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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速度,免得回去太快被他們懷疑。只是他沒想到,剛飛了沒多久,手腕上的月刃便出言提醒道:“少主快停下,我看到曲掌門了!”

夏時一驚。

“他們應該回晉城,怎麽會在青極宗附近?”

他凝神看去,才發現曲笙身上掛著兩張禦風符,正一路向青極宗方向疾飛。

這人怎麽回事?送死嗎?

難道是去救他?

簡直愚蠢!

夏時黑著臉,急忙掉頭朝著青極宗方向飛去。

……

禦風訣之所以築基修士才能修煉,也是因為煉氣期的修士肉身沒辦法承受禦風訣的速度,若非搭上比自己修為高的修士順風車,有靈力罩護體,否則煉氣期修士一般不會給自己貼禦風符。

曲笙好歹是練過體的人,也被這速度弄得半死不活。

她覺得自己到了青極宗肯定幫不上忙,也就只能成全仁義了,夏時魂飛魄散的路上,不能少了她這個將他帶進坑裏來的人。

這聽上去,有點像是殉情。只是曲掌門沒有那般的花月心腸,她一邊飛,還一邊心裏惦記。

溫三春好不容易答應在中秋節送她一頓席面,會不會因為她死了而反悔?擔心蒼梧小院會不會出事,康紂南和魯延啟會不會胡思亂想,桐姝不見了她,會難過成什麽樣子?還有那只刀子嘴豆腐心的元寶鼠,若是她在死前解除契約,它還會不會留在蒼梧幫忙……什麽都想了,就是沒想她自己。

當曲笙快接近青極宗地界時,才開始後怕起來。

慷慨赴死,從容就義——這事兒沒那麽簡單,曲笙不去想,也是因為她在逃避這個問題。

我曾經發下過那樣的誓言,我背負著一個門派的道統,為一個夏時,究竟值不值得?

然而這世間,並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值得”或是“不值得”去衡量。

至少她的祖師逢朗真人,在守護凡人的時候,一定沒想過這個問題。

至少她的師父淩海真人,把她教成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曲笙咬緊牙關,看見青極宗那醒目的慘綠燈籠,便悶頭沖了進去。

再向虎山行!

然而正當她給自己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鬥志昂揚地飛蛾撲火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曲掌門,你在做什麽?”

聲音熟悉,曲笙心裏一驚,她急忙停下來回頭去看,卻發現身後走出一個渾身是傷的青年,他扶著旁邊的樹,臉色蒼白,微微皺著眉看著她。

曲笙心氣兒吊得太高,一時看到真人,竟回不過氣來,呆在了那裏。

夏時看著月色下,為了他風塵仆仆而來的少女,心思百轉,責備和說教都沒能出口。

明知死路,為什麽要來?

她一個練氣後期的修士,能做什麽?

為他收屍嗎?

還是良心過意不去,想求個安心?

但是不管為了什麽——

她來了。

夏時嘆道:“你還上去做什麽?青極宗應該不會找我們的麻煩了,有一個路過的高階修士收拾了他們,又因青極宗所圖有違天道人和,於是那人將青極宗的道場毀去……我跑了出來,正準備回晉城去找你們。”

曲笙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地道:“青極宗……被滅了?彭掌門死了嗎?”

“人未死,只不過基業已毀了大半,怕是弟子也留不住了。”夏時仍放出那柄如意,率先飛了上去,“但這裏終究是個是非之地,我們還是快點回晉城才是。”

曲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管青極宗是因為什麽原因被毀了,只要夏時平安回來,那便不必多問。面對這樣一個為蒼梧出生入死的人,她也不願刨根問底。

於是曲笙晃晃悠悠走到如意旁邊,想躍上去,但她洩了勁氣,又一路奔波,竟是幾次都沒躍起來。

夏時手指微微動了動,最後還是心中的不忍打敗了潔癖,向著曲笙伸出了手。

曲笙笑著彎了彎眼睛,輕聲道:“有勞夏道友。”

她將手放在他掌心中,很自然地擡頭看他,等著他拉她上去。

但夏時卻有點懵。

那纖細的白皙小手,像是一塊涼絲絲的上好美玉,輕巧地放在他手心中,輕輕一攏,就能摸到無比光潔的肌膚,像是握著一團軟到極致的棉花。這對於一雙常年握劍的手來說,完全是一種不一樣的體驗……夏時腦子嗡了一下,識海翻湧,一片狼藉。

