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公以前沒見過這種戲曲，不似南戲，也不似雜劇，遣詞造句雖然粗糙了些，但是布景音樂卻是極其講究，伊始那尚公公看得還頗為開懷，直到所謂的閣老李大人，錦衣衛門萬，這種敏感的涉政人物登場，他尚銘才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只用質問的眼神看著那賈冰，只見那賈冰此時卻是一臉的慘白，直用見鬼的表情看著他尚公公

尚公公看那賈指揮的表情心中疑竇叢生，卻也不敢細問，權當自己不知，只是偷偷的瞟向了坐在一側的成化皇帝，卻見皇上此時倒是一臉的興致盎然，看著戲臺上一出出熱鬧的回目，似是渾然沒有察覺到劇中的含沙射影

忽聽得戲臺上的門萬沖著劉知縣大喝一聲“皇上來了又如何！我只知有那指揮使大人！就是把這天捅上一個窟窿，自有指揮使大人幫我等補上，你可知這二號的皇上比那頭號的還要好用些？”

此言一出尚銘和賈指揮驚得好懸沒從樓上摔下去，賈指揮心中大罵謝宇混賬，這次自己是要完蛋了，而那尚銘則是看得清楚的很，坐在身側的皇上眉毛一挑眼中似是有一道精芒閃過，雖然表面上似是不動聲色，但分明就是有所觸動的樣子

等戲劇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又聽那李大人唱道“聖上自登基勵精圖治，比之那太祖爺，也不差毫分，今日裏法場中生死難料，老臣我欣慰事保得明君，那門萬似虎狼要臣我性命，罵聖上欺君王，厥詞他放的分明”

隨後便是鏢行劫法場的劇情，一番熱鬧的打鬥之後門萬敗走，萬民歡騰，緊接著煙火再次大作，只見演員紛紛舉起各色的錦緞組成了皇帝萬歲四個大字，大字在煙火中搖曳個不停時而變化顏色，看起來倒是很有些個意思

尚公公看著早已經癱軟如泥的賈指揮剛要說話，卻見那皇上身邊的周公公再次走到了自己身側耳語了幾句，尚銘聞言面色古怪，卻是將扳起的面孔稍稍的舒展了一下，說道“賈指揮這戲排的可真不錯啊，咱家看著十分的有趣，倒不知是哪個人的主意，不若把他請過來讓咱家我問上一問，也好讓咱家解一解這心頭的疑惑”

那賈指揮聞言一個骨碌跪倒在地說道“此乃有奸人陷害於我！還請尚公公您明察，我這就去把那賊秀才抓過來審問，倒要問問是誰借著演戲在臺上恣意編排朝中的大員！”

尚銘聞言面色頓現不快，耐著性子道“咱家說請過來，賈大人你又何必如此的激動，你我同朝為官，行如此大禮，咱家如何生受的起啊，速速請起，莫要折煞咱家我，只是將那人請上樓來，其餘之事不必勞煩賈指揮你，咱家自己問便可”

賈指揮看尚公公似不像是暴怒的模樣，便從地上爬了起來，施了一禮忙命人到底下傳謝宇上來，想了想又覺得不妥，還是自己親自去的好，於是便帶著幾個手下快步的下樓而去

謝宇此時剛剛完成了演出，正一臉得色的在後臺飲場，這次演出謝宇特意在後臺準備了慶功宴，一道道美食花樣繁多盡皆是和前面宴席一般的菜品，現在他正挨桌的敬著酒，一臉領導巡視的模樣，看起來正在春風得意

“哚！你這秀才！”就在這個檔口兒，從下場門傳來了一聲怒斥，謝宇擡頭一看正是滿臉扭曲的賈指揮，賈指揮這一句話讓本來嘈雜的後臺瞬間便安靜了下來，一眾人一個個的皆是噤若寒蟬，不敢稍動

謝宇一見賈指揮面上顏色更變，心道是不好，忙迎上前去施禮問道“指揮使大人，您這是？”

賈指揮強忍著怒火低沈著聲音說道“好啊，好啊，你這秀才排的戲太好了！你讓廠公大人都不得不請你過去誇上幾句，別楞著了，走吧！”

