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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的修士死定了。真是可惜……但誰讓他進了這多事的蒼梧,還參加了賭戰呢?而且這是彭湖一個人的行為,與他們彭家無關,事後他最多賠償下,不過是個小門派罷了,連吞並他都嫌麻煩……

可就在彭千繁已經準備好了夏時死後該有的驚怒的表情同時,他卻震驚地發現夏時的背後隱隱出現一股威壓。

這股威壓之玄奧,也只有到了他這個境界才能感受到,因為那是——

大乘期?

68、風起天瀾(六)

在彭千繁的神識範圍內,一顆巨大的龍首出現在擂臺上空,從它身上轟然傳來一股駭然的毀滅氣息。

可它什麽都沒有做,甚至沒有阻止彭湖的刀,只是冷漠地看著下方這一切,包括他。

——月刃此時此刻的確什麽都不能做,它的任務不是保護夏時,哪怕他到了生死關頭,它也絕不會出手,這是它陪伴在夏時身邊需要履行的規則之力。

但其他事項可就不在規則之力束縛中了。

月刃森然地看著這一幕,彭湖的刀在它眼中慢得像一個剛學步的孩子,彭千繁心懷鬼胎的神色一覽無餘。

很好。

如果阿時死了,它會讓這裏所有的生靈陪葬!

屆時,人間唯一真龍的怒火,將燒遍整個七國聯盟,哪怕被天道懲罰,它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人!

……

當彭湖出手的時候,夏時恰好在用一個招式繁覆的法術將彭瑞予身體定住,他正要將人提起來丟掉的時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種近乎野獸的直覺是他在礪劍石中廝殺百年,從一次次生死場中鍛煉出來的。

這一瞬間,他感覺到有強烈的危險臨近,可這股危險來得太快,他來不及變招,來不及結法印放結界,來不及取出任何法寶,甚至來不及祭出本命劍!

與此這種恐怖的速度相比,在鳳凰花之心試煉中遇到的老白鼬簡直就是初級兒童。

夏時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躲不開,因為對方的修為比他高出太多!

他不能後退,後退的速度太慢了,夏時瞬間做出調整,他微微偏離身體,向著斜前方沖了過去,同時將護體靈力罩開到極限。

千鈞一發之際,刀光已經來到他面門,那冰涼的刀鋒破開結界,擦過他右臉上的皮膚,直接斬在他的肩膀上,刀刃下的骨頭傳來劇烈的疼痛,仿佛要將他劈成兩半。

但這還不夠,赤璉刀的火焰驟然間在他身上燒了起來!

夏時從未面臨過這樣的境地,死亡離他這樣近,被對方強大的靈力壓迫時湧上的無力感並不是因為他沒有方法應對,而是對方根本就沒有給他應對的時間。

大意了。

夏時迅速被燒成一個火人。

在曲笙的眼中,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擂臺上就換了天地。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突然出現在擂臺上的彭家修士將刀架在夏時的肩頭上,從刀上蔓延出的烈火裹住了夏時的身體。

她瞳孔裏全是那燃之不盡的火焰。

曲笙的腦子“轟”的一聲。

如十萬火雷炸響!

如天崩地裂!

在心魔路上的那一幕終於出現在她眼前。

陷入火海的夏時,最終被她害死的夏時,要她活下去的夏時……

幻象與眼前成為現實的景象融合在一起,曲笙只覺此身已在地獄,她眼中已無人間。

她舉起定軍槍,八大靈竅劇烈膨脹,用一種臨近走火入魔的恐怖態勢,在周身形成一團暴烈的靈力!

曲笙不要命一般向擂臺外的結界沖了過去!

十方心魔加身,不容想,不容念。

她用槍尖猛刺結界,虎口裂血,骨骼生疼。

哪怕前方是烈火,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曲笙淚眼模糊地想,她得在他身邊!

……

變故只在一瞬間。

曲笙發了狂,魯延啟傻了眼,常鈞語把兩個傀儡都甩了出去,大叫著撲向曲笙,安塵掐訣放出法術,也去攻擊那結界。

彭家子弟們一臉淡漠,就像什麽都沒看到一般。

原本要被夏時丟下去的彭瑞予一臉茫然,他癱在擂臺上,眼睜睜看著這一幕。

彭千繁卻不知看到了什麽,在火光中表情扭曲,顫抖著從榻上起身。

而偷襲得手的彭湖卻露出猙獰的笑容,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綠光。

……

夏時在烈火燒身的時候就已經閉上了眼睛,但是下一刻,他再次睜開了雙眼。

那雙妖花眼中再不見清澈,只有一片殺意!