其實這會兒,夏時心中沒有任何綺念,單純只是楞頭青第一次摸到女人的正常反應罷了。

曲笙還在這兒等著呢,她突然覺得眼前的夏道友,跟往常不太一樣,好像有什麽不同。

哦,他臉紅了。

好在劍修反應極快,那一絲恍惚也只是瞬間,夏時瞬間定了心神,手上一用力,曲笙便被他帶上了如意。

他很快放開了她的手。

曲笙悄悄湊上前,從背後看著他紅透的耳朵,突然大聲道:“夏道友的臉好紅,莫非……你沒有拉過女孩子的手?”

夏時後背一抖。他只知道自己的臉有些熱,卻不知道自己臉紅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抹臉降溫,卻不想抹完臉之後,才發現這只手正是剛才拉曲笙的那只……夏時無比慶幸自己現在是背對著曲笙的。

他故作鎮定道:“是內傷,我受了元嬰修士一擊,傷及肺腑。”

曲笙立刻收了玩鬧之心,開始在後面嘀嘀咕咕地算起錢來。

“傷及肺腑是要用什麽丹藥?金丹期似乎是要用覆元丹,我記得一粒就九十靈石,師叔最好也吃一粒,好貴……哦對,兩位師兄好像也受傷了,得服用化瘀丹,這一次符箓用了好多,遭了,靈石不夠啊,要不徐師兄先挺挺……”

曲掌門歷經大劫之後就一個字,愁。

夏時在前面一邊禦使法寶一邊聽曲笙算賬,他心裏嘆氣,該怎麽接濟蒼梧呢……也是一個字,愁。

22、燈火闌珊不入夢(二)

夏時一走,彭掌門便什麽都顧不得,基業弟子全成浮雲,他立刻架起法寶,飛也似的逃走,下方一些還留存清醒的弟子看見,莫不心寒,只嘆自己瞎了狗眼。

可他們不知道,彭掌門逃命只是其一。

其二,是向他真正的主子報信。

元嬰修士腳力不慢,他一路向東,臉上完全沒有曾經在曲笙面前的狠戾和在夏時面前的軟弱,他表情很嚴肅,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有了一番高階修士的氣度。

彭掌門一路疾馳許久,直到進入魏楚交界之處,感受到一層薄薄的結界。

他嗤笑了一聲,這類結界只能阻攔築基修士和那些平民,對於金丹或是更高階的修士,它唯一的作用便是記錄下穿梭者的音容,留下一個備案罷了。

只可惜,修真界改頭換面的招數層出不窮。

他拿出一張面具,扣在臉上之後,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元嬰修士,變為一名蓄著絡腮胡的方臉大漢,闖出了魏國邊界,進入了楚國範疇。

他仍是一路疾行,但明顯,彭掌門在楚國鏡內,比在魏國鏡內要放松得多。

沒用多久,他便飛到楚國都城縈都。

同魏國都城丹平一樣,縈都不止是王都,同時也是舉國供奉的王室宗門“檀淵宮”的總部所在。

他進入縈都後,竟連登記都不用,隨隨便便拿出一個腰牌,負責守城的修士便躬身行禮放他入城,再熟門熟路地進入一座建於皇宮附近的氣派宮殿,暢行無阻地進入主殿,開啟裏面的機關,閃身進入一處密室中。

在那裏等待他的,是一名端坐主位上的清俊青年,細一看,竟是一名化神後期修士,他身邊端坐著一位穿著華美長裙的艷麗女修,也有化神初期修為,正小心翼翼地用手心上的真火為他溫酒。

酒色兼得,郎俊女俏。

然而那女修四肢及脖頸,皆被金色的鎖鏈拴著,上面還有一圈細細的刺芒,竟像是刑具一般。

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平靜,仿佛他們本該如此相處。

那青年見彭掌門進來,面帶慵懶地側過頭,低聲道:“彭罡,你像一條喪家之犬般滾回縈都,還有臉來見本座?”

