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銘聞言又翻了翻公文開口說道“嗯，照賈大人你這麽一說，你倒是和咱家一樣，肯為朝廷盡心，為皇上盡忠，不過嘛，咱家不是信不過賈大人您，只是這話誰都會說，事情嘛做沒做得，還得讓咱家我考較一下”

賈冰聞言絲毫不亂只是拱手道“尚公公乃是皇上的欽差，本就是來我三衛考察軍務的，考較卑職更是理所應當的份內之事，公公您請問就是”

尚公公聞言冷笑一聲，翻了翻賬冊，問道“如今衛所有軍戶多少，屯田共計多少，今年有無增擴？”

賈冰毫不猶豫的迅速答道“如今衛所內共有軍戶一千二百三十五戶，田畝三百二十六頃一十六畝四厘三毫，其中好田六十五頃十二畝三厘整，中田一百一十頃五畝七厘兩毫，其餘皆是劣田，所有田畝中今年軍墾擴耕三十八畝六厘整，擴墾田畝皆是中田，另去年額征田賦米，豆共計一千九百八十三石六鬥五升一合八勺五抄兩撮，請大人您明鑒”

謝宇直接就被賈冰這一席話說的傻了，這等問一答十，而且回答的如此詳盡，簡直就是天才啊，要不是謝宇親眼所見衛所內軍墾的廢弛，還真就道這賈冰是個大大的能臣了

賈冰說的細致，尚公公卻不如何的仔細查對，只是冷笑一聲繼續問道“看來咱家也是不必再問了，想來賈大人昨晚的功課做的不錯，只是咱家不免還想再多問上一句，這擴墾的田畝怎麽如此之少，怕是其中有些不妥吧？”

謝宇發覺尚公公此言一出，那賈冰便顯得有些不自然，只是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擴墾不易，衛所的將士還要兼顧軍務，如今擴墾的田畝雖然不多，但已然是一幹將士不辭辛勞的成果，想尚公公您明察秋毫必能知道我等將士的苦衷”

尚銘聞言冷笑一聲“咱家看賈大人確實是苦衷不小啊，一千九百餘石的糧食養活五千餘名官兵，咱家我數術還算說得過去，每人每年合四鬥半的糧食，算到每天就只有那一合四勺，敢問賈大人，你的將士難道都會那辟谷之法不成？！”

謝宇聞聽此言心說這尚銘是個人體計算器啊，太tm能算計了，這才幾句話的功夫，賈指揮準備了幾天的假賬就被他掀了個底兒掉，這東廠廠公看來還真不簡單

賈冰此時已經不冒汗了，只覺得渾身冰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再說話，謝宇心說這賈冰算是玩完了，被手底下的盧同知給坑了個人仰馬翻，果然這豬隊友才是最為可怕的

就在此時，從側門外突然踱進來一名身著鵝黃直服貴公子模樣的人，此人進得大堂也不和誰打個招呼，只是自顧自的踱步到了書房的一側，閑庭信步般的往太師椅上一坐，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顯得十分的悠閑氣派

此人進來時動作輕微，賈指揮正在手足無措確實沒有註意到，而謝宇的位置則更靠後一些，又因事不關己，並未將尚公公的斥責放在心上，故而倒是看了個真切

自從此人進得屋中，那尚公公的面色便有些發僵，毫無征兆的換了一副謙恭的表情說道“賈大人，方才咱家的話也有些重了，天津三衛的將士們過得清苦，咱家也是早有耳聞，至於這賬目略有出入嘛，咱家也不便求全責備，賈大人你且先行回去，這公務賬目，咱家過目之後若有什麽疑問自會支會賈大人您過來敘話”

賈冰聞言一楞，他方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哪知這尚公公卻是雷聲大雨點小，一點過渡都沒有只是換了張面孔，事情便被他三言兩語就化解了，但賈冰也不是傻子，知道尚公公此舉肯定是有什麽用意，雖然一時摸不著頭腦，卻是福至心靈的快速行禮退下，一絲一毫的遲疑都是沒有