如果有人能內視他的丹田,便可以發現作為金丹期修士的夏時,他的丹田中並沒有金丹,而是一片黑暗,大量的黑色能量從丹田蔓延而出,纏繞上他的靈竅、經脈、骨骼、血肉……

那是魔氣!

這些魔氣像是一層層鎧甲,將他的身體武裝起來,外面的火焰盡管燒得猛烈,卻根本撼動不了他身體一絲一毫。

——然而卻逼出了夏時最直接的本能反應和那個一直藏在他身體中的秘密。

為了自救,他終究還是動用了那個力量——夏時露出了微笑,那種青弭峰劍修特有的,在殺人時忍不住上挑起嘴角,享受誅滅對手的笑容。

當彭湖將快刀斬入夏時肩膀的同時,也被他的骨頭夾住了刀鋒,所以夏時毫不猶豫地出手了,他擡起右臂,一拳砸在彭湖的臉上。

彭湖勝券在握,甚至他以為夏時已經快要死了,所以這一招令他猝不及防,強大的力道直接使得彭湖雙手脫刀,從擂臺上飛了下去。

而夏時就這樣帶著滿身烈火,同樣追了出去。

彭湖到底是練快刀的,他的身法也很快,在空中掐了收回刀的法訣,然後又連番祭出三樣法寶,朝著夏時襲來!

可夏時任由那些法寶打在自己身上。

沒必要躲了,他的身體已經變成這樣,還有什麽能摧毀他?

夏時原本就能極其精確地控制身體,有了魔氣加持後,他的靈活度似乎又上了一個境界,直接體現在他的速度上。

他追上了快刀彭湖!

夏時飛身上前,在彭湖還沒反應的時候,又是一拳將他轟到地面,然後俯沖下去,當彭湖落地之時,一手抓著他的頭,另一只手繼續握成拳頭。

砸,一下下,狠狠地砸!

……

這逆轉來得太快,當眾人反應過來之時,彭湖的頭已經不能看了,最要命的是他人還活著,元嬰被禁錮在丹田中,享受著生不如死的痛苦。

彭千繁站起來,大喝一聲:“夠了!”

曲笙也傻傻地止住了攻擊,夏時身上的烈火已經散去,露出了沒有任何損傷的模樣,她慘兮兮地咧嘴一笑,胡亂擦了擦淚水,倒提了槍,急忙向夏時跑去。

“夏道友?夏時!”她在後面拉住他。

夏時的拳頭上都是血,他聽到曲笙的呼喚,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幾乎完全失去了感情,冷漠得令人心悸。

曲笙一驚,可她沒多想,人在危機關頭總是會爆發潛力,夏時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是瘋魔了,就像她剛才一樣。

她捧住夏時的臉,連聲喚道:“夏時,我是曲笙,蒼梧,曲笙!”

夏時似乎恍惚了一下,他認出了曲笙的聲音,可被身體漸漸被魔氣侵蝕,他的理智已經臨近崩壞了。

曲笙不關心彭湖的死活,但她直覺告訴自己不能讓夏時繼續下去。

她用額頭抵住他的額頭,一聲聲喚道:“夏時,打完了,我們要回蒼梧,回家……”

夏時有些回過神,他看著眼前的姑娘,意識到他得控制住自己。

對,不能放任自己,不能迷失自我,不能隨意殺戮,不能……他不能辜負他們!母親的目光,父親的叮囑、師父的信任、師娘的關心、師兄師姐們的愛護……

他現在是不是很可怕?

很嚇人吧?

看,曲笙都哭了。

他伸出沒沾血的那只手,輕輕把曲笙拉開,然後收回了一直懸停在彭湖頭頂的拳頭。

然而被夏時氣勢所駭的彭家子弟,竟無一人敢上前將彭湖帶回來。

夏時看向彭千繁:“我贏了。”

鴉雀無聲,沒人敢質疑他的勝利。

他一甩拳頭上的血,對著曲笙輕輕搖了搖頭,便站起身,走回蒼梧弟子的身邊,像一個木頭般不再說話。

大概除了月刃,沒人能知道他現在身體裏的戰場比剛才的擂臺還要殘酷血腥,夏時將身體的氣息封閉,正在全力鎮壓被激出的魔氣。

曲笙看出夏時神色不對,她想迅速結束這場彭家帶來的災禍,立刻上前一步道:“蒼梧已贏得賭戰,你答應我們的承諾,該是兌現的時候了!而且——”她一指地上的彭湖,“這人偷襲在先,彭家又該作何解釋?”