彭罡立刻跪倒:“屬下失利,晉城來了另外一方勢力,屬下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回縈都求宮主下一步指示。”

“一個小小的晉城都定不下來,還被人毀了青極宗,你叫本座說什麽好,再派你出去丟人現眼一次?或是將把柄直接送到魏國眼皮子底下不成?” 青年仍舊是懶洋洋的,臉上一副悠閑相,看不出心情如何,但言辭卻極鋒利。

彭罡被訓斥,心中惶恐忐忑,目露恐懼之色,他連顫抖都不敢,因為他知道,若是在主子面前唯唯諾諾,怕是死得更快。可他也不敢辯駁,青極宗有主子的陣法,那裏發生的一切,主子應該早就知曉。

青年身邊那名溫酒美人將杯盞送到他嘴邊,動作撩人,舉手投足間,盡是煙視媚行。

她柔聲道:“宮主大人莫要動氣,彭罡可是打小長在宮主面前的,能力和忠心都極好,想必這次也並非他不盡力,修真界藏龍臥虎,世家子弟橫行,他那青極宗腳步太快了些,招了人家的眼也是有的。”

青年笑道:“小東西,你倒是慣會做好人,誰準你的,嗯?”

他手一收,那女修身上的鎖鏈立刻泛起光芒,從裏生出長長的倒刺,立刻剜進血肉,好好個膚如凝脂,艷若桃光的美人,被他弄得個血肉模糊。

彭罡不敢看,但額頭已開始流汗了。

那女修幾乎被鎖鏈絞殺,可她手中的杯盞卻還是穩當當的,斷斷續續道:“……那個雷靈根的修士不簡單,很可能是身懷異寶,才隱藏了自己的一切信息,此人對付彭罡時游刃有餘,甚至未曾祭出過法寶……就算是天極金丹榜第一名,虛妙山莊小舟也不見得比他強,此人不是隱世高手教出來行走天下的入室弟子,便是五大山門的親傳弟子,咱們暫時不招惹這些人……方為上策……”

青年一手撐著臉龐,一手掐著訣,看著她逐漸因為痛苦而扭曲的容顏,漸漸失去了興趣。他取過那盞酒,對彭罡道:“追求宗門擴張本沒有錯,你可知道你錯在哪麽?太莽撞。鼠目寸光的東西,你以為蒼梧不過是個小門派,只看到了他們氣數將近,卻輕視了那一點生機,因為你的大意和愚蠢,本座損失了一個在魏國的暗樁。稍後你自己去領罰,彭罡,你可有怨言?”

“屬下不敢!”只要不死,彭罡就算是行了大運,他連連叩首。

“必要的時候,本座還會派你回魏國進行任務,跟彭家的線不要斷,你知道該怎麽做。”

“是,屬下定不會再讓宮主失望!”

“退下吧。”

彭罡沒有起身,跪著蹭了出去,然後關上了密室的門。

那女修還在受刑,青年像是忘了她一般,修長的手指按在自己眉心,然後緩緩劃過高挺的鼻梁,豐潤的嘴唇,緊繃的下頜……隨著手指的動作,他仿佛在思索著什麽。

手指在喉結處停了下來,他突然問道:“晉城真的那麽重要?”

“宮主……七國霸業,始於晉城。”她依舊保持著敬酒的姿勢,胸脯高低劇烈起伏,身體因為疼痛不住發抖,像是一株歷經風霜的枯花。

“既然如此……”青年運靈力在食指上,淩空畫下一道符箓,而後手指輕輕一揮,那符箓便自密室消失不見,“我再令亭遠去探一探,順便把那個小宗門收拾幹凈。”

“宮主……啊……英明……”那女修越來越受不了,她身體顯現出重影,看上去連元神都要離體了。

青年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他眼中沒有憐惜,也沒有痛恨,只像是看一件物品,直到女修雙目突出,連舌頭都已經伸了出來,他才撤了法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在他眼中,紅顏不過是枯骨。已經猙獰扭曲的美色,不過是下酒菜罷了。

女修大口大口喘著氣,一身華裳被血浸染,整個人活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鬼。

她的手仍然在離青年唇邊不遠的地方,手腕還在滴著血。

“葉紅,再為本座溫上一杯。”青年搖了搖手中空杯,放在她的手上,“若是溫得好了,我疼你。”