謝宇聽賈指揮的話頭兒不對，心中直道不好，莫非是皇上聽完後暴怒了？不會啊，自己這是妥妥的主旋律作品啊，來不及多想謝宇便被兩個親兵架出了後臺，一路腳尖沾地被拖到了尚公公的面前

“咱家說的是請，賈指揮，你怕不是對咱家的話有什麽誤會吧？”尚公公看著被夾在兩名親兵中間一臉呆滯的謝宇不悅的說道

賈指揮聞言忙向謝宇兩旁的親兵揮了揮手，兩人往旁邊一閃謝宇來不及反應正好跌跪到了地上，一見謝宇跪倒那尚公公還倒是被嚇得，只是正了正頭上的冠帽道“這位秀才，不必害怕，咱家問你方才那出戲可是你寫得？”

謝宇聞言想了想答道“回廠公大人的話，正是生員所寫”

聞言尚公公摸了摸下巴道“如此甚好，這出戲寫得甚是生動，咱家看秀才你人才難得，宮中那鐘鼓司與教坊司一年到頭就那幾出老戲來回的排演，咱家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如今皇上日理萬機正需一些消遣所在，你這秀才此次便隨我進京吧，咱家幫你謀上一份皇差，也不枉今日裏你下的這一番苦功”

謝宇聞言渾身冷汗直冒，心說壞菜了，這次玩兒大發了，教坊司是官妓窩子，最高級別的長官奉鑾也才正九品，這也就罷了，但那鐘鼓司可是朝廷戲班，這地方聽著沒什麽，但是裏面的各位職員可都是太監，自己一大老爺們想進去發展，不掉點零件兒那是萬沒有可能的啊

心想道此處，謝宇忙磕頭苦道“請廠公大人您明察，生員方才婚娶，膝下尚無一兒半女延續香火，還請廠公大人開恩啊！”

謝宇此言一出，對面半晌沒了聲音，只見那尚公公聞言面色古怪，而他身側的賈指揮則是面露尷尬，而那鵝黃袍的青年則是掩口顫抖，似是強忍著在憋住笑一般

半晌尚公公才用古怪的腔調說道“你這秀才不識好歹，這兩司的肥差就算旁人求咱家，咱家都未見得幫他引薦，你平白交上一步好運倒拿起搪來了，再說了，咱家敲定的事情豈還用得著你這秀才點頭，還不快謝恩退下！”

謝宇聞言帶著哭腔嚎道“生員謝廠公大人恩典！”

之後謝宇失魂落魄的跟著尚公公的儀仗回了欽差行轅，心中只想著如何尋個機會逃跑，無論如何反正自己一不能幹官營妓院的大茶壺，二不能當太監，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牽扯到自己的前途和下半身的幸福

剛進了行轅就有人領著謝宇到了一處廂房中暫住，那人看著也是白面無須一臉的謙恭，謝宇心說這估計也是個太監沒跑兒了，不若自己今晚便趁著夜色逃跑，免得跑晚了沒了機會，成了這些太監們的同事

正在謝宇胡思亂想之際，只覺得身後推門進來一人，謝宇扭頭一看正是那鵝黃袍的少年成化皇帝朱見深，謝宇下意識的扭頭便跪，跪倒在地卻是尷尬的發現，此時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

朱見深見謝宇跪倒在地半晌無言，卻是笑道“明知道是朕，此時還裝什麽裝，你這秀才膽子大得很啊，都敢在朕的面前編排近臣，此時還裝膽怯做什麽”

謝宇聞言哪料到這成化皇帝早看出了自己的端倪，一時無措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小民不敢”

朱見深聞言大笑“哈哈哈哈哈，什麽亂七八糟的，你當這是朝儀麽，還呼萬歲，有趣的很，有趣的很，起來答話吧”

謝宇忙起身行禮說道“謝萬歲”

朱見深聞言又是眉頭一皺道“你這不倫不類的禮儀哪裏學的，若是不會，尋常些便好，朕微服私訪，不與你計較這些，莫要說話如此的肉麻，弄的朕渾身別扭”

朱見深一席話說的謝宇心中郁悶，這可是自己特意百度百度出來的啊，就怕哪天見了皇上一個不小心因為禮儀問題掉了腦袋，哪知道這查出來的東西不靠譜啊，好在這成化皇帝還挺隨和，對自己的失儀似是也不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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