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的家位於本市的別墅區, 附近並沒有公交車站，他本人也沒有打算坐公交車, 剛出門就已經跟司機打了電話，由司機開車過來接他回家。現在已經是冬天，小區外面並沒有多少人在溜達，大家都窩在家裏享受一天難得的溫馨安寧, 阮溪跟周澄並肩走著走出小區。

其實阮溪的家境並不差, 雖然不算富裕, 但也是衣食無憂了。父母都有穩定工作，爺爺奶奶都是體制內退休職工，她本人又是獨生女, 享受家裏一切的資源以及好待遇。

周澄雖然知道大概情況，但看著老舊小區的設施, 以及昏暗的樓梯間, 包括隨意放在門口的生活垃圾，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甚至比看到江易寒在阮家留下的生活痕跡更糟糕。

他覺得阮溪不該住在這裏的。

此刻側著頭看著臉上帶著笑意的阮溪, 出於心疼，他說道：“我現在希望自己是個大人, 你也是。”

如果他們現在都是大人了，都成年了, 他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阮溪脫離現在這種生活。

他突然說這麽一句話, 阮溪倒是有些茫然了, 但她很快地就調整好面部表情, “我也希望快點到高考，這樣我就能跟家裏人明明白白的說了。”

“不是這個。”周澄搖了搖頭，在寒風中，他看著阮溪，最後還是沒有將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

他現在只是個學生，有些話他沒底氣說，說了阮溪也不一定會相信。

“叔叔平常工作很忙嗎？”周澄又問，“聽阿姨說，他經常出差加班。”

“是啊。”阮溪手裏拿著圍巾，“我爸想升職，但在他那個單位，他這個年齡也很尷尬，只能比其他人更加拼才能出頭，聽我爸說，升職的事有點苗頭了。”

周澄恩了一聲，環顧了一下這小區的環境，“那平常家裏就只有你跟阿姨，安全嗎？我看這小區都沒有保安。”

“挺安全的，我家這房子還是我爺爺單位分的，街坊鄰居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了，你別看這小區不起眼，但好多年都沒鬧過小偷。”

“這樣啊。”周澄頓了頓，“不過有江易寒在，你們也能安全些。”

見周澄主動提到江易寒，阮溪沈默了片刻，低頭看著自己的鞋，聲音悶悶的，“報告，有件事情我想要坦白，希望能得到從寬的處理。”

周澄隱約知道阮溪要說什麽。

他原本沈默的面龐，漸漸地帶了些笑意。

這世界上，最令人欣喜的事情，莫過於你喜歡的人也在喜歡你，這其中的喜悅，他已經感受過了。

這世界上，最令人感動的事情，莫過於你喜歡的人對你傾註全部的坦白。

他理解阮溪，也知道阮溪對江易寒並沒有不一樣的心思，但如果她能對他坦誠，那自然是最好的，畢竟沒人喜歡被欺騙的感覺。

“其實江易寒不是我的表哥，我也不是他表妹，你也看到了，他現在住我家隔壁，他表姨又拜托我媽負責他的晚飯跟午飯，雖然我家裏也沒有很缺錢，但我爸媽都想為我多存點錢，他們想在我以後工作的城市給我攢首付，所以他表姨一個月給兩千塊我媽，我媽不會拒絕，當時那種情況，我真的不想別人誤會，但促使我說出那樣謊話的人，是你啊。”

“我？”周澄面露訝異。

阮溪點頭，一副理直氣壯要指責他的模樣，“當時葉萱靈質問我的時候，你就坐在我前面，我怕、怕你會誤會我跟江易寒的關系啊。別的人我都可以否認，可江易寒不一樣，他住我家隔壁，每天在我家吃飯，以後要是被人看到，那我真是說不清了，我不怕別人誤會，隨便別人怎麽想我都不在意，可我怕你也會誤會我，誤會我跟江易寒的關系，所以我就撒謊了，我知道說謊是不對的，但我真的怕。”

“你看，你不是已經在介意了嗎？剛才你都不願意換拖鞋，還問江易寒有沒有進我的房間，在你以為江易寒是我表哥的時候，你都會多想，如果知道他不是我表哥，那你是不是就以為我會喜歡他，跟他有什麽關系？”阮溪的嘴炮技能，周澄倒是第一次感受，所以這會兒他也是被她哄得一楞一楞的。

“我、我沒有……”