葉紅一聽,抖得更厲害了,鮮血滴落,點點殷紅。

青年朗聲大笑,揮手將她拂開,大步走出了密室,沒有一絲留戀。

只剩葉紅一人,垂著頭跪在地上。

她的眼眸在難以察覺的角度微微顯露出一絲異色。

而唇角,掛的卻是充滿惡意的微笑。

……

夏時的那柄如意未來得及煉化,仍是築基期法寶,因此兩人返程的時間比來時慢了許多,但好在路上也沒出什麽事,順順利利回到晉城,

到晉城的時候,夜已暗沈,但東市的商鋪都還在營業,燈火奪目,搭了戲臺子,正是飯後消食的好時候。

曲笙一嗅到俗世的氣息,整個人便鮮活了起來。只有經歷過劫後餘生的人,才知道這樣的平淡生活有多麽可貴。她到底是年輕女孩兒,就算是一路風塵,也掩蓋不了青春的朝氣,身也輕了,滿身的傷也輕了,幾乎是蹦跳著回到角子街。

夏時腳步也不自覺地輕快起來,被她所感染,唇角微微上揚,帶出一股鮮衣怒馬少年郎的神采。其實他不過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又何況因為常年修煉,據說修士們的青春期總來得有些晚……

兩個人都是春風得意,笑入長街。

然而一經過艷陽樓,那酒鋪前的公鴨嗓少年又瞅成了對眼,他緩緩張開了嘴,充滿魔性的公鴨嗓再次響徹在角子街的上空。

“夭壽啦,曲掌門家的耗子成精啦!”

曲笙一楞,回頭看夏時。

夏時:“六文錢……”

曲笙一下子驚醒,得意的勁頭被澆個徹底,飛快往蒼梧小院跑去。她一邊跑,還一邊聽著周圍街坊的數落。

“曲掌門,不是我說你,女孩子家家的,養什麽耗子啊?”

“哎呦呦,成精了,好大個的耗子,嚇死阿婆了哎呦呦……”

“賣貓啦!賣貓!”

“曲掌門,你得給老娘陪錢!我家的臘肉一定是你們家的耗子偷的,還有一只老三家養了十多年的老母雞!”

“阿娘,我做個小鼠皮圍巾給你好不好……”

曲笙最後已進入“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境界。

當她快接近蒼梧小院時,看到那裏三層外三層,將小院子團團圍住的一大群老鼠之後,還是深深地震驚了。

這是全晉城的耗子吧?

“六文錢!”曲掌門嗷的一聲。

在角子街的陋巷中,在不夜之街的燈火中,一只金色的身影如閃電般跳上了蒼梧小院的大門上。

身上,是如血的披風。

腳下,是悍勇的臣民。

“吱!”發出一聲號令。

“吱吱!”群鼠相和,而後如暗潮一般,順著墻角,沈默退去。

不留一根毛。

六文錢一見曲笙,兩眼如豆,含著淚花。

“幸不辱命,吱,蒼梧,我給你守下來了。”

曲掌門陰沈著臉,招手。

“你先下來,咱們好好談談,關於臘肉,還有老母雞。”

23、燈火闌珊不入夢(三)

六文錢一臉無辜,但是身形不易察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膽子小,叫弟兄們來陪陪我,怎麽啦,你兇什麽?人類就是沒良心,你還欠我兩成紅利呢!”

“要是我不回來,你怕是要占城為王了吧?”曲笙張手一握,小小的元寶鼠便飛到她手心裏。

六文錢掙紮道:“你居然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女人,老子算是記住你了……”

“蒼梧數千年風雅,如今成了耗子窩,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曲笙覺得自己一回家就跟靈獸掐架,簡直不能更操心,不過她還記得身後的夏時,正扭過頭招呼他,卻發現夏時臉色有些不好。

“夏道友?”

夏時一看到那麽多臟兮兮的老鼠,頭皮都要炸了,其實要是沒看見也就過去了,偏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小潔癖連帶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右手接了一個極繁覆的法訣,一股強大的靈力帶著一股清流,將蒼梧小院從裏洗到外,連那磚縫的青苔都洗了個幹凈,方才皺著眉走了進去。

曲笙愕然,一直淡定低調的夏道友好像爆發了什麽奇怪的屬性。

“他這是怎麽了?”她和六文錢面面相覷。

有些痛,沒有潔癖的人是沒辦法理解的。

曲笙和夏時的腳程比壬江真人還快一些,蒼梧小院裏只有當日被留下的三個人,康紂南端正地坐在石桌前,默默抄著《蒼梧道藏》,只是他動作機械,心大概早就飛出蒼梧了。

魯延啟居然已經引氣入體,只是不太順利,額頭汗如雨下,正忍著經脈被靈力擴充的痛苦。

桐姝抱著腿,蜷在老樹下,像一只打盹的貓,她嘴裏嘟囔著數字:“三千七百六十二、三千七百六十三、三千七百六十四……”在無意義無節奏地數數中,等著她的小姐姐。

曲笙開門回來,結界正常波動,康紂南手中的筆一下子被掰斷了。

魯延啟腦袋一歪,瞬間睜開雙眼。

“師父!”