彭千繁還被夏時身上隱藏的大乘期真龍之氣震懾得緩不過氣來,他已不敢去想害夏時,只草草用袖子卷過彭湖,對曲笙道:“幸而貴派道友無事,此事的確我族中子弟行事不妥,這裏有五萬靈石,權作賠罪,你若有什麽話,盡可道來。”

曲笙一皺眉,五萬靈石?那是夏時的命啊!

可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轉頭看向常鈞語。

常鈞語一見師父鎮定下來,也定了定心神,他收了傀儡,踏步上前道:“我有秘法,可用二人心頭之血還原現場。”

彭千繁又是神色覆雜地看了夏時一眼,對身邊的一名修士道:“郁非,把你弟弟和那個人的遺體放出來。”

彭郁非皺著眉,他看上去十分不情願,但還是聽從命令,放出了兩人。

曲笙原以為可以借此讓彭千繁解除圍山,沒想到兩人的遺體都在彭千繁這裏。不過這也很好理解,彭郁頃和丹心真人都是門派中的精英,必定都點了本命元神燈,天瀾丹派卻沒彭家的反饋速度,不僅失了先機,還被人拿捏住。

常鈞語掐訣施法,將兩滴血分別滴入土地,凝成兩個半尺高的泥人。

作者有話要說:夏時體內有魔氣,一些小天使已經猜出來了。

不過這魔氣好像有點兒邪性呢~

69、風起天闌(七)

這泥人沒有五官,手腳動作卻很自然,兩個泥人活動了一下,一個泥人負手挺胸,另一個做出持扇在胸前的樣子,居然走在了一起。

兩個泥人結伴同行,時而揚天大笑,時而伸出手臂指向遠方,看上去竟是關系還不錯的朋友。

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後,兩個泥人突然擡頭,好像發現了什麽。

這場戲沒有聲音,也沒有第三人,眾人只能憑兩個泥人的動作,隱約猜到有人突襲了彭郁頃和丹心真人。

果然,那兩個小泥人開始擺出掐訣做法的模樣,負手挺胸的泥人手裏舉著武器沖上前,但是並沒有支撐過幾招,後心中招倒了下去,另一個泥人也在掙紮一番之後,胸口被劈開了一道口子,走了幾步之後便倒地不動了。

因為場景太過震撼,一時竟無人說話。

曲笙心驚,原來彭郁頃和丹心真人是好友,兩人同時被人偷襲身亡?

彭郁非則是大怒,他根本不信,終於忍不住指著常鈞語道:“你就是用這般粗劣不堪的障眼法糊弄我們嗎?”

常鈞語垂袖看著那兩個小泥人,冷聲道:“這是我的絕技,若非想查明真相,你以為我想用嗎?”

在場人都是面面相覷,似乎並未聽說過這等絕技,只有彭千繁變了臉色。

“你居然會精血束魂法,你是任家的……”

常鈞語打斷他:“我是誰家的人並不重要,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布一個天演陣,我們推演下當時的情形便知。”

天演陣是天演術的另一個變種,可以精密計算事情的發展軌跡,只有元嬰以上的修士才能領悟天演陣。

彭千繁冷哼一聲,掐訣開始布陣,常鈞語也重新凝聚了泥人,最後將泥人放在天演陣裏,經過陣法的演繹,泥人紛紛變至真人大小,而遠方也出現了另一名帶著鬥笠的泥人。

當鬥笠人襲來的時候,兩人齊齊禦敵,但對方足有元嬰後期修為,本就比他們高一個大境界,而且還完全洞悉他們法術,幾乎招招克制兩人。

鬥笠人先是用了天瀾丹派的獨門絕技“離心刺”傷了彭郁頃,然後又奪走彭郁頃的赤璉刀,使出彭家的“赤焰烈火斬”,殺死了天瀾丹派的丹心真人,然後制造出兩人仇殺的現場。

——這是彭千繁自己的天演陣,眼前情形讓他不得不信,他們彭家這一次是被奸人利用了。

“如果讓我抓到這混蛋,一定用刀剮了他的皮!”彭千繁恨聲道,“郁頃遇害的地方在陽城附近的陽山,給我下追緝令和懸賞令,如有人提供兇手線索,賞百萬靈石!”

