程硬是提前了一年結業,之後便去了美國。如今回來已是四年,仍是美國人那套自由散漫的作風,他手下的兵也與別人不同,國內的地面部隊多半是傳統的步戰陸軍為主,輔以騎兵炮兵,他卻在自己軍中推行裝甲軍種,還請了一些老美訓練新式科目,不獨如此,每個連還配備一名參佐,並不參與戰事謀劃,卻負責開導軍中人員思想,參與教化的。

東都主流的《華美新聞》報派了女記者來采訪,他笑瞇瞇的說:“政府一向號召努力革新,軍界自然也要與時俱進。我們所主張的新軍事並非僅僅是裝備的革新,而是一種思想的革新,本人雖然欣賞西洋的科技與機械,其實更為推崇本國的軍事理念,所謂上兵伐謀,發展我們的軍事更主要的是達到一個相當的實力以震懾那些對我們懷有不軌之心的國家,比如日本。”女記者看著他英俊的面孔上雙目灼灼的盯著自己,不由大為傾倒,回去連夜擬稿,主編自然不敢怠慢,第二天就發了出去,結果國人固然振奮,日本人的抗議書第二天也到了總統辦公室。督軍少不了又傳他去訓斥,他卻渾不在乎:“我說的不過是事實,日本人已經占了東北,父親想視而不見嗎?此時放出這種言論也算給他們提個醒,東都可不是東北,不是他們可以覬覦的地方。這種小事父親何必掛心,我已經和人約好了去七重天跳舞,父親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告退了。”蕭勳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兒子從小就不服管,拿定了主意就自行其是,偏偏還風流成性,怎麽看也不像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像兩個哥哥一樣給他省省心啊。

裴洛知道有輛車一直跟著自己,她懶得回頭,只管回家,到了公館門口吳震倒吃了一驚這不是剛過世的財政總長遺孀的居所嗎?這女子難不成是總長的家人?他也不管那麽多立刻讓司機停了車,蹭的跳下來,幾步跑到她面前,在門房間的屋檐下伸手虛攔了一下。裴洛瞪著他,壓住怒氣問:“先生有何指教?”她剛發現這輛雪福來就是濺臟了她衣服的那輛,心中越發惱火。

吳震心中立時一跳,剛才沒有看清,原來她有這樣一雙清亮的眸子,雨霧中也熠熠生輝,即便生氣也含嬌似嗔,口中卻已開始道歉:“鄙人不知小姐原來是財政總長的家眷,剛才多有冒犯,還望小姐見諒。”他欠身。

“不必客氣,”裴洛冷冷的說,再不理他,轉身進了門。

“吳震是怎麽回事?”蕭從雲在水晶煙灰缸上磕了磕煙灰,“居然還不回來,菲菲等急了吧。”

沙發披著長波浪的桃紅旗袍女人立刻拋了個媚眼過來:“今天下得這麽大雨,吳副官可是攬的好差事呢。”

“小沒良心的,”蕭從雲笑了笑,“還不是為了你!別說栗子蛋糕,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你想要我也得給你弄來。如何?明日七重天的舞會可要陪我去,讓陸俊夫那蠢貨看看什麽叫美人在懷。”

唐菲菲在沙發上扭轉了身子,顯露出她窈窕的曲線:“三公子請我怎麽敢不去,不過菲菲沒有合適的衣服穿呢。”

“菲菲喜歡什麽衣服就去買,明天不是有一整天的時間?” 蕭從雲剛說了這一句就聽見有人敲門,喊了一聲進來卻是吳震。

他走過來靠在蕭從雲耳邊說了幾句什麽,蕭從雲似乎有點驚訝點了點頭道:“你去查查看,如果確定安排個時間我親去拜訪。”

財政總長雖然過世了,總長夫人出身的南平世家依然值得爭取,國內幾乎三分之一的財稅收入都從富庶的南平地面上收繳,總長夫人娘家本是世代儒商,既是當地知名望族,又控制著最為要緊的金融和貨運行,可謂是南平的無冕之王,是自己在東都值得爭取的對象。父親固然掌握了東都的軍要,畢竟軍隊是最費錢的去處,糧餉裝備作戰訓練,哪樣不要錢?他若能將南平這塊肥肉啃下來,無論是大哥還是二哥自然都得讓賢。想到此處他的眼神深邃了起來,菲菲見他分心有些不高興,當下撲到他的懷裏嬌聲道:“三公子~又想什麽呢?”

他立刻回過神來,只怕不是肥肉倒是難啃的骨頭,眼下還是先敷衍了總統再說,於是手下摟緊軟膩的腰戲謔道:“在想菲菲不穿衣服是什麽樣。”

唐菲菲立刻一臉羞澀的佯打了他一下:“討厭!”

作者有話要說: 唉,其實還是沒人會看吧,不過我就是想寫。。。

一個有故事的城市,江面、水上飛機、舢板、汽輪與外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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