桐姝竄了起來。

“小姐姐!”

曲笙立刻忘了臘肉和老母雞,她笑瞇瞇地看著院子裏的弟子們。

“為師回來了。”

這時,又有一道聲音響起。

“我回來了。”

曲笙回頭望去,蒼梧大門處站著一名身材高大的俊朗修士,他膚色微黑,露出一口白牙道:“接到掌門師妹的傳音後,我便想方設法混進了晉城,只可惜晚來一步,你們已經出發,我便沒驚動紂南他們,一直在外面守著。”

目前蒼梧在外的弟子,能聯絡上的只有在晉城外的關瑟和在天瀾丹派的管鈴,這位便是關瑟。

曲笙反應倒是還好,但夏時卻是心中一驚,以他之能,居然沒察覺到蒼梧小院附近另有其人,關瑟不簡單。

曲笙見到師兄自然高興,介紹道:“關師兄,這位是咱們的客卿長老夏時夏道友,這次青極宗大戰,全靠他我們才能全身而退,”她又轉向夏時,“我這位師兄喜歡伺候花草,修的是自然之道,論及靈植草木,蒼梧無人能比得上關師兄。”

關瑟已看出夏時修為比他高出一個境界,率先行禮道:“夏道友多費心了。”

夏時亦是回禮。

幾個人寒暄間,壬江真人也帶著徐鼓、封笛、嚴琮三人回到蒼梧,除了遠嫁的五師姐管鈴,以及五十年前出門遠游未歸的韓箏之外,蒼梧的五代弟子基本已經到齊。當夜,蒼梧弟子們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頓團圓飯。

只是修士到底不似凡人般喜愛熱鬧,而且各自都有事要做,飯畢,壬江真人繼續閉關,徐鼓仍準備研究他那些奇思妙想,封笛交出一份曲譜之後,也因為在青極宗受了刺激,決定閉關修煉。

修真界的閉關分兩種,一種是正式閉關,一種是自在閉關。修士一旦正式閉關,絕不見客,通常用於需要高度集中的晉階、參悟等修煉,其中又分可以酌情結束閉關的生關,以及不達目的絕不出關的死關兩種;自在閉關則是用於學習、修煉,有事也可以臨時打斷。

壬江真人之前閉的是生關,需要曲笙以掌門令呼喚才會現身,而徐鼓和封笛是自在閉關,畢竟曲笙年紀還小,許多門派和修煉的常識都要由他們來教導弟子,每逢月初、月中、月末,都會選一天來為弟子授課講經。

八師兄關瑟並不閉關,他因為買不起隨身藥園,所以只能在晉城郊區自己開荒種地,大部分是凡間植物,也有一些市面上需求比較大的靈植,用來貼補門派。青極宗的事一出,曲笙深感師兄的重要性,雖然眾師兄本事不濟,但人多就是力量大,除了給師叔師兄們購買丹藥,買一座芥子藥園的事也得提上議程。

關瑟出城前,她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嚴琮,對八師兄道:“師兄回藥園之前,順便將這小皮猴送回他家中給家人看上一眼,不然嚴掌櫃怕是又要失眠了。”

關瑟點點頭,倒是嚴琮走過曲笙身邊時,突然跪了下來。

“師父,徒弟知道錯了。”說罷,嚴琮落地有聲,磕足了三個響頭,才隨著關瑟而去。

半大的少年就是這樣,他不願意去懂的事,哪怕你教無數次,他依舊不會懂,但只要撞過一次南墻,但凡長點兒心,都會心中有數了。

曲笙一時有些感慨。她其實也不想懂這些,只是某些身份一旦壓了下來,促使她不得不從另一個角度看世界之後,她便是不想懂,也得懂了。

月至中天,少年們都已去休息,蒼梧小院也只剩曲笙,以及整個晚上都被人圍在中間的夏時。

不過五日便可以成功晉階金丹期,還能在青極宗大戰時力挽狂瀾,夏時儼然已是蒼梧的最高戰力,眾人討教道法心得的對象,何況他也不藏私,四方大道,種種晦澀法訣,盡是信手拈來,除了隱藏劍修的身份,其餘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人都散去後,夏時方按了按眉心,終於有機會對曲笙道:“有一件事,我其實早就想跟你商量,可惜被青極宗的事打斷,不知掌門現在可有時間?”