……

天瀾山,天瀾丹派。

整座山都被一層血紅色的結界籠罩著,低階弟子基本都戰戰兢兢地被師父護在傳道堂裏,金丹期修為的弟子集中在議事廳外,神情焦慮地等著掌門發話。

其中一名紅衣女丹修道:“彭家欺人太甚,竟敢驅逐我們掌門,還想趕我們離開天瀾山,掌門一定不會同意的!”

她旁邊另一名穿著深藍道袍的修士冷笑道:“不同意?難道留下來與彭家魚死網破不成?就憑外面站著一個天極化神榜前十的彭千繁,就能把整個天瀾山碾碎,到時候魚死了,網沒破,這賬該找誰算?”

女修道:“你這等貪生怕死的人,自然將一切都當做一本賬目,天瀾丹派萬年傳承,怎能連骨氣都沒有?如今灰溜溜如喪家之犬被趕下山,日後還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能活命就不錯了,還想那麽長遠,真是晦氣,丹心師兄怎麽就惹上了這麽一波煞星……”那修士罵罵咧咧。

周圍的弟子紛紛投以鄙夷的目光。

其中有一名長相頗為俊秀的丹修道:“等我等拼死衛道之時,一心師兄自可以夾著尾巴溜走,你這樣的人,還配做天瀾丹派的弟子嗎?”

那一心冷笑:“一群偽君子,我就不信你們不想活命,現在還想討好掌門,晚了!”

他話音剛落,議事廳的門便緩緩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名臉色蒼白,下頜蓄著幾縷美須的中年修士。

正是天瀾丹派的掌門夢沅真君,他身後還跟著數位長老。

夢沅真君的目光一一掃過下面的弟子,緩緩道:“若心說得好,我天瀾丹派立世萬年,自天瀾山得名,自天瀾山崛起,若是離了這裏,我們還稱什麽天瀾丹派?如今彭家仗勢欺人,九馗宮杳無音信,我與十三位長老一同,意與天瀾山共存亡!”

那名叫若心的紅衣女修上前一步,熱淚盈眶道:“掌門,戰吧!就算我們是丹修,也不會做不戰而退的逃兵!”

下方弟子大部分亦是群情激昂,也有個別人如一心那般面如土色,忍不住想往後退。

夢沅真君也將這一切看在眼裏。

他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傻孩子,說什麽傻話……你們都被驅逐了,待結界打開後,我自會與彭家人說明,放你們下山。從此以後,你們不再是天瀾丹派的弟子,今後也不得以天瀾丹派丹修自居。”

底下弟子悚然!

這便是逐出師門了,可也正是這樣,被逐出師門的弟子才能被彭家人放下山。而這之後,天瀾丹派大概也已經不存在了。

“掌門,怎麽能這樣!”

“弟子不走!”

“丹心師叔不可能做出那種事,彭家為什麽不聽我們解釋?”

“師祖,我願為門派戰到最後一刻!”

……

祁桑真人也在這群弟子中,他樣貌樸實憨厚,但身邊卻站著一名容貌極其美艷動人的女修,正是曲笙的五師姐管鈴。

聽完掌門的話,祁桑真人擦了擦眼角的淚,心裏已有了決斷。他握住管鈴的手,傳音道:“小鈴鐺,我要對不起你了,我……”

管鈴一聽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祁哥,說這些做什麽,我們總歸是要在一起的。”

“不,小鈴鐺,你是蒼梧弟子,等結界一開,你立刻回晉城去!”

管鈴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祁哥,要是蒼梧出了事,你會丟下我走嗎?”

“這不一樣!”祁桑急了,“我原本就配不上你,又怎麽能委屈你與我一同赴死!”

修士因為有靈力滋潤身體,身無雜垢,且氣質都有那麽一股仙風道骨的勁兒,因此修真界普遍男俊女美。祁桑真人的樣貌實在平平無奇,他站在管鈴身邊,只讓人覺得“醜漢配天仙”,心中一直隱隱自卑著。

管鈴嘆道:“你我這相知相守一百多年的情分,難道就是樣貌可以界定的嗎?到了這個關頭你還這麽說,豈不是在挖我的心?你要真想對得起我,就讓我按照我自己的意思,體體面面的與你同生共死,再多說一句話,我……我下輩子就不要你了。”

祁桑一顫,他終於不再說話,而是抱著管鈴,看向議事廳的夢沅真君。

求仁得仁,此為義哉!