賈冰摸不著頭腦，謝宇可是明白得很，此時整個屋裏心跳最快的便要屬他了，方才進來的那位公子謝宇可是見過的，還是彩色高清的jpg圖片，雖然比圖像上畫的那人年輕了許多，也瘦了不少，但這分明就是那年輕版的成化皇帝朱見深，自己絕對不會看錯

想來那尚銘是想趁著皇帝不在，借機敲詐這賈指揮一筆，方才才會如此的刁難，哪知這賈冰才待束手就擒，那皇帝也回來了，尚銘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當著皇帝的面索賄，又不能真的收拾掉這一方大員賈指揮

雖說整人一時爽，但一直整人絕不可能一直爽，作為一方大員，誰在朝中沒有那三個親的兩個幹的，若是報覆起來就算他貴為東廠廠公也未見得就能全身而退，如今也只能裝作沒事人一般，高高舉起再輕輕放下，放了這賈冰一馬

賈指揮死中得活心中萬分的僥幸，直到出了欽差的行轅這才敢挺直了腰桿，謝宇見他如此舉動心中好笑，對這明代官場的荒唐之處似也是有了更深的認識

賈指揮見謝宇跟在身後沒什麽動靜便也不著急詢問什麽，只是上了轎子隨著儀仗一路又回了府邸，這賈指揮一路上思來想去了半晌，到頭來也沒琢磨明白尚廠公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一等回到府中，忙將謝宇招呼到了書房，迫不及待地就要發問

那賈冰如今只是指望謝宇這個秀才的腦子能好用一些，最好能猜出尚公公的意思，只見那賈指揮一進書房便顯得面沈似水，板著個臉問道“你這秀才，方才看出什麽來了，若是敷衍本使，我便要你好瞧”

謝宇想了一路，如今倒是有了個一石二鳥的主意，於是做出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說道“方才生員我看的仔細，還真讓我看出了尚公公的一些端倪”

賈指揮聞言欣喜道“哦？你且說來聽聽”

謝宇施禮道“回指揮使大人的話，生員發覺這尚公公還是愛財，但是卻不似尋常的愛財之人那般吃相難看，大約是講求一些門道的”

一聽謝宇的話，賈指揮眼睛一亮，揮了下手示意他說下去，謝宇微一躬身繼續道“天津三衛負責拱衛京師，並不牽扯朝廷之事，這東廠的廠公和您也必不會有太大的瓜葛，由此可知方才那尚公公刁難與您，必不是真心想針對於您，我猜只不過是想索要些財帛罷了”

賈指揮聞言捋髯沈思，半晌才道“你這秀才倒還有幾分見識，不過若是如此，那尚公公當面說明就好，何必如此的藏頭露尾，這常例奉儀本就是官場的規矩，前些日子明著送他他不要，如今當面索要卻又不明說，莫非這就是你所說的門道？”

謝宇一聽賈指揮上道了，趕快趁熱打鐵“指揮使大人所言甚是，這朝中大員想來和一般的地方官肯定是不同的，收受奉儀常例必也是格外的要小心謹慎，您當面送，他尚公公若是就這麽收下了，豈不是授人以話柄麽，如今旁敲側擊，必是怕您真當了他尚公公是那清似水明如鏡的清官，如若不然，他豈不是那竹籃打水一場空”

賈指揮聞言一拍桌子“著啊，哚那閹廝！一肚子的花花腸子，方才真真的嚇死本指揮了，你這秀才不錯，此事一旦了結，我便許你個知事當當，就隨本官做事好了，如今你與本使說說，他尚公公的門道到底要如何才能走得通”

謝宇一聽，好家夥正八品的知事說給就給，朝廷他開的啊？還真是目無法紀的厲害，嘴中卻是做欣喜的語氣改口道“多謝指揮使大人提拔，屬下我自當盡心，這尚公公的門道嘛，卻也不難，屬下以為此事既不能明修棧道，那就不如暗渡陳倉，您只需在這府中設宴，請那尚公公一行前來，酒足飯飽之時將呈送財帛的清單私下遞過去便可，東西嘛是您先存在京城的哪家銀號，讓廠公大人差人去取，還是交付於廠公大人的親信手下，那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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