其實她想洗澡都想瘋了。不過,掌門大人對洗澡的執著,跟夏時對潔癖的執著程度差不多,都屬於閑時的怡情,一旦有事,都會以正事為緊。

“當然有,咱們入內堂一敘。”碎花小徑引路,兩人進入蒼梧主屋。

良久之後,寂靜的蒼梧小院某處,突然閃過一道幽微的光芒,但卻無人發現——壬江真人閉關,徐鼓和封笛的修為不高,夏時也沒有在蒼梧小院中外放神識,他對蒼梧的改造計劃還在艱難地推進中,而那“紙糊”的護宅大陣,亦沒有察覺這股隱蔽且高妙的靈力波動。

波動的終點,是一處雅致的小院落,裏面的每一處擺設都可以看得出主人的講究。

那是康紂南的住所。

……

康紂南還沒開始打坐。

他眼睛不好,家裏曾用了大代價為他買來一個法寶,乃是一枚翠玉指環,戴在手指之後,只要碰觸到有字跡的載體,便可以通過手指知道文字的形狀,繼而閱讀各類書籍。雖然修真界功法大多記錄在玉簡上,但練氣期修士的神識太弱,為了不損耗神識,他還是盡量選擇閱讀記在竹簡上的典籍。

沒有點燈,周圍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窗戶,照得少年如珠似玉,一派溫潤。

康紂南讀得用心,他沒發現,一個黑影正在他背後成形。

直到那團黑影開口道:“屬下秀鸞,見過少司。”聲音清脆悅耳,竟是一個姑娘家。

康紂南脊背瞬間一僵,他沒有回頭,而是合上了手中的書,看著前方冷聲道:“我不是少司,已無權驅使你,所以你無須自稱屬下。”

秀鸞溫聲道:“最近幾年,您過得可還好?”

“如你所見,還過得去。”

那黑影中飛出一團菊豆大小的燈火,淡淡地照亮了屋子,也讓來人顯露出原貌。一名穿著華美法衣的築基女修出現在康紂南的臥室中,她纖纖漫步,不知是什麽身法,竟一丁點兒靈力波動也未泛起。

秀鸞長得明眸皓齒,眼波動人明艷,看著他的目光,透著一股憐惜纏綿來。只可惜,哪怕她站在康紂南面前,他也看不到她的樣子。

她恭謹地道:“這裏實在太簡陋了,您原本血統高貴,不該流落到這樣的地方。”

他皺眉道:“這裏怎麽了?當我被所有人放棄的時候,只有這裏收留了我。”

“從未有人放棄過少司,您——”

“行了,”他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敘舊就免了,秀鸞,我們已有四年未聯絡,你來此地找我做什麽?”

一番話說得毫不客氣。

秀鸞卻一點都沒生氣,她低聲解釋道:“我只是擔心您,現在修真界形勢覆雜,只怕蒼梧這樣的小宗門未來會多災多難……少司,您還是離開這裏吧,秀鸞會為您尋一個更好的宗門,甚至您還可以來我這裏,秀鸞一定不會讓您受苦。”

康紂南露出嘲諷的表情,此時此刻,他臉上哪還有少年的青澀,全然是成年男子的深沈。

作者有話要說:嗯,又解鎖了一條線~嗷~

24、燈火闌珊不入夢(四)

康紂南沈聲道:“我已是首座放棄的人,你們行動我不想參與,我只想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活下去。蒼梧雖小,我卻很喜歡這裏,而且你應該知道,當年我沒有答應首座,現在也不會答應你。”

少年的嗓音被刻意壓低後,帶著些沙啞,反而更魅惑了。康紂南這樣氣質清冷的公子哥,燈下如玉,拒絕人的時候,卻尖銳如刀。

秀鸞似是習慣了他的脾氣,仍是柔聲哄道:“其實首座也並非放棄您,雖然您眼睛被毀,但只要到了元嬰期重塑肉身就可以覆原,只是您不願屈就那些小宗門,首座才下令讓您自由行事的……”

“你還有別的事嗎?我有許多功課要做,請別打擾我讀書修煉。”

“可是少司,”秀鸞聲音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焦慮,“在這種地方呆下去,哪怕您再厲害,也很難修到元嬰,我求求您……”她情不自禁跪下來,牽住了康紂南的衣角,“跟我走吧!”