夢沅真君表情很平靜,他已存了死志。

一派掌門,看似風光無限,內裏的辛酸又有誰能知道?上有九馗宮的盤剝,下有弟子嗷嗷待哺,使盡了玲瓏手段,卻還是不敵老天降下劫難,彭家突如其來的發難一下子擊潰了這個本就飄搖的門派。

每年要吞掉天瀾丹派近五分之一丹藥的九馗宮居然縮得個幹凈,這是天要亡天瀾丹派啊……

夢沅真君輕輕動了動嘴唇,到底什麽話都沒說出來,他揮袖撤去了護山大陣,雙手掐訣,正想發出與彭家對話的信號——

然而此時,那圍困天瀾丹派的血紅色結界居然逐漸開始消退了?

底下神色百態的眾弟子也看呆了去。

當結界全部消失,空中傳來彭千繁的聲音道:“今日之事,多有誤會,還請天瀾丹派的道友出面一見。”

誤會?彭家的圍山之困解除了?

議事廳前的弟子先是不敢置信,隨後終於按捺不住,一個接一個地發出驚喜的歡呼聲!

夢沅真君轉身,看向幾位長老一眼。大家心意相通,齊齊掐訣禦風,向著彭千繁傳出聲音的地方飛去。

片刻之後,夢沅真君飛到了山腳下,他一見擂臺,還有旁邊的形容慘烈的蒼梧弟子,略一推演便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們居然用了賭戰!

其實夢沅真君本人跟蒼梧並不熟,如果不是這一次廣發請帖,說不定蒼梧這等只沾了一點姻親關系的小宗門都會被忽略過去。這一次的請柬名單也是夢沅真君親自制定,他當然知道蒼梧是多麽小的宗門……只是沒想到被彭家圍山,天瀾丹派生死存亡之際,竟然是蒼梧派幫忙解圍!

彭千繁道:“蒼梧道友用賭戰之法,令我等得知真相,貴派弟子與我彭家子弟皆為奸人所害,本座已經發下懸賞令。貴派因為圍山而造成的損失,彭家願全力賠償。”

彭家雖然霸道,不過該做足的場面是一點都不少。

夢沅真君拱手道:“既為奸人所害,請彭家歸還丹心的遺骸,稍後將詳情講明,我們天瀾丹派也不會置身事外,必定還晚輩們一個公道。”

彭千繁微微點了點頭,夢沅真君終於收回了丹心真人的遺骸,隨後他轉身,對曲笙鄭重行了一個大禮。

“道友仁義,大恩必謝!”夢沅真君略一思忖,便中取出一個儲物袋,裏面裝滿了從煉氣期到金丹期的各色丹藥,“請曲掌門務必收下本座的心意,從今後,蒼梧便是天瀾丹派的上賓,我等願與蒼梧結永世之好!”

曲笙也沒做作,這都是夏時和蒼梧弟子用血肉換來的。她客氣了一下,便收下了瀾丹派贈送的豐厚丹藥謝禮和彭家的五萬靈石的賠償,但天瀾丹派的萬年大典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參加了,身後的傷號和臉色一直不太對的夏時都讓她擔心。

於是,在得知管師姐安安穩穩並沒有事之後,她便告辭離開了。

這一次曲笙不敢讓夏時禦風,她在離天瀾山十裏外的小鎮上租了一只可以代步的天馬獸車,一下子就用去了兩千靈石,正準備帶著眾人回蒼梧。

可夏時卻沒有上車。

他臉色蒼白,連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都暗淡了許多,只低聲道:“你們先回蒼梧。”

70、清風送晚踏歌行(一)

曲笙心突然慌了起來:“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是不是被赤焰刀傷了根本?我一定饒不了彭千繁!”

他笑得有些疏離:“沒什麽,只是有些私事需要解決,更何況,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今後請曲掌門多多保重。”

曲笙一臉不敢置信,她翻身從車上跳下來,氣勢洶洶地扯住夏時衣領道:“什麽混賬話,你是我蒼梧的長老,怎能說散就散?”