“真的嗎？”阮溪面露委屈，“其實我也不願意他在我家吃飯，可我家跟他表姨關系真的很好，他表姨對我也特別好，經常給我買衣服，下雨天還會開車去學校接我，這都是街坊鄰居的，幫個忙很正常。我也不願意讓我媽為難，周澄，我很為難……”

說著說著她的語氣也開始不對勁，似乎帶了些隱忍的哭腔，“我每天都膽戰心驚，也很心虛，怕你發現我騙你，怕你會討厭我，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再這樣患得患失了，周澄，你如果真的很介意這件事，也不想原諒我的欺騙的話，就跟我分手吧，沒什麽的，說謊是我不對在先，我不會怪你。”

周澄一臉不知所措，手忙腳亂，想哄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哄，在這大冷天裏，急得汗都要掉下來。

他還是第一次看阮溪這個樣子，連分手的話都說出來了，周澄這一刻開始懊惱自己的口才不佳，生怕自己再嘴拙一點就要失去她。

“沒、我沒有！”

阮溪背過身子，不去看他。

“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那麽想，也沒有怪你！”周澄立馬將全盤都托出，“其實我真的沒有在意，之前我就知道了，可我都沒打算問你，就是理解你。”

阮溪轉過頭來，她的眼眶微紅，有些不相信的看他，“你怎麽知道的？”

“別人告訴我的。”周澄沒有將蕭璇說出來，是怕阮溪會更傷心，怕她會以為他跟蕭璇又聯系上了，而且他還相信蕭璇的挑撥，“我真的沒有在意，現在都已經說開了，就更加不會往心裏去了，阮溪，我沒有怪你，也沒有介意。”

“真的？”

周澄用力地點頭。

阮溪破涕為笑，“我再也不會故意騙你了，什麽事都不瞞你，這段時間我真的擔心壞了，天天都怕你會發現。”

她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今天有人會到周澄面前說江易寒的事，要是明天還有人到他耳旁嚼舌根子說她喜歡他是為了他的錢，那就不妙了。有些事情、有些未知的矛盾，最好還是一次性解決。

“對了，你以後不要再拿那麽貴的東西到我家了。”阮溪說，“你沒看我媽都很驚訝嗎？”

周澄撓頭，“那下次你說帶什麽我就買什麽。”

陸雲哲說他帶這些不合適，現在阮溪也說不合適，可他也不知道該買些什麽，下次還是聽她的吧。

“不要，”阮溪想都沒想就搖頭，“周澄，以後我們中午如果要一起吃飯，還是不要到外面去吃了，就在食堂吃吧，食堂便宜多了，我飯卡裏還有幾百塊呢。”

“你不是不喜歡吃食堂嗎？”

阮溪有些別扭的說道：“可是外面太貴了。隨便一頓魚火鍋都要幾百塊。”

周澄想都沒想就說：“我有錢的。”

父母給的零花錢很足，每年的壓歲錢也是給他存著，就算每天帶阮溪去外面吃好吃的，對他來說，也很容易。

“我不想花你的錢了。”阮溪低著頭，隨意踢走腳邊的石頭，“這樣不好，我怕以後別人會說，我是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才跟你在一起，雖然你平常沒說，但我知道我們的家境應該是有差別的，你給我帶早餐，我很高興，因為你關心我，可我不希望你花太多錢，如果有一天別人那樣說，你心裏要是也懷疑我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周澄心裏一急，“我不會的！”

“我喜歡你，跟你在一起，什麽都不圖，就覺得你好，你對我也好，如果哪天我被人質疑是別有用心跟目的，而恰好你在我身上也花了很多錢的話，我才是說不清了。以後不要再到外面吃了，就吃食堂吧，飯卡咱們一起用。”阮溪頓了頓，又說，“其實我也有零花錢，我也願意為你花錢。”

阮溪說完這話，踮起腳尖，將手裏的圍巾系在他脖子上，眼神是溫柔的，語氣也是溫柔的，“好啦，現在外面溫度低，圍上圍巾會暖和些，別生病了，那樣會很辛苦。”

從外面溜達到這個點才回來的江易寒推著單車，從馬路那邊過來，他的視力極佳，離那一對學生情侶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便停了下來。

女生在為男生圍圍巾，男生順勢低頭彎腰。

江易寒無意識地用力，握緊了單車把手，在這個冬天的晚上，他看著這一幕，深吸一口氣，肺裏火辣辣的，有點疼，有點酸。

他不願意再看下去，又掉了頭，望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第一次有些茫然，書包裏還放著他剛才從書店裏買來的學習資料——

他那麽努力、那麽想考到京市離清北近一點的大學，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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