康紂南低頭看她,一點點將衣角從她手中拉了出來。

“我只是一個沒有野心的半瞎,既然你想看我,看過便走吧,別浪費我們雙方的時間。”

秀鸞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她力氣極大,直接將他拖了起來,看上去似乎想強行帶康紂南走。

康紂南更是震驚,他向後掙脫,奈何修為差太多,又不能作法驚動其他人,臉上閃過帶著羞惱的怒色,立刻反手如刀,切向自己的脖子。

秀鸞嚇得魂飛魄散,她低呼:“不可!”急忙出手攔下康紂南。

康紂南本也知道會被她攔下,他冷笑道:“你是忘了我的脾氣,當初連首座都不敢勉強我,雖然我現在力弱,但只要你沒辦法時時看住我,我總有機會教你後悔。”

在蒼梧中,康紂南只是一名連下臺階都需要人攙扶的病弱公子,可在秀鸞面前,他氣勢淩厲,意外透出一股常在上位的威壓。

秀鸞放開康紂南,跪下道:“屬下僭越了。”

“滾。”

“可是少司——”秀鸞正想爭辯,但她突然一楞,仿佛察覺到了什麽,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良久後,她露出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秀鸞一反剛才不把他帶走便不罷休的樣子,重新恢覆了以往的恭謹,她悉悉索索從袖子裏掏出兩個羊脂小瓶,放在了桌角,低聲道:“既然少司不願,屬下不敢強求,這是煉氣期服用的蘊靈丹,還有一粒助您晉階的上品築基丹。屬下告辭。”

她來得快,走得也快,那盞菊豆小燈忽地滅掉,身後人已經不見蹤影。

過了片刻,康紂南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了拳頭,他突然雙手一揮,將桌子上所有東西都拂到地上。

少年一人獨立月光下,一地紛亂,像是窮途末路時不甘的心。

他擡起右手,緩緩地覆蓋在自己雙眼上,遮住了一切情緒。

……

大概這個晚上,註定要發生很多事。

從青極宗大戰,到彭罡疾行回到縈都覆命,剛好也是夏時帶著曲笙回到晉城的時候。

而在蒼梧歡聲笑語之時,檀淵宮突然飛出一道高階符箓,幾乎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魏國某處洞府中的禁制,便產生了層層波動。

一名化神修士緩緩走出了洞府,正是那位宮主口中的亭遠神君。

“不過是個晉城小宗門,竟要我親自動手?就算是有人能逼彭罡遁走,但彭罡不過只有元嬰修為爾……宮主是不是太過謹慎了?”他自忖道,“也罷,先查探一下再說。”

晉階化神之後,自然會習得瞬移神通,對他來說,整個魏國大概都在一步之間。

天地有規則,化神修士游刃於規則之中,大乘修士可以利用規則,而到了渡劫,若不是怕天劫轟頂,幾乎可以改變人間規則。

僅僅是一眨眼間,亭遠神君來到晉城外,夜涼如水之下,雄渾的神識鋪開,覆蓋了整座城市。他鎖定了那個破落小街盡頭的院落,並未直接毀去那粗陋的守護陣法,而是觀察裏面人的修為。

最高也不過是金丹後期修為,彭罡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不過,雖然他看低彭罡,但亭遠神君還是以謹慎為主,若是真將這麽簡單的差事辦砸,不用宮主大人下手,他自己也該自裁了。

越是小心,下手也就越狠。

他掐訣,已準備將化神期修士專有的領域之力放出,卻不想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你看了那麽久,不覺得偷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嗎?”

亭遠神君驚怒,什麽時候竟然有人來到他身後,他竟不知道!

他瞬間回身,出手狠辣,一道偷襲的金光向身後人打去。

可那金光卻如泥牛入海,半點浪花不驚,被人輕描淡寫地化解。

他這才定睛看去,在稀疏的月影下,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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