夏時那雙桃花眼瞇起來,他輕輕扯開曲笙的手,後退兩步:“你們先走吧,如果我辦完事……會去尋你們的。”

“不,我在這裏等你!”曲笙斬釘截鐵地道。

他看了看遠處的天色。

“隨你。”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夏時便身形一動,消失在曲笙的眼前。

曲笙猜不出發生了什麽,夏時掩蓋得太好,連彭千繁都沒有發現他身上的異樣,更別提修為只有築基初期的曲笙了。

她回到車子上,看著車裏傷已經基本好了的兩個徒弟,還有安塵。

“我想等一等夏長老,大家覺得呢?”

沒人有異議。

曲笙退了獸車,在鎮子上找了家客棧,安頓好大家後,她獨自走到鎮子的邊界處。

修真界的村鎮大多也都有陣法加持,這座無名小鎮的陣法邊界止於一座牌樓,曲笙就坐在牌樓前的臺階上,她鋪開了神識,等著夏時回來。

“五天,給你五天時間,要是你還不回來,我就真的走了。”

……

夏時選了一個杳無人煙的方向,飛出蒼梧眾人的神識範圍後,他便再也撐不住,立刻從半空跌墜了下來。

他下方正是一片樹林,下墜之時剮蹭下無數葉片葉枝,通身狼狽不堪,最後倒在厚實的草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

他的嘴唇漸漸變得烏黑,渾身都在顫抖。

好在,好在他一直忍到了蒼梧眾人安全,曲笙等不到他,會回蒼梧的。

心中的牽掛一下子松了一半,魔氣又趁虛而入,進攻得更瘋狂了。

夏時手腕上光芒一閃,月刃已顯露了身形,它還是小蛇的模樣,靜靜地守在夏時身邊。

他的手伸向月刃的方向。

“要是我……堅持不住……”夏時斷斷續續地道,“你就……”

月刃雙眼瞳孔已豎成一條直線。

“別想那麽多,先壓制住魔氣。如果你真的撐不住,我會殺了你。”

——這才是月刃的真正任務,身為人間唯一真龍,月刃是拴在夏時身邊的保險絲,它陪在夏時身邊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為了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避免傷及無辜,在他撐不下去的時候……殺死他。

夏時像是忍著極大痛苦,他的雙手都已經深埋進下方的土地中,心中湧上無盡的恐懼感。

有什麽東西正把他拉向深淵,那是自他出生之後,就一直伴隨在他身體中的魔念。

“放棄掙紮,就不會這般痛苦。”

“遵從自己的內心,才是真正的道。”

“那個偷襲你的人真該死,你為什麽不殺了他呢?”

“你本就不屬於這個人間,回來吧,回來吧……”

夏時頭疼欲裂,他的骨頭都在作響,渾身的肌肉都像是在被千刀萬剮,由丹田而生的腐蝕正在侵吞著他的理智。

他怒吼一聲,手中凝出一團閃電,朝著自己胸膛打過來!

就算是雷靈根,但身體畢竟是肉長的,夏時本身也無法抵抗雷擊。

他渾身猛烈一抖!

神智終於恢覆了一些。

“滾開!”他又是凝聚出閃電,朝著自己打來,每一下雷擊能幫他維系一陣短暫的清醒,這便是他抓緊驅趕身體魔氣的時間。

然而這個過程太漫長了,夏時最後在雙重痛苦下,舌尖咬出了血,滿口腥甜,幾乎陷入半昏迷狀態。

唯一清明的,是一股不屈的倔勁兒,和心頭的熱血。

他不能放棄,這萬裏錦繡河山,包容市井百態,翻滾紅塵三千,這令無數前輩甘願浴血守護的人間,他才剛剛走過一點……

夏時的手中再次凝聚出更熾烈的雷光,他這一次對準的不是胸膛,而是自己的丹田。

想看更多人間風景,想感受到更多人心溫暖。

任何想要從他手中奪走這一切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包括他自己。

“給我——滾回去!”

雷電與魔氣交織,整片樹林都放出了耀眼的紫色光芒!

夏時被自己的雷擊炸得翻滾了出去,摔在一棵參天大樹上,又掉了下來。

他翻過身,看著昏沈的天空,手中再次凝聚出了雷光。

月刃沖了過來,它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夏時傷害自己,可繼續這樣下去,沒有人能受得了。

他會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死的!

當夏時再次準備雷擊丹田之時,林子裏突然吹來一陣清風。

不知從什麽地方飛來無數黑色小花,像是一場花雨,紛紛揚揚灑落,將夏時整個人包裹了起來,溫柔地撫慰他的傷痕。

月刃眼睛一瞪,驚道:“這是……伽藍夜合!”

它昂首看向上方。

天空上出現了一道被撕裂的虛空裂隙,一個美得難以言喻的女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一身如流雲般飄逸似夢的紅衣,擷彩霞之光,隨風輕輕飛揚開來,像是人間的點睛之筆,落在此處,萬物從此有了神采。

然而任何神采都比不過她的容貌,顧盼間日月生輝,只輕輕一笑,仿佛大地回春,舉手投足間,如春湖驚夢,踏一步四方艷火燎原,便是天下浮屠。

人間美玉,絕代風姿,能有此絕色的不作他想——魔修大乘元君,“暗夜之光”柳昔卿。

如果說太和靈端峰的棲遲神君是男性美的極致,那麽柳昔卿便是女性柔媚風情的巔峰,這種美對人的視覺都具有強烈的侵略性,幾乎瞬間虜獲人的心神,教人一眼難忘。

月刃一直跟隨在夏時身邊,自然是認得柳昔卿,它從夏時身邊退開幾步,微微頷首道:“柳元君。”

柳昔卿回禮道:“月君辛苦了,接下來,阿時就交給我吧。”

此時夏時的身體已經被黑色的小花覆蓋,那些小花形似桃花,卻有三層花瓣,因為色澤關系,看上去精致而妖異,它們吸取著黑色的魔氣——那從夏時體內溢出的,被正道避之不及的魔氣像是令它們歡愉的養料。

魔界之花“伽藍夜合”,它們不僅可以吸取魔氣,還可以安撫魔修的脈反逆流。柳昔卿正是伽藍夜合的花靈化身,她來到夏時身邊,華美的紅色長裙鋪在青翠的草地上,像是一朵悠然綻放的薔薇花。

柳昔卿微微垂下頭,看到夏時身上自殘的傷痕,目光中帶著憐惜地道:“這孩子受了許多苦。”

月刃垂眸,並未多話。它心裏有數,這位柳元君特意來到此地,必定是來救急的——而這天下,恐怕也只有她能救夏時。

柳昔卿輕聲道:“如果不是前幾日心血來潮用了天演術,還不知他在鄭國居然有這一劫。”

月刃解釋道:“少主被人偷襲,才會被激發出魔氣。”

“彭家自恃豪義,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不好說,我隱隱覺得修真界有一股詭譎之勢。”

“阿然也跟我提到過晉城的事,竟有化神修士為難一個小門派,便是他也始料未及。”柳昔卿嘆道,“其實那一次他不該出手,但對方太過火了。”

美人蹙眉之時,更令人心折。

“既然遇上,便是因果,行然是你與晏峰主之子,保護小師弟也在情理之中,莫非行然受罰了?”月刃問道。

柳昔卿無奈道:“倒是沒有,不過他回青弭峰後,阿修又將他打發到虛空洪荒戰場了。”

那名在青極宗大戰後,於晉城外一劍斬化神的劍修,便是柳昔卿與晏修的兒子,晏行然。

“洪荒戰場以戰養戰,兇戾了些,卻是歷練的好去處。”月刃道。

道理麽,為人父母的都懂,就看狠不狠得下心了。

談話間,夏時身上的魔氣也漸漸消散,他撐著旁邊的樹幹站了起來,行禮道:“原來行然師兄曾經出過手,我還是欠了他一個人情。”他雙眸重回清朗,“弟子沒能控制好自己,這次……多謝師娘出手相助。”

“無妨,這是你第一次爆發魔氣,有了教訓,以後一定要多註意。”

“是。”

柳昔卿定定地看著他道:“阿時,在一千多年前,魔修還會因為脈反逆流而傷人,可也有人寧可自己死於痛苦,也不願意做出違逆內心之事,所以人間才會給魔修一個打破天道束縛的機會。”她揮袖收回伽藍夜合,那些黑色的花圍繞她周身一圈,便進入掌心消失不見,“魔氣生於邪惡,但魔修卻仍能向往正義,其中的道理,自是不必我多說。”

“弟子明白,這一次是弟子失誤,待回峰後,願接受師父處罰。”

柳昔卿嘆道:“罷了,你與魔修不同,伽藍夜合不能根除你體內的魔氣,我能做的有限,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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